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堪為國母
周圍死一樣的寂靜。
随着韓雪最後那一聲裂帛之音乍收,連剛剛準備立刻請命出戰的常子龍,也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看她是否想說些什麽。
韓雪垂眸而起,又忽然擡頭,直直的望向前方,所有人才發現她現在的眸子亮的吓人。
“我韓氏一門數代,代代忠良,戰死沙場者不可計數。”
“祖父、叔父盡去,如今更是僅餘我父一人。”
“幼弟無知,我姐妹一介女流之輩,将來如何撐起這定國公府一世忠良的基業!”
韓雪清冽的聲音由緩而疾,情意到處、字字血淚。聲音及到高處,忽然逆轉而下,語調低沉遲緩,卻是更是堅定不移。
“可是,姑母韓氏傾城,卻用她的所作所為告訴我,韓家不可辱,我大梁,不可辱!”
“以血肉之軀,擋千軍辟易,戍我家國山河,九死、不悔……”
将目光轉向北夷桌案,衆人的目光似乎也随之轉了過去,北夷太子只覺得一時之間如芒刺在背,坐立難安。
“韓家之辱,韓家自當血洗;大梁之辱,君何時奉還?!”
“韓雪今日只對一人言,亦以己願指天盟誓!犯我大梁天威者,雖遠、必誅!”
此時,阿托齊只覺得自己似是被一匹目光幽深的狼王盯上,不由得狠狠的打個寒顫;而座上的文定帝卻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發麻!
韓家不可辱!大梁不可辱!戍我山河,九死不悔!犯我大梁天威者,雖遠必誅!
如此豪邁的氣魄,竟然是從一個女子身上散發而出,衆人眼裏仿佛可以看到,那一片血染江山如畫!
在無邊無際的屍山骨海之上,正有一位女子清冷的傲立在山巅,身着紫金青龍铠,手執萬載寒冰劍,金戈鐵馬、擊铗劍鳴,手握衆生之生死,一眼睥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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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頂禮膜拜的情緒油然而生,縱使那人只是一個女子。
“好!”常子龍猛的一拍桌子,大叫一聲,幾步邁到韓雪身前,單膝跪倒在地,“右騎偏衛常子龍見過大小姐!”
右騎偏衛是常子龍當年跟随韓允後,韓允第一次為他争取到的軍職,那時候為了這個軍職,韓允跟監軍大人大吵一架,最後竟然直接鬧到聖上的面前。
從此以後,常子龍心裏就只認這一個軍職,什麽悍勇大将軍,他永遠都是韓允身邊的那個右騎偏衛,永遠!
此時此刻,他以右騎偏衛自稱,已經等若是在向韓雪宣誓效忠,而後他身子一轉,又向着文定帝直跪而下。
“臣常子龍,請命出征,犯我大梁天威者,雖遠必誅!縱有千難萬險,九死不悔!”
“臣周狂,請命出征,犯我大梁天威者,雖遠必誅!戍我家國,九死不悔!”
“臣張雲明,請命出征,犯我大梁天威者,雖遠必誅!衛我河山,九死不悔!”
“臣……”
滿場武官全部跪倒在地,盡皆請命,而他們一句句‘犯我大梁天威者,雖遠必誅,戍我家國,九死不悔!’直刺激的一衆文官熱血沸騰。
“韓允啊韓允,跟你鬥了這麽多年,卻是我小看了你,你養了個好女兒啊!身為臣子、身為大梁子民,骨子裏東西絕不能丢!你是對的!”
身為文官之首的大梁宰相文天昊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這才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跪倒在文定帝面前,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高聲呼喝:
“陛下,老臣有罪!我大梁不可辱,我家國不可辱!”
“犯我大梁天威者,雖遠必誅!”
文丞相的聲音就如同一杆揮舞的大旗,瞬間将所有文官滿腔熱血調動。
所有文官全部面向文定帝跪下,齊聲怒吼:“犯我大梁天威者,雖遠必誅!”
山呼海嘯,朝野震蕩,文定帝只覺得此生從未有過的暢快淋漓,仿佛他也被臣工所感染,不由得振臂一呼:“犯我大梁天威者,雖遠必誅!”
王公親貴、宮女妃嫔、衆位閨秀才子,盡皆跪倒在地,仿效着文定帝的樣子,振臂高呼:“犯我大梁天威者,雖遠必誅!”
衆志成城,聲震四野!
一時之間,朝野震動,而正處在風口浪尖上的韓雪卻始終靜靜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如今沒有跪倒在地的,只剩下八個人。
西羌納魯王深深一嘆,拉着小妹彎身行禮,“大梁陛下、太後娘娘,西羌與大梁永世交好,此心不變!”
侍月聖子巫瀚比出另一個明顯更為鄭重的手勢,直扣左胸心房,道:“南疆願與大梁修好。”
而朝敏旭此刻正一臉慘白,不知道該如何選擇,這可是立刻就要站隊的,一旦站錯,不光另一方饒不了自己,就是自己父王也饒不了自己啊!
“小、小臣……”
“陛下!”韓允忽然直起身子,對着文定帝禀報道,“臣得到東戎王消息,北夷欲與東戎聯盟,東戎提供糧草軍備,北夷則在攻下大梁後劃土分疆。東戎王并不信任北夷的承諾,于是命東戎世子陪同北夷太子進京拖延,自己則快馬派人通知微臣,令我大梁早做提防!”
這一番話半真半假,聯盟是有的,裂土分疆也是有的,可這消息卻不是東戎王告訴他的,而是……
可朝敏旭此時是不知道的,所以一聽到韓允如此說來,立刻匍匐跪倒在地,大聲道:“小臣與父王對大梁忠心不二,東戎與大梁永世交好,望大梁陛下明鑒!”
如今滿場只剩下阿托齊一人,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仍在舞臺正中站立不語的韓雪,是這個女人拔掉了他在京都的據點,是這個女人誘發了他跟朝敏旭之間隐藏的矛盾,竟然也是這個女人讓此時的大梁朝上下一心!
他沒有猜錯,她,果然不簡單,可他卻沒有想到她竟然能如此的不簡單!
心裏暗暗的分析着目前的情勢,就算韓允所說的全是假的,東戎王并沒有背叛盟約,這一戰的結局仍是不容樂觀。
目前大梁衆志成城,舉朝悲憤,一旦文臣武将協力對敵,将絕不是北夷可以輕取!
無奈的嘆了口氣,阿托齊心裏有點苦澀,又一個韓家的女子,于數日之間毀了自己父子數載籌謀,這難道就是天意?
“大梁陛下,北夷,願臣服!”
“什、什麽?”尚沉浸在指點江山快感中的文定帝,此時才略微的冷靜下來一些,卻沒想到正聽到北夷竟表态臣服。
阿托齊再次長嘆一聲,單膝跪地,右拳直捶左胸,大聲道:“大梁陛下,北夷,願臣服!”
這下反倒是文定帝有些傻眼,怎麽這一番折騰下來,還沒來得及出兵,北夷就要臣服了?
可他心裏卻是又多想了一層,若北夷只是想暫得喘息之機,待大梁群臣心情平複,再撕毀條約,又該怎麽辦?
這邊文定帝正糾結着,那邊韓雪也略略緩過氣來。
只見她鳳眸冷冽,語帶嘲諷的說道:“阿托齊太子,你難道覺得,一句輕飄飄的臣服就可以換取整個大梁朝的信任不成?”
“那你想如何?”阿托齊轉身擡眼,與韓雪四目相對。
“割地還是賠款?北夷既想求和,總要先拿出些誠意來才是。”
唇角輕揚,韓雪知道她這一番苦心沒有白費,也許對北夷真的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阿托齊頓時就是一愣,割地?賠款?怎麽還有這說法!
而龍座上的文定帝反倒哈哈大笑起來,“沒錯,若北夷真有臣服之心,朕也不多要,只要北夷将玄天關出讓大梁,自此兩國再無刀兵之禍!”
玄天關乃是一處天險要道,易守難攻,一直把持在北夷手裏,而北夷也正是憑借着這處天險數次拒大梁鐵騎于關外,乃至于逐漸有逐鹿中原之心。
若北夷失去此處天險,就如同老虎被拔掉了牙齒,再不足懼。
文定帝深深的看了一眼韓雪,心裏又有些活動開來,如此智勇雙全的絕色佳人,已足堪國母之尊榮,若是不能迎入帝王之家,實在是此生莫大的憾事,自己是否應該多為太子創造一些有利條件呢?
阿托齊聽到文定帝的話,頓時就是一個趔趄,可惜他不了解中國古文明裏的三十六計,不然一定會大喊一聲,這分明就是釜底抽薪之計啊!
他心裏清楚的很,一旦北夷将玄天關交出,此後捏圓揉扁則任由大梁處置;可若現在不交出去,北夷也絕對擋不住大梁的金戈鐵騎,東戎王素來就是一根牆頭草,以目前的情勢,一旦開戰他必然倒戈。
飲鸩止渴,卻不得不喝!
遠遠的看着韓雪平靜的面孔和那雙清亮如水的眸子,阿托齊只覺得心裏微微一熱。
忽然,他朗聲大笑,跪地環胸,對着文定帝就是一樁大禮參拜。
“大梁陛下,阿托齊無力獨自做出如此決定,就算阿托齊在此對您許諾,也不過是空話一談。”
“所以,阿托齊願身留大梁帝都為質,由使團将情況禀報給父王,一切事情待父王親身上京之時再論,可好?!”
文定帝此時還略有些猶豫,卻聽到韓雪再次開口,“陛下,不如令家父整軍待命、厲兵秣馬、勤加操練,北夷距大梁來回半月足矣,而我軍整合軍士、軍糧操辦亦需如此時間,屆時北夷王若真心臣服,就只當是一場軍演操練;若北夷王起兵反抗,那……”
聞聽韓雪此言,阿托齊再次放聲大笑:“那就殺了小王血祭軍旗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