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沈清寒在嬴嗣音的牽制下動彈不得,聞聲而動的禦林軍護衛隊也紛紛拔劍拉弓的圍了上來,包括此前嬴嗣音提過的那只暗衛隊,沈清寒倉促之下看到那些家夥們在房梁樹枝上都露了個頭,不過見場面還能控制,便就未曾出手。
果然……還是很難啊……
“愣着幹什麽,放箭,放箭啊。”韻錦公公尖細的嗓音格外刺耳。
嬴嗣音這張臉在宮裏宮外倒也不是什麽陌生的存在,一衆人等見到孝文侯爺被喊成了刺客,也不敢輕易随随便便的上前動手,相比之下,放箭是最安全的。
于是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嬴嗣音一只手将沈清寒護到了自己身後,另一只手一揮,打出一道黑氣,想要将這密密麻麻的長箭全部反方向擊打回去。
嬴景文面色蒼白,他被韻錦公公扶着,一半的身子已經倒在了地上,看樣子連起身逃跑的力氣都沒了,嬴嗣音瞧見那個人,又怕打出去的力道會傷着對方,于是又急急收緊手指,控制着那道黑氣停止。
手指用力握拳,所有長箭紛紛‘咔咔咔’被震出的內力折斷,然後虛無的落了一地。
韻錦公公看嬴嗣音出了手,自然不敢再造次,只是扶着嬴景文站起身來道,“聖上,聖上,您沒事吧,聖上。”
嬴嗣音皺眉道,“喊什麽?身體不舒服便去尋太醫。”
嬴景文忍着疼,他站直了身子,推開韻錦公公扶着自己的手,上前兩步直面嬴嗣音,音量稍淺,但還是一字一句的問道,“皇宮內院禁止攜帶武器,七弟身旁帶的這位公子為何能攜佩劍進殿?莫不是真想刺殺朕?”
“這孩子只是聽見門外有異動,當是有什麽人要來刺殺本侯,所以才拔了劍。”
“有人敢刺殺你?”嬴景文覺得這借口真是蹩腳的要命,他笑道,“且不說是否真有人敢這麽做,可你嬴嗣音,還怕被人殺嗎?”
“壞事做多了,自然是害怕的。”
嬴景文面色蒼白,連帶着雙唇都沒什麽顏色,只有睜着的一雙眼內帶着些腥紅的血絲,像是不敢相信嬴嗣音會對自己做這樣的事情,像是不敢相信他為了保着另一個人,就這麽明目張膽的在自己面前撒謊。
嬴景文慘笑一下,他将自己的目光移到了嬴嗣音身後的沈清寒身上。
翩翩少年,明眸秀目,從嬴嗣音以往挑人伺候的眼光來看,他會這麽喜歡沈清寒,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嬴景文上前一步,嬴嗣音卻不曾退讓。
嬴景文道,“能讓朕同沈公子單獨聊聊嗎?”
嬴嗣音道,“不能。”
沈清寒道,“可以。”
嬴嗣音斜睨了沈清寒一眼,眼神中透着些不滿和警告,他伸手一攔,繼續強硬的同嬴景文道,“有什麽事當着本侯的面說吧。”
嬴景文好脾氣的回應道,“有些事兒,當着你的面講,不太方便。”
嬴嗣音皺眉。
這倒是頭一遭,一前一後兩個男人都在衆目睽睽之下有反抗他的意思。
沈清寒心裏明白,嬴景文心裏也明白,嬴嗣音這麽攔着,無非也就是怕自己一走,這兩位朋友會直接兩句話說不上,當場就動起手來。
或許是怕嬴景文受傷,又或許是怕沈清寒動了手的後續難處理,不過不管心裏念着的誰,終究是做的個裏外不讨好。
嬴嗣音幹脆什麽也不說,任由人家胡思亂想去了。
見嬴嗣音說什麽也不肯讓路,嬴景文無奈只好望着沈清寒繼續笑道,“沈清寒,今年二十歲,師承昆侖山菥蓂真人門下,半月前曾奉師命前去‘破水輕霜城’取孝文侯血劍回山封存,誰知道遇着‘輕霜城’被滅門,刑獄司商落雲大人趕到之時,沈清寒同你的同伴莫南風當下正處命案現場之內,在朝廷命官的安排之下,卻不服從朝廷審問,反而攜劍潛逃……”
嬴嗣音冷聲道,“你以為随便編個罪名,我就會把人留下?”
嬴景文道,“嗣音你向來手段強硬,自然不會被朝堂律法的條條框框壓下,只是這昆侖山門下的弟子犯的事兒,他們昆侖山總不至于還能置身事外吧。”
沈清寒聞言正欲上前,旁的不說,單講昆侖山這些年于他的恩情,不論是因着自己還是因着旁人,這種連累師門的事情,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發生。
只是腳還沒來得及邁出,便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完全的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嬴嗣音的嗓音一貫低沉,擲地有聲,不知是這麽多年的形象還是旁的什麽事物影響,總之句句話都像是滲着殺氣,沈清寒只聽他壓低了聲音道。
“昆侖山,本侯罩了,你想如何?”
嬴景文望着嬴嗣音的眼神有瞬間動搖,但随即立刻恢複平靜,他只是笑笑,像是在諷刺誰,用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語氣道,“沈清寒,朕知道你來皇都是做什麽的,想報仇對吧,十年前沈家的案子,叛國大将沈默的獨子,全家三百多條人命,連句喊冤的話都沒機會說,便全數葬身了火海。”
原來嬴景文也知道……
沈清寒猛然擡頭,但是有嬴嗣音擋在身前,他除了心裏一震之外,其他什麽也做不了。
嬴嗣音這輩子唯二做過的兩件給自己添麻煩的事兒便是慣着兩個祖宗出來了,一個嬴景文,口中無遮攔,想什麽說什麽,總歸是認定了嬴嗣音不會下手,所以便什麽也不怕,一個沈清寒,手下無輕重,想做什麽做什麽,同樣是認定了嬴嗣音不會下手,同樣是什麽也不怕。
沈清寒的聲音有幾分嘶啞,他解釋道,“我父親沒有做叛國的事情,他從生到死,都沒想過要背叛他的國家,他從生到死,都是為了你們嬴家的天下,征戰沙場,治國平亂。”
嬴景文道,“可是那又如何呢?他礙了朕的路,便只能去死。”
沈清寒道,“我父親到底做了什麽,你們非得除掉他不可?我們家到底做錯了什麽?就連一個活口你們都不肯留下?”
嬴景文道,“問你面前的那個人啊,你們日日夜夜待在一起,總不至于他什麽也不同你講吧,作為前任受益人,朕再悄悄告訴你,嬴嗣音這個男人在床上一向是耳根子軟,心窩子更軟,只要你把他哄高興了,別說讓他跟你透兩句真心話,你就是給他一把刀,他都敢往自己身上捅吶。”
倒像嬴嗣音這貨是個聾子似得,嬴景文就這麽當着面的去挑撥,去刺激沈清寒。
沈清寒雖一貫自持,但沈家的事兒畢竟是他從十歲到二十歲的噩夢,一夜之間全家就只剩了自己的一個的那種感覺,可怕到了極致。
沒等嬴嗣音這事兒做出什麽反應時,沈清寒便就已經動手來拉他了,那家夥抱着他的胳膊,像個無辜挨了打的孩子一樣,就一直一直問,“為什麽?為什麽?礙着路到底是什麽意思?我父親從邊疆回皇都之後,整日就只是陪我騎馬射箭,他到底做什麽了,為什麽會礙着你們的路?”
如何開的了這個口呢?難道是要告訴沈清寒,我們殺你父親,就是因為他功績太高,權利太大?手握整個西鄞國的兵力所以不得不除?
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最大的錯誤便是殺敵太多,擴疆土太大?站的太高,所以稍微有人一伸手他就必須得摔成肉醬?
沈清寒和嬴嗣音糾纏的時候,嬴景文總算是能找着機會再靠近一步,他就死盯着沈清寒道,“我告訴你為什麽,因為十年前你面前這個男人愛我愛的要死要活,因為你父親在朝堂上率領文武百官反對朕的治國政策,手握重兵,功高震主,不聽管教,這種人的下場就該是一個死字。”
嬴嗣音單手抱住沈清寒,皺眉沖着嬴嗣音道,“別說了。”
嬴景文笑的更開,一看那沈清寒那副随時随地都清清冷冷的性子,便知道從小到大,不管從什麽地方走到什麽地方,他都分明是被人保護的太好的模樣。
這家夥根本不知道世間的黑暗和殘忍能到達什麽地步,從出生到十歲在沈家,那時是沈默戰功最顯赫的時期,從十歲到二十歲在昆侖山,那是莫南風少年英雄聲名鵲起的時期。
現在更好,二十歲之後直接跟了嬴嗣音,跟了全天下沒一個人敢去惹去碰的嬴嗣音。
嬴景文道,“為什麽不能說?你敢做還怕別人知道嗎?”
沈清寒也不掙紮了,只是順着擡頭問了嬴嗣音一句,“是你做的嗎?不是你做的吧。”
嬴景文道,“不是他做的,是我做的,是我把人殺光之後,才找了他過來鎮場,而且當年我說要除掉你們沈家的時候,你溫柔善良知道心疼人的嬴嗣音哥哥還是反對我的想法的,可是反對又怎麽樣?殺人的那天晚上,你孤苦伶仃像個乞丐一樣四處逃竄的時候,他嬴嗣音還不是在床上抱着我,他說他愛我,他說他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情。”
嬴嗣音也不反駁,算是默認了這事兒,只是抱着沈清寒的手沒松開過,眼裏的殺氣淡了些下去,倒像是在心疼了。
嬴景文道,“沈清寒,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十年前不出現,要是十年前你就能來把人牢牢的給吃住了,你們全家,也不至于混成這副模樣不是,他嬴嗣音,也不至于對我惟命是從不是。”
人家就在自己的面前承認了罪行,這麽多人看着,這麽多人聽着,可是沈清寒卻連個拔劍的動作都做不到。
嬴景文繼續上前道,“沈清寒,嬴嗣音說他愛你,那你讓他松開你啊,朕就在這裏站着,只要他肯松開你,你就可以為你們沈家三百多條人命報仇了,朕答應你,只要是嬴嗣音松的手,朕絕對不躲,其他人也絕對不會來幫忙,你,讓他松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