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者嘴唇輕啓,眼角的溝壑寫滿了歲月的故事,眼神裏帶着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滄桑:“我叫諸葛逸,十一歲時便通天時曉地理,二十那年幫助宣帝一合天下,只可惜五年後遇到了她……”
男人嗓音低沉,略微有些喑啞,說話時眼睛微眯,輕勾的唇角洩出無盡的不屑和霸氣:“我叫晉骥,南城華悅財團的繼承人,身價幾百億,我指頭縫裏漏出來的一點油水,都夠幾千個普通平民不愁吃穿過完一生。”
“我叫……”
蕭霁寧靜靜地坐在一旁,聽着諸位大佬介紹自己顯赫的身世,他因為太過平平無奇而與他們顯得格格不入,等輪到他介紹自己的身世時,蕭霁寧開口簡單道:“我叫蕭霁寧,國家一級運動員,運動職業是射箭。”
說完,室內一片寂靜,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盯着蕭霁寧,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身份就如此普通。
自稱諸葛逸的老者問他:“就沒了?”
蕭霁寧答道:“沒了。”
自稱晉骥霸道總裁也問他:“就沒得過冠軍?”
這個問題就戳中蕭霁寧的痛處了,他抿了抿唇,沉默幾秒後回答說:“沒有。”
話音剛落,在場其餘衆人便笑了起來,都用“我已經看穿你了的眼神”望着蕭霁寧,蕭霁寧被他們盯得莫名其妙,而老者在此時嗤笑一聲:“你騙人,你明明就是蕭國的九皇子,你居然還想繼續掩藏你的身份?”
蕭霁寧:“???”
晉骥也邪魅一笑:“你是瞞不過我們的,九皇子。”
蕭霁寧:“……”
神經病。
也許是蕭霁寧臉上一言難盡的複雜表情太過顯眼,老者又是一聲輕笑,捋着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為蕭霁寧解惑:“九皇子,你一定很好奇我們是如何得知你的身份的。”
蕭霁寧一點也不好奇,而老者還要繼續和他說:“電視裏都放出來啦,就在那個什麽《京淵錄》裏,蕭霁寧蕭霁寧,你不就是九皇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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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淵錄》是一本書,講述的是一個名叫“京淵”的大将軍連斬三位皇帝,最後登基為皇的故事。
這本書在一年前被改編成了電影,票房大爆,而蕭霁寧确實與裏面的九皇子同名同姓,不過他沒看過就是了,他也根本就不是書裏那個九皇子。
現在聽到這些人說他是九皇子,蕭霁寧何止是一言難盡,他還很無語,他看了眼着所有人包括自己身上屬于青城精神病院的藍白條紋的病服,覺得他閑得沒事來這裏參加患者休閑座談會的自己大概真的也有病了,他朝一旁監護着他們的護士揚揚手,說:“張護士,我想回去睡覺了。”
“寧寧想要去睡覺了啊?”護士群裏的負責他的張護士見蕭霁寧擡手,便走到他身旁笑着柔聲問道。
在蕭霁寧點點頭後,張護士便推着蕭霁寧的輪椅朝他的病房走去。
蕭霁寧垂眸望了一眼自己的腿,忽然覺得他的病友們不相信他是國家一級運動員也是情有可原的,哦,也不一定,也許像他媽說的那樣,指不定可以去參加殘奧會呢?不過和去參加殘奧會相比,蕭霁寧還是覺得在青城精神病院和他的病友吹牛逼更舒服。
不過即使他心裏這樣想着,他還是開口問張護士道:“張護士,我家裏有人來看過我嗎?”
這個問題剛問完,蕭霁寧便感覺道張護士推着他走路的步伐微頓:“沒有,不過他們有打電話來問過你的情況,但是那時你在睡覺,所以我沒有叫醒你。”
蕭霁寧笑了起來,他擡頭望着醫院裏仿佛看不到盡頭的走廊,假裝自己信了張護士的話:“看來他們還是挺關心我的。”
張護士繼續說:“是的,寧寧你好好配合醫生治療,很快就能回家了。”
蕭霁寧沒有說話,卻在晚上張護士給他拿藥來時順從地吃掉了藥——這樣藥蕭霁寧以前從來不肯吃的,他覺得自己沒病。
張護士見他今天如此配合還有驚訝,不過她覺得可能是白天她的話被蕭霁寧聽進去了,所以也沒說什麽,只是覺得很欣慰。
在張護士離開病房之前,蕭霁寧喊住了她:“張護士,你能幫我找一本《京淵錄》來嗎?我想看這本書,我以前沒有看過。”
張護士微微怔了一下,不過蕭霁寧的病情并不像一些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患者,所以他的這個要求是可以被允許的,所以她答應道:“好。”
“謝謝,張護士晚安。”蕭霁寧将被子拉到頸上,輕聲和張護士道謝。
他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長得唇紅齒白,柔軟的發絲淩亂地散在臉旁,顯得他溫馴又安靜,張護士的兒子和他年紀差不多大,她心軟道:“我明天就把書帶過來,寧寧晚安。”
蕭霁寧失眠很久了,但是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吃了藥的緣故,他入睡得很快,在意識完全沉入夢鄉之前,蕭霁寧心裏還挂念着那本名叫《京淵錄》的書。
這本書非常有名,可他只是聽說過大致的劇情,在進青城精神病院以前,他的所有時間幾乎都給了射箭訓練,哪有閑暇看小說呢?
不過現在的蕭霁寧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他以前從沒好好過過屬于自己的人生,所以他很想看看《京淵錄》,看看那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九皇子過的是怎樣的人生,應該過的比他好吧?畢竟再怎麽說也是天家皇子呀,最起碼,他應該還可以繼續走路……
要是他還能繼續走路就好了。
就算不能走路,讓他離開這個地方也好……
蕭霁寧的意識漸漸遠去,直到一縷刺目的日光将他喚醒。
那日光不止刺目,還曬得他臉辣乎乎的痛。
“護……”蕭霁寧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明明是睡在病房裏的,卻還有這麽毒辣的陽光,便眯着眼睛想要叫護士。
可是蕭霁寧剛開口吐出一個字,便立時緊緊地閉住了嘴巴——這男聲柔軟稚嫩,帶着稚童特有的輕軟,分明就不是他的聲音,蕭霁寧也顧不得陽光刺目愕然瞪大眼睛,然而眼前身着淡粉色古代宮衣的數名女子,還有站立在他身前一名錦衣華服的少年,都比他自己聽着奶裏奶氣的聲音更要他震驚。
那少年年長他幾歲,約莫比他高了小半個頭,卻用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樣彎腰對蕭霁寧說道:“九弟,你怎麽在這裏睡着了?”
“我不知道……”蕭霁寧從草坪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碎草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別說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睡在這裏,他連自己現在是醒着還是沒醒都不清楚。
少年聞言立刻皺緊了雙眉,目光四下逡巡,疑惑道:“你的婢女們呢?怎麽只有你一人。”
“……不知道。”蕭霁寧剛睜眼呢,這問題更是回答不上來。
然而沒過多久,一名粉色宮衣的女子便領着身後兩個臉色焦急害怕的宮女過來,接了少年的話道:“禀七皇子,這兩個賤婢在小亭那邊乘涼吃點心呢。”
“吃點心?”被稱為七皇子的少年眉頭未展,怒極反笑道,“什麽點心九弟吃不上就配你們倆吃了?我也想嘗嘗呢。”
少年話音一落,兩名宮女臉色刷地變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辯解道:“禀七皇子,不是這樣的,是……是咱們純姬娘娘擔憂九皇子早膳沒用夠,特地吩咐婢子……”
宮女們提到純姬時便擡起了頭,小心看向蕭霁寧,似乎提起這個名字蕭霁寧就會為她們求情。
“夠了!”可是她們話還沒說完就被少年打斷,斥道,“九弟病體剛愈,你們這兩個賤婢竟敢把他孤身一人丢在烈日底下,自己卻跑到涼亭裏偷懶,我要将此事告訴父皇!”
“七皇子饒命啊!”宮女聞言大駭,磕頭道,“婢子只是一時犯錯,求求您饒了婢子吧……”
領着這兩人前來的粉女宮女見狀,附到七皇子耳畔道:“七皇子,這兩人畢竟是從小跟在九皇子身邊的宮女,而且純姬素來與高貴妃交好,您看這……”
少年本來想說別管這兩人是不是從小跟在蕭霁寧身邊的,就她們這樣偷奸耍滑的宮女,杖斃了再從尚宮局領兩個新人來就是了,可是聽到最後一句時,他又閉上了嘴巴,側眸看向蕭霁寧。
蕭霁寧也望着他,被曬得紅撲撲的小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就好像現在發生的事與他無關似的。
少年見他這樣,便以為這兩個宮女倒也沒有苛待他,否則九弟肯定會和他告狀的,想着父皇還正在上書房等他們,就蹬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兩人,打算息事寧人,冷哼道:“今日看在九弟面子上就放了你們,若有下次,我決不輕饒!”
宮女連聲應道:“是是……”
少年訓斥完宮女,便過來拉蕭霁寧的手:“九弟,父皇還在上書房等我們呢,你別睡了,快些過去吧。”說完,他想起宮女們找的借口,還擔心着自己九弟有沒有吃飽早飯,就問蕭霁寧道,“九弟,你是不是真的沒吃飽呀?”
蕭霁寧不餓不飽,聽着這問題沉默了兩秒,答道:“不知。”
少年神色越發擔心:“哎呀,九弟你今日是怎麽了?怎麽問什麽都不知道,莫不是還病着?你不會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吧?”
他真忘了。
蕭霁寧哪敢吱聲,只是靜靜地望着少年。
“完了完了,如錦姐姐,九弟真的病傻了,咱們快去找太醫吧。”少年擡手撫上蕭霁寧的額頭,對自己的大宮女說道。
蕭霁寧聽着他一口一個九弟喊着,又看着周圍明顯不是他所處時代應有的景致,心跳越來越快,忽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而接下來少年所說的話,無疑證實了他的猜測:“你叫蕭霁寧呀,我是蕭霁鳴,是你的——”
蕭霁寧開口道:“七皇兄。”
七皇子大松一口氣,也開始擰眉教訓起自己的弟弟了:“調皮!以後不許這樣吓皇兄了。”
大宮女如錦掩唇輕笑道:“七皇子,這是好事呀,九皇子今日比往日要活潑許多呢。”
七皇子回想着自己九弟過去那幾天才開口說兩句話的性子,覺得九弟今天雖然說的字還是少,還在重複同一句話,但是開口了好幾次呢,就點頭道:“也是,九弟還是這樣子的好。”
蕭霁寧自從出了車禍以後,就只能坐在輪椅上了。
但現在他這副身體雙腳卻是完好的,重新踩在地面上的感覺讓蕭霁寧如履雲霧,輕飄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跟在七皇子身後,怔怔地擡頭望着巍峨華麗的宮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穿到了《京淵錄》裏,成了那個和他同名同姓的九皇子,開始了他昨晚睡前所好奇的,這個人的人生。
可是……他還沒看過這本書啊!
作者有話要說: 寧寧三連: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