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秘密
011秘密
複學之後的情況遠比江川意料的要好得多。
高二七班整體氛圍很好,也沒人在江川面前亂說什麽話。別班的人來找江川,剛走到門口呢,七班其他學生就跟開玩笑似的先喊了起來:“找江川得先程淨同意啊,程淨不同意我們都不放人的。”
這種話別人聽着沒什麽,但江川是個gay,而且明白自己挺喜歡程淨的,聽到這種話都不敢吱聲,只能笑。
江川挺好奇怎麽七班的同學看上去跟程淨的關系都很好,這不科學。單獨對着程淨的時候,他可以浪。沒那方面心思的時候,他也可以油嘴滑舌。但這兩樣都不沾的時候,他反而不願意在公共場合開那種顯得暧昧的玩笑了,于是只好這樣問。程淨正在整理上一節課的筆記,聞言反問道:“那你覺得,我哪裏讨人厭了?”
江川:“炫富呗。”
程淨莫名一笑:“那你猜猜看,我身上什麽值得拿出來炫。”
江川:“……”
江川認輸,沒明顯logo的他還真分辨不出來。上次在網吧的那個背包挂件,程淨後來說是芬迪的。江川跑芬迪的官網上看了半天,發現那挂件竟然是芬迪的經典款,整個人都驚呆了,那麽醜的玩意兒啊。以致多年之後,江川對別的奢侈品牌都沒多大感覺,看到誰身上有“憤怒的小鳥”立馬就覺得特親切。那不叫炫富,那叫有品位。
初夏多雨,臨放學的時候下了一場。程淨将自己的折疊傘和一次性雨衣借給了沒有帶雨具的走讀女生,然後拉着江川在教室裏做試卷,順便等雨停。
程淨從書包裏掏出傘和雨衣的時候,江川想起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程淨掏出的那個小藥盒,忍不住說道:“你那書包看着也沒特別大,怎麽裝了這麽多東西?”
他伸手要去翻書包,程淨拿着筆敲了敲他的手背,說道:“先做試卷。”
教室裏還有幾個住校生在自習,有人望着他們倆笑。江川一個白眼丢過去,那人笑得更大聲了:“沒想到能看到江川吃癟啊,哈哈。”
周三那天江川要去駕校學車,一大早和程淨在公交站分別。程淨說道:“有時間別忘了做試卷,今天至少得完成一張英語的,晚上回來練聽力。”
江川苦兮兮地看着程淨的公交車離開,扭身正要靠上站臺欄杆,忽然就看到了馬路對面的南西池。
南西池叼了一袋豆漿,皺着眉一口喝完,隔着幾米遠将包裝袋扔進了垃圾桶,然後大步走到江川面前。江川說道:“起得這麽早啊,我還準備給你打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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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西池道:“打算去你家蹭一頓早飯的,沒想到差點撞見你媽,沒把我吓死。”
兩個人走到附近的停車場,這次南西池借的是輛黑色大衆。上了車,江川說道:“你早說,我以後出門幫你帶點,約個地方你過來拿啊。”
南西池道:“你說你以後開個飯館兒多好,我就不用愁吃飯的事兒了。”
江川道:“我不想動腦子啊,你開了我過去當廚師還可以。”
兩個人唠着嗑,漸漸就說到了岳勁松。南西池有些詫異:“程淨要幫你解決了岳勁松,這恩情有點太大了吧?”
程淨想到那天程淨的表情,心裏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說不是為了我,是因為他媽媽也是一中畢業的,見不得岳勁松搞臭了一中的名聲。”
南西池:“那也說得通,他媽媽可是藝術家呢。”
江川:“藝術家?幹什麽的?”
“畫家啊。”南西池瞥了江川一眼,“謝嘉雨啊,西塘口最大的名人了吧,那個牌樓上的字就是她提的,你不知道?”
江川還真不知道程淨的媽媽是謝嘉雨。
他只知道程淨的爸爸是當官的。出來那天,靳敏提過程淨的事,只是那會兒江川沒什麽興趣,後來靳敏也就沒怎麽提過。江川掏出手機查了一下,更驚訝了:“謝嘉雨已經去世了!?”
他擡頭看着南西池,“兩年前去世的……自殺。”
在駕校練車特別辛苦,頂着大太陽不說,教練個個都是暴脾氣,髒話能出一本語錄。江川會開車,但科目二練的就是技巧和細心,兩次在坡道上熄火被教練罵成廢物,江川一個沒收住就怼回去了。
教練樂了:“喲,脾氣不小啊。來來來,咱要不要先去旁邊打一架。”
江川招來旁邊的南西池,從南西池的兜裏掏出煙,給教練點上一根,說道:“不好意思,第一次練這玩意兒。”
江川主動服軟,教練也不好再說什麽,抽完煙繼續練坡道定點停車和起步。下午兩點半繼續練車,江川吃完午飯之後在駕校的休息室裏做試卷。屋子裏沙發椅子上躺着幾個人,鼾聲此起彼伏。南西池眯了會兒,默默爬了起來:“不行了,這環境完全是噩夢,當初在駕校被虐的日子又回來了。”
江川想不起來一個單詞的拼寫,拿着手機在查。南西池哐叽坐過來,聲音有點低:“你今天練車不怎麽專心啊,因為程淨?”
江川看他。
南西池笑道:“就你那脾氣,主動服軟只有兩種可能,要麽對象是你媽你妹妹,要麽就是自己心虛了沒成心要惹事兒。”
他看着江川,“我就是好奇吧,以前看你說喜歡誰誰誰,也就說說而已,對這個程淨倒是有點藏着掖着了。嗯,是喜歡吧?”
“喜歡啊。”江川的腦袋微微往後仰,貼住了牆壁。他想起第一次見程淨的模樣,那種一剎那驚豔得忘我的感覺。那是喜歡吧,此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此刻多年也沒有過。人生苦短,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心動也只有一次而已。
他側頭看着南西池,“謝嘉雨是前年死的,程淨是去年來西塘口的。你不覺得奇怪麽,他外公的那個房子好多年都沒人住了,他一個人過來幹嘛?他家是不是……出事了啊。”
“誰家不是一筆爛賬啊,你操心個屁,看來是真的喜歡上了啊。”南西池悶頭笑,沒心沒肺的。江川想把試卷摔他臉上,忍住了,操起旁邊的煙盒扔了過去。
練完車回去的時候,江川給程淨打電話。他得和程淨行程一致,不然謊話就容易有破綻。江川打了幾遍,一直提示是關機,納悶了:“都六點多了,早放學了啊,程淨還不開手機?”
到了西塘口,江川沒回家,拐去了程淨住的地方。天色微暗,程淨家的門關着,白亮的燈光從老舊的紅漆木門門縫裏逸出。想起謝嘉雨去世的消息,江川定了定神,喊了聲程淨。正巧有汽車鳴笛路過,也不知道裏頭有沒有人聽見,江川伸手敲門,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誰都沒來得及反應,畫面倉促入眼——
臨河一側的窗戶大開,夜色裏枝桠斑駁,程淨的身影顯得瘦而筆直。他還穿着灰藍白的運動校服,拉鏈已經拉開了,露出裏面的純白襯衫。面朝着窗外的河面,顯然沒有想到有人會在這個時候闖進來,轉身的時候,嘴裏的香煙還亮着微弱的星火。
看清楚是江川,程淨扯了扯嘴角,将香煙夾在兩指之間,顯然沒打算滅了,聲音微啞地說道:“剛回來?”
江川下意識地把門重新關緊,一瞬不瞬地盯着程淨。
江川自己不抽煙。他以前試過,覺得除了裝逼沒什麽意思了,而且不小心被靳敏發現了的話又扯不清,所以幹脆就不抽了。
但他沒想到程淨也抽。動作是如此熟練,神色是如此坦然,倒顯得他的驚訝有點小題大做了。
江川道:“嗯,剛回來。”
他将背包丢到桌子上,“試卷做完了……你手機沒開機,吃晚飯了沒?”
“待會兒去你家吃,江星的功課還沒有檢查。”程淨說道,“你等我一下。”
他沒有再轉回去,也沒有避開江川的視線,因為吸煙的動作而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潔淨漂亮。背後是一片青冥的夜空,樹葉沙沙,眯起來的眼睛裏眼瞳發亮,臉龐和脖子上的皮膚白得像是一段月光。
江川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緊,卻沒有移開目光。
抽完了最後一口,程淨把煙頭掐滅了扔進垃圾簍裏,啞着聲音又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再等兩分鐘。”
他進衛生間洗臉漱口,出來的時候已經脫掉了校服,黑色休閑褲白襯衫,劉海恰到好處,顯出一身幹淨又有休養的氣質。
屋子裏沒什麽煙味兒,這會兒飄着若有若無的香氣,江川心弦微動:“你用香水?”
“嗯。”程淨點頭,“一點點,稀釋過的,一會兒就聞不到了。”
他走到衣帽架前,從書包裏翻出藥盒,取出一粒藥片就着礦泉水吞下去。
江川記得那個藥盒裏有各種各樣的藥,牽了牽嘴角,說道:“你的書包裏還有什麽東西啊,要是下次有人想翻你的書包,我好替你攔着啊。”
他覺得程淨之前不讓他翻書包,是怕他發現裏頭藏着香煙呢。
程淨笑了笑,“你不亂動,沒人動的。”
那天直到最後,江川也沒再多問一句。晚上一個人在房間裏的時候,他挂着游戲,卻沒心思玩,一直在翻謝嘉雨的消息。謝嘉雨的私人信息很少,更多的都是作品。早期的獲獎作品,創新高的成交價格。
他想怪不得程淨敢衣服穿一次就扔,是真的有錢啊。下一秒就看到謝嘉雨去世前完成的最後一幅畫是她的兒子。
畫裏的程淨還是小孩子,坐在屋頂上開心地笑。似乎有人在喊他,他歪着頭朝着某個方向看過去。屋頂是青灰色的,石榴花開得像是小燈籠。程淨的腳下燈火輝煌,廊下挂着一排排的花燈,江川一眼認出來是西塘口的元宵節花燈會。
江川忽然明白了程淨會出現在西塘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