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見宋流聲的表情忽然一滞,游景行又補充道:“哈哈你別多想,小楠是我表妹,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那個跳芭蕾的表妹,你還有印象嗎?”
聞言,宋流聲才回過神來,剛才懸上來的心,也安穩地落下了:“嗯,她對你這麽上心,你們的關系應該不錯。”
游景行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楠從小就比較粘我,以前我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小跟屁蟲一個,現在她稍微長大了,終于懂得女孩子家要矜持了,也乖了不少。”
談及表妹,游景行的話匣子就打開了,随後又對宋流聲說了一些有關表妹的趣事,也自爆了他小時候做過的糗事。
他邊說還邊用手比劃起來,宋流聲仔細地聽着,時不時就點頭回應他,嘴邊也慢慢浮現出一抹淡笑。
不知不覺中,游景行願意跟他聊的話題越來越多,也更廣泛了,說起他的朋友和家人也毫不避諱什麽。
宋流聲想過,隔了七年的時間,他喜歡的也許是久遠記憶裏的游景行,添上了一層美好的憧憬與幻想,而時間會改變許多,他也會漸漸放下對游景行的執着。
如今接觸下來,宋流聲更加了解游景行了,可越是了解,就越發的割舍不下,貪戀更多。
此刻就在他的面前,滿臉微笑的游景行,比起宋流聲記憶中的樣子,還要真實溫暖,還要令他心動。
“宋流聲,你也來參加我的生日會,好不好?”游景行向宋流聲提出了邀請。
“……”宋流聲有所猶豫,沒有立即答複。
游景行肯定也邀請了其他人,而他的那些親朋好友,宋流聲都不熟悉,如果去了之後一定很尴尬。
但是,宋流聲又很想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送出去。
游景行明白宋流聲的顧慮,又道:“沒關系,不用一整天的,你就是晚上過來吃個飯,那天我約的都是朋友,男人之間喝喝酒,随便聊聊很快就熟了。”
宋流聲仍是不語,心裏正糾結着,許多人在一起聚餐聚會,每次這種熱鬧的場面,他最應付不來,一直是容易冷場的人。
“流聲,我們好歹也是高中同學,現在又有緣進了同一家公司,再說了……”游景行說着,将手搭在他的肩頭拍了拍,“我可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你就賞個臉,給我點面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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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流聲心裏一顫,最終答應下來了。
游景行總想不起他與宋流聲的初次見面是什麽樣的,對高中時期發生種種,也幾乎沒有印象,但宋流聲卻始終記得,有些事就連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在進入高中之前,宋流聲就失去了媽媽,性格也因此變得更加內向,也自卑敏感,他渴望朋友,卻又不願敞開心扉,害怕面對他們審視的目光。
宋流聲剛開始注意到游景行時,就是有天早上準備做操時,游景行那一聲的好心提醒:“同學,你的鞋帶散了。”
盡管在同一個班級,但兩人能接觸和互動的機會實在太少了。宋流聲總是暗搓搓地觀察着游景行,他系鞋帶的方法,繞耳機的動作,轉筆的樣子等等,宋流聲也總在悄悄地學着,模仿着,他想着有一天,游景行會不會留意到這個習慣和他差不多的同學?
夏日的午休時間,學校規定每個班都要安排學生們午睡,趴在桌上的宋流聲,這時候會偷偷掀起一絲眼縫,特別喜歡打量着坐在他斜後方的游景行。
游景行的睡臉,與平常俊朗陽光的模樣有些不同,帶着幾分憨态,傻乎乎的,瞧着可愛極了。
後來宋流聲為了游景行,開始學打籃球,他豆芽菜般的身材,遲鈍的反應,總是免不了要被別的男生嘲笑,三年的時間,宋流聲總算等到了和游景行一起上球場的機會。
傍晚的籃球場上,游景行拍着宋流聲的肩膀,也笑着對他豎起了大拇指,那一夜宋流聲就失眠了,他的心髒撲通直跳,紅着臉在床上滾了好幾下。
那也是三年的高中時光裏,宋流聲最開心的一件事了。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游景行也不知道,他曾經無意間“救”過宋流聲,對宋流聲而言,游景行也是他的恩人,救命恩人。
高一的時候,游景行本來是周二值日,但由于那晚有急事,他便喊別的同學幫了忙,兩人交換了一下,所以到了周四晚上,就輪到他和宋流聲一起做值日生了。
教室裏有其他同學在打掃,他倆是負責教室外的門窗和走廊,游景行在走廊拖地的時候,宋流聲就去倒垃圾,誰知半路上,卻被五六個高三年級的男生擋住了。
這個時候學生們早已放學了,廁所也沒什麽人,他們把宋流聲逼到了男廁所後面的角落,幾個人又将宋流聲團團圍堵着,如同密不透風的牆,宋流聲根本逃不掉。
宋流聲的膚色比一般男生要白很多,再加上他看起來瘦弱纖細,又不合群,總是獨來獨往的,早就被這些不學好,意圖不軌的人給盯上了。
他們扇了宋流聲的耳光,對他拳打腳踢,然後不顧宋流聲的拒絕掙紮,發現他穿着女人的內衣,內褲也是粉色的。
“靠!真是惡心死了!”
“我去,這貨是女人吧?難怪平時瞧着就娘兮兮的!
“哈哈哈那他是不是喜歡男人?”
這些男生對宋流聲不停地冷嘲熱諷,他們也不是真的同性-戀,純粹是惡趣味,喜歡欺負別人。
跪在地上的宋流聲渾身發抖,哭着連連搖頭,游景行的喊聲突然傳了過來:“宋流聲。”
“宋流聲,你在嗎?宋流聲!”
先前還在一塊兒值日,但過了許久都沒見到宋流聲的人影,游景行心生疑惑和擔憂,此時一邊喊着他的名字,一邊四處尋找着。
見有人突然來了,這幾個做壞事的男生立馬就心虛慌張,趕緊溜了,宋流聲也因此逃過一劫。
他根本不想讓游景行見到他這副樣子,只好躲了起來,在內心對游景行說了無數遍的“謝謝”。
游景行的生日是七月十七日,巨蟹座,O型血,和他一樣都是屬羊的,這些關于游景行的個人信息,宋流聲早已記在了心裏。
送給游景行的禮物,宋流聲準備了許多年,每年到游景行的生日這天,宋流聲都會習慣性地買禮物。
有衣褲鞋子,領帶皮帶手表,也有耳機,鍵盤和鑰匙扣等等,宋流聲也買過籃球,草莓形狀的可愛抱枕,他自己也在手帕上繡過一個草莓圖案,打算送給游景行。
這些東西雖然不值錢,但都比較實用,也滿滿都是宋流聲的心意。
從校園到畢業工作,愈發忙碌的宋流聲,甚至都不記得他自己的生日,卻一直都記着游景行的生日。他的一些社交和娛樂平臺的密碼,也都不自覺地用了游景行的生日數字來設置。
久而久之,這是一種憧憬信仰,還是偏執?太多複雜的情感混雜在一起,宋流聲早已經分不清了。
到了今年,宋流聲所準備的禮物,終于有了送出去的機會。其實他很想全都送給游景行,但東西太多了,宋流聲也不想那麽誇張,就挑了兩樣,這次他也帶上了自己親手做的草莓核桃蛋糕。
晚上,宋流聲到了約定的飯店。
一走進包廂,游景行就笑眯眯地上前迎接,也招呼他坐下:“來來來,快坐下吧,今晚多吃點。”
宋流聲點頭,将帶過來的禮物和蛋糕遞給了游景行。
游景行接過,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謝謝!你還帶了好幾樣禮物啊,真好奇裏面都裝着什麽?”
“你…你等會兒再看。”
瞧他一臉腼腆,游景行笑道:“嗯,我晚上回家一個人慢慢拆。”
“游哥,他就是你剛才跟我們提起的高中同學?”這時,另一個聲音響起,有個高個頭,戴眼鏡的男人笑着問道。
“嗯嗯,今天趁着這個機會,正式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宋流聲。”游景行拍了拍宋流聲,向包廂裏的其他朋友介紹着,“以後大家說不定經常一起出去玩,到時候也就不陌生了。”
“哈哈哈宋哥好 !你和游哥可真有緣。”
“就是,你倆以前是高中同學,現在又是同事朋友,緣分匪淺啊!”
飯桌上的朋友們胖瘦不一,長得各有特色,如今也從事了不同的職業,他們和游景行一樣都是熱心腸的人,盡管不認識宋流聲,但都很熱情。而且有的人就是自來熟的性子,無論男女老少,和誰都能聊,特适合與人打交道。
其中有個圓臉的胖大哥,正巧坐在宋流聲旁邊,主動湊過去道:“你和景行都比我小,我就叫你‘流聲’吧,可以嗎?”
宋流聲點頭,內心有點小緊張的他,手指微微并攏。
“流聲,既然你和景行是高中同學,那你們肯定有一些共同的青春回憶,你快跟我們說說,景行他在高中那會兒,有沒有犯過什麽錯?寫過檢讨哈哈哈。”
“沒有,他獲得過好多次三好學生,老師們都喜歡他,他在同學中的人緣也好。”
聽着宋流聲這麽一本正經地回答,胖大哥微愣,繼而一笑而過:“你別盡誇這小子了,在我們面前不用太給他面子的。”
另一個人随即應和:“哈哈對啊!宋哥你自己呢?平時都喜歡做什麽?有女朋友了嗎?”
他們都對宋流聲比較好奇,圍繞着他問東問西的,但宋流聲每次不冷不熱的回應,簡單的“是”或“不是”,特別低調沉悶,沒一會兒,他們也不多問了,紛紛轉移了話題。
服務員都已經開始上菜了,宋流聲注意到游景行旁邊的座位一直是空着,沒人去坐,其他朋友們笑着解釋道:“這是留給嫂子的!”
“對啊!我們最美的亦芷嫂子還沒到呢。”
“不知道嫂子今晚會帶來什麽驚喜?哈哈哈!”
游景行受不住他們的調侃,直搖頭:“什麽‘嫂子’,你們別瞎說,我和亦芷只是朋友。”
“不要裝傻!景行,你和亦芷不都單着嘛,朋友進一步發展就好了,反正也是遲早的事。”
“哈哈哈就是,游哥你別害羞啊!”
“亦芷妹子可專情了,從大一到現在,這都好幾年了,一直沒和別的男人交往過,景行你千萬別辜負她啊!”
游景行苦笑兩下,完全說不過他們,後來也懶得反駁和辯解了。
而此時,與游景行隔着好幾個位置,坐在靠門位置的宋流聲,只是默默的聽着他們的話,他原先心中的期待都沒了,一顆心也涼了大半截,多喝了幾杯酒。
他們口中的“秋亦芷”,沒一會兒就到了。
“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航班延誤,路上也有點堵。”秋亦芷的臉上帶着歉意的笑,她有一張精致的瓜子小臉,發型也是氣質的中分卷發,而且大胸長腿,身材完全沒得挑。
“沒事,才遲了十分鐘而已,你這是剛從機場趕過來的吧,嫂子辛苦了!”
“好久沒見,亦芷嫂子又變美了!哈哈,今晚帶了什麽禮物啊?”
秋亦芷聞言微微低頭,游景行見她害羞了,便道:“好了,你們別鬧了。”
這會兒大家的關注點都到了秋亦芷的身上,聽着他們的調笑聲,宋流聲依然沉默着,在座之中,秋亦芷是唯一受邀而來的女人,可見對游景行的意義非凡。
後來從大家的嘴裏,宋流聲又得知了秋亦芷原來是模特,她平時工作比較忙,需要經常出差去別的城市,坐着飛機飛來飛去的。
秋亦芷今晚也拎着蛋糕過來了,說是她親手做的草莓核桃蛋糕,還當着衆人的面打開了。
和宋流聲做的一樣。
之前他打算送的運動手環,游景行的小表妹提前送了,這次又和秋亦芷做了同樣的草莓蛋糕。
準備的禮物接二連三的重樣了,越來越尴尬的宋流聲沒拿出自己做的蛋糕,只淡淡說買了一個,可實際上呢?
他知道游景行最愛草莓,是個草莓控,也喜歡吃核桃,并且還是那種需要剝開的,而不是直接賣的核桃仁。
蛋糕上的草莓是宋流聲從鄉下老家的田裏摘的,上面灑的核桃仁粒,也是宋流聲先買了核桃,然後手動剝的,他非常有耐心,一個個敲裂剝好後再下鍋炒,弄碎了灑在蛋糕上。
既然秋亦芷都将蛋糕端到了桌子上,游景行便決定切開她做的蛋糕,分給了其他朋友們,也包括宋流聲。
大家紛紛誇秋亦芷人美心善,還特別賢惠,別人去店裏買回來的蛋糕,遠不如秋亦芷的這個用心。
宋流聲吃了兩口蛋糕,嘴角挂着牽強的淡笑,他幾乎不說話,想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最好直接被人忽略。
一頓飯吃下來後,已經很晚了,因為他們當中只有秋亦芷一個女孩子,衆人便嚷嚷着叫游景行送秋亦芷回家。
正好游景行也不放心她,畢竟秋亦芷一下飛機就趕來吃飯,連住的地方都還沒安排好。
喝了酒的他不能開車,就打了車,他也陪秋亦芷一起坐進了車裏,打算送她去朋友開的賓館暫時住下。
游景行的其他朋友也攜伴離去,宋流聲朝游景行揮揮手,什麽也沒說,他目送着游景行和秋亦芷一起坐車離開,直到車子遠離了他的視線,逐漸消失在了視野裏。
吹着涼涼的夜風,獨自走在安靜的路上,宋流聲不禁想起剛才在酒桌上,有朋友吐槽游景行有時候同情心泛濫,遇見路邊流浪的野貓野狗,總想着全都撿回家照顧,他也經常獻血,捐錢做慈善。
雖然并沒有意指什麽,不過宋流聲卻若有所感。
求而無獲,愛而不得,都是很尋常普遍的事,畢竟愛情既不是憐憫,也不是恩賜。
關于這一點,宋流聲早已看得很通透了。
宋流聲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去接受游景行不久後娶妻生子的現實,畢竟游景行和他不一樣,游景行不是GAY,将來肯定會夫妻恩愛,兒孫滿堂,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
因為今晚喝了一些酒,心裏也空落落的,宋流聲半夜又恍恍惚惚地起身了。
他從抽屜裏拿出了一些化妝品,為自己塗粉畫眉,刷睫毛,他動作熟練,很快就完成了整張臉的妝容,嘴唇上也塗了豔麗的正紅色,最後戴好了假發。
夜深人靜,宋流聲望着鏡子裏妝容精致的自己,忽然笑了出來:“媽媽,我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