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繁花似錦

第79章

眨眼就是元宵，拒絕了百般催促的父母後，節日當天李墨開着車去接顧燦然回家。

人潮洶湧的校門口前，李墨将車在一旁停好後，拿出手機打開寫作文檔開始碼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下課鈴聲終于響起，學生們像是一群被放出栅欄的綿羊一樣，如潮水般從校門口湧了出來。

注意到嘈雜聲的李墨擡眸，掃了眼人頭攢動的人群，點開通訊錄撥通了顧燦然的電話。

興許是人太多了，顧燦然并沒有接，李墨只好給她發了微信告知自己在哪兒，重新戴上耳機繼續碼字。

似乎只過了好一會，一片陰影籠罩在了駕駛座的車窗旁，接着響起了沉悶的敲窗聲。

察覺到有人的李墨擡眸，迎上了一雙笑吟吟的眼。

穿着學校制服的少女，外面套了一件淺灰色牛角扣大衣，長發披散在肩頭，笑起來明眸善睐，青春動人。

李墨擡眸，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了起來，仰着下巴沖這少女示意：“上來。”

少女彎着眉眼笑了一下，背着書包快速地繞過車前，來到副駕駛座旁，一把拉開車門，鑽入了車裏。

冷空氣與少女身上的馨香一并朝李墨湧來，這活潑的女孩仿若一頭靈活的小鹿一樣，撞入了李墨的懷抱，緊緊地摟住了她：“姐姐，我好想你啊……”

李墨被她抱了個滿懷，整個人貼在了車窗上，不得不伸手摟住她的腰，無奈地拍着她的腰哄：“我也好想你，然然……”

“是嗎？”顧燦然稍稍擡起頭，居高臨下地望着李墨，湊到她唇邊，笑得一臉狡黠，“你都是怎麽想我的？”

李墨的目光難以自持地落在顧燦然的唇上，遲疑了好一會才開口：“嗯……”

她清了清嗓子，稍稍仰頭，将呼吸若有似無地灑在顧燦然的唇上：“就是感覺，無論在做什麽，都會想到你。”

懷中的少女散發着青澀誘人的香味，李墨又一次肯定自己是個多麽卑劣的成年人後，不由得擡手壓在少女的背脊上，将她的身體壓向自己的懷抱，吻上了她的唇。

唇舌交纏，甘甜的氣息在舌尖蔓延，李墨與懷中的少女都嘗到了糖的味道。

這是很漫長的一個吻，結束的時候顧燦然喘着氣倒在李墨懷中，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肩膀，啞着聲音傾訴自己的情意：“好久不見了姐姐，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李墨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沒有說什麽。等她平複之後，再撫摸着她的腦袋哄：“好了，你餓不餓，我先帶你去吃飯吧。”

“好。”

元宵佳節，出于某種儀式感，李墨帶着顧燦然到外面用餐。路上，顧燦然和她說了一些學校的瑣事。

比如做不完的試卷，繁重的複習任務，以及反複折磨的思念。

最後，顧燦然做了總結：“我覺得這一周過得好漫長。”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兩人剛到餐廳入座。李墨翻着手裏的菜單，掃了眼對面的小女友，随意地接了一句話：“是嗎？我倒是覺得這一周過得很快。”

顧燦然靜默片刻，好一會才試探地問：“過得很快？那你這一周都做了什麽？”

李墨翻着菜單，默默地記下自己想吃的東西後，将菜單推到顧燦然面前：“你看看你有什麽想點的，我要份南瓜炖排骨和糯米酒就好了。”

“好。”

顧燦然接過菜單，慢騰騰地看了起來。

李墨托着腮幫子，端詳着她認真點菜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過了一會，她才回答顧燦然的問題：“我這一周沒有做什麽，就是老樣子，碼字更新鍛煉和朋友聊天，吃吃喝喝……”

“一成不變的生活，所以覺得過得很快。”

顧燦然點了自己想要的菜後，讓李墨下單，才擡眸看着李墨，眼神略有些幽怨：“我也是學習鍛煉吃飯睡覺，過着一成不變的學生生活，為什麽會覺得時間過得那麽慢？”

“明明是一樣的一周，為什麽姐姐的一周和我的一周感覺完全不一樣？是不是因為姐姐其實根本沒有在想我？”

顧燦然兩手抱在胸前，審視着對面的李墨，半是撒嬌半是埋怨：“姐姐說想我，根本就是在哄騙我吧。我看沒有我，姐姐一個人自己碼字過得還挺自在的？”

這話聽起來酸溜溜的，透着一股子戀愛中的少女嬌憨的可愛。

李墨兩手搭在一起，墊在自己的下巴上，笑吟吟地看着顧燦然：“你不會是在嫉妒我一個人在家，自己玩得很開心吧？”

顧燦然別過眼，躲閃着李墨的視線，不太好意思地說：“我可沒有這麽說過。”

“啊，沒有說過，那就是心裏有這麽覺得了。”李墨點點頭，表示理解一樣繼續念叨，“我懂我懂，你們這些高中生小孩就是這樣的，自己浸在繁重的學業中，所以對自由的成年人充滿了向往與嫉妒，我能理解。”

“畢竟你需要高考，我又不用對不對？你有學習的煩惱，我又沒有。所以我的日子過得很快樂，你的日子卻在煎熬中過得很繁忙，我們感覺到的時間流速不一樣，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顧燦然面頰泛紅，微微皺起鼻子，不太樂意地說：“姐姐你這麽說，好讨厭哦。”

李墨攤開手，聳了聳肩：“我只是在和你分析原因，畢竟你需要明白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

顧燦然想了想，反駁了一句：“我覺得不太對。小的時候我過得很快樂，但是我覺得日子很漫長，就好像現在，我覺得初中三年就比高中三年要漫長很多。”

“漫長到好多事情我都記得清楚，并歷歷在目。可是這幾年的事情，我卻有種風雲變幻，轉瞬即逝的感覺。”

顧燦然頓了頓，好一會給出了自己的結論：“與其說是快樂的時間是短暫的，不如說随着年齡增加，閱歷增多，我們越來越能夠感覺到時光是如何飛逝。”

李墨立起了身子，開始啪啪啪地給顧燦然鼓掌：“這可真是一句精彩的總結，恭喜你踏入大人的領域，開始明白時間一去不複返這個道理了。”

李墨笑嘻嘻地一伸手，指着桌面上的菜單，斬釘截鐵，義不容辭：“為了慶祝我們然然擁有這個睿智的認知，今晚的酒水我請客，你随便喝。”

少女的臉一下紅了，眼裏漾着水光，咬着下唇無奈控訴：“你在揶揄我。”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李墨指天發誓，笑着和顧燦然解釋，“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真的很開心……”

年長者抿了抿唇瓣，收斂了自己過于肆意的笑容，眼神溫和地望着面前窘迫的少女，溫柔開口：“幼年時，由于我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不健全，以及身體發育未曾達到成人的标準，所以周遭的一切，包括時間在我們眼裏看來都是巨大的。”

“可是随着我們長大，我們的認知會越來越健全，對事物的感覺也趨于正常。”

“然後在日複一日的工作，忙碌中感受到時間飛速離去的無可奈何之感。”

李墨頓了頓，斟酌了一番才和顧燦然開口：“不是常有人說，年輕人的時間要比中老年人的時間流速要緩慢嗎？那不單單是指未來和趨近死亡這件事，還有對待事物的态度。”

“越是成熟的人，越會覺得歲月如梭，時間寶貴，繼而珍惜所剩無幾的生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年輕的時候還想不明白很多事，沒辦法把時間專注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繼而在許多事情上浪費時間，所以覺得做了很多事，時間也很漫長。”

“可實際上，到了一定的年紀，你只需要做一兩件事就好了。只做一兩件事，你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很快……漸漸地你開始覺得時間不夠，總是不夠……”

李墨兩手重新搭在下巴，托着腮幫子，平和地凝望着眼前的少女，問她：“這麽說，你能夠明白了嗎？”

顧燦然沉吟了片刻，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明白了，但又不是很明白……”

李墨笑了一下，長嘆了一口氣：“算了，反正你以後會慢慢明白的。”

李墨放松了身體，這時服務員端着菜上來，她望着眼前熱氣騰騰的南瓜炖排骨，笑着和對面的顧燦然說：“現在，吃飯要緊。”

“這家排骨可好吃了，你今天一定要多吃點。”

“好。”

這個關于時間流速的話題在飯桌上就此打住，吃完晚飯後，李墨開車載着顧燦然回家。

通常在外面吃了飯，李墨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等她洗完澡之後，時間尚早，趁着顧燦然還在浴室，李墨抓緊時間打開電腦，對着文檔就是一陣輸出。

等顧燦然吹幹頭發，走進李墨的房間時，看到的就是一張背對着門口的電腦椅。

穿着吊帶睡裙，裸露着雪白雙肩的少女沿着鍵盤的敲擊聲，來到了李墨的椅子身邊。

她将手搭在椅背上，望着身旁的李墨戴着耳機蹙着眉，對着電腦輸出了一長段文字。

望着對方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模樣，顧燦然似乎隐約明白了李墨今天說的話。

專注于一件事，無論是興趣愛好還是在浪費時間上，時間流速總是會變得很快的。

顧燦然這麽想着，不由得伸手輕輕地摘掉了李墨的耳機。

耳朵嘈雜的音樂一遠離，李墨擡眸，望着眼前的少女，蹙着眉頭不悅地問：“你要幹嘛？”

顧燦然被她兇過幾次，早就不太怕她了。

衣着單薄的少女坐在電腦椅的扶手上，單手勾住李墨的脖頸，伸手穿過她的發絲捏着她的後頸，強迫李墨仰起了頭，垂眸望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李墨擡眸，望着少女審視着自己的眼神，心頭一陣忐忑：“然然？”

顧燦然沉默了好一會，才稍稍傾身，将自己的氣息籠在李墨身上：“姐姐……我剛剛在想……”

少女纖長的發絲灑落在肩頭，掩蓋着若隐若現的雪色肌膚。

李墨稍稍垂眸，看着她藏在發絲間的精致鎖骨，火氣一下就飛到天外去了。

李墨不由得擡手，單手掐着少女纖細的腰，問她：“想什麽？”

感受到腰間的手掌，顧燦然笑了一下。她壓低了身子，吻了吻李墨的鼻尖，笑着和她開口：“我在想，為什麽姐姐的時間流速和我不一樣。後來想到姐姐比我大十歲，我就明白了……”

“就像你說的，年紀越大的話，時間流速就會越快吧……”

“這麽說起來，以後的每一天，你過得都會比我的要快啊。”

李墨手微頓，她仰頭望着少女嘴角噙着的笑容，抿唇想了好一會，才一言難盡地開口：“顧燦然，你這是在說我老對吧？”

顧燦然坐在扶手上，晃了晃小腿，勾着李墨的脖子笑吟吟地回答：“我可沒有這麽說……”

“嗯，好的，我知道了，你就是這麽說了。”李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伸手一把将顧燦然扯到自己的懷裏，在她的尖叫聲中，「啪」的一張拍在了她的屁股上。

李墨輕輕地打了一下懷中的少女，裝着「惡狠狠」地開口：“我知道我比你大了十歲，我過了年都快三十了，你不要提醒我年齡這件事，不然下次還打你屁股。”

顧燦然攀着她的肩膀，和她撒嬌：“哎，好痛的……”

“知道了知道了……”

李墨将她摟在懷裏，伸手揉了揉她打過的地方，悶悶地開口：“痛了就要記住，知道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顧燦然點頭，趴在李墨懷裏吃吃的笑：“我以為你不會介意這件事的……”

李墨忍着灑在耳邊的吐息，沉默了好一會才摟着懷中的少女，拍了拍她的背脊，輕聲說：“不，我介意這件事。”

“從始至終，我都不會忘記自己比你大了多少歲，我們之間存在什麽樣的差距。”

在那麽巨大的年齡差裏談戀愛，如果李墨忘了自己比對方年長多少對，那就是對彼此的一種不尊重，不負責任。

無論她承不承認，她們之間必然存在着這樣的的歲月鴻溝。

作為接納的一方，對這個世界有更廣闊認知的一方，有必要引領另一方來到一個更為遼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