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溪裏其他小男孩見到楚染的笑容，相互看了看。他們可跟張大毛不一樣，與楚染接觸甚多。張大毛忘了剛才楚染踩螃蟹的樣子，他們可不會忘，秦家二姑娘的脾氣，可是領教太多回了，也只有秦懷信能接受得了，還當寶似的。
秦懷信見楚染自己說話了，便也不再多說什麽。不過對張大毛依然沒什麽好臉色，拉着楚染到了另一邊。
「真沒事？」他還有些嬰兒肥的臉上帶着擔心，再次詢問道。楚染見其他人看不着，非常不淑女的沖他翻了個白眼，小三子是真的很煩。
「沒事，螃蟹而已。」想當初她…
算了，不提當年勇，畢竟這輩子她不走女漢子路線了。楚染托着腮無聊的看着男孩們繼續到處抓螃蟹，好半晌——
「你怎麽還在這裏？」
秦懷信沉默半晌，又轉頭去了溪裏。
男孩兒一玩起來便忘了時間，楚染覺得肚子餓了，見秦懷信等人走得遠了些，便跟了上去，想讓他帶她回家。
剛走近便聽到秦二娃正壓低着嗓子與秦懷信說話。
「…她是真的脾氣大，真虧你能受得了，而且還暴力，瞧瞧那只可愛的小螃蟹。雖然她長得是很可愛，但我可不喜歡哄娃娃…」秦二娃一邊說一邊搖着頭。
楚染一愣，他們這是在說誰？
正想着，便聽到秦懷信語帶維護地說道：「染染，很好。」
靠！感情這是在說她？她怎麽就脾氣大了！
嗯…好吧，好像是有一點。她這輩子不是準備要當氣質美女嗎？怎麽又暴露了本性！到底是哪裏不對了？
「染染？」楚染回過神來，原來是秦懷信發現她了。只見他走過來，牽起她的手，小臉上帶着一貫的笑意，輕聲問道：「是不是肚子餓了，哥哥這就帶你回家。」
楚染發現她終于知道為什麽明明是想要做氣質淑女，卻失敗了。這都要怪秦小三啊！在他的寵溺下，她是半點也沒發現，自己脾氣差已經人盡皆知了。不行！她要改變，不能一條道走到黑，差點就回不了頭了。
「好的，哥哥。」楚染可愛的點了點頭，又沖其他人揮了揮手。「二娃哥哥，大毛哥哥…再見。」
秦二娃石化在原地，張大毛笑得傻兮兮的，也伸手揮了揮。
秦懷信與爸爸秦建國一模一樣的濃眉挑了挑，眼裏是滿滿的笑意。
這丫頭又想玩什麽？
…
等二人回到家，發現楚蔓與楚湘正在院子裏玩，家裏的大人都在堂屋裏，神色嚴肅，不知道在商量着什麽。
秦懷信與楚染相視一眼，沖着院子裏的兩個小姐妹比了個「噓」的動作，悄悄往牆根兒摸了過去。
楚蔓、楚湘以為是在玩什麽游戲，也模仿着他們的動作，靠了過去。
「…不行，爸。」楚琬琰堅定的搖頭，「您收留我，照顧我們母女四人，給我一個安穩的家，這份恩情已經讓我還之不盡了。」
任秦紹伯如何說，她都不可能答應。
「妹子，你就答應爸吧！」秦建國撓了撓頭，嘴拙的他沒辦法找到太好的詞語去勸服。
「哥，這本來就是你應得的，該你去。再說我現在已經在教小學了，不用日曬雨淋，很輕松的。」楚琬琰是真的很滿足，雖然不可能如同過去父母還在時一般過着小姐般的生活。但無論是比起之前的颠沛流離，還是那個小山村的知青生活，都不知道要好到哪裏去。
「琬琰…」秦紹伯嘆了口氣，「其實在你來到秦莊之前，我曾對外發誓，我的工作絕不會讓建國接班頂替。」
楚琬琰一愣，這件事她是真沒想到。在她的印象中，秦家父子的感情非常好，雖然秦紹伯時不時的會抱怨兒子太傻，但兩人相處…完全看不出來曾經有過矛盾。
楚染驚訝的張大了嘴，她知道最後她娘還是會去接班，但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故事，果然她上輩子太混，漏過了這麽多事嗎！
秦懷信沒有太多的表情，這事發生的時候雖然他還沒有出生。但卻在二叔三叔家裏多次聽到過嬸娘們提起，一個個的都因為秦建國不會接班而興奮，明裏暗裏也争鬥着。這年頭工人就是鐵飯碗，誰不想捧起來，沒看到大房因為有個身為工人的秦紹伯，日子過得有多好嗎！他們大約都如此想着。
後來爺爺收養了姑姑，那些人便從相互争鬥變成了一致對外，而姑姑就是那個被他們針對的目标。
楚琬琰這會兒也想到了多年前她做月子那回，小三的異樣反應。之前她也一直疑惑，後來在秦紹伯這裏問不出什麽，又見秦家二房三房對秦小三其實還算不錯，她便也就沒太在意了。現在總算知道，一切都是因為她，難怪秦家的嫂子嬸娘們要對她沒有什麽好臉色了。
原來是一心盼着的西瓜被別人抱走了。
「為什麽…」楚琬琰想要問為何秦紹伯要說出那樣的話，話一出口卻又覺得不太好問出口。她能感覺到，那事情在秦家影響頗深。
「想問我為什麽說出那樣的話吧？」秦紹伯笑了笑，帶着些苦澀。看向秦建國，一聲嘆息。「其實也沒多大的事，當年建國認識了小三的媽媽，起初我也覺得那姑娘挺好的，便也沒阻攔。但壞就壞在那姑娘有個紅。衛。兵的哥哥，那兩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連村子裏有些人家都被紅。衛。兵帶走了，說是私藏了什麽東西。我之前也覺得哥哥是哥哥，與妹妹無關，但…」
秦紹伯又一次嘆息，秦建國幹脆接過話頭。
「後來有消息傳來，有一位救了很多人的大夫被帶走後，沒多久就死了。那位大夫當初在部隊救過我爸的命，所以知道這消息後，我爸便不再同意我與小三媽媽的事。那時候我年輕也很軸，不管不顧的要與小三媽媽在一起。」秦建國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事情發生時，心情是很複雜，但都過去這麽久了，身邊還有個可愛又聰明的兒子，他早就學會往前看了。
「後來鬧得太僵，我一氣之下，便說了那樣的話，全秦莊的人都知道這事。」秦紹伯看了一眼兒子，搖了搖頭。
「但…爸，那畢竟是氣話…」楚琬琰張了張嘴。
「琬琰，爸心裏有數。你哥啊，也不是那塊料，即使是接我的班也幹不了我現在的工作，只是一個普通工人，到頭也就那樣了。你不一樣，你是高中生，正好我得到消息，廠子裏與銀行有合作，在咱們那兒會設一個代辦點，專門為廠裏作服務的，只要你接我的班，肯定就能進去。這可比你哥去當個普通工人好多了。」秦紹伯其實這事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就是，我一輩子會的就是個農把式了，現在改革了，政策正好。我心裏啊也有些想法。你就放心吧。雖然這幾年你看着二叔三叔家裏對我們家還算不錯，那是因為他們心裏有想要的東西，在以前我媽還在，我那時候又小，我爸也沒有轉業回來，我們家可是被欺壓得很慘的。你總不可能想把這機會給他們吧！」秦建國看了他爹一眼，繼而又小聲的對楚琬琰說道。
秦紹伯當然聽到了兒子的話，也知道那些年，他家老婆子過得艱難。也沒對兒子說的話表示反對。只是對楚琬琰笑道：「難道琬琰接了爸的班就不認爸跟哥了嗎？」
「怎麽會！」正低頭思索的楚琬琰詫異的一擡眼，搖了搖頭說道。
「那不就得了！」秦紹伯笑容滿面，「爸這個工作，是你還是你哥頂替都無所謂了，都是一家人，咱們不說兩家話。」
楚琬琰緩緩地點了頭，內心的感激無法言表，只想着以後努力工作，好好報答秦家人待她的好。
秦懷信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楚染看了他一眼，悄悄的把手伸了過去握住他的。他媽媽後來的事楚染也知道，秦小三當然也知道。秦建國最後還是與小三媽媽結了婚有了小三，卻倒在了遺傳病上，至于那個紅。衛。兵哥哥後來也沒了消息。
遺傳病…也就是說小三也很有可能會有。楚染知道他也想到了這件事，因為他握住她的手越來越緊，已經捏得她有些疼了。
楚染咬着牙，沒讓自己叫出聲。還是秦懷信自己反應了過來，連忙松開了手，見楚染那胖乎乎的小手一遍通紅，有些心疼拿到嘴邊吹了吹。
楚蔓與楚湘到底人小，腳蹲麻了，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屋子裏的三人聽到聲響，從堂屋裏走了出來——
秦建國見他兒子眼睛紅紅的，步伐微微一頓。才又走到兒子身邊，拍了拍他的頭。
「小子，沒事的。雖然你長得像你媽，但身體可是好得很，這點絕對是像你老子我的。」
楚琬琰…
秦紹伯…
楚染…
這安慰真是一點也感受不到，現場一片寂靜。
楚蔓、楚湘一臉懵…
楚琬琰撲哧一笑，也走了過去，蹲在秦懷信身前。
「小三，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雖然媽媽不在了，姑姑還在，爺爺、爸爸還有妹妹們也在。姑姑曾經在京城待過，那裏的各方面都比這個小縣城強多了，你媽媽的遺傳病在那裏一定能得到治療。再說了，我相信小三一定是那幸運的50％。」
秦懷信含着淚，沒有讓它從眼眶裏掉出來，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我不怕。」
我也會陪你去的。
楚染站在一旁，雖然被人忽視了，也沒有計較，默默的在心裏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