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1
羅塞先生和他的好友在薩賓娜舅母婚後的第二天就告辭了,他們那兩獨特的馬車,和羅塞先生那一匹叫做統治者的駿馬,在經過布吉瓦爾的時候,就像是天邊的流雲一樣沒有驚動任何人。
神秘的人。
這是一些人對羅塞先生他們的評價,而瑪格麗特,她只是在心裏想:以後,也許還能見到他們。只是,這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一個月內,有七對新人為了搶先得到瑪格麗特定做的婚紗,他們甚至有三對決定了提前舉行婚禮。
小地方是沒有秘密的,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總是傳的格外快。
人們說,巴黎郊區薩賓娜的旅店裏有一位了不起的裁縫,而穿着她做的婚紗踏進婚姻聖殿。
“六月新娘?”瑪格麗特看着黑發的年輕人笑道,後者雙手抱臂聳了聳肩膀。
“人們總是需要更多的談資,與其讓他們發揮自己那可怕的想象,不如我們先想一個更好的。”
這事兒就像是春天的花粉一樣肆意的擴散着,在巴黎豪華的莊園內,一場顯得有些不夠華麗的婚禮開始了,盡管來客們竭力想要讓自己看上去為眼前的一切顯得耳目一新或者震驚,但遺憾的是,總有那麽幾個孩子會撅着嘴巴告訴自己的父母——他見過更好的。
奧德耶公爵夫人的大女兒羅莎本應該是今天的主角,她憧憬自己的婚禮已經很久了,但小孩子那些不加掩飾的話語使得這個心氣高傲的姑娘覺得受到了侮辱。
她在整場婚禮中幾乎都繃着臉,新郎是個個子一般看上去有些懦弱的年輕人,他被吓到了,以為自己出了什麽錯,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那被上帝眷顧的幸運使得他擁有了旁人這一輩子也無法企及的名望和權勢。
這位年輕的貴族後代本不應該被指責有任何錯誤,但年輕的新娘心中已經流淚,她埋怨一切,因為她沒有擁有最好的婚禮。
這是一場不完美的婚禮。
奧德耶公爵夫人可以看見女兒的委屈,她慶幸羅莎還不算太失态,在婚禮結束後,她讓她小女兒的未婚夫到書房來。
“媽媽找您……”瑪琳娜有些擔憂地問着自己的未婚夫,卻又咬了咬嘴唇沒法說下去。
“沒事兒的。”範維爾男爵吻了吻未婚妻的額頭,他笑着安撫對方,然後向奧德耶公爵夫人的書房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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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那位年長的婦人端坐在軟木紅椅上,她輕擡眼眸,就像是,這兒是她的王國。
範維爾男爵行了禮,然後坐在女人的對面。
奧德耶公爵夫人合上手裏的書本,她在家裏也依舊奉行着完美,所以,那雙白手套似乎已經成為了她皮膚的一部分,再沒人會覺得有什麽突兀。
“您聽說了嗎?”公爵夫人開口說道,她音量不大,卻足夠引人矚目,那是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語調。
“巴黎郊區最近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兒。”
“任何事兒都有有趣的地方。”男爵說。
“是嗎?”公爵夫人淡淡地笑了一下,“但都與一個人有關可真是讓人好奇。”
“的确。”
奧德耶公爵夫人那雙綠色的眼睛凝視着面前的男人,良久,她臉上那一絲笑意收斂。
“我的大女兒有了一次不完美,我想,我是無法接受小女兒有任何不完美的。”
範維爾男爵站起來,傾身吻了吻公爵夫人的手背。
公爵夫人待男人離開後,她繼續瞧着房門,然後,她拿起了自己的水煙,吞吐着。
白色的煙圈氣息中,仿佛影影綽綽的勾勒着一個女人的樣子。
公爵夫人将水煙移開,然後,她微微擡起手,用手柄打散了那些煙圈。
範維爾男爵離開了公爵夫人的書房,埃及長絨地毯鋪滿了整個長廊,華麗又奢靡。
在落地窗前,男人停下了腳步,他任由自己看了一會兒窗外,然後,再一次擡步前行。
瑪琳娜正在起居室等着他。
範維爾不接受脅迫,他的生命本該這樣,他的未來如此清晰。
脅迫的本意是讓一個人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違背他的理念。而若是那從一開始就是他要前進的目标,那就談不上脅迫。
只是,主動和被動從來都是不同的。
他的步伐越來越沉穩,逐漸趨向一致,就像是,他一直以來那樣做的一樣,望着自己的目标前進。
起居室中,恬靜的姑娘正在沙發那裏捧着一本書
女孩兒的側面十分美好,纖細的眉毛并不伶俐,像是柳樹一樣有着柔和的弧度,眼睛是漂亮的綠顏色,唇瓣紅紅的,就像是桃花一樣。
瑪琳娜同她的母親奧德耶公爵夫人長得有七分相似,但她五官更加精致和完美,最重要的是,母女倆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就像此刻,範維爾還未踏入起居室,瑪琳娜已經擡起頭,合上了書本走向了他。
“媽媽她有沒有說什麽?”
瑪琳娜并不是一個蠢姑娘,她一直知道母親的強勢,并且也發自內心的尊重和敬仰自己的母親,在最初訂婚的歡喜過後,她也逐漸發現母親同她愛的男人關系并不如明面上那麽融洽。
瑪琳娜想不通這是為什麽。
若他們彼此直接看不順眼,或者吵鬧,她也許還能明白,但現在這種,她不明白,而兩個人誰也沒有向她解釋。
瑪格麗特習慣了躲在母親身後,不問就不會添麻煩,不問就可以只做自己的事情,所以,這種養大的習慣使得她在對待自己的感情甚至以後的婚姻中也是如此。
“沒什麽。”範維爾男爵回答對方的問題。
“恩。”瑪琳娜不再詢問這個話題,盡管她心裏十分擔憂,但她總是認為,若在他們不打算和她說什麽的時候,繼續問下去,後果可能是她無法承受的。
她看着男人正在擺弄着茶水,所以她換了個話題。
“您還記得下午的時候羅莎和她的丈夫将要去您位于布吉瓦爾的住處吧?”
“是的,我沒忘記。”範維爾男爵将沖調好的紅茶遞給自己的未婚妻,後者因為這小小的舉動臉上就有了掩飾不住的紅暈。
“啊,您記得就好。”年輕的姑娘低低地說道,她低頭啜飲着紅茶,就像是,這并不只是茶水,而是從狄奧尼索斯酒壇裏流出來的瓊漿玉液一樣。
在瑪琳娜沉浸在這小心的幸福時光中時,範維爾卻只是平靜的看着這一切。
他是個聰明的男人,知道如何取悅女人,雖然很多時候,這并不需要他來做。
他活了二十幾年,從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見慣了那些來自己家裏的谄媚的神情。
範維爾家族雖然爵位不高,卻從祖上就開始擁有不少的財産,祖業再加上他們幾代來接連出了有些經商頭腦的繼承人,等到了他這一代,已經是巴黎家産頗為豐厚的家族了。
但,還不夠。
範維爾記不得自己是什麽時候不再把興趣放在那些玩樂上了,但他記得每一次腦子裏浏覽賬目時的感覺,記得每一次看清一個游戲規則時的自豪。
他的生命本來就該這樣,靠着祖上積累的財富,他讓自己變得更加有錢。
有錢還不夠,他需要同一位公爵小姐結婚,這樣,他才沒有什麽後顧之憂。
上流社會,錢財是消耗品,是基石和磚瓦,而爵位,就是最隐形的財富和保護屏障。
他是個幸運兒,全巴黎幾乎最有權勢的女人,她摯愛的小女兒對他十分着迷。
範維爾也發自內心的憐愛着這位姑娘。
為什麽不呢?
公爵小姐高貴,體面,容貌精致,她那顆單純而火熱的心完全被她捧到了自己面前。
他還有什麽不滿呢?
男人啜飲了一口紅茶,在紅茶氤氲的香氣中,他透過着飄渺的熱氣,眼前那褐發的女子似乎正在微微晃動,然後勾勒成了另一個樣子。
“您聽到我說的了嗎?”
這聲音清甜,就像是夏日的果子酒一樣。
範維爾男爵放下手裏的紅茶杯,他嘴角微翹:“您說,我保證完全聽着。”
瑪琳娜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她開始說要給羅莎和她的丈夫帶去什麽東西。
布吉瓦爾,晚餐時間還沒開始,瑪格麗特這段時間差不多一直困在房間裏,她決定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她在晚餐之前要去散散步。
蓋斯東拿了一頂禮帽,說他陪她去。
瑪格麗特剛欲開口,男人卻已經朝她伸出了手臂,帶着惡作劇的眼神瞧着她,似乎在說“您這樣可怎麽還能拒絕我”。
當然,瑪格麗特雖然想說,下次別用這樣一招,但很明顯,不管是她,還是蓋斯東都知道,下一次也總是會有用的。
娜寧和艾利克也都跟着,阿爾芒需要暫時打理着旅店,朱莉是個很好的幫手,并且這段時間,她已經在這裏發現了新的樂趣,比如,和這裏的一些主婦們研究如何讓草莓曲奇餅更加松軟香醇,還有,巴黎市區的貴婦人們是不是真的喜歡不穿內褲。
薩賓娜舅母自從結婚以後依舊還在管理着自己的旅店,但在阿爾芒他們的游說下,她還是答應了同弗朗索大叔去度蜜月的簡易,當然,想也知道,度蜜月這種事絕對不可能是弗朗索大叔自己想起來的,那都歸功于蓋斯東。
“我覺得他們該請你去負責這一切。”當瑪格麗特知道這事兒得時候,只這樣笑着說道,蓋斯東卻沖她眨眨眼睛,表示他有點太貴了,一般人都請不起。
黃昏時期的布吉瓦爾別有一番美景。
塞納河被晚霞照耀的幾乎通紅,附近的山巒也被金色點染着,就像是被色調調的濃重了一些的天然油畫。
他們兩個成年人在後頭走着,娜寧和艾利克在前面,一路上不時地說着小話,又不時地回過頭來看看瑪格麗特他們是否掉隊了。
風微微地吹拂着,瑪格麗特拂起頰邊的一縷發絲,将它們抿到耳際,露出白皙柔嫩的耳垂,那上面什麽寶石都沒有,只有一點粉色的珍珠裝飾着,更映襯着女子肌膚白皙,脖頸修長。
瑪格麗特感覺到蓋斯東的視線,她回過頭問:“怎麽了?”
年輕人緩慢地眨動眼睛,就像是,依舊不舍剛才的場景。
馬車聲響起,在這安靜的小道上顯得有些突兀。
蓋斯東拉過瑪格麗特的手,艾利克也拉着娜寧,他們往旁邊退了一些。
那輛豪華的馬車就像是在這幅油畫裏突然添了一抹濃重的金色,美則美矣,卻分外的突兀。
這種駕駛,一看就不是什麽普通人。
不等蓋斯東想出什麽,他就注意到了瑪格麗特的視線。他循着對方的視線望過去,就在那還在動的馬車上,車簾已經被掀開一些,露出了裏面的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