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塵埃落定
容沛嘉看了看姚岐, 又看了看其他人,以為他們剛剛已經談妥了,卻沒想到談了那麽久, 竟然還沒有個定數?
一行人轉移到客廳落座, 姚絡極不樂意,還是被攆了上樓, 容沛嘉本想将雕雕也留下,但拗不過姚絡可憐兮兮的眼神, 于是就讓他抱着雕雕上房間玩兒去了。
姚穆的視線随着雕雕漸行漸遠, 直到姚絡消失在樓梯口也收不回來。姚岐翻了個白眼道:“行了, 可以開始了嗎?”
姚穆抹了把臉,比了個手勢示意他開始。
容沛嘉坐在一旁,認真聽了好一會兒, 大致弄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果然如他所料那般,當姚穆得知雕雕是他的兒子,以及這背後的彎彎道道後,馬上就提出願意要回自己的孩子, 并且将來願意修身養性,努力當個好爸爸。
姚穆說那是他的親兒子,他的血緣至親, 不想讓兒子沒有親生父親的陪伴長大,雖然他沒有明說,但容沛嘉能從這話的背後知道,他其實不希望自己的下一代經歷自己過往的成長經歷。
姚岐的意思也很明确, 從頭到尾都不願意将雕雕交出去,就算對方是雕雕的親生父親,他的親哥哥,也是一樣的态度。
說了一整個下午,他已經有點不耐煩了,語氣不善說:“這孩子我們已經在養着,而且從出生開始就一直是嘉嘉帶着的,雕雕現在已經開始認人,他眼中的爸爸就是我們,你的存在充其量只是一個貢獻了一粒精子的男人。”
“姚岐!”姚賢達嚴厲地警告了一聲。
容沛嘉也拉了拉他的手,讓他說話不要那麽沖。
姚岐不置可否,撇了撇嘴道:“而且你有沒有想過,孩子要回去了,嫂子同意嗎?雕雕在我們這裏是個寶,我可舍不得把孩子給你們領回去糟蹋,他不是沒人要也不會沒有爸爸陪同長大,正常父母能給的我們一樣不少,今天告訴你這些,也只是支會你一聲,并不是征詢你的意見,所以你大可不必傷神要怎麽處理。”
姚穆一言不語,大概經歷了一個下午,也知道自己勝算不大。
雖然姚岐的話字字誅心,可每一句都很在理,在姚穆回來以前,他就說服了姚爸爸姚媽媽同意這件事,姚穆過去從沒經歷過類似的事情,無論從情理上還是實際行動上都落于下風,絲毫不占理。
低氣壓仿佛籠罩在衆人頭上,壓得大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除了姚岐一副雷打不動老神在在的模樣以外,其他人都滿臉愁雲,氣氛十分凝重。
如此沉默僵持了近兩分鐘,姚賢達嘆了口氣,像是法官下判決道:“我看姚岐說的也有道理,雕雕現在也九個多月了,他們倆在一起把孩子帶得很好,比起你和少玲,他們或許更适合雕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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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姚穆一臉頹敗,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繼續說:“沛嘉的姐姐只給他留下這麽個孩子,要是沛嘉不想養,我們肯定要把這責任承擔下來的,但是現在他們兩人都樂意把孩子帶着,而且看着也帶得有模有樣,照我來看,雕雕還是繼續放在姚岐那邊給養着吧。”
姚賢達此話一出,一切幾乎都已成定局。
姚岐聳了聳肩,輕輕拍了下容沛嘉的肩膀,讓他放下心來。
容沛嘉定定看着姚穆,那一刻莫名地覺得他……有點可憐。
他似乎有點能明白為什麽姚穆那麽想要回雕雕,對他來說,這個家裏所謂的家人,只是一群被血緣紐帶結合在一起的人,父母的不聞不問,兄弟間的互不信任,甚至夫妻關系的不和睦,都讓他孤立無援。
和蘇少玲的夫妻關系注定了他們至少在短期內難以擁有一個孩子,而小小的雕雕大概算得上是他真正意義上的“至親”,他能從頭參與雕雕的人生,能有人一直陪伴着他,相信他,這對長期缺乏愛的人來說,是多麽奢侈的存在。
可是他們和姚穆,注定在這件事上無法達成一致。
容沛嘉不是聖母,不會因為覺得姚穆可憐,就會将雕雕拱手相讓,唯獨這件事他堅決不會讓步。
他想了想,回頭看了姚岐一眼,後者朝他瞪了瞪眼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容沛嘉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随即轉過頭對姚穆說:“雕雕已經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就算你是他的親生爸爸,我也有信心,在養育雕雕這件事上,我們會比你做得更好。”
姚穆擡頭與他對視,眼底深處有掩蓋不住的失落。
“但是……”容沛嘉頓了頓,随着他這個轉折,在場的衆人眼神都晃了一下,連姚岐都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肩膀。
容沛嘉擡手輕拍一下姚岐的手,接着道:“我和姚岐都是男人,兩男人帶一個孩子怎麽也說不清楚,等雕雕再長大一點,我們會告訴他他的親生父母是誰,至于要怎麽和雕雕說明白你和姐姐的故事,我相信你能處理得好。”
姚穆聞言呼吸都窒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咽了口口水,語氣期待又帶點不敢置信道:“真的可以,你們真的願意嗎?”
容沛嘉點了點頭,“那是我最大的讓步了,至于雕雕長大後會如何抉擇,那就是他個人的事情了,但我們不會攔着你對他好,你依然可以盡到作為一個父親最基本的責任。”
姚穆雙眼微紅,哽咽着道了好幾聲謝謝。
容沛嘉見他這樣,心裏一酸,搖頭嘆了口氣。
可是姚岐對他這個做法相當不滿意,蹙緊了眉頭,卻因為這些話都是容沛嘉提出的,無論站在哪個立場而言,他都沒有反駁的餘地。
這一場混亂的認親風波總算告一段落,姚穆想跟着去看一看雕雕,被姚岐拒絕了,容沛嘉無奈地對他笑笑,跟着姚岐回了房。
将姚絡打發走後,姚岐才不爽地抱起雕雕,親了親他的小臉頰,問容沛嘉道:“你為什麽要提最後那一點,你沒看到爸媽都已經答應了孩子歸我們了嗎?實在沒必要說那個。”
容沛嘉坐到他身旁,見雕雕伸手想讓他抱,便從不情不願的姚岐手中接過孩子。
容沛嘉說:“他畢竟是雕雕的親生爸爸,”見姚岐想反駁他的話,便瞪了他一眼,繼續道:“大哥不跟你争,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有錯在先,而且也知道自己是怎麽個情況,無論是他還是他們小兩口,都不能保證能比我們帶雕雕帶得好。”
姚岐冷哼一聲,小聲嘟囔道:“他當然不能。”
容沛嘉懶得搭理他,又繼續道:“但是于情于理,他還是雕雕的親生父親,這一點無論誰都不能否認。當初我姐讓我來這裏找的是他,想必也是相信他能照顧好雕雕,才會把她的孩子交給那個人。我們已經不顧雕雕的想法,也不顧雕雕親生爸爸的想法将雕雕拿過來撫養,不能将一個親生爸爸最後的一點權利也剝奪了。”
姚岐聽完沒有再多說什麽,理智上他都能理解,就是一時過不了心裏那一關。
容沛嘉看了他幾眼,看着看着就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姚岐沒好氣問。
“笑你。”容沛嘉說:“我實在很好奇你們家的教育方式,哦我沒有批評的意思,就只是好奇,在這種教育方式下,為什麽你和你哥會那麽不一樣?”
姚岐撇了撇嘴,“你要批評也沒啥,我們家的教育本來就很爛。”
他嘆了口氣,往後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似是喃喃自語道:“別說是你,連我都覺得很奇怪,我爸媽學歷都很高,這大概就是人家說的‘高分低能’,反正他們除了學習和事業,其他事情都經營得一塌糊塗,特別是家庭教育。”
容沛嘉将雕雕放在姚岐胸口上讓他趴在上面,自己也跟着躺倒在他身側。
姚岐摟住雕雕,摸了摸他的頭,繼續道:“我和我哥相差了五歲,自我認事以來,我爸媽就沒怎麽理過我倆,那時候家裏有請家庭教師,小時候我會跟在我哥屁股後面跑,但是越長大,我就越覺得我們家和尋常家庭不太一樣。”
姚岐說他最初是在念幼兒園的時候察覺到這一點的,當時班上的同學大多由家裏的人接送上下學,可他一直由家裏的保姆阿姨接送。他問他哥這是怎麽回事,姚穆說我們家一直都是這樣的,習慣就好。
接下來就是小學時期的每一次家長會,運動會,到每個階段的畢業典禮,事無大小,一律缺席。
姚岐和姚穆的逆來順受不一樣,他上網查了很多這類型的吐槽貼,也看了很多書,知道自己這樣的家庭是不正常的,于是自那時候開始,他就對姚穆逐漸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他覺得姚穆懦弱,明知道家裏是這種狀況也從沒想過反抗,也覺得他老是結交一些豬朋狗友就是逃避現實而已。
于是漸漸地,過去關系還算親密的兩兄弟越行越遠,直到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容沛嘉聽完後,心情有點複雜。
他又往姚岐那邊湊近一點,用頭蹭了蹭他的肩膀,雙手抱住他的手臂,用這種笨拙的辦法給對方一點點聊勝于無的安慰。
但姚岐感受到了,這麽多年來要怨也怨過,恨又談不上,父母是怎樣的他們無法選擇,唯一能做的,只是朝自己認為對的路一路走下去。
柔和的燈光将這一家三口包圍起來,靜谧的夜晚讓這曲折又綿長的一天沉寂下來,在沉睡過去之前,容沛嘉最後浮現在腦海裏的想法是,這個幼稚鬼,以後就由他來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