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紅鸾星動
別看顧傾淮人瘦,力氣可一點也不小,後勁也夠。栾澄本來還想着這人要真把他載到墓園肯定得累成狗,結果發現人到了地方臉不紅氣不喘的,比他還牛。
這讓栾澄不由自主地升起了那麽一丢丢佩服的情緒。
人嘛,天生服于強者,栾澄覺得他也不能例外。盡管這個強者時常欠操。
強者把自行車随便放到一邊,邊往墓園裏走邊說:“沒騙你吧,在這裏看星星确實很好。”
栾澄也跟着把頭擡起來。他發現顧傾淮這次倒是沒說瞎話,這滿天的星星就像無數的細碎鑽石鑲嵌在暗藍色的絨布上,仿佛只要有人輕輕抖一下,它們就會悉數落下來。
可再漂亮,也擋不住四周那些侵略性的目光。
栾澄猛搓了搓胳膊,下意識地離顧傾淮近了一些:“你以前來過這裏?”
他還是頭一次聽人說看星星在墓園裏好。墓園啊!一般人聽到晚上來這裏,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我也是第一次來。”顧傾淮說,“不過墓園的确是城市裏難得看星星的好地方。”因為離市區比較遠,污染相對低,所以就算不比鄉下強,也肯定比市裏強。
顧傾淮轉頭見栾澄一直在擡頭看遠方,不動聲色地從兜裏取了道紫符出來,粘到栾澄後背上。那符紙窄窄一條,不過兩厘米寬,半掌長,小得很,但上頭的符紋卻在隐隐發光,很有些威力的樣子。
栾澄并沒有感覺到異常,他覺得脖子仰得有些發酸,低頭活動了一下頸椎,随後眼神又開始亂瞄。主要是落到哪哪就有阿飄,他想找個能讓他看不到阿飄的地方。
說起來這裏的墓碑有上千個,但是靈體卻只會更多。這墓地是反複例用的,一個地方埋的可未必是一個人。
栾澄小心地避免與他們正面對視,他輕輕用臂彎頂了頂顧傾淮:“同桌,有個事我特別好奇,他們是不是都有點兒怕你啊?”
這裏的阿飄都跟在教師樓那邊時一樣,并沒有太接近他們。顯然,這和顧傾淮有關。要不他當時下樓,那些阿飄在單元門口惡狠狠地看着他,但是顧傾淮出去之後,這些阿飄就散了。
要是之前,他還能以為這些鬼是怕白幽或者明玥,但今天白幽跟明玥可沒在。
栾澄覺得答案幾乎是肯定的,那些阿飄就是怕顧傾淮。但顧傾淮沒有明确回答。他不确定他是不是說了顧傾淮不喜歡聽的話,這家夥走着走着,把他帶到了墓園中心帶。那裏的鬼密度最高,怨氣也最重。顧傾淮拉着他坐到其中被人害死的一家三口的墓碑前,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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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星星,周圍的鬼怪們看他們,評頭論足。
“有沒有覺得看到麻木?”顧傾淮旁若無“人”地說。
“沒。”栾澄縮成一團,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那就繼續看。”顧傾淮點了支煙,吐了口煙霧,“看到沒感覺為止。”
“你可別告訴我你就是這樣适應過來的。”栾澄覺得那也太殘忍了。顧傾淮說不記得什麽時候開始發現自己跟別人不一樣,那應該是很小的時候吧?很小的時候就強制性地接受這些,如果是真的,那顧傾淮至今沒瘋簡直就是奇跡。
“除了白幽和明玥之外,還有人知道你能看到靈體嗎?”栾澄有些好奇。
“有,不多。而且知道也未必能理解。”顧傾淮自嘲地笑笑,“你呢?什麽時候開始能看見這些?”
“就認識你那天開始。”栾澄撫了撫下巴,“你說怎麽這麽巧呢?我那天剛好能看到靈體,你就轉學過來了。”
“是啊,真巧。”顧傾淮也看着栾澄,“你是我認識的人裏唯一一個能看見白幽和明玥的人。”
“……我該覺得榮幸麽?”
“不該麽?”
“你現在載我回家我再告訴你答案。”
“眼睛還沒閉上就開始做夢。”顧傾淮不輕不重地踢了栾澄一腳,“把頭放平。”
栾澄痛苦地把頭低下來,放棄天上美好的星星,而去平視周圍的“兄弟姐妹”,“叔叔阿姨”。
真是到了這裏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辣眼睛T T
兩個人一直在墓園裏坐到天色将明時才回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栾澄覺得,自己對于能看到鬼這事似乎真的淡定了一些,因為真的快要看吐了。
當然,重點還是這些鬼雖然可怕,但不會主動攻擊他,而且顧傾淮又在回去的路上給他講了不少注意事項。
“亡魂分很多種。”顧傾淮說,“有一些怨氣深重的入不了輪回,會飄蕩在人間伺機報仇或者為害,就像那天找你的那個孫嘯一樣。但大多數時候,他們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所以你只要別犯了他們的忌諱就行。比如別用桃木劍指着他們,別對他們吐口水,別用強光照他們等等。對付這些,除非你有一擊即中的能力,不然最好不要挑釁,畢竟被纏上很麻煩。”
“那萬一再遇上孫嘯那樣刻意找事的呢?”栾澄想到之前被吸陽氣的感覺,心裏還真有些後怕。那天要不是顧傾淮……
“你可以回去找你父母要一件他們貼身配戴的東西,或者衣服也行。這些東西都帶着親人的祝福,能化成盛陽之氣保護你。”顧傾淮說完見栾澄突然沒反應,似乎是在走神,皺眉叫他:“栾澄?”
“咳,知道了。”栾澄在早餐攤上攪着豆腐花,把頭別向另一邊,努力調整自己不經意間變亂的呼吸。
不就是事發突然的一個救命之吻嘛,有什麽好在意的!
栾澄在心理狠狠做了一番自我教育,之後把頭回過來……就看見顧傾淮來不及收回去的一道極淺的笑容。
“笑什麽?”栾澄心神一恍,有種被看穿的尴尬。
“你剛剛在想什麽,我就在笑什麽。”顧傾淮說罷,趁着栾澄不注意,直接把剩下的最後一個春卷夾到了自己嘴裏。
栾澄:“……”
至于麽你!不就一個春卷!
栾澄揚聲喊:“老板,再來一份春卷!肉餡兒的!”
周六上午只有半天課,栾澄是強撐着上完的。關鍵是夜裏瞪着阿飄瞪過度了,雙眼疲勞,困得要發瘋。這要是以前也就罷了,身體好,熬個一兩宿他連眉頭都不皺,但最近他一直睡不好,感覺晨勃都沒以前給力了。
蛋疼。
栾澄收拾好書包,決定回家好好睡一覺。
周鵬這周也回家,他見顧傾淮沒在,趁機問栾澄:“你倆這周沒安排?”
栾澄一臉無奈:“安排個球啊,誰倆?你能不能別瞎說?”
周鵬左右瞅瞅,壓低聲:“今早你倆不是一起回來的嗎?有人看見顧傾淮騎車載你啊。我還想問你呢,你小子真是膽子夠大的,也不知道注意一下。”
栾澄懶得駁周鵬:“行行行,我倆都快結婚了,你趕緊準備紅包。就憑咱倆的關系,你少說也得包個一斤重的!”
周鵬豪氣地拍拍栾澄的肩:“行,哥們兒一定多給你放點兒硬幣。”
栾澄:“滾犢子!”
栾澄這次回家沒擠公交,是他爸開車過來接的。爺倆先去把尤老師那邊的房子看過了,之後定下來要租下才回家。
這周兩個孩子都回家,趙玉芬上午就開始忙,弄了一桌子的好菜。
栾澄也有好些天沒見到弟弟了——他弟弟栾澈比他小兩歲,今年讀初三,再過不久就要中考了,學習自然也忙。
“哥,你這臉色怎麽差成這樣?跟中了邪似的。”栾澈有半個月沒見着栾澄,這一見吓一跳。
“別瞎說!”趙玉芬拿着扒好的蔥輕輕照着小兒子的後背拍了一下,“你哥這是學習忙的。”
“不是我說啊哥,得勞逸結合,你這也太吓人了。”栾澈雖然小栾澄兩歲,但兄弟倆身高差不多。他摟住他哥仔細瞅了瞅,小聲在耳邊問:“你不是撸多了吧?”
“邊兒去!你以為我是你?”栾澄給了弟弟一肘擊,“媽,奶奶呢?”
“奶奶在卧室裏。”趙玉芬說,“你倆去陪奶奶聊聊天,媽這邊最後一個菜,馬上就好了。”
“奶奶,您的大寶貝孫子們回來了!”栾澈揚聲喊。
“知道了知道了,就你總咋呼。”老太太從卧室裏出來,瞅瞅兩個孫子,最後把目光停留在大孫子臉上,“小澄啊,最近學習是不是很累?”
“還行吧奶奶,之前落了點,最近在補,所以睡得少了些,別的都還行。”栾澄不想讓母親擔心,坐下來之後陪奶奶閑聊天。
“奶奶,我拉鎖頭掉了。”栾澈突然說,“您看看能不能找塊差不多顏色的布頭給我弄一個?”衣服和拉鎖整體都還好的,就是方便拉拽的頭部分不知道掉哪去了。
“我瞅瞅。”老太太離得近了些,看清是怎麽回事之後說:“行,你把衣服脫下來,奶奶給你弄,我看不用布頭,奶奶那兒有更好的。”
“更好的?”
“嗯,奶奶這就給你弄。小澈你去再穿件外套,天還涼呢。”老太太說罷拿了小孫子脫下來的衣服,“小澄你進來陪奶奶聊聊天吧。”
栾澄正想着問問那把桃木劍的事,奶奶把他叫進來,倒是方便。
老太太翻開抽屜,拿了一個小小的閃光的東西出來,之後就要去穿針線。
“我來吧奶奶。”栾澄接過來穿好了遞給老太太,“奶奶,我想問您個事。”
“什麽事?”
“您上次讓我媽給我的那把小桃木劍,是哪來的啊?還有嗎?”
“那個啊,是奶奶自己編的。怎麽你還想要?”
“嗯。您當時為什麽給我那東西?”
“你最近不是總夢見你爺麽,給你拿着讓你辟邪,免得臭老頭總找你。”老太太埋頭往小孫子的衣服上縫着新的“拉鏈頭”,“小澄你跟奶奶說實話,你爺最近還入你夢嗎?”
“有時候也來。”栾澄見奶奶手裏的那個小拉鏈頭,總覺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出來在哪見過,“奶奶,那您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再幫我編幾個桃木劍?我一個朋友跟我說,這東西挺好,讓我多帶兩個。”
“什麽朋友?”老太太扭頭。
“就我新轉來的同桌,他好像挺懂這些的。他還讓我跟爸媽要件貼身的東西帶着,說是上面有親人的祝福,能化成什麽盛陽之氣之類的保護我。”
“男的女的?”
“男的。”
“男的?”老太太手裏的活計突然停下來,“怎麽能是男的呢?”
“呃,為什麽不能是男的啊奶奶?”栾澄疑惑地看着老太太。
“昨天我去你梁姨那兒買香,你梁姨說你紅鸾星動了,還說你是早婚的命格。”老太太說,“我還以為你好不容易有個同桌是個女孩兒呢。”
栾澄:“……”
老太太把東西縫好了,突然有點兒蔫:“看來這抱重孫子的事我還得多等幾年。”她把衣服往栾澄懷裏一遞:“得,你拿出去給小澈吧,奶奶要跟你爺叨咕叨咕!”
栾澄愣愣地接過衣服,拿出去給弟弟。栾澈瞪着新拉鏈頭,“嗷嗚”一聲:“這什麽玩意兒!”
栾浩正好忙完了事出來看一眼,見小兒子手裏拿的東西:“這不你媽胸罩上掉下來的裝飾嗎?”
栾澈:“啊?!”
栾澄一看,怪不得眼熟呢,可不是嘛!
栾澈登時一臉哭相:“奶奶!您可真是我親奶奶啊啊啊啊啊!”
老太太聞言在屋裏喊:“怎麽啦?那亮晶晶的,不挺好看呢嘛!”
栾澈滿屋找剪子給那小東西剪了下來,最後說什麽也不讓老太太再碰他那件衣服了。
一屋子人為這事嘻嘻哈哈,只有栾澄,想到“紅鸾星動”,心裏有點說不出的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