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許洪業一倒下,這滿是哭鬧聲的院子安靜了那麽幾秒,随即便炸開了鍋,老太太、王氏、商姨娘、許家萱、管家*還有幾個有臉面的婆子一股腦圍了過去,倒把站的離許洪業很近的許嘉仁給擠了出來。
許嘉仁見到這場景,總算知道親生與否的區別了,許家萱平時口頭再怎麽抱怨許洪業,關鍵時刻那種焦急真不是騙人的。
關心則亂,許嘉仁在這夥人中還算是比較冷靜的,她第一反應便是打發婆子小厮去請太醫來,不過那婆子并不是很聽她的話,還妄圖想擠進去請示王氏。王氏也緩過神來,“快去請太醫!來人!把老爺扶到床上!”
太醫很快就來了,給許洪業把了脈,說他這是氣虛之症,連日來操勞過甚,剛剛情緒激動,一時間急火攻心,這才會引發暈厥。
“不過,老爺陰津虧耗,燥熱偏盛,陰損及陽,熱灼津虧血瘀,而致氣陰兩傷,陰陽俱虛,絡脈瘀阻,經脈失養,氣血逆亂。老臣大膽猜測,老爺這是患了消渴症。”
老太太一聽這話都站不穩了,立即就嚎啕大哭,王氏和劉媽媽及時架住老太太,輕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
太醫的話就這麽被老太太的哭聲打斷了,許嘉仁走過去問那太醫,“敢問太醫,這消渴症該如何治療?”
太醫一項一項和許嘉仁說了,許嘉仁聽着聽着皺起了眉頭,但旋即又像想通了似的,忽然放松下來。她湊到老太太身邊,趁着她抽噎的功夫和她低聲道,“祖母,孫女剛剛細細問過太醫了,這消渴症雖然不能根治,但只要日常注意飲食,切忌勞累,父親的生活并不會受到影響,您也別太擔心了。”消渴症,不就是糖尿病麽?許嘉仁後來就意識到了。
老太太一聽這話,漸漸止住了哭聲,那王氏便把老太太身邊的位置讓給許嘉仁,然後走過去和太醫又說了什麽,之後便派人跟着太醫去抓藥了。
老太太回過勁來,總算想起什麽似的,拿拐杖指着王氏罵道,“你一個當家主母,府上出了這麽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你幹什麽吃的!”老太太罵起人來可是不分場合,當着許家萱許嘉仁這樣的小輩和幾個管事媽媽就這麽數落起王氏來。
王氏站在一側,垂眸聽着婆婆訓話,這副謙卑的樣子就像是個受氣的小媳婦,說着說着,許嘉楚也趕來了,她聽到老太太罵王氏,忍不住道,“祖母,母親也是有苦難言啊,父親這幾個月連榮慶堂的門都沒邁進去過,便有那不長眼的奴才鑽了空子。”許嘉楚看見許嘉憐在場,所以沒有把話說的太直白,可是在座的人都聽懂了。
這是暗裏指責許洪業寵妾滅妻,導致王氏在府上失了權威,而那商姨娘太過嚣張,甚至想獨攬大權,在府中橫行霸道,所以才會有那不長眼眉的奴才有事情不第一時間向主母禀報,還幫着商姨娘把這事瞞了下來。
老太太冷聲道,“還不把那賤人給我叫進來!還真是反了天了!”
商姨娘進門前對許烨華耳語了幾句,便顫微微地進屋了,老太太的脾氣她最了解,這是個不講規矩的主兒,撒起潑來就連那市井刁婦也自嘆不如。進去的時候,商姨娘看見王氏站在下首,許嘉仁反而站在老太太身邊,她心裏琢磨,不知道是誰給她小鞋穿。
正想着要不要先惡人先告狀,結果老太太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她,“來兩個人,把她嘴堵上,先賞她二十個巴掌!”
商姨娘這回是傻了,她大呼一聲,“求老太太……”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堵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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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烨華趴在門上,聽着裏邊的動靜,恐怕是情況不妙,他正要沖進去,王氏身邊的環竹拍了他一下,目露不忍,對他道,“三少爺在這幹什麽呢,老太太這次是動了氣,正在裏面發作呢,您現在進去不是個時候。”
許烨華道,“可姨娘恐怕有危險——好姐姐,你替我向夫人說說,拜托夫人替我姨娘說個情,夫人向來最疼我……”
環竹嘆口氣,“三少爺啊,夫人當初把楚楚派過去服侍您,是怕您身邊沒個體貼人過的不舒坦,您倒好,不但把楚楚害了,還讓老爺誤會夫人。”
曾經是平寧,現在是楚楚,還有數不清的俏麗丫鬟個個都算得上是許烨華的心結,一提起這事他心裏就不痛快,忍不住為自己辯駁,“還不是我姨娘,要不是她,楚楚至于去那種地方受苦麽,她若是還能在我身邊,我至于惹出這麽大禍麽。”
環竹道,“夫人向來待您視如己出,您惹了禍竟然還瞞着夫人,夫人得多心寒啊!”
許烨華一拍大腿,“還不都是我姨娘,我還跟她說了,要不要知會夫人一聲,夫人肯定不會見死不救的,可是姨娘不聽我的,還把我罵了一通。”許烨華越發覺得有商姨娘這麽個媽是他的恥辱,平時管着他拘着他不說,還總是給他出馊主意連累他。
許烨華拿了主意,這次還是不進去送死了。
被老太太派去掌嘴的婆子一開始還有點忌憚商姨娘,畢竟許洪業這段時間專寵商姨娘,而許烨華又是庶長子,那些婆子都不敢下狠手。老太太看出了端倪,徹底發怒了,“怎麽,我老婆子還使喚不動你們了?給我打!誰敢留情我就叫誰吃板子!”
商姨娘嗚嗚咽咽的喊不出聲,屋裏只剩下響亮的巴掌聲,不多時,商姨娘那張俏臉都被打腫了,許嘉仁有些不忍看,許家萱倒是覺得大快人心,而許嘉憐縮在一邊,吓的直打哆嗦,一句話也不敢替商姨娘說。
打完了,老太太也不給商姨娘說話的機會,打完了就叫人把商姨娘關到柴房去。
等到許洪業醒了,問起此事的時候,老太太理直氣壯的說,“這事不能怪華哥,他年紀小懂什麽,還不是那個狐貍精教唆的!你好好養身子,這事情我已經幫你料理好了,回頭把商姨娘送到別莊去,省的她在府裏興風作浪,教壞哥兒姐兒幾個。”
許洪業伸手扶額,“娘!根本就不是這回事!”
老太太道,“我知道你舍不得那個賤人,可是為了我的孫子,犧牲那個賤人不算什麽。”
許洪業實在受不了老太太的短視,可老太太壓根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許洪業還病着,本就身體虛弱,可連個知心人也沒有,他覺得疲憊極了,索性把眼睛閉上,這才讓老太太閉了嘴,出去了。
許嘉萱把許嘉仁推進許洪業的房裏,許嘉仁回頭瞪她,許嘉萱對她吐吐舌頭,然後故作無事的跟在許嘉仁後面進了屋。
許嘉仁失笑,這個二小姐,自己關心老爹還不好意思,卻拉着她當擋箭牌。
許洪業聽到動靜睜開眼睛,一看是自己的兩個閨女松了一口氣。
許洪業把嘉仁叫到床邊,“外頭現在怎麽樣了?那個逆子呢?”
嘉萱以為許洪業還不放過許烨華,便搶白道,“三弟跪在外面已經兩個時辰了,商姨娘也被祖母狠狠地修理了一頓,父親,您就饒了三弟一命吧,他好歹也是您的親生兒子啊。”
許洪業捋了捋自己長長的胡須,将目光望向許嘉仁,“虎毒還不食子,你也覺得我是要弄死老三?”
許嘉仁道,“您只是想給梁國公府那邊一個交待,如果您放過了三哥,那麽梁國公那邊就不會罷休了,只有您狠下心來,三哥才能有一條生路。”
嘉萱聽不懂了,出于好奇,她也忘記了自己與許洪業的疏離,湊過去問許嘉仁,“敢情父親打三弟還是救他?”
嘉仁看了許洪業一眼,得到他應許的眼神才道,“父親動手只會打三哥一頓,別人動手便會打死三哥了。按理說,為了楚楚兩個人大打出手本來是各有過錯,可是三哥下手沒輕沒重,把那個葉二打的半死不活,弱勢的那方總是占理的,皇上又欠了葉大的人情,肯定也會偏幫着葉家。與其等着別人罰咱們,倒不如咱們自己讨個罰,一則給三哥留條性命,二則也是給梁國公一個交代,畢竟爹爹和他是多年同僚了。”
許洪業倒沒想到許嘉仁把他的想法摸的如此清楚,他發現,自從女兒出了事,脾氣也是收斂了很多,就連心性也成熟了。如果說王氏是他的解語花,嘉仁就是他的解憂草。
“事已至此,你們說該怎麽着。”許洪業有心考驗這兩個女兒。
嘉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要不把三弟再補揍一頓?來得及嗎?”
許洪業扯扯嘴角,轉而問許嘉仁,許嘉仁道,“爹爹,女兒在病中這些日子閑來無事只能讀書,最喜歡的便是‘負荊請罪’的故事。”
兩個姑娘離開許洪業房間的時候,恰好看見王氏紅腫着眼睛要進去,許嘉仁看見王氏這模樣心道不妙,商姨娘恃寵而驕,自食惡果是必然的,只是許洪業身邊沒得用的人,王氏起複是必然的了。
許嘉萱看見商姨娘倒黴笑的可是酣暢淋漓,想到生母在世時商姨娘的一系列膈應人的上位行徑,許嘉萱就恨的牙癢癢,她和許烨華有姐弟之情可不代表她容得下商姨娘,這次她不落井下石怎麽能替段夫人報仇呢。
王氏和商姨娘……半斤對八兩……于許嘉仁而言,她倒寧願是商姨娘得勢,畢竟商姨娘是個奴才,如果她和自己犯上了,自己也有個主子的身份壓制她。但是王氏,許嘉仁想起她就頭疼,王氏這個人可真是明面挑不出一絲錯處,甚至看起來還有那麽點軟弱可欺,該她的分例一分都不會少,許嘉蓉的嫁妝一分也沒有動,可越是這樣,許嘉仁心裏就越不踏實。
仔細想想,除了自己剛穿越過來時府中的閑言碎語還有那蹊跷的藥,許嘉仁的日子太平的很,後來解決了平寧那檔子事,自己更和王氏井水不犯河水了。許嘉仁仔細想想,王氏似乎并沒有害她的理由,她是嫡女本就身份貴重,将來若是攀了好親還可以成為娘家的助力,而王氏也不會眼皮子淺到去貪圖段夫人的嫁妝,那她跟以前自己過不去僅僅是因為原主對她不敬?
許嘉仁有自己的疑惑,可是沒過幾天就解開了,她不禁暗嘆,世上果然沒有無來由的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