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許嘉仁沒回答葉柏昊,而是岔開話題道,“對了,我爹爹把我支開和你說什麽了?”
葉柏昊揉了揉太陽穴,對這件事似乎不願意多談,“你自己去問你爹吧。”
“還說自己不小氣。”許嘉仁嘀咕了兩句,再一轉頭,發現葉柏昊已經靠着車廂睡着了,寂靜的車廂有他淺淺的呼吸聲,許嘉仁忍不住笑了,心想:“這才一句話的功夫就睡的這麽沉,還說自己沒喝多。”
車廂裏光線正好,許嘉仁這才好好地打量了葉柏昊的長相,說實話,他這副皮相确實顯眼,也不怪嘉蓉見他一眼便對他芳心暗許,如果他能乖巧一些,那許嘉仁一定會更喜歡他的。
只是,馬車悠悠揚揚行了一陣卻忽然停下來,阿九打了簾子道,“大奶奶,酒樓前有人鬧事,前面一堆人圍着擋了咱們的路,咱們過不去了。”
許嘉仁聞言便伸出頭向外看,只見前方榮月樓的大牌匾下裏三圈外三圈圍的都是人,她正心裏好奇,這是出什麽事了,結果餘光一瞥正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不是段宵又是誰?
許嘉仁迅速的縮回腦袋,又将車窗的簾子拉下,對阿九吩咐道,“咱們繞小路回府吧。”
可如今改道已經來不及了,前面被人群堵着,後面也有馬車排起了長隊,許嘉仁他們的馬車夾在中間,進也不得退也不得,最後沒了法子,只得在原地等着。
許嘉仁正無奈嘆息時,卻見葉柏昊睜着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她吓了一跳,感覺自己的小心思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支支吾吾道,“你怎麽醒了?”
葉柏昊坐直了身子,掀了車簾子一角向外看,随即對許嘉仁道,“咱們下車。”
許嘉仁心想,這家夥不會是看到了段宵要上去找茬吧?雖然她和段宵之間的情愫還沒起始便被葉柏昊扼殺在搖籃中,可是平心而論,她确實對段宵動心過,這種動心不是荷爾蒙的異樣分泌,而是一個大齡女性在比較之後對一個男人正常的判斷與權衡。
她張了張嘴,想反對葉柏昊的提議,可是看葉柏昊已經握穩了拐杖要下車,她最後還是沒出聲,拿起挂在車廂上的帷帽要往頭上套,葉柏昊卻眼疾手快的把帷帽搶走,“戴這玩意兒幹什麽。”
說完便把那帷帽扔給阿九,這是再也不讓她碰到的意思。
大盛的男女大防并不嚴厲,抛頭露面的女子不在少數,不過還是有那自诩名門的閨秀為了顯示與衆不同而出門戴上帷帽,但那僅限于出閣前。
許嘉仁沒有這種窮講究,她會做出這種舉動還是源于心虛,因為不想讓段宵發現她,說她在自欺欺人也不為過。
葉柏昊已經在阿九的攙扶中下了車,見她還木愣愣的癱坐在車廂裏,便放緩了聲氣補了一句,“你已經嫁人了,不用戴那種東西。”
沒有戳破她那點可憐的心虛已經是給足了她面子,許嘉仁也不扭捏,麻利的跳下了車,那葉柏昊一只手已經伸出去,卻僵在半空中,最後若無其事的放下手。
車夫熟門熟路的将馬車牽到酒樓的馬廄,葉柏昊沒帶着許嘉仁湧入人群,而是引着她走入了一條狹窄的小巷。
走了不到三十步,葉柏昊在一個小門停下,阿九上前敲門,裏面迎出來一個中年的婦人,那婦人一見是葉柏昊,“诶”了一聲,“您來了?”
又看葉柏昊身邊多了一位眼熟的美貌姑娘,瞬間會意道,“這……這是葉夫人麽?生的可真标致。”
那婦人相貌周正,打扮卻是極其庸俗,穿金戴銀的将她身上那股子浩然正氣全遮掩了去,只見她上前就要拉許嘉仁的手,許嘉仁想躲,可是看葉柏昊對那婦人态度很和藹,于是只能任着那婦人親熱的把自己領進門。
進了門,許嘉仁才知道這是榮月樓的後院。
榮月樓并不是獨立的兩層小樓,在榮月樓後面還有個面積不小的四合院,據說是榮月樓掌櫃的住的地方,而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俗氣的婦人便是榮月樓的掌櫃——雲娘。
京城最有名的酒肆竟然是一個女人在背後支撐着,許嘉仁聽說了這件事立馬對雲娘肅然起敬。
雲娘帶葉柏昊和許嘉仁進了廂房,葉柏昊這才問她,“前面出了什麽事?”
雲娘抽出手帕甩了甩道,“不用理他們,反正不幹我的事,我就由着他們鬧,摔了什麽砸了什麽損失了多少我已經叫夥計在邊上記着呢,回頭我親自找他們讨要回來!仗着自己皇親國戚就無所顧忌麽,我們平民百姓也不是好惹的!”
“皇親國戚?”許嘉仁有點佩服雲娘的勇氣。
“可不是,兩個人喝酒喝的好好地,後來為了個歌姬就打起來了!”
原來是二皇子養的一個歌姬被五皇子看上了,可最後二皇子卻把這歌姬送給了六皇子,五皇子還被蒙在鼓裏。今日這兩人在榮月樓喝酒,酒至半酣,這六皇子便說自己家裏新來個豔的,要接到榮月樓來助助興,結果人來了,五皇子一看,這不是自己惦記了半天的那個梨兒麽。
這五皇子覺得自己受到了怠慢和欺騙,而六皇子卻始終得意洋洋,最後兩人言語不和竟然當衆大打出手,兩個人在酒樓的二樓打架,兩個人的仆從在酒樓門口打架,真是好不熱鬧。
許嘉仁吃驚的瞪大眼睛,葉柏昊看她那副樣子很好笑,轉而吩咐雲娘道,“中午沒好好吃東西,你去弄點吃的來。”
雲娘還是第一次看葉柏昊笑的這麽輕松,新婚的小夫妻真是恩愛的蜜裏調油,雲娘有些羨慕,但也很識趣的退下了。
阿九還懵懵懂懂的,雲娘捶了他一下,“你小子愣着幹什麽,滾過來燒火啊!”
阿九和雲娘看起來很熟稔,許嘉仁問葉柏昊,“你們和雲娘……”
葉柏昊找了把椅子坐下,對許嘉仁道,“雲娘嫁過人,只是成親三個月夫君就去世了,她不願意再嫁,便打扮成這副樣子讓男人望而卻步。”
葉柏昊不多說,許嘉仁也不再多問,只是贊嘆道,“真了不起。”
“你指的是哪裏了不起?”葉柏昊聽她這話來了興致,不知道她指的是雲娘貞潔守寡了不起,還是雲娘故意扮醜掩人耳目了不起。
許嘉仁呼出一口氣,“能賺這麽多錢,可真了不起。”
葉柏昊又被許嘉仁噎的半天說不出話,合計着自己剛才苦口婆心的提點她一番,最後就得出了這麽個結論?
葉柏昊想到剛剛許嘉仁在馬車裏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覺得胸口好像塞了什麽東西似的,“許嘉仁,你有沒有良心?”
“好好說着話,你怎麽又罵人?”許嘉仁最反感葉柏昊這樣喜怒無常,明明上一秒還和顏悅色的,下一刻就開始指着她鼻子罵她,都說女人心海底針,葉柏昊堪稱海底針的戰鬥機。“你不是總說我沒良心麽,心裏有結論還總是問我,有意思麽。”
“對,你就是沒良心,我現在要是死了,恐怕你第二天就忙着改嫁了。”
許嘉仁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那麽回事。葉柏昊活着她會跟他好好過,葉柏昊若是死了,她要是能找到第二春應該也管不了那麽多。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更應該好好過日子,難不成他死了自己的日子也不過了?非要她抱着貞節牌坊凄涼的度過餘生才是有良心?葉柏昊是什麽人啊,不過就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別說是名義上的,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葉柏昊的世界她永遠不懂,許嘉仁斜眼看他,暗自搖了搖頭:他啊,還是一直睡着吧,一開口就讓人不痛快,這種人只适合做一個安安靜靜的蠟像,只可遠觀不可近瞻。
許嘉仁沒反駁葉柏昊,這讓葉柏昊更不痛快,恰好這時雲娘端着一個食盒進來了。
“事情解決了麽?”
雲娘将食盒裏的菜肴端上桌,道,“段大人來勸架,那兩位祖宗可算消停了。”
葉柏昊冷笑一聲,“他倒是來得巧。”說着,撐着拐杖站起來往外走,許嘉仁問他,“你幹什麽去?”
當着雲娘的面,葉柏昊終是沒好出口譏諷她,只是冷冷道,“你自己吃罷!”
許嘉仁烏黑的眼珠靈活的轉了幾圈,這才忍住罵人的沖動,雲娘站在中間也很尴尬,看看走的沒影的葉柏昊,又看看氣鼓鼓的許嘉仁,“夫人,您不去追麽?”
許嘉仁就像聽了天方夜譚一樣,心想:你沒病吧?他亂發脾氣最後還得我哄着他了?再說了,哪有男女吵架叫女人上趕着去哄的道理?他愛去哪去哪,今天我就不伺候他了。不就是不去杭州麽,有什麽了不起,以前在王氏眼皮子底下她也活的挺好的,婆婆算什麽。
雲娘無奈的搖搖頭,自己卻追了出去。
這一桌子都是榮月樓的招牌菜,尤其是那遠近聞名的烤乳鴿,外焦裏嫩的樣子讓人看了都流口水,許嘉仁執起了筷子,一瞬間竟不知道從哪裏下手,躊躇半天,最後灰心喪氣的放下筷子,順手抄起酒杯往嗓子眼灌了一口酒。
這一口酒把許嘉仁辣的面紅耳赤,猛的咳嗽了一聲,卻忽然聽見一記悶雷,她走到門口,這才發現: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