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十八
章十八
偌大的時間城薄霧濃雲彌漫,跟現在鷇道長的記憶一樣,到處都是白濛一片。
鷇音子揉了揉額角,覺得回憶丹藥配方這檔子事兒,實在不适合精疲力竭的自己。于是他企圖打坐入定,可小娃兒在他懷裏翻來覆去,擾得他不得安寧。鷇音子無奈地睜開了眼,低頭和正跟他衣服拔河的罪魁禍首來了個四目相對。
小娃兒一愣,眨了下暗紅色的眼睛,然後邊小心翼翼地注視着鷇音子的表情變化,邊示威似的把還抓在手裏的布料揪起來,直接放嘴裏啃啃,磨起牙來。
鷇音子趕忙将那截已經濕成一團的罩衫外紗從小娃兒嘴裏拽出來,厲聲道,“不能吃。”
奶娃兒又被吓得一呆,然後緊接着皺巴着一張小臉撇了嘴要哭,很是委屈。
鷇音子眉心一擰,心道不妙。
方才天踦爵獨自一人火速離開去羅浮山翻殘渣碰運氣,而城主被飲歲叫走之前将奶娃兒托付給了他,只丢下一句好生看顧不能讓他哭,就也沒了影兒。
和大多數說話從來留一半以及不說重點的老前輩一樣,城主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個光球咕嚕地比誰都快,重點是——
他并沒有跟鷇音子解釋為什麽不能讓無夢生哭。
鷇音子皺着眉,瞅着娃兒紅潤了的眼眶鼻尖,覺得再這麽下去小娃兒會淚水決堤,不由得又按了按酸脹的太陽穴,指力之大,旁人看了估計會生怕他一指頭戳進自己腦殼裏去,多少有點吓人。
靈光一閃,鷇音子突然從懷裏摸出了個東西,在正撇嘴醞釀感情打雷下雨的小娃兒面前晃了晃。
“不哭的話給你糖吃。”
說這話的時候,鷇音子不茍言笑,正兒八經的就像是閻羅殿上的判官,只不過手裏烏黑的驚堂木換成了支淺色的麥芽糖——
沒錯,就是之前集市大媽給的那個麥芽糖。
也不知是忘了麥芽糖的滋味兒,還是就是心生不滿需要發洩,總之望着鷇音子嚴肅俊冷表情的奶娃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張了嘴巴嚎,洪亮的嗓門震得屋外白霭都跟着抖了三抖。
以街角看相算命瞎子的說法,此子哭聲嘹亮,丹田氣足,厚積薄發,将來必成大器是也。
不過鷇音子顯然沒這個閑情逸致撚訣算上一卦。
眼下小娃兒正哭得撕心裂肺,大張的嘴巴裏連發紅的小咽喉都可看得一清二楚,間或還委屈巴巴地抽了抽氣,幾口氣交疊在一起沒順上來,險些背過氣去。
鷇音子趕忙将渾身滾燙的小娃兒放在自己盤起的腿上,一下一下拍着那急喘不息的小胸脯給順氣。
然後他看到了。
随着小娃兒哭聲愈發響亮,額間一點星光般的東西便越是明亮,光點周邊還隐隐綽綽泛着一圈翡翠色的碧綠。
鷇音子一頓,顯然這種症狀出現在一個凡人身上太過離奇。
鷇音子遂将亂蹬亂揮的小腳小手制住,然後并了兩指,指尖點在無夢生氣海,一道真氣随之渡了過去,游走于無夢生二脈試探。
推行了一個小周天,鷇音子手下一抖,驚覺這小小的身軀竟是蘊藏了連他都快要自嘆弗如的靈力,此時這靈力更是因無夢生情緒波動而在體內橫沖直撞,難以控制。
并未多想,鷇音子把小娃兒扶起,掌心貼背心,源源不斷地以自身元功助他穩定內息。
屋內霎時昊光大作,小娃兒哭聲漸弱之時,鷇音子額上早已冷汗涔涔,手也微微抖了起來,只覺得膝頭的重量越來越大,就在他重心不穩身形一晃,整個人都要随之倒下之際,一道暗影倏忽而來,手法極快地點過他身上幾處大穴,旋即背心亦是一股暖意傳來。
“瘋了?不要命啦?!就你這身體瞎逞什麽能?”
知是天踦爵回來了,鷇音子閉了眸,安下心來順着天踦爵渡來的真氣調息,略微失色的唇畔抖出幾個有氣無力的字。
“死不了。”
許是因為身體太虛,鷇音子直覺膝上無夢生正在往下滑,雖然眼皮沉重擡不起來,但感覺無夢生很快就要滑下床面去倒栽蔥了。
小孩骨軟,萬一摔到了頭可了不得。
“你弟——”
“呵呵。”
鷇音子話還沒說完就聽天踦爵這一聲冷笑,渾身雞皮疙瘩争前恐後地冒了出來,要不是天踦爵的手還貼在他背心助他理順內息,鷇音子簡直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被掐着脖子從這殊離山上扔下去,只得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
此時面上一陣風拂過,随即鷇音子膝上一輕。
城主的聲音帶着十足的遺憾,還咋着舌。
“唉,早就關照過你,不要讓無夢生哭。”
鷇音子心裏一緊,掙紮着将眼睛睜開,卻見面前城主正抱着個雙目緊閉、身上裹着白布的人。
鷇音子一個激靈,身子下意識往前一傾,卻是整個人從榻上栽了下來,華麗麗地五體投地了。
旁邊的天踦爵似乎暫時沒有伸手扶一把的意思,而城主更只是淡淡地點了頭,一本正經地道了兩個字——
“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