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何為真相
閻王殿今日的殿門閉了許久,守衛筆直在站在兩側,任何地府事務的通報,都暫時地被攔了下來。
“擅闖殿門,打傷鬼差,這七日還沒過,希諾,你就已經急着要懲戒了嗎?”
崔钰端坐在上,出言質問道。
徐希諾身上還有些傷痕,整個人像被水裏打撈上來一樣,落魄黯然,如果不是還帶着一股戾氣,還以為她會一瞬間倒下。
“我想問清楚,當年小沅的事情。”
崔閻王眸子深了深,輕嘆。
“當年我只看到她入了奈何橋,但是後來呢,您告訴我,她轉世輪回了,我想知道,到底是不是那樣。”
徐希諾心裏空洞洞的,艱難發問。
“你是不是聽到了,或者見到了什麽?”
崔钰轉而問出。
“我看到了小沅!”
徐希諾擡頭,眼裏泛淚。
“一個真真實實的,在我面前的小沅!”
“我想知道,當初所有事情的原委,為什麽,為什麽我所堅信的,跟我聽到的,或者看到的,這麽叛離,孤兒院的失火,又到底是不是..”
徐希諾頓了頓,有了顫意:“是不是你們..”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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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钰斷然拍了下案板。
“你在質問我?”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崔钰走下案臺,看着她,忽地嘴角帶了一絲無奈的笑意。
“又是一個好徒弟啊,修無涯,你的好徒弟啊!”
“你為何要問,徐希諾,你可知道你問了,從此以後,你便不再複從前,必定日日夜夜受這個真相的折磨。”
徐希諾微微苦笑,就算不知道,她依舊受着折磨。
“之前我信了修無涯,不想如此對你,現在不得不這樣做了。”
崔閻王定定說完,徐希諾便感覺自己胸前的魂玉劃為一股細流,浸入她的身體中,頓時傳來刺痛。
“我不能讓三界,再次落入危險,也不能再對一個擁有靈髓的人視若無睹。”
看出徐希諾的不解和震驚,崔钰再度開口。
“你是三界之內,第二個擁有麒麟髓的人,而第一個,當初危害地府人間,惹得萬靈動蕩,在我地府誅魂陣下魂魄盡消,沒想到還能聚回一息,茍延殘喘至今,如今他的存在,于我地府,是個莫大的威脅。而你,徐希諾,你身上未知的力量一旦被擅用,入了魔障,到時,對三界,又是一次挑戰。”
徐希諾怔然聽着,嘴唇阖動:“麒麟髓...那麽,你們為何,不殺了我。”
“你以為,地府未曾動殺意嗎?”
崔閻王低沉的聲音猶如悶鐘古老的撞擊。
“你以為,為何孤兒院失火時,為何只你一人在整棟房子裏,從始至終,地府不得不滅的,只有你,但是,你的那個朋友,竟然從外而返,救了你。地府要凡人死,只能用災禍如此自然的方式,不能使用任何法術,這也是你所知道的,地獄戒條中的一條。當初十殿閻羅派了古同去駐守實行,卻未料有人願意救你。可是那個小沅,地府不能容。”
“三界的壓力,衆将的逼問,無論如何,她救回你,就有可能是潛在的威脅,而魂魄入了地府,其實就已經決定了命運。她的确入了忘川河,過了奈何橋,但是她投的,不是司空臺,她只能散去魂魄,永世不得輪回。”
“地府難道連這點容人之量還沒有嗎!一縷亡魂,莫非還能作亂嗎!!”
徐希諾極力控制自己的理智,呼呼喘着粗氣,眼眶已經因為不堪重負的事實而被壓抑得像要暈出血。
“如果沒有容人之量,你今天就不會還在這裏。徐希諾,你是個莫大的風險,當時如果不是修無涯力排衆議将你歸入禦界一族,說可以用禦界的靈力将你體內的麒麟髓壓制住,恐怕你也得跟小沅一樣,不得輪回。這已經是對你的恩赦。”
徐希諾肩膀狠狠顫抖,流下來的淚水簌簌滴落在地上,她忽地牽了一抹凄涼的慘笑:“恩赦?...哈,恩赦,我現在,簡直生不如死。”
讓她如何能夠接受,自己的命,一早就被命運決定。而小沅,只是個無辜的替罪人。她本來就要死的,如果不是因為小沅,她如何能夠茍延殘喘在世上。
是你害了我,徐希諾。
小沅的話語如鬼魅般在她耳邊不斷回響,于心髒處如同重擊,摧毀了徐希諾的奢望。
“那我的父母呢,從以前,你們對這件事情一直閉口不提,我想知道,我為什麽會在孤兒院。”
崔钰深深沉了一口氣。
“麒麟髓的生母,一旦誕下孩子,就會血崩而死。你的母親如是,而你的父親,在你出生不久,也因為車禍過世了,所以,你被轉交到孤兒院。”
轟隆——
徐希諾感覺今天的那道雷劫,好像一下子擊中了自己,動彈不得。她臉色一片慘白,瞳孔渙散,牙齒緊咬着不發出聲音,卻還是洩了一絲絕望的悲喊。
整個世界都塌了。
她就那樣維持着趴在冰冷地面上的姿勢,猶如一具屍體般,失去了語言和思考的能力。
巨大的悲痛絞得她的心髒悶疼,被利刃捅進的傷口淌出鮮血。
她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不能辯駁,因為真相是如此的殘酷淋漓。
半夢半醒間,徐希諾扯了一下嘴角。
她果真是才是該死的那個。
徐希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的地府,她的身體在蘇醒後,便是處在一種無意識的行動中,緩緩的,朝着不知名的方向挪動。
她好像碰到了一些行人的肩膀,耳邊有汽車的鳴聲,毒辣的太陽灼燒着身上的皮膚,她卻絲毫沒有痛覺。
“小諾子?小諾子?”
……………
“徐希諾!喂!你怎麽了!”
徐希諾聽着有些熟悉的叫喊聲,想要辨認,意識卻再次渙散。
“徐希諾!”
再次醒來,是在白色的病床上。
徐希諾覺得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了一點,支撐着身體坐了起來。
“你大爺的!給我躺下休息!”
紀珊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想要用手把她壓回床榻上,卻發現怎麽也動不了她。
徐希諾眸光看向她,語氣淡淡得好像快要消失:“我現在,在哪?”
“病房!”紀珊看她一臉慘白的樣子,雙手叉腰:“要不是我跟萱萱在大街上看見你瞎晃悠,你早被車給撞了好嗎!”
“我..我不想待在這裏..”徐希諾失魂落魄地說道,雙腳落地穿了鞋子就要走。
“你一身的傷還想去哪!徐希諾!你中邪了嗎!”紀珊趕緊拉住她。
徐希諾現在不想見到任何認識的人,一點也不想。
她用力別開紀珊的手,步履堅定地往門走去。
“亦涵!”
那一個人的名字讓她忽地定在原地,眼神卻不看向那裏。徐希諾顫了一下,低着頭。
周亦涵氣喘籲籲地趕到醫院,跟着任萱來到病房門前,剛好就聽到紀珊的喊叫。
她望着面前低垂着臉的徐希諾,望着她一身的狼狽,忍着心疼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抓着徐希諾的手臂,卻在下一秒被她錯開。
任萱看見這一幕,皺起了眉頭。
周亦涵白皙修長的手指定了一瞬,微微屈着,收回身側。
她的美眸帶着不解,閃過失落,說出來的話卻依舊溫和。
“諾,你去哪裏了?”
徐希諾默然不語。
紀珊氣不過,剛想上前理論一番,就被任萱半環着腰。
“別急,這種事不能插手。”
周亦涵思及陸肖回到周家的說辭,眸子裏依舊堅定望着徐希諾。
“諾,有什麽事,我們回去再說好嗎?”
語氣不可謂不體貼。
徐希諾忍住內心強烈的苦澀和撕扯的痛苦,忍住想要緊緊把她擁入懷裏痛哭一場的沖動,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撐不住了,斷斷續續開口。
“對不起,我現在不想回去。”
周亦涵直覺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平時徐希諾隐瞞事情的時候,就是這樣縮頭縮腦的喏喏姿态。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連我也不能告訴麽?”
語氣裏已經帶了絲絲顫意和悲哀。
徐希諾退後了一步,而這一步好像踏在了周亦涵心上,讓她頓生涼意。
徐希諾知道自己這麽做,肯定會傷害到心愛的那個人,可是要她怎麽說,她沒了主意,沒了方向,她不知道從何說起。
“徐希諾,你果然在這!”
陸肖忽地出現在病房裏,揮出封靈符往她那裏攻去。
徐希諾下意識去抵擋,封靈符瞬間成為灰燼。
陸肖剛剛不過是虛晃一招,他眼神銳利,手中的銀白絞鞭霎時騰空而出,徐希諾早走防備,伸手用祭出的禦青劍劈開,倆人兵器交接時,病房的燈光顫了顫。
“你們快住手!”周亦涵急聲道。
陸肖聞所未聞般繼續進攻,徐希諾積壓的情緒被他一激,揮出的劍也帶了威力。
“小鳶,阻止他們!”
鳶尾自琉璃戒中現出,化為紫煙,瞬間裹住倆人,算是暫時定住了雙方。
“鬧夠了沒有!”周亦涵再也無法控制般怒斥出口。
“有什麽沖突,回去再解決!鳶尾,帶他們回去!”
倆人聽見周亦涵話語裏斬冰截鐵的冷意,理智漸漸回歸。
徐希諾認命般放棄了掙紮,不敢再看向周亦涵,怕看見讓自己心碎的神色。
“這...到底是...”紀珊跟任萱目睹了這電光火石的一切,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
周亦涵轉而看着她們,也沒有了再瞞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