第44章 難兄難弟
西時桉對奕華馳的招呼置若罔聞。
他徑直走上前把兩人分開, 直接握上銀洛的手腕向外扯道:“跟我走。”他方才已經忍了很久了。
西時桉突然獨自向舞池走來就引起了不少的注意, 這樣三人站在一起更是突兀,銀洛有些詫異西時桉突然出現, 暗罵奕華馳烏鴉嘴,但為了不再引起更多注意連忙反握住西時桉的手對奕華馳道:“阿馳, 我那天請教了公爵大人一個魔法問題,先離開一會兒。”說着就撇下奕華馳跟着西時桉向外走去。
大魔導師被他下意識反扣住自己的手的動作取悅了, 滿心的怒火瞬間消下去一半, 安靜地拉着自己的公爵夫人從宴會廳側門穿出去,沒再說話。
奕華馳呆呆望着兩人相攜離去的身影, 有些怔愣, 有些迷惑,腦海中剎那間滑過了十數個念頭:洛哥就這麽和聖玉蘭公爵走了?洛哥什麽時候去請教過魔法問題?公爵大人是那種匆忙過來傳道授業的好老師?他怎麽總感覺自己像是被騙了?難道洛哥這麽厲害,只上了一節課就和公爵大人暗通款曲了?
還有, 好多人都看到這一幕了,他們會怎麽想?聖玉蘭公爵橫刀奪愛,二皇子不敵公爵痛失女友?大哥剛才看到了沒,大哥會怎麽想?如果大哥讓他把洛哥迷暈了送到公爵床上他該怎麽辦?親情和友情、權力和良心, 他究竟該如何選擇……
以及最重要的, 他只和小妹說過洛哥其實是他哥,并且沒讓妹妹告訴別人,包括大哥,所以……他們其實都不知道洛哥是個男人。聖玉蘭公爵如果真的看上了有不好的心思且大哥要助纣為虐的話,他是不是應該先告訴他們真相?
只是這麽想一想, 二皇子殿下就覺得血雨腥風撲面而來,簡直令人窒息。
西時桉一路強行拖着銀洛越過小花園走向自己的車,打開車門把人塞了進去,随即自己也坐了進去,擡手把車門關上上鎖,正襟危坐地坐在另一邊冷冰冰道:“為什麽要撒謊?怎麽?不敢告訴你的小情人你和我已經結婚了?”
銀洛擡起眼看向他:“沒,就是會場上人太多,怕惹麻煩。”舞會開始前他和奕華馳在一邊的酒水席上喝過酒,不多,卻氤氲得他的眼神格外柔軟。
從奕華馳到柯風錦,西時桉本來積攢了滿腔的火氣,撞上海盜的眼神後卻一瞬間沒了脾氣,伸手從空間戒指裏摸出解藥抛到銀洛身上:“行了,以後少用這副樣子沾花惹草。”
銀洛拿起瓶子,認出是那天的解藥,小聲念叨了一句“我也不想這個樣子”,同時心裏松了一口氣。他怕西時桉再反悔,沒等對方再改變主意就直接拔開塞子把藥喝了下去。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喝下藥的剎那,旁邊大魔導師的眸色瞬間加深了。
西時桉心中滑過淡淡的遺憾,他有些遺憾海盜此時穿的不是那件紅色的裙子……如果是那件,他簡直有些想象不出銀洛喝下藥後穿着那件衣服會是什麽樣子。
不過這樣也足夠了。
他怕藥效太強聖玉蘭公爵夫人忍受不住,也怕自己看着西時夫人的那副樣子忍受不住,特意把司機提前趕走了——實在失控的話,他還可以使用空間魔法,他不會委屈自己夫人的。
Advertisement
西時桉低垂下眼,默不作聲地伸出手握住了銀洛的手。他等待着自己的伴侶受不了地淚眼婆娑地撲過來,撲進他的懷裏抱住他祈求他的愛。
接着聖玉蘭公爵看見愛人的雙頰開始微微泛紅了,眼裏也泛起水光,随即他似乎是困倦般合上了眼,外貌卻是肉眼可見地發生了變化,很快就恢複了他們初識時海盜團長的樣子。銀洛額頭上泛起細密的汗珠,似乎是不舒服的樣子,嘴裏小聲呢喃着,本能地向他所在的地方向靠過來蹭了蹭。挨上西時桉之後他的表情便舒緩了許多,抱住了就不撒手。
西時桉心頭驟然湧上不盡的釋然和歡喜,果然,一定是那瓶藥配錯了,阿洛還是愛他的。
小騙子,說什麽不愛我了。他喉頭動了動,閉了閉眼睛,随即伸手直接把愛人抱上膝頭,吻上銀洛輕阖的眼睛——
我會好好待你的。我會對你特別好。無論你想做什麽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為你實現。
我可以為你獻出一切,我為你背棄了信仰。
你一直也如此愛我,這再好不過了……所以,把你交給我吧……
他無聲地想着,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勢,只是微微傾身,在封閉狹小的汽車裏近乎虔誠地烙下這個吻。
同時他雙手摸索到銀洛背後,拉下禮服拉鏈,準備脫下這件如今看來既不合身也不倫不類的裙子——就在這時,海盜團長似乎是從一場绮夢中掙紮着蘇醒了過來一樣,突然睜開了眼睛。
西時桉的解藥也同時解開了銀洛給自己瞳眸和發色所做的僞裝,一雙銀色的眼睛亮的驚人。
海盜的眼瞳清澈、剔透、明亮,尚且帶着濕意,卻依然透出一貫的堅毅和果決,他看向距離自己極近的公爵,神色清明,隐隐流露出一絲疑惑:“……公爵大人,你在做什麽?”
他方才并不好受,好似發高燒一樣,渾身熱得難受,不過這次比起第一次喝魔藥的時候還是好了許多,至少他沒直接暈過去。他知道自己和西時桉好像有了很多碰觸,也記得自己難受地向對方身上靠,卻沒想到一睜眼發現自己坐在大魔導師大人的腿上。
西時桉的心卻瞬間涼了下去。那一刻,如從天堂直墜地獄。
他看着面前人清澈明淨的眼睛,再次閉了閉眼,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
魔藥再次失效了。
是他錯了。
西時桉擡起手遮住那雙銀色的、引誘了他無數次、讓他甘願就此沉淪下去的眼睛,用平生最冷靜克制地聲音問道:“你愛我嗎?”
銀洛愣了一秒,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和婚姻女神殿內一樣的答案:“不愛。”曾經愛過,但是,已經不敢再愛了。
老海盜還說過,如果找不到那個人,那就回到海上,只有海是最博大最包容的。愛與被愛都是束縛,只有愛着大海并被海洋所愛的人才是自由的。他曾經為了自己想象中的愛甘願放棄這份自由,後來才發現,他所追求的不過是最虛妄的最經不住考驗的東西。
他愛大海,大海養育他成長;他愛眼前的男人,把對方視作捧在手心的蜜糖,卻只換來效果不明的毒藥砒霜。
這段時間裏銀洛已經打定了主意,等到把魔法學好,或者說至少過了這學期對老師、羅麗嘉教授和一衆好友們有了交代,自己就回海上。即使不做海盜他還可以做合法的貿易商人,溝通人類和人魚之間的貿易,感覺是一筆可以發家致富的大生意。那時候的他才是和以前一樣,獨立、自由的真正的他,而不是一個沉浸在愛情幻想中的白癡。
西時桉放下了手,低下頭凝視着那雙眼睛,再次問了一句:“你愛我嗎?”
他依然不肯相信魔藥。魔藥不過是死物,做不得準的,他更相信眼前的人,這是他的愛人,他的伴侶,捧出心給他,舍出命去護他,說過千百句愛他。
他甚至不肯相信銀洛所說的話,在婚姻女神殿裏對方已經騙過他一次了,他要看着他的眼睛。他還記得當初那雙眼睛裏總是盈滿細碎的光,像閃爍的星辰,一閃一閃都是道不盡的愛意。
海浪聲中,這個人在海盜船粗硬的床上摟住他,笑着說“小蜜糖我最喜歡你了”。他說那句話時的聲音、表情和動作,他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不信,他要看着他的眼睛。
那雙銀色的眸子剔透依舊,依然幹淨得不像是一個海盜眼睛,但眼睛裏的星光和柔軟的愛意卻完全消失了。他看着他,眼底一派平靜,像看一個完全的陌生人,甚至不如看向奕華馳時親昵。
銀洛翹起嘴角輕輕笑了笑:“放心,我不愛你。我從沒愛過你。當初劫你上船也是覺得無聊,又覺得我當了這麽多年海盜團長身邊都沒有情人有些落伍,看你美才劫的你,覺得帶出去有面子,誰知道偏偏我會這麽倒黴劫到您?所以您放心吧,不用因為被我愛上覺得膈應或者不适,您還是幹幹淨淨的。自始至終,我都不敢用’愛’這麽醜陋的情感來玷污您。”
他撒了一個小謊。他騙不了自己。他是愛過的,愛入骨髓。只是他愛的時候,他不是西時桉;知道他是西時桉的時候,看見他冷漠的眼神的時候,那一刻猶如剔骨挖心,好在痛過一次之後,再醒來就只剩舊傷了。
海盜仰起頭,微笑着看向那對黑色的眼睛。他不知道西時桉接下來會怎麽處理他,又為什麽突然發怒帶他來這裏。他甚至不合時宜地走了神——
真奇怪,老海盜明明告訴他屬于他的那個人的眼底能看到星星,他從未在西時桉眼底看到過一次星星,當初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陷了進去。
空暇中銀洛還自己想到了原因:大概是因為他陷進去的時候,大魔導師大人是閉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