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不是我妹妹，最好
木楓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夜晚的醫院走廊，幾乎沒什麽人，只有幾個急診的病人，躺在擔架車上被推過。
木楓照着薛讓發來的病房號，很快就找了地方。
看着緊閉的房門，卻有點不敢推進去。
一瞬間，竟然萌生了某種類似近鄉情怯的心情。
木楓深吸了好幾口氣，輕輕推開房門。
最先入眼的，是昏暗的燈光下，那抹刺眼的白。
牆壁是白的，床單是白的，被子是白的，臉——也是白的。
木楓一步又一步，挪到床前。腳步一會兒輕，一會兒又是難以承受的重。
“瑤瑤……”木楓小心地将手貼在那張蒼白的臉上，輕聲呢喃。
大概是他的手太涼了，木瑤不适地皺了皺眉，微微側過了臉。
木楓笑了笑，沒由來的，突而覺得渾身一松。
一直緊壓在喉間的那口氣，此時此刻，終于舒了出來。
因為她，因為那張熟悉的，皺着小鼻子苦兮兮的臉。
他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看到牆邊的簡易沙發上鋪了塊毯子，有點亂，大概睡在那上面的人突然有事臨時走開了。
沒來得及整理，那麽人待會兒估計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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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先避一避麽？
木楓下意識這麽問了自己一句。
而下一秒，答案又毋庸置疑。
他搬來一張凳子坐在木瑤邊上，将她白白的，已經不是很肉，但還是很軟的手小心地扣在掌心裏。
然後半靠在椅子上，看着木瑤，直到一雙眼裏滿滿的都是她。
或許是之前的神經一直太過緊繃，現在心情堪堪松了下來，就覺得睡意翻湧而來。
木楓熬不住，也沒想熬，就靠着椅子，順其自然地睡了過去，也懶得等沙發上的人回來了。
攤牌這種事，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絕對不能就這麽漿糊着腦子，糊弄過去。
所以，養精蓄銳。休息，是必須的。
他甚至做好了睡到一半被人半途叫醒的準備。
哪知沉沉地睡了一夜，都沒人叫醒他。
還是感到掌心處有人在撓着他，酥酥癢癢的，他才緩緩睜開了眼。
“哥，你醒啦？”入眼的，自然是木瑤那張甜甜笑着的臉。
雖然帶了點病容，但仍然還是他記憶中模樣。
“你……”木楓張了張嘴，一時半會兒竟不知道說些什麽。
腦子突然有些懵起來，一瞬間閃過很多念頭。
最多的，就是突然覺得，這兩年半沒有她的時間，竟然猶如一場夢境。
仿佛昨天的他們，還是那個在站臺邊依依惜別的少年。
轉眼間，他們已置身此地。
“瑤瑤。”木楓突然輕聲喚她。
“嗯。”木瑤點頭，掌心裏的手捏了捏他的，“握了多久了？”
木楓恍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她在問什麽，愣愣回她：“四、五個小時吧。”
“一個小時一年。”木瑤笑着說，“算你便宜點，以後四年，都不許放開它。”
木楓心裏突而一抽。
“那可不行，這樣上廁所洗澡的多麻煩。”他揉着她的腦袋，盡量用調侃的語氣說着。
木瑤瞪了他一眼，“你就說答不答應？”
木楓笑，握緊了她的手，輕聲“嗯”了一聲。
然後又搖了搖頭，說：“不好。”
木瑤愣怔。
“四年哪夠。”木楓輕點了一下她額頭，“瑤瑤，你确定不貪心一點？”
木瑤又是一愣，下一秒，直接撲倒木楓懷裏。
在他身上來回擦着臉，木瑤模模糊糊地說着：“一輩子。不想貪心一點，要很多點，要一輩子。”
木楓笑出聲了，第一次，将她好無縫隙地圈進懷裏。
……
木媽剛進房門，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突然給她來這麽一套，她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于是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看到他們稍稍分開了點，才臉色難看地走了進去。
“媽。”木楓率先起身，上前打招呼。
木媽愣了愣，這麽久沒聽他叫自己這聲“媽”，猛地一聽竟有點不習慣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他不再叫自己這聲“媽”了。
而他此時此刻又這麽叫自己。
木媽突然覺得，又喜又悲。
“寒假放幾天？”木媽問。
木楓斟酌了半晌，才說：“大三下學期課少，可以過了元宵再走。”
木瑤突然說：“我也元宵後開學。”
木媽瞪了她一眼，又看向木楓，張了張嘴，也不知道想說些什麽，又尴尬地閉上了。
“都杵着幹嗎？”木爸突然插話，提着早餐慢悠悠地走進來，然後把早餐放在桌上，另一只手又把一臺筆記本電腦遞到木瑤面前。
木瑤笑眯眯地接過。
“你怎麽又給她帶電腦。”木媽皺着眉，不贊同地看着木爸。
“書被沒收了，只能玩游戲。”木瑤不鹹不淡地回了句。然後打開電腦，拽了拽木楓的衣角，糯糯地說：“哥，我最近發現一部很好玩的游戲，你快來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說到“游戲”兩個字的時候，他看到木媽的身子明顯顫了顫。
木楓不解。但還是朝她笑了笑，說：“乖，待會兒陪你玩。”
然後回過頭看了一眼木媽，又看着木爸，緩緩開口：“爸，媽。我們——可以談一談嗎？”
木爸輕嘆，率先走了出去，木媽在後面慢悠悠地跟着。
走到房門口，突然聽到木瑤在身後輕輕說了一句：“我開始玩游戲了。”
風，輕輕吹過。
吹起床邊的白簾，将木瑤的話遮掩地虛虛實實，聽得不是很清晰。
可木楓看到，木媽的身體又是一顫，似有若無地輕嘆一聲，無力地朝木爸身上靠了靠。
木楓有種不詳的預感。
而這個預感在他意想不到的順利攤牌之後，變得更加強烈。
“……瑤瑤還小，心性未定。如果可以，爸媽希望等到瑤瑤大學畢業，再考慮你們以後的打算。”
如果木楓沒感覺錯，木爸大概是在央求他的意見。
而木媽，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木楓皺着眉，問木爸：“薛讓說，瑤瑤只是通宵太多體力不支。”他頓了頓，看向木媽，“是這樣嗎？”
木媽一震，苦笑着搖頭：“瑤瑤随我，性子倔，這次是……未遂，但是下次……”
未遂……
未遂。
這兩字，深深剮在心尖。
木楓的心，突然一抽一抽地疼。
木媽突然擡起頭：“小楓，如果可以，你能不能……”
“不能。”木楓忍着那股難言的重，堅定地回望他們，“我可以等瑤瑤長大，但是讓我放手，已經不可能了。”
或許之前，他還有着萬分之一的不确定，那麽從現在起，乃至以後，他不會再放任自己任何一步的退縮。
只要木瑤想，只要木瑤一直願意。
……
回到病房的時候，木瑤還抱着電腦在玩。
看到木楓進門，眼睛突然一亮，朝他招手，“哥你來得正好，這關BOSS好難，快幫我過掉。”
木楓深吸一口氣，走上前。
剛坐到床邊，木瑤就把電腦往他手裏一塞，然後自覺地窩到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着。
發現木楓半天沒動靜，又在他懷裏扭了扭身體催他，“快啊，戰鬥倒計時要結束了。”
木楓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腦袋，說：“你遮住畫面了。”
“哦。”木瑤趕緊扭着身體移下去一點。
電腦裏的畫面閃過一個爆紅的數字。
“哇，暴擊，要死了要死了。”木瑤着急地叫了起來。
木楓笑了笑，這才拿過鼠标，雙手環在她身前，開始玩游戲。
這是款單機游戲，打怪都是回合制，木楓熟悉了幾把技能之後很快就上手，開始悠哉地扔技能。
回合制打BOSS沒什麽緊張感，木楓扔了幾圈技能之後，突然叫了她一聲：“瑤瑤。”
“嗯嗯。”木瑤随意地應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電腦屏幕。
“你不好奇，我和爸媽都談了些什麽嗎？”木楓故作悠閑地問。
“好奇啊。”木瑤擡頭看他，“哥，你們談了什麽？”
木楓笑，點了點她的額頭，“裝。”
木瑤吐了吐舌頭，又低下頭看着電腦。
木楓以為她又開始看游戲了，就專心致志地扔技能，盡快結束戰鬥。
想着幫她玩好這一局，再和她談談某些事。
卻哪知BOSS戰過後，突然跳進了一段游戲劇情。
木楓無奈，只得陪着木瑤繼續看劇情。
劇情有點長。
最後的劇情裏，他前一秒還操作着的主角，下一秒，就奄奄一息，死了。
主角死的時候，躺在一個女孩的腿上。
他想，那個女孩大概就是女主。
女孩因為主角的死，哭了許久。
這麽催淚的場景，木楓因為沒了解過整部游戲的故事情節，看得有點意興闌珊。
但木瑤看的很認真。
特別當女孩與主角離別的畫面閃過，下一個畫面，變成了女孩的獨白。
木瑤一直看得很認真。
畫面裏，女孩用幾句獨白，說出了自己走過萬裏山川，歷經幾百餘年，在尋找主角複活的方法。
最後，女孩似乎從遠方聽到了一絲希望，然後畫面定格，停在女孩對未來美好的期冀。
……
房間突然安靜了一下來。
靜得木楓只聽得到電腦裏，游戲結束的背景音樂，以及身前低着頭的木瑤，沉重的呼吸聲。
“哥。”木瑤突然開口，說：“他們真可憐。”
“嗯。”木楓揉了揉她的頭。
心裏突然覺得有點悶，有點，透不過氣。
“我和他們說了這個游戲。”他聽到，木瑤輕聲說着，“我和他們說，我和她不一樣。如果沒有你，我沒有勇氣，一直找下去。”
……
他們是誰，木楓知道。
她是誰，木楓也知道。
當游戲裏女孩絕望的臉，與木瑤甜甜的笑臉重合在一起。
當木媽那句“未遂”在腦海裏一直不停閃過。
……
疼。
無止盡的疼。
不知從何起，不知從何終。
心，刀剮一樣的疼。
木楓突然緊緊地抱住木瑤。将本來就窩在懷裏的她，更加往身上揉。
埋在她的頸窩，埋住眼窩難言的熱意。
“疼。”木瑤小聲地抱怨他揉得太緊。
木楓卻笑了，笑出了聲，笑得甚至聽起來都像哭。
“瑤瑤，我真幸運。”木楓說。
“什麽？”
“真好。”
……
他們沒有如果，真好。
她是他妹妹，真好。
……
你不是我妹妹。
最好。
作者有話要說： 當年熬着39度高燒也要打完BOSS戰的游戲。
最喜歡，沒有之一！
下一章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