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耕
等宋大山安排完全部人的任務，已經是大中午了。
夏耕時機不等人，紅旗公社的社員和知青們中午囫囵休息了一會，又匆匆趕到了田邊，開始幹起了農活。
宋大山也不是不講人情，今天這一天，只要幹一個下午的活，就給算一天的整工分。
大夥的幹勁就更足了。
劉璐璐從其他知青的口中聽到自己被分配到了東邊的田裏種晚稻，不由得垮下一張臉，“種晚稻這麽累的農活，怎麽分配給我一個女人做啊！”
這話給一旁路過的男知青聽到了，“那你說說，有哪些農活輕松？”
劉璐璐撅起嘴，不說話了。
她長的頗有幾分姿色，做出這般姿态更添了一抹嬌憨。
見她這樣，這路過的男知青也有些不忍，摸了摸鼻子，“你也別不服氣了，從咱們知青點搬出去的那個沈知青，就是嫁給了大隊長侄子的那個，不還懷了孕，也一樣要到田裏去幹活。”
“你說沈姣姣？”劉璐璐尖叫了一聲。
“對，就是她，我記得她分配的農活跟你是一樣的，也是去東邊的田裏種晚稻，你呀，就別不知足了。”
男知青是最後幾個被分配到任務的，回來的晚，聽了個全乎。
聽完這話，劉璐璐起了看好戲的心思。
沈姣姣可是懷了孕，比不得她一身輕松，她倒要看看，沈姣姣這個大肚婆，怎麽擡得起鋤頭。
等集合時間一到，平日裏吃個飯都要三催四請的劉璐璐，頭一次這麽早就趕到了東邊的秧田裏。
她四下望望，沒見着沈姣姣的身影，倒是瞥見了宋毅，趕緊捋了捋劉海，柔聲道，“宋毅！”
宋毅還沒應話，從他身後走出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姣姣。
一見沈姣姣，劉璐璐就放下了臉，一雙杏眼惡狠狠地瞪着她。
沈姣姣茫然地看了劉璐璐一眼，這人好像也是知青，不過她瞪她幹嘛？
整個知青點有七八十號知青在，有些人相互之間甚至沒說過話，更何況沈姣姣和劉璐璐只是見過幾面，不認識也正常。
無緣無故被瞪了，沈姣姣不服氣，你瞪我，我也瞪回去。
見她反瞪了回來，劉璐璐瞳孔微微一震，準備重振旗鼓，瞪死她！
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擋住了兩人的視線，劉璐璐擺擺手，“你給我讓開。”
叫了幾下，那人絲毫未動，劉璐璐皺緊眉頭，正準備發火，擡起頭，就撞見了宋毅的一張臉。
他不知何時沉下了臉色，眼裏猶如盛了寒潭一般，懾人得很。
劉璐璐不甘地扭過頭去，緊緊攥住的拳頭仍代表着她的不滿。
見劉璐璐走了，沈姣姣還以為她是給自己吓跑的，得意洋洋地翹起小尾巴，“剛才那人無緣無故瞪我，不知道什麽毛病，還好我氣勢足，把她給瞪走了。”
宋毅眼底劃過一絲暖色，“走吧。”
兩人到了分配的田裏。
怎麽說宋毅也是宋大山的親侄子，加上沈姣姣是個孕婦，懷的還是他們老宋家的後代。
宋大山面上不說，私底下給宋毅和沈姣姣兩人安排的是相鄰的田，而且看着，比別人分配到的田，小了一圈不止。
宋毅從旁邊的樹叢裏折下幾片芭蕉葉，去了莖稈，只留下葉子，鋪在地上，“你在這裏坐着。”又從懷裏掏出一個裝着無花果絲的油紙包，塞進沈姣姣手裏。
沈姣姣乖乖聽話坐在芭蕉葉上，頭頂上的樹蔭灑下一片陰涼，拆開油紙包，捏了幾根無花果絲送到宋毅嘴邊，歡快地揮着小手絹，“去吧。”
宋毅囫囵咽下，背對着她擺了擺手，就扛着鋤頭，到田裏去了。
劉璐璐傻眼了，這，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不是說人人都有活，連孕婦都不例外。
怎麽沈姣姣就能輕輕松松地坐在田邊，讓宋毅幫她幹活？
劉璐璐的心裏，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子，什麽滋味都有。
“愣着做啥啊，還不趕緊幹，等會大隊長來巡查，有你的好果子吃！”張曼雪一邊揮着鋤頭，一邊沒好氣地道。
張曼雪分配的田也在這片，她跟劉璐璐的田是相鄰的，都過去二十分鐘了，劉璐璐連鋤頭都沒拿起來，擺明了偷懶，見着劉璐璐這副模樣她就來氣。
她順着劉璐璐的目光，看到了在田裏揮灑汗水的宋毅，還有在田邊悠哉悠哉地乘涼，吃着零嘴的沈姣姣，撇了撇嘴，“你第一次見宋毅幫沈姣姣幹活啊，有什麽稀罕的，趕緊幹自己的活是真的。”
劉璐璐冷哼了一聲，四下望了望，發覺周圍人的田都耕了一小塊了，自己的田動都未動，這才慌慌張張地拿起鋤頭。
但是她個子矮，力氣也小，又頂着大太陽，沒一會手上就磨出了水泡，腰跟斷了似的。
耕地實在太累了，劉璐璐每彎下腰，擡起頭，就能看見沈姣姣坐在樹蔭下悠閑的身影，心裏就存了氣，憑什麽她能休息自己不能？
于是她也放下鋤頭，三步并作兩步，氣呼呼地沖到沈姣姣身邊，也找了一塊陰涼的地方坐下了。
沈姣姣一臉懵地往嘴裏塞了幾根無花果絲。
劉璐璐這會不瞪沈姣姣了，而是一直盯着沈姣姣放在腳邊的大茶缸子看。
忍不住想，這裏面裝的是涼白開吧？幹了這麽久的活，她渴極了，忍不住舔了舔幹涸起皮的唇角。
見劉璐璐盯着自己腳邊的大茶缸子，沈姣姣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哼哼，讓你瞪我。
沈姣姣故意慢悠悠地端着大茶缸子，再大口大口地喝着涼白開，有幾滴水珠還順着她的唇角流下，看得劉璐璐更渴了。
渴能怎麽辦，用屁股想都知道沈姣姣不會分給她喝，她也做不到放下身段去求沈姣姣，只能一扭頭，當作沒看見，只是心底的渴意猶如火燒一般，在胸膛中翻滾。
好在這塊樹蔭底下還是比較涼爽的，吹了一會風，劉璐璐覺着沒這麽渴，也沒這麽累了，又回去田裏幹活。
但是她嘗到了休息的好處，每幹五分鐘活，就要歇息十分鐘。
這一來二去的，幹活的進度可不就比別人慢了麽。
等傍晚宋大山來登記工分的時候，就見到劉璐璐局促地站在田邊，分配給她的田，只耕了一小塊。
宋大山沉下臉色，拿起紙筆，在工分登記簿唰唰幾筆，“劉璐璐，兩個工分。”
劉璐璐急了，人人都得七八個工分，就她一個人才賺了兩個工分，回知青點能給人笑死。
就算不在乎臉面，這兩個工分也不夠換口糧啊。
她急忙哀求道，“大隊長，你幫我通融通融吧，這活實在太重了，我真的幹不來。”
宋大山冷着臉，“怎麽通融，你也下鄉三年了，看看張巧麗，胡蘭，她們跟你一塊下鄉的，手上的活都練出來了，今天分配給她們的任務也是圓滿完成，怎麽你就不行？”
劉璐璐漲紅了臉，她能跟宋大山說，她每耕一會地，就要坐着休息一會嗎？
肯定不能。
不然，宋大山連這兩個工分都不給她了。
只好站到一邊，揪心地目送着宋大山離去。
宋大山又揣着工分登記簿，走到沈姣姣和宋毅分配的田邊，看了一眼沈姣姣微微隆起的肚子，悄悄彎起嘴角。
然後囫囵掃了一眼田裏，就大聲念道，“宋毅，十個工分，沈姣姣，七個工分。”
劉璐璐聽見了，心裏就更發酸了，沈姣姣一點活都沒幹，就在那歇了一下午，都有七個工分，憑啥她幹了活，才兩個工分？連忙舉起手，“大隊長，我有事要說！”
宋大山瞥了她一眼，“啥事，說吧。”
劉璐璐轉了轉眼珠，“沈姣姣不應該記七個工分，她坐在那一個下午什麽也沒幹，田是宋毅幫她耕的。”
廢話，這他能不知道嗎？
再說了，沈姣姣像幹活的模樣嗎？
光瞅她那幹幹淨淨，一點泥土都沒沾在身上的樣子，就知道，田肯定是宋毅幫她耕的。
宋大山咳嗽了一聲，“那我沒看見，我就看見沈姣姣的田是耕好的。”
劉璐璐急了，跺了跺腳，“大隊長，你聽我說，沈姣姣的田真的是宋毅幫她耕的……”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宋大山放下了臉，“怎麽，我說話不管用是嗎？”
在公社裏，大隊長的話就是權威。
劉璐璐敢瞪沈姣姣，卻不敢違逆宋大山。
她癟聲癟氣地低下頭，小聲道，“管用。”
宋大山這才放過她，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對了，你今天沒耕完的田，算到明天的任務裏，要是明天還幹不完，呵呵……”
語意未盡，不過劉璐璐聽明白了裏頭的意思，要是還幹不完，連兩個工分都不給她！
劉璐璐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滿手的水泡，還有幾乎要斷成兩半的腰，真想大哭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