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遲飛雨
上島的時候,栾澄跟顧傾淮就想着大致住個五六天就走, 畢竟祖國的大好河山遍地有, 也不能總耗在一個地方。
栾澄還想去看看江南水鄉,顧傾淮也想跟栾澄去看看大草原。他們還想一起騎馬, 看羊群, 甚至是躺在草地上就靜靜地牽着手看看白雲。
反正是怎麽都好,只要在一起。
于是離島之後, 兩人又買了南上的車票。他們沒有任何系統的計劃,想到就走。用顧傾淮的話說,就照着把兩張銀符的錢花完再回家的标準, 先玩兒着再說。
栾澄自然是沒意見, 雖然照他以往的消費觀念來看, 此行略顯奢侈。不過他們不是朝父母伸手要錢, 所以這錢花得倒也算心安理得。
是啊, 心安理得。
花的是自己的能力所得, 帶的對象被家裏認可,去的是自己想去的地方,再也沒有什麽比這更好了。
栾澄躺在卧鋪上, 仗着中鋪和下鋪的人都已經睡着,跟顧傾淮偷偷牽了牽手。明明就是牽個小手,心裏卻甜得跟吃了蜜似的。
顧傾淮小聲說:“出息!”
栾澄翹着二郎腿傻樂。
本來此行該是坐飛機才最省時省力,但栾澄說自己從小到大沒坐過卧鋪,顧傾淮一聽,登時關了買機票的頁面選了要坐九個多小時才能到目的地的火車。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他已經無形中把栾澄慣出花來了。
栾澄白天睡過,此時有些睡不着。他拿起手機,跟顧傾淮隔着不足一米的距離聊天。後來韓誠東也參與進來,主要是談談關于泰城地魔的問題。
經過這些天的淨化,泰城地魔身上的怨氣已經沒那麽重了。包括玉牌在內,顏色也恢複了不少。韓誠東想問問栾澄和顧傾淮,徹底淨化完之後是要放這兩口子走,還是讓他們留下。如果要放他們走,這一次出行到的好地方也不少,倒也能找個清靜地給這兩口子送出去。
——到時候再說吧。如果他們有意留下也沒什麽不好。
栾澄和顧傾淮不方便講,就只有在手機上打出來了。
韓誠東看見內容,點點頭:“我和明玥也是這個意思。只是他們若留下來,栾澄的靈氣耗費得可能要更多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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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玉牌裏住着那麽多的亡靈,可不是誰都能拿的了的。這東西如今這世道可能也就栾澄駕馭得了。
栾澄擺手:這倒不是什麽問題,反正每天都在吸收,又不缺這東西。我倒是看到他們想起白幽來了。白幽到底能不能從貓身體裏出來啊?
白幽現在跟羅運在一起,感覺就有點像泰城地魔那一人一狼。只是泰城地魔雖為一人一狼,但總歸都是靈體,至少這點他們一樣。可羅運和白幽……
如果白幽一直是只貓,那累死也不可能把羅運追到手。羅運是對白幽有一種占有欲,但這種占有欲跟情人之間的還不是一回事。想想白幽還怪可憐的。
羅運的家人不在了,所以也沒人管着,沒人催他趕緊成家,頂多有些不知情的人會給有意給他介紹對象。羅運現在似乎沒這些想法,可哪天萬一這人一個沖動再找一個呢?那白幽還不得傷心?
栾澄覺得自己想遠了,但肯定沒想多。這個問題,對白幽來說就是個大問題。
顧傾淮似有些猶豫,片刻後在手機上輸入道:這次回去之後把白幽接回來住幾天,問問他到底怎麽想的,順便問問爺爺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他變回人形。
總不能一直就真讓白幽留在貓的身體裏。
栾澄回複:行。
兩人又相繼聊了些其他問題,韓誠東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随即飄到車外去。
栾澄問顧傾淮:誠東怎麽出去了?
顧傾淮随手回:可能是出去看看夜景吧。
到了後半夜栾澄才睡過去,顧傾淮這才問适時飄回來的韓誠東:看到是誰了嗎?
上火車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人在跟蹤了,不過未免栾澄心裏惦記這事再影響了游玩的情緒,所以他也沒急着提。
“有兩夥人。”韓誠東說,“一夥看樣子是聞聲過來想跟你買符咒。還有一夥暫時無法确定。”
那就先當作沒看見吧,該出現的時候總會出現的。——顧傾淮輸入完這條消息,不久之後也閉上眼睛。
韓誠東沒回玉牌裏,倒是明玥一直等不到他,從玉牌裏出來了。兩“人”一左一右飄在卧鋪入口,聊天的同時也順帶着保護顧傾淮和栾澄的安全。
淩晨四點,火車接近目的地。栾澄被顧傾淮輕輕晃醒。
“到了?”栾澄揉着眼睛瞅了顧傾淮一眼,再瞅瞅下面,揉眼睛的動作無意識地放慢。他以眼神尋問:怎麽回事?
睡了個覺怎麽中鋪和下鋪全換人了?
顧傾淮仿佛沒看到栾澄眼底的詢問,徑直說:“精神精神,馬上下車了。”
栾澄左右沒看到韓誠東和明玥,輕輕皺了皺眉。他從鋪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背包,确定什麽都沒丢,便趁着還有點時間拉着顧傾淮去洗漱。
顧傾淮跟在身後,而在顧傾淮後面則跟着後轉過來的那四個人中的兩個。
栾澄心說這是幾個意思?但火車到底不是他家的,他也不好說什麽,再說顧傾淮既然沒跟他談及對方,那應該就是沒什麽問題吧?要知道,顧傾淮可比他細心和敏銳多了。
等顧傾淮洗完臉,基本上也要下車了。栾澄把包背身上,用心感受了一下,确定韓誠東他們該在玉牌裏的都在,這才放下心來往外走。
“咱們先去酒店嗎?還是先去吃點東西?”栾澄不确定顧傾淮有沒有提前預訂,但感覺八九不離十。
“去酒店吧,這個時間也沒什麽玩兒的,先去洗個澡,天亮了再出去玩兒。”顧傾淮走到出口,上了一輛并不是排在最前頭的出租車。
栾澄隐約猜到他的用意,默默地跟上去在後排坐好,聽着顧傾淮對司機報了目的地。
車子過了一會兒等前面的都離開待客點才駛離原地,并且沒多久後面就有兩輛黑色的奧迪跟了上來。
栾澄倒是沒注意,可司機很快發現了後面的車一直跟着他們。司機不太确定地問:“小夥子,後面那兩輛A6車裏的人認識你們?”
這位司機在火車站候客點排隊的那些司機中算是一股清流,從沒有宰過客。他一臉厚道相,問話的時候是帶着切實的關心的。顧傾淮挑上這輛車就是因為這人面相好。
栾澄向後看了一眼:“不認識啊。”
顧傾淮說:“您繼續開吧,到酒店前一公裏給我們放下就行。”
司機應了聲好,并勻速開着,快到地方的時候果真把車靠邊停了下來。顧傾淮付了車費,下車跟栾澄并排往酒店走。
後面的A6車子見他們下車,速度也慢了下來,但再慢也沒用多久便趕上了信步而走的栾澄跟顧傾淮。
車子就在顧傾淮旁邊停好,随即坐在前車副駕駛位的人下了車。
顧傾淮跟栾澄駐足,看看對方,繼續往前走。
對方一愣,似乎沒想到他們居然看見他這麽近距離下車還繼續往前走。于是他趕緊快兩步跟上:“兩位小兄弟,麻煩你們等一下好嗎?”
顧傾淮跟栾澄這才停下,轉過身來。栾澄問:“有事嗎?”
對方比他們大約要矮半頭,身形偏瘦。此刻穿着西裝,戴着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氣質頗為儒雅。栾澄感覺應該不是硬來的那種人,可以合理談話。
“你們好,我姓肖,叫肖正軒。冒昧地問一下,你們是栾澄和顧傾淮嗎?”
“不确定是我們你還敢跟一路?”顧傾淮面無表情地問,語氣聽得出小有不爽。
“抱歉,确實是我們失禮了。不過事出有因,所以希望你們能理解一下。”肖正軒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們坐了那麽久的車,應該也累了,不如進酒店談?”
“談什麽?”栾澄問。
“實不相瞞,其實是有事想請兩位幫忙。”肖正軒的助理去訂房間,順便問了栾澄和顧傾淮要不要也訂下來,得知他們已經訂完了,倒也沒強求,而是請了栾澄跟顧傾淮去餐廳。
這裏二十四小時都有人服務,雖然剛到五點就吃早餐好像略嫌早,但也不過份。
栾澄跟顧傾淮簡單要了點粥和點心,邊吃邊等肖正軒開口。
餐廳裏這個時間沒什麽人,肖正軒的助理又都在外頭,但肖正軒還是猶豫了許久才說出自己的來意。
“我想請你們去看看我表弟。”肖正軒說,“有人告訴我,或許你們能幫他。”
“你表弟怎麽了?”栾澄咬着包子,心想沒我媽和我男朋友做的好吃。
“我表弟……他想找個人。”肖正軒說,“我們也試過很多辦法,但是始終沒有找到。可這個人對我表弟來說非常非常重要。”
“找人應該找警察。”顧傾淮說,“再說你憑什麽認為我們能找到你們要找的人?誰告訴你的?”
“劉丹娜。”
“噗!咳咳咳……”栾澄愣愣地瞅着肖正軒,“誰?”
“劉丹娜。你們應該認識,她也是你們現在的班主任。”
栾澄瞅顧傾淮,顧傾淮看着肖正軒似乎在判斷這人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栾澄本來沒想用自己那項特殊技能的,但這時候覺得該用一下。他專注地看着肖正軒,沒曾想還真的從這人身上看到跟劉丹娜的對話。
邪了門了,這兩人怎麽認識的?
“我表弟曾經也是你們劉老師的學生。”肖正軒說,“後來出了一些問題,所以就一直在家裏休養。”
“沒聽劉老師提過啊。”栾澄說。
“不是那麽好的過往,而且事情也過去好些年了。”肖正軒嘆氣,“一會兒如果方便的話,麻煩你們去見見我表弟可以嗎?”
“既然是劉老師介紹,那自然沒問題。不過剛才你們在火車上怎麽沒說啊?”
“你們劉老師說,最好找個不會打擾你們的時間來談,這樣成功幾率更高。本來我是想等等的,但後來發現好像只要談起來就必定是一種打擾,索性就跟上來了。”劉丹娜當時說了這兩個小同學是情侶,而且出來旅游肯定不喜歡被打擾,讓他适時再提問題。可他發現這兩人如膠似漆,就沒分開過。
“她連這個都能跟你說,看來你們關系不錯。”栾澄笑笑,光明正大地給顧傾淮夾了個小籠包。
“十多年的老同學了。”肖正軒感慨,“當時也是因為這樣才讓我弟弟去她的班裏。”
“然後呢?”
“然後……”肖正軒突然沉默下來。片刻後,他在手機裏打開了一張照片,并将手機遞給栾澄,“然後他就認識了你們劉老師左邊的這個孩子。他叫嚴勖,也是我這次想讓你們幫忙找的人。”
“嚴勖旁邊的人是你表弟。”顧傾淮一眼就看見嚴勖旁邊的人跟眼前這人有點像,以及十多個人的合照,大家都是規規矩矩看前方,只有這人摟着嚴勖特別親昵的模樣。
“嗯,我表弟,遲飛雨。我想讓你們見的就是他。他跟嚴勖本來是一對戀人,不過被我姑媽和姑父分開了,現在……情況不太好。”
從照片上看,遲飛雨長得很陽光,再加上當時拍照的時候特別年輕,看起來就像個不停發光發熱的小太陽。栾澄感覺單單是看一張照片都能夠感受到他那種由內至外的感染力了。如果顧傾淮的外在條件能打一百分的話,那遲飛雨能打個九十五分。栾澄覺得少五分是因為這人跟他沒關系,沒有附加分。
反正憑心而論,這一對看着真挺養眼的。
不過當栾澄真的跟肖正軒來到遲家的時候,他卻沒有認出遲飛雨來。
肖正軒帶栾澄跟顧傾淮去了遲飛雨的房間,但是眼前安安靜靜坐在床上的人,面上沒有任何光彩,而且在照片裏出現過的黑亮的頭發也不複存在。現在的遲飛雨,看上去已經有了許多白發,他雙目無神地呆坐在床上,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有人來看他。
“小雨,小雨?”肖正軒小心地跪坐在遲飛雨面前,生怕聲大一點會吓着他,“小雨,有人來看你了。”
“哦。”遲飛雨小小地應了一聲,似乎有些害怕,因為栾澄和顧傾淮都看到他無意識地躲避着他們的目光往後縮了縮,并且原就攥着拳頭的手攥得更用力了。
“別怕。他們是來幫你找嚴勖的。”肖正軒指指栾澄和顧傾淮,“嚴勖你還記得對嗎?他們能幫你找到他。”
“嚴勖?”遲飛雨猛地把頭擡起來看着栾澄和顧傾淮,眼眶瞬間紅了,好像“嚴勖”這個名字就是咒語,能打開他封閉的意識一樣,“你們能幫我找到嚴勖?真的嗎?”他看起來很緊張。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講,一時急得額頭上浮了一層細密的汗。
栾澄看到這人都快把衣襟給揪破了,那只沒有攥拳的手用力到發白,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說:“我們可以試試。”
遲飛雨用力地點頭,滿臉興奮。
栾澄心想,還好,似乎也沒那麽難搞定的樣子。誰知這時候遲飛雨突然站起來,一把拉開了床頭櫃,從裏頭翻了半天拿出個錢包,然後他又打開衣櫃,急匆匆地從裏拿了件外套,緊接着便過來抓住栾澄的胳膊說:“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我爸爸媽媽在不在?他們在的話肯定不會讓我出去找嚴勖的。”
栾澄求助地看向肖正軒,不明白這時該怎麽辦。
現在的遲飛雨怎麽看都有點兒不正常。當然之前看着就覺得不正常,可現在屬于特別不正常的範圍。怎麽說呢,感覺現在的遲飛雨心智不太對勁。按說這人二十多歲了不該有這樣的反應,可這會兒看着他的目光就像……就像無助的小孩子。
簡直難以想象和嚴勖的分離給這人帶來的傷害有多大。
“小雨,你先放開這位朋友,別着急,行嗎?”肖正軒去抓遲飛雨的手,試圖先拉開他,本來是擔心遲飛雨把栾澄弄疼了,不料遲飛雨的反應異常大。
“我不要!”遲飛雨狠狠推開肖正軒,他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你騙我!你們根本就沒打算放我出去!你們都騙我!都騙我!嚴勖!嚴勖!”遲飛雨倒退兩步打開門,轉身便往外跑了出去。
“抓住他!”肖正軒吼一嗓子,外頭就有人把遲飛雨攔下來了。
“放開我!混蛋!你們都放開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遲飛雨撕心裂肺的吼聲瞬間傳遍了整棟別墅,明明嗓子都啞了卻還是不停地叫着那個名字:“嚴勖,嚴勖你在哪兒……嚴勖……你在哪兒?”
栾澄就這麽聽着遲飛雨一聲聲地喊,明明以前從沒見過的人,卻被喊得心裏一陣酸澀難言。
他覺得他隐約可以明白這樣的感受,如果現在強行把他跟顧傾淮分開,他大抵也不會比遲飛雨好多少。雖然這麽想挺矯情的,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去拿鎮定劑。”肖正軒無奈地說。
“算了吧。”顧傾淮有些看不過去,示意栾澄過來,随後在栾澄那裏借了仙靈之氣在遲飛雨身上迅速畫了道安神符。遲飛雨這才軟軟地倒下去,像是睡着了。
旁邊的保镖們下意識地扶住倒下來的人,目瞪口呆,直接忘了下一步動作。
“他……”肖正軒也有點回不過神來。這也太神了吧?!
“只是睡着了,鎮定劑還是少用的好。”顧傾淮轉身問:“嚴勖還活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