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驀然回首遇見你
節目組的車絕塵而去，輕塵飛揚。辛貝轉身捂住嘴，不知是灰塵，還是淚水，模糊了雙眼。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樣，隐隐的難受。她發現，自己原來已經那麽喜歡秀賢了，看不見他時，會失落，會空虛，會傷心難過。可惜，他的心裏，裝着另外一個人，那是她的無奈，也或許是她的僥幸。
擦幹眼淚，走在鄉村的水泥路上，腳步越來越快，跑向曾經的老房子，現在已是廢墟。
“師傅，這裏的花草都去了哪裏？”她問包工頭。
“你說的是那些嗎？”包工頭指着旁邊一堆枯萎的殘枝敗柳和破碎的花盆瓦片。“那些花草都死得差不多了。”
辛貝失落地蹲在那堆狼藉的廢墟旁，這些花草太久沒人打理，都枯死了。它們不像野生花那麽堅強，那是她和奶奶用愛精心照料的，自然是嬌嫩的。令她驚喜的是，被泥土淹沒了一半的仙人掌，竟然還開出了黃色的花。她用木棍小心翼翼地挖掘着，眼眶好像又滿了，淚水在往下滴，她渾然不覺。
想起昨夜，她回到家裏，質問爸爸房間的事，“為什麽要把我的東西搬到這裏來？”
“這個……”她爸爸支支吾吾。
“辛貝啊，我們是為了迎接你回來。你說你拍了這麽個大節目，聽說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如果房間空蕩蕩的，多麽難看。我們這麽精心的布置，是為了不給你丢面子！”繼母把話說得很周全。
辛貝不喜歡繼母，也不曾與她撕破臉，“可是，你們可以買新的來裝飾，不一定非要把我的這些東西搗騰過來。”她依舊轉過臉跟她爸爸說話，“你知道，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這也沒什麽不對吧！”繼母仍然替丈夫辯解，“就是因為重要，才要移到這裏來。這裏是你的家，你随時可以回來。”
繼母的話像針一樣，紮在辛貝的心裏，她覺得一切多麽可笑，冷冷地說，“不用了，我一年回來不了幾次，東西放在這裏，只會占用你們的空間。”
“要是你實在不想把這裏當家，你帶走也行啊！”繼母很生氣，但她又不敢對辛貝發作，底氣不足地嘀咕道。
辛貝意味深長地看了繼母一眼，嘴角微挑，冷笑着着手收拾那些關于童年的“點點滴滴”。
“姐姐，你別收了，就放在這裏吧！”陳辛妍走到辛貝身邊，小聲勸道，“這裏本來就是你的房間。”見姐姐不搭理，她有些着急，帶着哭腔說“姐姐，你把這些都帶走，你是不想再回來了嗎？”
“陳辛妍，你在那裏瞎搗什麽亂？”陳太太怒其不争地訓斥自己的女兒，又覺得太過激動，忙假惺惺地說，“你別妨礙你姐姐！姐姐要是牽挂着你，就會回來看你，跟這些東西有什麽相幹！”
辛貝雖然不滿繼母，但不反感妹妹，她一邊收一邊安慰陳辛妍，“我只是要把這些東西搬回老家，這些，本來就屬于那裏。”
“搬回老家？”繼母突然緊張起來，“做什麽又要搬回去，你這不是拂了你爸爸和我的好意嗎？”
一旁的陳辛妍也是一副擔憂的神色。
“老家的房子，”一直沉默着的陳爸爸突然滿臉痛楚地說，“賣掉了！”
爸爸的話，雖然令辛貝顫齒，卻又沒有出乎她的意料，她的心裏一直很不安，此時也塵埃落定了。
“賣了多少錢？”辛貝異常的平靜。
“二十幾萬！”爸爸愧疚地不敢擡頭，“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辛貝忍住一腔怒火，而此時，繼母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出去了，“很急需用錢嗎？非要賣房子？”
“嗯。”爸爸無奈地點了點頭。
“這麽多錢，你要做什麽？做生意？”辛貝覺得不可理喻，她爸爸是小學語文教師，為人老實，平常用錢的地方也不多，辛貝很好奇爸爸會拿錢來做什麽，“還是你要買房子？不管做什麽，我都會無條件支持你。為什麽要賣房子呢？”
“我們沒臉再要你的錢！”陳爸爸終于把目光落在女兒的臉上，他也很久沒見到女兒了。
“我給你錢，把房子贖回來！”辛貝無奈。
陳爸爸扭開了臉，良久，才痛苦地說道，“來不及了，房子已經拆了！”
爸爸的話，如同五雷轟頂，那一刻，辛貝以為自己失聰了。只有那一句“房子已經拆了”沉沉地撞擊着她的胸口。
辛貝失控地朝他爸爸嚷道，“為什麽？錢對你來說那麽重要嗎？那是奶奶留下來的房子，我所有活着的勇氣，都來自那裏，你為什麽要毀掉？為什麽？”辛貝痛哭失聲。
“陳辛貝，你也不用這樣子！”陳太太終于又出現了，她的情緒也很激動，“這房子的繼承人本來就是你爸爸，房契的名字寫的也是你爸爸，他有權利賣掉。我們也知道，你奶奶留給你一對戒指，那也是價值不菲的，我看到金秀賢手上戴着的就是你爺爺的那一枚，你竟然把那麽寶貴的東西送給了外人。你不把我當媽媽也就算了，但你連你的爸爸也一并不放在眼中，我們都說不得你。戒指是你的，我們沒權管你，但房子的确是你爸爸的，你做女兒的，倒有理來管爸爸了！”
辛貝顫抖着雙眼瞪她繼母，繼母卻嘴不饒人，好像要把多年的苦水，統統倒出來，“這麽多年過去了，哪一次你回來，我們不是百般地呵護着你，伺候着你。可惜你對我們的怨念太深，從來都把我們的好心當做驢肝肺。其實，你又何必這麽怨恨呢？難道你現在過得不好嗎？住的、吃的、穿的、都是要上檔次的，其實，你不但不能怨恨我們，而要感謝我們，我們才是你的恩人，你知道嗎？”
辛貝終于忍無可忍，舉起身邊的一個陶瓷娃娃，用力地擲在地上，碎片散了一地，就好像她和這個家庭本就顫顫巍巍的關系，如今更加的支離破碎，“你是我的恩人？”辛貝怒目圓睜、步步緊逼的樣子，把陳太太吓得後退了好幾步，“感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把我弄成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姐姐，對不起，對不起。”陳辛妍吓得拉住陳辛貝的手，“媽媽賭錢輸了，賣房子是用來還高利貸的。如果不還，後果你也知道。請你原諒媽媽！”
事情水落石出，辛貝卻再也無法接受了。她胸口的傷痛再一次被撕裂了，沖出家門的時候，她幾乎迷失了方向。在這個曾經生養她的小城，她卻找不到一個地方，來舔她的傷口。五月的南方小城，已經出現了初夏的痕跡，她的身體卻感到一陣陣的寒冷，渴望一個擁抱，渴望一個肩膀，那時候，她想到的，只有，金秀賢。
“阿姨，這個紙錢不用折成金元寶也能燒的嗎？”辛貝站在一個雜貨店的窗口買香火。
“是的，不過折成金元寶之後，更值錢，就相當于我們的人民幣，從十塊變成一百。”胖胖的老板娘熱心地講解。
“越長越漂亮這孩子，跟她姑姑長得一模一樣。”在小店門口談天說地的大嬸說道，辛貝抿嘴而笑，心裏卻不是很舒服。
突然，她聽到一聲字正腔圓的“陳辛貝！”猛然回頭，近在咫尺的，是她心裏想着的那個人，她默默地把頭轉回來。當她再一次回頭時，金秀賢已經站在她身後，含笑地凝望着她。
辛貝怔怔地望住眼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怎麽啦？一轉眼就變成木頭人了。”秀賢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辛貝不動聲色，“有什麽東西忘了帶走？”
“有。”
“什麽？”
秀賢偏頭想了想，“你。”
那一刻，辛貝淚如泉下，快樂地笑了。秀賢也笑着一把将她摟進懷中，“我舍不得你！”
“我也是。”辛貝的下巴抵着秀賢的肩膀，臉沐浴在陽光下，笑容如向日葵般燦爛。
他們緊緊相擁，全然不顧周圍的村民。
“好多人看着我們呢！”辛貝忸怩，卻甜蜜。
“他們會以為我們在拍電視。”
“可是沒有攝影機呢！”
“他們就是最好的攝影機！”秀賢滿足地摟着辛貝的肩膀，在這裏，他們不用在意別人的目光，不用受別人的約束。對他們來說，這裏是自由的國度，是世外桃源。
回到三叔公家，辛貝把那株從廢墟裏挖來的仙人掌暫時安置在小花盆裏，“這是我從前種的仙人掌，好久沒回來，花都枯死了。只有它，竟然堅強地活了下來。”
“我覺得這應該不是原來那一株。”秀賢嘟了嘟嘴，“可能是後代！”
“有道理！”辛貝擡頭，咯咯地笑。“歐巴，你比郭靖聰明多了。”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仙人掌，“它比老房子幸運！仙人掌的花語是堅強，我希望它能永遠活下去。”
“你可以帶走它，照料它。”
“不，它是屬于這裏的，我的童年回憶，也是屬于這裏的。”
秀賢想起辛貝說過的，老房子是她的念想，原來，這份念想，指的是她美好的童年回憶。
“在我很小的時候，媽媽愛上了別的男人，和爸爸離了婚，去當別人的後媽。後來，爸爸的工作提拔了，從鎮裏的小學調了到了城裏的小學。爸爸成立新家的時候，我只有五歲。那時，學校分配的婚房有六十平米，兩間卧室。爸爸想讓我到城裏的幼兒園念書。”辛貝用紙錢折了一個金元寶，那是奶奶教給她的。以前，她總是和奶奶一起為過世的爺爺和小姑的做準備。
秀賢學着她的樣子，把金元寶折得歪歪扭扭，沾了一手的金粉，那金元寶已不再泛着金光。
“我是奶奶帶大的，離不開她的。可是奶奶不願意去城裏，說在那邊不習慣。陳辛妍出生的時候，奶奶去幫阿姨做月子，那時候，我倒是在那裏住過一陣子。再後來，我到了上小學的年紀，奶奶想讓爸爸帶我上城裏的小學。因為阿姨的關系，爸爸沒有辦到。好長一段時間，奶奶都不搭理爸爸。後來，我就一直住在這裏。”不一會兒，辛貝面前的金元寶已經堆積如山了。
“你去你媽媽那裏嗎？”秀賢好奇地問。
“不去。”辛貝搖了搖頭，“她曾經來看過我，被奶奶拒之門外。後來便不敢再來了。從我記事起，便沒有她，因此也沒什麽感情。很久以後，我去過她家一次，所有人都冷冰冰的，我受不了那種冷漠。”
“貝兒，你恨你的爸爸媽媽嗎？”秀賢若有所思。
辛貝輕輕地晃了晃腦袋，“我渴望他們愛我。”
“我的爸爸，曾一度為了他的樂隊，為了他所謂的夢想，棄家庭而不顧。”秀賢說話時，一字一句的，“我和媽媽生活得非常辛苦，住在破舊的月租房裏，連暖氣也供不起。媽媽并沒有體面的工作，她同時做好幾份工，做兼職模特，做餐廳服務生，也做超市的推銷員。無論天氣多麽寒冷，她都是早出晚歸，很少陪我。我去學校念書，吃喝都很節省，我知道媽媽很辛苦。我很少參加學校的集體活動，也因為本身的一種自卑心理，我覺得自己很糟糕。那時候，我真恨我爸爸。”秀賢第一次對辛貝談起他的過去，對于他來說，那是他不願意提及的童年，貧窮、孤單、自卑充斥了他所有的生活。
“歐巴很愛你的媽媽！”
“我媽媽為我付出了很多。媽媽為了讓我擺脫自卑，給我兩個選擇，演講和演員，我選擇了後者。”
“幸虧你選了後者，不然你一定會錯過可愛的我。”辛貝嗔道。
秀賢寵溺地把辛貝摟進懷裏，“所以我更加感謝我的媽媽。”
三叔公在竈臺上炒菜，秀賢和辛貝坐在竈眼前燒火。當然，他們是不懂燒火的，而是守着他們放進去的生紅薯。
“這叫火燒紅薯，不叫烤紅薯！”秀賢将燒成黑炭的紅薯用火鉗夾出來時，辛貝樂得哈哈笑。
三叔公看着竈眼前這兩個家夥把臉弄得又紅又黑，又心疼又好笑，“你們兩個死小孩，別玩那個了，趕緊去洗把臉，跟貓咪似的，阿公馬上做好飯了。”
“阿公說你像貓咪！”辛貝用紙巾替秀賢擦臉，又嘲笑他。
“你也像！”
秀賢把剝好的紅薯遞到三叔公嘴邊，老人嘴裏說着秀賢聽不懂的方言，還是咬了一口，燙得合不攏嘴。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語言雖不通，但表達愛的方式只有一種。辛貝說過，這是一個憨厚善良的老人，妻子跟別人跑了，他卻毫無怨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