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桃花亂飛
可能你會覺得這是一個笑話,一個女人,到了四十歲遭遇初戀。
但是是否真的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在這樣一個早熟的年代,十幾歲的孩子已經朦朦胧胧從電視上看過太多的愛情故事,初高中的老師已經在為了禁止早戀而絞盡腦汁,而從那樣一個年代過來的我,卻還尚未真真正正地談一次戀愛。想到這裏,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要嗤笑自己,就連我的小侄女都已經收到了小男生的情書呢!
都說女人四十豆腐渣,而我原本就粗枝大葉,何嘗細細保養過?現如今反倒有點小女兒态,總怕自己年紀太大而情感經歷太過空白,看上去就像一個蠢笨的婦人——也許,本就是個蠢笨的婦人。多麽尴尬,到了四十歲,上天才讓你出現,而我已經兩鬓星星,驀地想起席慕容的詩來,“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讓我們結一段塵緣”。韶華已逝,那些最美的年華,我都用在等待上了。
“蘋苧,讓你久等了。”一個爽朗的男聲響起。一個中年男子大步朝這邊走來,帶着滿臉的笑容,仿佛把外面的陽光和風一起帶了進來。
呵,這樣的男子,明明經歷世事,明明已經不再屬于男孩的年紀,卻仍然笑得飛揚跳脫。好像永遠都是十八歲。所以,你要知道,我沒有久等,你看,我只是随意的喝了杯茶,就等來了我四十歲的少年。
我擡起頭來,微微朝他點頭,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我閑着無事,所以早點來喝杯飲料,也當是享受一下這裏的陽光。”
“偷得浮生半日閑?”男子已經随意拉開椅子,在對面坐了下來,“你那邊好像一向也挺忙的吧。”
我把玩着手裏的玻璃杯,誰說可笑呢,可能有些人終其一生也未必能遇到對的人,而我們至少還能夠這樣面對面坐着,而且有幸的是,我們還仍然都是單身,那句怎麽說來的:Better later than never。在這些年的等待與尋覓中,我都聽從了自己的心,而沒有随意的在該出嫁的年紀草草結婚生子。
“哪及得上潋洇你這麽忙啊。”我言笑晏晏。然而總已不再年輕,已經不能像年少時那般笑得仿佛青春真的無敵,而時間只是一個戰敗者。
“要喝杯水果茶麽?我請客。這裏的柚子茶味道很不錯。”潋洇的神氣倒仿佛自己就是店主人。
我輕笑起來,多麽可愛的男人,過了四十歲還鄭重其事的推薦水果茶。
“那我要喝一杯,”我朝着陽光眯着眼睛笑起來,“當然,如果真如你說味道不錯的話,也許就會變成每日一杯。”
“那我相當樂意每天為你調制一杯水果茶。”潋洇大笑起身,走向吧臺。
這确乎是一家奇怪的酒吧,夜晚的時候燈紅酒綠,要多糜爛有多糜爛,白天的時候清爽明媚,仿佛原本就該是一處休憩的地方。
“小青,幫我準備一下,我想泡杯柚子茶。”
吧臺內探出一個腦袋來,來過這兒次數多了之後,也漸漸和小青混得熟了,這個總是略帶點羞澀的少年大概又在下面搗鼓自己的混搭調配法。小青仿佛極不情願地撇了撇嘴,拿出一堆東西來:“喏,給。”卻在潋洇低頭的一瞬間給我一個大大的笑容。他從來都不把潋洇看成一個長輩,而我居然有點——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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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這個男人的背影,很認真地在泡一杯茶,有些微的錯覺,好像曾經有無數次我都久久凝望這樣一個背影。而事實上,我們認識也不過幾個月。
那天是本城的童話協會一年一度的例會,不過是在家無聊,就穿了随意的布鞋去城市的另一頭參加這個例會,會上居然還有領導講話這一套,我聽得無聊,就偷偷溜了出來,跑去童協邊上的小吃店吃東西。
“一碗鴨血粉絲。”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我朝那個聲音源看去,出乎意料,那麽年輕的聲音,出自一個中年男子。點頭微笑,移開目光。
“再要一塊炸年糕。”又是兩個聲音。我不禁有些微的發愣。那男子卻投來友好的笑容:“還是女士優先吧。”
我也不客氣:“劈成兩半炸,一片辣一片放煉乳。”
男子已經進店坐下:“我的也一樣。”
此時尚未到晚飯的時候,雖然店面狹小,但是整個店面只有兩個人時,依然顯得有些空蕩蕩。
我找了一處靠近陽光而剛好在陰影裏的座位坐下,這個時候還是初秋,天氣仍然炎熱。下午的街道極為空曠,遠處還有隐約的蟬鳴。
“我以前在Y大的時候,就常去吃鴨血粉絲,那家的味道相當不錯。”
我還在專注地看着年糕在金黃色的油裏翻起透明的小泡,卻冷不防那邊廂的男子冒出這樣一句話來,我茫然四顧,發現店內別無他人,而那男子正朝這邊微笑。
“Y大麽?現在在G市的那個?”我不禁失笑:“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校友。”
“88屆,生物物理系。”我粲然。大學,多麽遙遠呵。
“86屆,數學系。”男子露出一口讓人羨慕的燦爛的白牙。
“那是師兄了。”我笑,“失敬失敬。”
Y大何其小,而記憶中似乎Y大男生都是沉穩而內斂的,少有這樣意氣風發,眉目帶笑的。
老板就在這時端上來炸得金燦燦的年糕,我再不顧其他,活了這麽多年,口腹之欲仍然還是排在第一。
吃飽喝足,心情愉悅,正欲起身,卻發現桌上放着一張白色便箋紙,瞟了一眼,字體清秀,字卻飛揚,頗有些字如其人的味道:若有空閑時,可去“月光”喝杯果茶。最下面寫着一個地址。卻是在我住處附近。
到了四十歲,竟還會遇見這樣的男子。我突然想要大笑,于是我就真的在路上大笑起來,震得幹燥的空氣都微微晃動。
“你要去哪兒?我送你去?”後面一輛藍色的跑車緩緩駛上前來,在我邊上停下,車窗搖下,還是那一臉的明媚笑意。
我大窘,剛剛那笑,他應該——都聽見了吧。這麽多年來面對那麽多探究的目光我本已練得百毒不侵,可是這一瞬間,我還真是丢臉。看看自己,寬大的T恤,破爛的牛仔褲,再加自制的布鞋,在街道上放聲大笑,活脫脫瘋婆子一個。
“不必了,我也就是散散步。”我趕緊推托。這個時候我實在已經想要轉身逃跑。
他也不強求:“那再見了。”說完開車遠去。
後來,可以理解,像我這樣的一個女人,單身居住,會做的菜只有那麽幾個,于是在偶然一天,在家門口逛蕩着找飯店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一家幾乎四面都是玻璃的店,而店名赫然就是“月光”。店內一圈水渠,裏面散落着鵝卵石,甚至還種了一些番茄,這個季節了還有殷紅可愛的小番茄在陽光下閃着誘人的光澤,頗為寫意。
當然店裏的果茶口味不錯,配上精致的小點心,不失為一種享受。後來無事的下午就常去,看小青調飲品,看店外形色匆匆的路人,或者帶上書看一個下午。漸漸我也忘記原本還有個人曾經推薦我來這裏。
不過,我們終究還是碰面了,他似乎極忙,難得有閑暇,走路帶風,我知道他的名字叫蕭潋洇,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我忍不住大笑:潋洇,總讓我聯想到“水光潋滟晴方好”,聽上去該是一個水樣的女子。再看看對面假裝一本正經的男子,更是讓我笑得肚痛。
曾開玩笑對潋洇說:“潋洇你在年少時,也該是美少年一名,怎麽大學時沒聽過你的名號阿?”
潋洇卻苦了一張臉:“甭提了,我當年還不是艱苦樸素麽,看上去要多土有多土。”
若真說大學時,那還是八幾年,并不像現在大學生比比皆是,我們都是無比珍惜讀大學的機會,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考慮所謂的愛情。
“柚子茶來了。”我還在恍惚之間,潋洇端着果茶走來。輕輕地放在我的面前:“嘗嘗看,我泡的果茶那可是一流的。”
我甩一個白眼給他:“還真沒見過自戀到這程度的。你上輩子是水仙花吧,怪不得這輩子還會叫潋洇這種名字。”
潋洇也不惱:“那你呢,蘋苧——還不是給我做陪襯的那棵草。”
我頗有些好笑,就是這樣的一張利嘴,把他外形上的那點儒雅味道破壞殆盡。
“奸商本色吧。”我笑罵一句。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事實證明他确實不是王婆,果茶味道甘甜中泛一點點苦澀,讓人不自禁再喝下一口,于是我一口氣把那杯果茶全灌到了肚裏。
“到了今天我終于明白什麽叫做牛飲了。”潋洇端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
我氣極,卻反駁不了。只好不說話,搶過潋洇那杯也喝了下去。
發現自從遇上這個男人,我偶爾也會犯點小孩子脾氣。若是被我的小侄女看見她那一貫溫柔恬靜的小姨居然成了這樣,肯定要懷疑地擦擦眼睛。
對面的男子卻只是溫柔的看着我把那杯飲料喝光,拍拍我的背,怕嗆着了。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卻讓我的怒火蓬勃而起。
他一臉真誠地說:“蘋苧你還想再喝就說一聲嘛,我又不會跟你搶。”
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我狠踹了他一腳,這才有些平衡了。
然而他還是一貫的笑着,好像水波蕩漾。
吃過晚飯後,潋洇送我回家,天色尚早,鄰居們竊竊私語。我也不搭理,邀他入屋坐一下。潋洇倒是很随意,就在沙發上坐了,還自發自覺地打開電視看起來。
“你不要介意,我到了四十還未結婚,已經成為這小區的一個謎,所以只要有男性朋友來,就會成為焦點。”
“怎麽會呢。”潋洇回頭看了一眼有些無措的我,回我一個大大的笑臉,“我還被人懷疑是gay呢。”
我放松下來。這個男人讓人感覺很安定。
如果我說我四十歲才初戀,會有幾個人相信。以前有關系好的朋友到我家玩,就被鄰居經過扭曲之後傳得沸沸揚揚,搞得人家夫妻之間差點鬧矛盾。以至于我都拒絕朋友來我家玩。可能在別人眼中,四十歲了不結婚,沒有男朋友,就極有可能心理有問題,要不就是個壞女人。而我,何其無辜。
潋洇看了一會電視,又看看表,就告辭出門了。我想着過幾天要交稿,自己編的童話因為這一段心境的改變風格也有些變化,主編似乎不太滿意,也就發起愁來。
過不一會兒,這思緒又轉了回來,可是潋洇,他又經歷了什麽,所以到現在還會孤身一人。我還無從得知。
相處日久,除了月光,也漸漸地開始去其他地方,吃飯,喝茶,看畫展,逛公園……也會像小孩子一樣鬥嘴,也會聊聊各自的過往歲月,也會靜靜地走着,散步,然後不說話。
漸漸安心。
漸漸習慣。
漸漸沉淪。
“叮鈴鈴——”電話聲響了好久我才反應過來,是小侄女鳶鳶:“阿姨,明天星期六,我媽要上班,你帶我去游樂場玩吧?”
“明天啊?”我語帶遲疑。
“阿姨你明天也有事?不會吧。”鳶鳶的語調突然由歡快轉為委屈。
這小丫頭,還真是好騙哪。
不忍心看她難過:“我明天當然沒有事啦。早點起床,等我去接你。”
“好ye。”一聲歡呼聲傳來,“我就知道小姨對我最好了。”
真是拿她沒辦法啊。從小到大,她媽不答應她就來找我撒嬌,都快把她寵壞了。
游樂場裏人來人往,小丫頭又要玩這個又要玩那個,還硬逼着我一起玩。轉了一圈下來,就有些累了,帶着小丫頭去蛋糕店裏坐下休息,正在埋頭吃東西,卻見潋洇在外面走過,他正大步地往前走,帶着平日少見的另一種笑容。
“阿姨你看誰呢?”
“啊?”我回過神來。
“那個不是海姝的爸爸嗎?”鳶鳶指着潋洇說道。
我覺得空氣怎麽那麽稀薄:“鳶鳶,你是說穿黑西裝那個?”
“是啊,開家長會的時候見過,大家還都說海姝的爸爸帥呢。”
我只覺得一陣眩暈,他……已經有女兒了?這怎麽可能。他明明應該沒有結婚才對啊。饒是一向強韌,我也沒來由的覺得這游樂場空氣太過混濁,人又太擁擠,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阿姨你不舒服嗎?那我們就回去吧。”鳶鳶這小丫頭還挺體貼人的。
“沒事,我大概就是剛才玩得有點頭暈,你再去玩吧,我在這兒等你。”
“我也玩得差不多了,還要回去寫作業呢。”鳶鳶關切地看着我。
我點頭:“那就走吧。”
一路出來,我總有些魂不守舍,也是,都四十幾的人,有兒有女不是很正常的麽,像我這樣的才是異類。只是,原本以為他跟我一樣都是異類而已。是我太過天真。
一擡眼,卻見他拉着一個小女孩的手正往蛋糕房方向走來,臉上帶着寵溺的笑容,我一陣心慌,拉着鳶鳶急急地走開。
那天之後,我就漸漸地不太去月光了。整天窩在家裏寫啊寫的,但是我也很懷疑這種狀态下寫的童話是否還合适祖國的花朵們閱讀。潋洇打電話來,我也是懶懶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說些天氣說些無關緊要的話。
世事讓我們學會小心翼翼,尤其是這樣不年輕的愛情,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當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也少了那份年少的沖動。倘若,我現在還是18歲,我也許在游樂場的時候就會叫住他,然後笑嘻嘻地問:“這是你女兒啊?這麽大了。”為着年少時的驕傲。即使轉身就要哭泣。或許過兩三天就後悔,就眼巴巴要問個明白。
可是現如今,我龜縮在家裏,卻連提起電話的勇氣都沒有。我惱恨我自己,我也鄙視我自己。為何面對愛情如此懦弱。最壞的結果無非也就是他是有婦之夫,而我成了一個可恥的第三者。為什麽我就是不敢去面對呢?
“砰砰砰”敲門聲響起。
這誰啊,也不按門鈴,還那麽氣勢洶洶的敲門。
我懶洋洋地起身開門,站在門口的正是潋洇,卻沒有如往常那樣滿臉的笑。
那張臉上,混雜了焦急與憤怒:“蘋苧你到底是怎麽了?”
然後不管不顧地沖進屋來。
“我去給你倒杯水吧。”我轉身進廚房。看着潋洇這樣的神情,我不知所措。
正在找茶葉泡茶,腦子裏亂得一團糟。卻有一雙手臂從後面環住了我的腰,我本能地掙紮了一下,然後那雙手臂只是抱得更緊了些。我可以感覺到那溫暖的胸膛,以及下面劇烈跳動的心髒。突然感覺那麽多天的疲累仿佛只要我靠緊了這個懷抱,就可以全部得到釋放。
于是我真的閉上眼睛,仿佛受了誘惑似的緩緩靠了進去。自從父母離開後,我已經有多少年感覺孤身一人,而這體溫如此地讓人眷戀。
“再抱緊一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這是自己說出來的話。
于是環住我的手臂又收緊了些。我已經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一種讓人不忍舍棄的家的感覺。
“蘋苧,我愛你。”低低地耳語。仿若有細小的絨毛在撩撥着耳膜。
我就要淪陷了。
然而多麽奇怪,我居然在那一剎那突然清醒,他,不是已經有女兒了麽?
我用力推開潋洇,奪門而出。
多麽可惡的男人,我原本以為到了這個歲數,必定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可是我不能。我原本以為你和我一樣都還在等待着可以與自己走完後半生的人。可是,顯然,你早已有愛女承歡膝下。而你,卻還要用溫情來軟化我的剛剛堅定起來的決心。
我邊哭邊走,看見路邊有個酒吧就沖了進去。要了最烈的酒,仰起脖子喝了下去。我知道這個場景很可笑,一個老女人獨自在酒吧買醉。可是這個時候我管不了這些,我只想盡情地讓自己醉,讓自己忘記。有人為我鼓掌,我受了煽動,又要了一瓶酒,開始往下灌,只覺得嗓子火辣辣的疼,而心卻很麻木。昏昏沉沉,覺得面前的調酒師那麽面熟,好可愛,臉蛋長得那麽像小青……然後就眼前一黑,聽見什麽東西重重落在吧臺上的聲音。
第二天醒來時,頭仿佛被劈裂似的,我捂着腦袋回想了半天,也只記起那張頗像小青的臉。絕對可以拿來做我童話裏的那個小主人公。
然後在我朦朦胧胧摸到洗手間去洗漱時,卻被一個東西絆了一下,低頭一看,那個人形物體名喚潋洇是也。他顯得很憔悴,就這樣睡在沙發邊的地板上,唇邊的髭須青色裏夾雜了些微的白色,仿佛很疲累,卻乖乖的抱緊了自己,也不打鼾,只是在我用腳撥拉他的身體時,略略地皺眉。這天氣還确實有些冷呢,特別是在早上。我略微地心酸,抓起一條毛毯,胡亂扔到他身上,他仿佛感到了毛毯的溫暖似的,自己撈起毛毯蓋上了。
我機械地刷着牙,看着鏡子裏自己略帶血絲的眼睛,無論如何,這個男人确實是愛我的,不是麽?我要坦坦蕩蕩地問個清楚。
我做好早飯的時候,毛毯下的物體動了動,接着爬起來,還是那個神采飛揚的潋洇,只是眼睛裏帶着早上初醒時的迷茫神色。
“去洗漱一下吃早飯了。”
“哦。”他悶悶地應了一聲跑到洗漱間去了。
過不一會兒,卻又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問道:“有沒有牙刷啊?”仿佛我就是吃人的老虎。
我無語,怎麽這會兒倒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小男生了。“我這只有我自己的牙刷。你漱一下口得了”
“哦。”他又笑嘻嘻地縮回頭去,“那我就将就一下好了。”
“什麽将就一下?”我納悶。
“用你的牙刷啊。”這個明明已經四十多歲卻裝得跟十八歲似的男人讓我不禁有些懷疑,這樣的男人到底有什麽可吸引人的阿。
“你一晚上不回去,不怕女兒擔心嗎?”我貌似随意地問道。
“女兒懂事,沒什麽問題。”潋洇順口答到。這個男人果然中招。
半晌,“你知道我有個女兒阿?”潋洇終于反應過來,“不過好像你不喜歡小孩吧。”帶着一點苦惱的語氣。
“那你……”我欲言又止。
這時已經洗刷完畢的某人,跑出來接過我手裏的粥就要往自己肚子裏倒。
“等一下。”我趕緊阻止。
可惜某洇已經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接着爆發了一聲慘叫:“啊,燙死我了。”
原來是個餓死鬼投胎。我搖頭。
“那孩子的媽媽是?”
“哦,我也不知道啊。”
什麽話這是,還說得一臉無辜。
“哦,海姝是個孤兒,我因為一直沒結婚,但是父母又希望抱孫子,我當時在孤兒院看着海姝讨人喜歡,就領回家了。”一邊拿筷子一邊喝粥的潋洇說得那麽自然。
“那你怎麽一直不說呢?”
喝粥的男人一臉的委屈:“不是你說不喜歡孩子的嗎?我想等到把你百分之百騙到手之後,再告訴你的。”
這個男人,真是……
“我還要一碗。”潋洇拿着碗過來了。
“沒有了。”
“那不還有一大鍋了麽?”男人指着那鍋鮮亮的粥,口水就快出了。
“那不是你的。”我一臉黑幫老大的蠻橫樣。
男人一臉的谄媚:“還生氣呢,我這不也是怕你不要我麽。”
我這是哪輩子修來的,到了四十歲還攤上這麽一個男人。想要我消氣,先表現表現吧。潋洇趁我不注意,已經偷偷舀了一碗,又一邊喝去了。
兩天之後,我正式認識了海姝,那小丫頭,比鳶鳶還讨人喜歡,一見面就粘着我,更把潋洇鬧過的笑話說與我聽,我們兩個人都笑得前仰後合的,只有潋洇在那邊強笑。
“蘋姨,其實爸爸還挺不錯的,他們公司好多漂亮阿姨,我叫她們姐姐,她們還一定要讓我改叫阿姨呢。”海姝偷偷地推銷自己的爸爸。
“我也很乖的,會做飯菜會做家務。”海姝又說道。
潋洇有福阿,還有這麽鬼精靈的一個女兒幫忙。
我瞟了潋洇一眼,他居然臉紅了。我趕忙叫海姝一起看,潋洇的臉更紅了。于是,我們再次笑得合不攏嘴。
“這丫頭,怎麽有了娘就忘了爹了。”潋洇在一邊小聲嘀咕。
“你說啥?是不是說我壞話?”我大聲質問。
“我說,我說……”潋洇還支支吾吾的。
“說阿,爸爸。”海姝在一邊煽動。
“嫁給我吧。”潋洇大喊一聲,吓了我一大跳。餐廳裏的顧客也擡起頭來。
“你就不能小聲點。”我有點受不了周圍灼灼的目光。
“那你就答應我吧。”潋洇這時倒臉不紅心不跳的了。
“以後我就可以叫你蘋媽了。”海姝還在一邊起哄。
“要是你能在十分鐘內找到一朵曼珠沙華,我就答應了。”我開出條件。
“咦,蘋媽真好,我前陣子看小說,迷上了曼珠沙華,家裏就種了一堆,爸,趕緊回家,紅色花的那種就是了。”海姝笑得燦爛無比。
有女如此,也算有幸。
從此海姝也是我的女兒了。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