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對于換了芯的許嘉仁來說,許洪業等同于一個陌生的中年大叔,他膚色黝黑,看起來有些粗糙,人中處特意留了精心修剪的小胡子,這模樣實在說不上美觀。許嘉仁見了許洪業得出一個結論:原主這身好皮相一定是繼承了段夫人,而許洪業絕對是過來拉低基因質量的。
許洪業見到許嘉仁的時候有些愣住了,自從許嘉仁蘇醒後許洪業就沒再露過面。五丫頭闖了禍,他就算再偏愛這個女兒也不能不給她點顏色看看,這次他冷了許嘉仁這麽多天,一是為了給許嘉仁一個教訓,二也是堵住府中衆人的悠悠之口。他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再忙也會抽空叫人來問問五姑娘近況的,回報的人都說五姑娘一切安好,可他看見他們家五丫頭瘦的尖下來的下巴,這哪是一切安好?
許嘉仁一見到許洪業就捂着手帕沾沾她那并不濕潤的眼角,許洪業本來還想端着架子,一看見寶貝女兒哭了,哪還繃得住臉色?忙從桌案前站起來,“老五,好好地哭什麽?”
妙梅以前說過,許洪業最疼她,許嘉仁見許洪業這麽多天也不來看自己,還以為這話是妙梅編出來安慰她的。可她暗中觀察許洪業的行止,那眼中滿溢的心疼和憐愛真不是騙人的,許嘉仁本來是有些害怕面對許洪業的,畢竟這人可是盛朝的開國功臣。經歷過風雨飄搖還能不被君主忌憚存活下來的主兒,肯定是有他獨特的本事,非王氏商姨娘這類自作聰明的婦人所能及的,可她後來才知道,她這個便宜爹能活下來就靠一個本事:能打,人“傻”,這就是後話了。
“爹爹還在乎女兒哭麽?”許嘉仁故意稱許洪業為“爹爹”,這樣也顯得更為親昵,原主以前和許洪業也是這般撒嬌的,這倒讓許嘉仁歪打正着了,“爹爹生女兒氣的這段日子,女兒日日以淚洗面,爹爹若真的關心女兒,怎麽會置女兒于不顧呢!”
許嘉仁語氣中沒有絲毫埋怨,聽在許洪業耳朵裏反而有幾分嬌嗔。許洪業太了解這個女兒了,她會為自己不來看她以淚洗面?許洪業才不信!許洪業這會兒明白了,八成女兒又在和他耍無賴了,這是他這個女兒慣用的招數,可他挺受用,便笑道,“你犯了錯,你還有理了?行了,別裝了,我還沒找你算賬了,你倒先興師問罪了!”
許嘉仁起初是真的想努力擠出眼淚演一場浪子回頭的戲碼,奈何她今日狀态不佳有些哭不出來,正煩惱怎麽收場,許洪業就直接把她拆穿了,許嘉仁看許洪業說這話時一點也沒有生氣的樣子,想必是拿這當情趣了,許嘉仁順着下了臺階,放下握着帕子掩住臉的手,“就算是女兒不對,女兒和爹爹認錯還不成麽,爹爹,你真的不在乎女兒的死活了?”
許嘉仁的眉眼和過世的段夫人最像,她的一颦一笑都能讓許洪業找到亡妻的影子,許洪業一看見這張臉就怒氣全消了,他還記得半個多月前,他的部下将傷痕累累的許嘉仁帶回來,那時的許嘉仁完全沒有了聲氣,就像是再也不能睜開眼睛一樣,現在想來,許洪業還覺得心有餘悸,他一聽到許嘉仁又開始說什麽死啊活的,臉立馬就黑了,“你胡說什麽!”
許嘉仁一副被吓得不敢說話的樣子,許洪業意識自己語氣重了,“好了,過去的事情都不要再提,希望你能謹記這次的教訓!幸好在烏雀山巡兵的隊伍裏有我的學生,他之前見過你,所以一眼把你認出來了,否則你現在可就見不到爹了。以前我對你疏于管教,現在你也大了,該避諱也要避諱,以後除了去普濟寺請香拜佛,其餘時候都在家老實待着。”
這和關禁閉有什麽區別?鄂國公府面積再大,也不能把她拘在這一畝三分地啊!許嘉仁可憐兮兮賣好道,“爹爹,女兒以後一定不會亂跑了,您別……”
“沒得商量。”許洪業一點餘地不留,“就算要出門,也得和老太太或者夫人請示。”
許嘉仁磨蹭了一會兒,知道這事無望了,她只能換個思路道,“爹爹,女兒答應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女兒能跟您讨個恩典麽?”
只要她的寶貝女兒能安分待在家中不出去惹禍,許洪業什麽都能答應,“什麽事?”
“是這樣的。”許嘉仁說,“夫人看中了女兒身邊的丫鬟,想送給三哥做貼身丫鬟……本來就是一個丫鬟,夫人想調走,女兒也沒有不放的道理,可女兒之前已經給這個丫鬟配好了人家,這個丫鬟心裏也樂意的很,這事情是早就定下來的,如果要是依夫人所言,那女兒豈不是出爾反爾失信于人了麽。”
就算許嘉仁不說,許洪業也是要問許嘉仁這件事的。只是他前一晚從商姨娘嘴裏聽到的可不是這個版本,而當許嘉仁說王氏要把這個丫鬟調到老三那,許洪業當即就皺了眉,他小事糊塗,可是對于教養兒子這方面還是很敏感,如果他的女兒說的是真的,那他就有必要敲打一下王氏了。
許洪業聽完許嘉仁的話,陰着臉問,“那你打算怎麽辦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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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明日就把那丫鬟送走。”許嘉仁道,“只是,夫人那邊女兒有些不好交待,畢竟夫人找女兒的丫鬟說了好多次了,女兒就這麽把那丫鬟送走,女兒怕夫人不高興……”
“明天就送走,夫人那裏我去說。”許洪業道,“你三哥當務之急是把書念好,其他事情想都不要想。”
“那……您能不能幫女兒把那丫鬟娘的賣身契要回來?”許嘉仁知道,如果平寧走了,王氏肯定不會放過平寧的娘,這樣平寧還是被王氏拿住了把柄,若想徹底解決平寧這檔子事,就是把和她有關的一切都送的遠遠的,永遠絕了後患。
許洪業自然應允,許嘉仁拿到了平寧和平寧娘親的賣身契便附書一封給遠在江南之地的母舅家送去了,平寧臨走前說要見許嘉仁一面,妙梅也替平寧說情,許嘉仁只是懶散的歪在塌子上,“妙梅,我對平寧已經仁至義盡了,你還想讓我怎麽樣?”
妙梅這才識趣的退出去,半個時辰後才回來,“姑娘,平寧剛剛在門外給您磕了三個響頭,她說謝謝您的恩典,來生再報答您的恩德。”
許嘉仁沒有說什麽,她心裏只是發愁以後不能出門這件事。
妙梅忽然給許嘉仁跪下來了,吓了許嘉仁一跳,“姑娘,您罰奴婢吧,其實平寧那些事奴婢都知道,可是奴婢沒敢和您說。”
“為什麽不敢和我說呢?”許嘉仁明知故問,這也是考驗妙梅的一個機會。
“奴婢怕您知道了這事會為難平寧,奴婢和平寧姐妹一場,實在不忍心她走了歪路。可奴婢現在明白了您是真的為奴婢們着想,是奴婢小人之心了,奴婢錯了,以後絕不會再向您隐瞞任何事情。”許嘉仁對平寧的處置确實不是她一貫的作風,妙梅雖然一直在為平寧求情,可是她心裏相信這些都是沒有用的。可她萬萬沒想到許嘉仁并沒有為難平寧,而且還是真心的為平寧安排了好歸宿,妙梅覺得,他們家姑娘打罵他們歸打罵他們,可是關鍵時刻還是可以依靠的。
這件事情讓妙梅徹底對許嘉仁死心塌地,可對許嘉仁來說,妙梅可以信賴,卻不能重用。她自知自己心軟的弱點,所以并不需要一個比自己還善性的丫鬟幫扶自己,想來平寧走了她也該物色下一個人選,晚了一步又會王氏安插人手的機會。
聖上班師回朝後,許洪業總算松了一口氣,他不再整日埋首書房,終于開始往後院跑了。不過自打出了平寧那件事,許洪業一連幾天都沒進王氏的院子,而是跑到商姨娘院裏去了,這可把商姨娘嘚瑟壞了,而許嘉仁則是端着茶連連嘆氣。她知道王氏受冷落和自己那日去找許洪業脫不開關系,可是卻不小心給了商姨娘得意的機會。
“五妹妹,想什麽呢。”許嘉蓉忽然來找她,還給她帶了字帖,說這是顏公真跡。
雖然許嘉仁對文物不太感興趣,可以她對許嘉蓉的了解,這是許嘉蓉壓箱底的寶貝了。無事獻殷勤,八成是有求于人。許嘉仁聽許嘉萱說起許嘉蓉這幾天為着自己的親事愁眉不展,聽說那葉大公子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在平城那邊将養了些日子病情還是不見氣色,後來聖上便下旨把人送了回來,又四處召集名醫為他診治,可情況還是不大好。
許洪業礙于梁國公府一片愁雲慘霧,也沒好意思提退親的事,許嘉蓉是不願意退親的,她還盼望許洪業能在最後這段時間改變心意,可她自己不好意思說,這幾天聽說五妹妹又讨了父親歡喜,這才厚着臉皮來找許嘉仁說項。
許嘉仁實在是不理解許嘉蓉的思維,許嘉蓉剛艱難的開了個頭,許嘉仁便打斷了,“大姐姐,這種事情我是插不上話的,而且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怎麽好過問這種事。”
“父親最疼你……”
“父親對我們姐妹愛護之心都是一樣的。父親這樣做是為了你好,雖然那葉公子救過皇上,皇上定然不會虧待他,你嫁給他肯定是衣食無憂榮享富貴,可他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你知不知道?若真是那樣,你就要伺候他下半輩子,任勞任怨把自己磨成個老媽子,明明是金樽玉貴的女兒為何要作踐自己呢?i”
許嘉仁這話說的重了,果然引起許嘉蓉的不滿,而且在她那多愁善感的心上給許嘉仁狠狠記上一筆:無情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