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會自己去問 (1)
001.
把人吓跑, 白堪又回頭去看一旁成捆捆起來的那些藥草。
這藥草還只是初步地割了下來, 要運回倉庫那邊進行二次處理, 然後才能晾曬。
白堪沒有急着回董家,他跟着那些工人走了一趟,看着他們把藥材運回倉庫那邊進行後續加工。
倉庫那邊此刻已經有好些女人在等待, 成捆的藥材被男人們運回倉庫這邊後, 她們便解開繩子, 開始清除上面老舊的枝葉。
然後把剩下成熟的枝葉和新芽摘下, 分開裝進不同的簍子裏。
這些做完之後, 旁邊等待的人便把簍子裏的葉子拿去清洗, 清洗幹淨再用早就已經搭好的架子晾曬。
晾曬的過程也是有講究的,葉子要全部分開曬成蜷曲在一起的小團, 不能一坨一坨的。也不能曬得太幹,否則曬脆了就會變得難以儲存運送。
在倉庫旁邊的人很多, 少說幾百個, 那樣的環境下顯得十分的熱鬧,白堪從這頭走到那頭, 收到不少人的招呼。
一一報以笑容回應後, 白堪向着董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過街道,白堪正琢磨着是不是要繞去買他最喜歡的奶豆腐, 面前就冒出一人來。
陸清野穿着一身錦衣, 披着一身雪白的披風,笑眯眯的沖他招了招手,“我正準備去找你。”
“有事?”
“沒什麽, 一起走走?”
白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繼續向着董家的方向走去,陸清野見狀跟在他的身旁。
冬日的街道上少了幾分熱鬧,多了幾分冷清,仿佛就連小販都變得懶惰,不願出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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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野漫不經心地打量着街道,嘴上道:“董青卿呢,怎麽沒看到他?你們不是天天膩在一起。”
“他回去了。”想到剛剛的事情,白堪嘴角溢出笑容。
陸清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白堪,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神秘兮兮地說道:“關于董青卿家裏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你指什麽?”
“就是董家當年那些事。”
白堪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繼續向前走去。
陸清野這人給他的感覺太過邪祟不懷好意,完全就是那種不嫌事大的性格,他說的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恐怕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怎麽,你就一點都不感興趣?”
“你突然說這個做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突然想了起來。”陸清野見白堪好像不怎麽感興趣,略有些詫異,他還以為白堪肯定好奇壞了。
“你到底有什麽事情?”
“我想找你談一筆生意。”
“生意?”
“不如我們合作。”陸清野笑着說道。
“合作?”白堪腳下步伐停下,回過頭去看着陸清野。
“我父親是異姓王,在朝中也算只手遮天。和我們合作,對白家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陸清野笑眯眯地看着白堪,白堪是聰明人,他什麽意思白堪肯定明白。
白堪也确實是聰明人,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陸清野這一席話的意思。
陸清野所謂的合作,與其說是合作,還不如說是挂名投靠陸清野他父親。
“做生意的人,總歸要有點自己的門路。”陸清野似是感慨地說道。
白堪眉頭皺起來,這一點他倒是真的忘了。
白家之前有他爺爺在,朝中的人沒有一定官職的,都不敢正面為難他們。
但如今他爺爺已經不在,白家的狀況與之前已經大有不同,守喪期的三年之內還好,三年一過,他們白家想要把生意繼續做大,就免不了要和朝廷中的人打交道。
就算他們不想深入,做生意的總歸會有需要行個方便的時候,認識一兩個能做事情的人自然是必要的。
董青卿和陸清野就是這樣的關系,董青卿需要的是方便,而陸清野他們需要的是錢。
兩者說是合作,不如說是互惠互利。
白堪想明白這些,忍不住笑了笑,陸清野感情就是來收保護費的?
不過陸清野這主意倒是當真打得不錯,一家收一點,一年下來他都能賺不少。
“我們合作的話,我還可以順便告訴你一些關于董青卿家裏的事情。”陸清野神秘地搖了搖手指,“你就當真不感興趣?我不信。”
白堪直視着他,他倒不是當真對董青卿的事情一點都不感興趣。
可是有了之前的事情,以及對陸清野的了解之後,他也絕不會再相信陸清野。
白堪沉默不語,陸清野卻誤會,他有些傷心地說道:“你要是不信,事後可以去問問南江成家的人,他們可以為我作證,我說的絕對都是真話。”
“南江成家?”
“成少當家啊,他可是對董青卿很感興趣,要不我幫你把人叫來?”
白堪眉頭一挑,“他要是敢來,我就打斷他的腿。”
陸清野驀地笑了起來,那成少當家的和白家之間的梁子不小,這都已經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那合作的事?”
“我拒絕。”
“為什麽?”陸清野驚訝。
白堪是個聰明人,陸清野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拒絕,而且還拒絕的這麽果斷。
“你說的雖然都很有道理,但是如今的白家還不需要這些,至少近三年之內沒人敢動白家。”白堪道,“既然如此,我為什麽要白交三年的保護費?”
皇上可是下過旨的,三年之內不得動白家,陸清野他們若為了那點錢就找白家的麻煩,真要把事情鬧出去,麻煩的也是他們自己。
只要是有腦子的人都能明白,這不劃算。
而白堪相信陸清野的父親也是個聰明人,不會自讨苦吃。
至于三年之後,那已經是三年之後的事情了。
那時候的白家,必然已經不會再像如今的白家這般被動。
陸清野笑了起來,“你到是一點都不傻。”
三年之後,主動找白家合作的人肯定不少,不止他們一個,白家的選擇也就多了。
還要不要和陸清野合作,那就要看陸清野的誠意有多少。
“謝謝!”白堪只當陸清野是在誇獎他。
他現在答應和陸清野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這樣太過被動,現在的白家根本不值一提,能提的條件肯定也少之又少。
別的人見着這樣的事情,說不定一時心動就同意了,但是白堪不會。
陸清野也看出在白堪這裏讨不着好,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就當真不好奇董家當年發生的事?”
“我若是想知道,我會自己去問的。”
他相信董青卿肯定不會瞞着他,更加不會騙他。若董青卿不想說,他也只會告訴白堪他還不想說。
與陸清野說完話,白堪整理了自己身上的披風,向着董家而去。
他回來的時候正好是開課的時候,他連忙拿了自己的資料過去聽着。
醫藥是一門很深奧的學問,越學的深就越會這樣覺得,白堪一開始雖然做了心理準備,但真的學起來時才發現自己還是太小看了這一行。
況且他和其他的人也不同,其他的人只學如何種植藥材,更像是在學習種植蔬菜,他卻要連藥效以及市場各方面都要了解,所耗費的時間精力自然也比其他的人多得多。
傍晚天快黑時,來講課的大師傅才喊停。
課程結束,其餘的人都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活動坐得有些僵硬的身體,白堪扭了扭脖子卻是繼續坐着。
他習慣在每天聽完課之後,就用自己的方式把這一整天學到的東西列簡單的概要,晚上複習和以後要看時都更容易。
忙完這些時,天色已經逐漸轉黑。
白堪起身走向門口,離開董家的這一路上他都沒見到董青卿,也不知道他到什麽地方去了。
回家的路上,白堪又想起之前陸清野說過的那些話。
對于董家到底發生了些什麽,白堪還是有些好奇的。
外面幾乎沒有這方面的傳言,從這一點也看得出來,董青卿是真的不想讓外人知道,他表現的很忌諱。
且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但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之後的好幾天白堪都沒見到董青卿,正當他都有些懷疑是不是之前把人給吓到了的時候,才從董家管家的口中得知董青卿離開了鎮上。
深冬已至,也就代表着年關已近。
每當這時候,董青卿就會格外的忙碌。
身為董家的當家,年前這段時間,他必須到處查賬收賬以及開年會還有制定新一年的計劃,其中還有年度分紅之類的事情要處理。
這些事情白家是不用這麽麻煩的,以前的白家就是地主,手下的地按月或者按年定期收租就行。
沒有董青卿在的董家顯得格外的冷清,白堪只得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過年這件事上。
白家老爺子才走沒多久,這個年白家固定不能過得太喧鬧。一切從簡,只簡單的翻修整理了一番。
比起冷冷清清的白家,白家鎮上倒是熱鬧的不行。
街邊那些穿着新衣的小孩不提,光是接到兩旁換上新燈籠貼上門簾窗花的景象,都讓人能清楚的感覺到年的味道。
臘月二十以後,董家這邊的課程就暫停了。
其餘和白堪一起學的白家的人有回家過年的,也有走親訪友的。
白堪則是趁着這段時間,抱着暖爐在書房當中,把他之前學到的東西全部都又重新整理過了一遍。
白家這裏冬天并不下雪,但是因為地理位置處于盆地之中的原因,這裏的冬天也不比下雪的地方暖和,反而更加的冷。
空氣中永遠都是潮濕的感覺,晾出去的衣服永遠不會幹,穿在身上的衣服沒多久就會像是浸了水一樣濕漉漉的。
白堪抱着暖爐,伸出去寫字的手卻依舊凍得發白。白林元見了又讓人在屋子中多放了些暖爐,可這依舊并沒有緩解他的情況。
臘月二十五的時候,白堪親自去了一趟山上,把青先生還有另外一人接下山來和他們一起過年。
青先生原本是拒絕的,上山下山太過麻煩,白堪卻說服了他。
往年白家三個人,過年的時候頗為熱鬧,今年突然一下便少了一人,這個年怕是要冷清難過。
青先生是個心軟的人,聽了白堪這話,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多久便收拾了東西跟着白堪下了山。
忽悠到了人,白堪有些小得意,青先生看着白堪的眼神卻滿滿的都是無奈。
002.
把青先生接回白家,白堪又讓人去董家打探了一番,詢問董青卿是否回來。
知道董青卿還沒回來,白堪留了話,讓董家的人在董青卿回來之後立刻就來告訴他。
董青卿也是一個人過年,難免冷清,不如與他們一起過,人多了這樣才會熱鬧。
盤算着這些,白堪滿懷期待,然而臘月二十五晚上他卻突然就病了。
大概是白天去山上接青先生的時候吹了些冷風,吃完飯後白堪就覺得頭痛,到睡覺那會兒,他已經迷迷糊糊的發起了高燒。
白堪突然病倒,白林元和青先生都有些驚訝,但也在預料之中。
事實上白堪能撐到現在都已經讓人覺得奇怪,畢竟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白家的天翻地覆,白家老爺子的去世,白堪本就不宜情緒過激,這些每一樣都能讓他病倒。
也大概是因為之前太逞強,白堪這一次病倒,病得比之前那次落水還要嚴重。
自打他二十五病倒開始,他整日整日迷迷糊糊高燒不斷的就沒停過。
白堪有記憶的時間幾乎都是被叫起來喝藥的時間,渾渾噩噩的身體以及又苦又難聞的藥水,這些讓白堪都有些恍惚了時間,分不清到底是什麽時候。
董青卿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臘月二十九,得知白堪病倒他趕過去的時候,白堪都已經病了四天。
白家,風塵仆仆的董青卿皺着眉頭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被冰冷的空氣刺痛的喉嚨越發的難受。
董青卿一直知道白堪的身體不好,時不時便會生病,但不算之前那次落水,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白堪病倒。
躺在床上,白堪皺着眉頭閉着眼,嘴唇煞白,一張臉卻有些泛紅,整個人看得見的消瘦了,額頭脖子處還有些汗意。
看着白堪臉色蒼白面露痛苦呓語的模樣,董青卿眉頭就沒松開過。
“就沒有別的辦法嗎?”董青卿上前摸了摸白堪的額頭,那裏一片滾燙。
白林元搖頭苦笑,要是有辦法,他又怎麽可能會拖到現在還不用?
董青卿嘴巴張了張,他自己也懂一定的醫理,所以看得出來白堪這病就只是風寒,但一般的風寒又怎麽可能會把人折磨成這樣?
“我想在這裏待一會。”董青卿道。
白林元點了點頭,出了門。
董青卿靜靜地站在床邊看着,他都有些不知道該拿白堪如何是好。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藥味,床的旁邊放着兩個暖爐,一旁的書桌上擺着一些沒來得及收好的紙張,上面是白堪之前整理的概要。
不知多久之後,董青卿才向前一步,來到床邊坐下。
又伸手摸了摸白堪的額頭,董青卿一顆本就沉到水底的心,越發的沉悶難受透不過氣來。
之後的幾天,白堪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時而好些時而卻又更加嚴重。
青先生一直守在一旁,他曾替白堪紮過針,可并沒有什麽效果。
董青卿放下了董家的事情也過來守着,可并沒有任何用處,白堪一直昏睡不醒。
轉眼幾天過去,眼見着白堪面上月發沒了血色,董青卿一張臉也黑到極致。
趁着青先生去休息那會兒,董青卿獨自一人坐在床邊,靜靜地看着白堪的睡顏。
他伸手覆蓋在白堪的額頭上,直到手都麻了都未曾移開,只因為他每次這樣做的時候,白堪緊皺的眉頭便會舒展開一些。
白堪睡得很沉,他一直渾渾噩噩,這種感覺太熟悉,他知道自己這必然是又生病了。
他一直掙紮着醒來,但是腦袋卻昏昏沉沉,眼皮子仿佛有千萬斤重,根本不聽話。
時而清醒時而昏沉的混亂之中,白堪偶爾能夠嗅見一抹讓他覺得熟悉貪戀的味道。每當此時,他昏昏沉沉的身體便會好受幾分。
又一次察覺到額頭有冰涼的觸感,白堪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到面前那張臉,他笑了笑。
“你回來了?”白堪聲音沙啞地說道。
“你醒了。”董青卿拿開覆在白堪額頭的手,興奮之餘連忙向着門口跑去,要讓人去叫青先生。
他吩咐完下人再回頭時,白堪已經撐着從床上爬了起來,想要坐起來。
“別動,快躺下。”董青卿連忙過去攙扶,他想要把人按下去。
白林元都昏迷了好些天,突然醒來就亂動,肯定不行。
“我躺着難受。”白堪聲音微不可聞,他太過虛弱。
他已經這樣躺了不知道多久,醒來之後全身上下都傳來酸痛的感覺,讓他很是難受。
“我幫你。”董青卿抱住白堪扶着他坐起來,又拿了旁邊的被褥塞在他背後,又仔細的替他撚好被角。
清醒過來,白堪的狀态很是不好,不過精神還不錯,大概是睡了這麽久睡夠了。
“現在什麽時候了?”白堪問道。
對于突然大病這件事,白堪已經非常有經驗,畢竟從小到大他生病的次數數都數不過來。
“先別說話,喝些水。”董青卿說話間到一旁倒了一杯熱水,端了過來,小心地喂白堪喝下。
白堪嗓子沙啞,一杯熱水下肚,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
“今天已經是初五。”董青卿回答白堪之前的問題。
白堪愣了愣,“過完年了?”
“嗯。”
白堪訝然,随即有些失望,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年前臘月二十幾,他還琢磨着要把董青卿一起叫來家裏過年。
雖然白家出了這麽多變故,但有青先生和董青卿在,這個年想來也是熱鬧的。
結果他一覺醒來,已經是過完年之後。
董青卿看出白堪的失望,心中一陣心疼,“等你好了,我再陪你過一次,你想怎麽過就怎麽過。”
白堪呵呵地笑了起來,“我又不是小孩子。”
過完了就過完了呗,難道他還能哇哇大哭一場?
而且再陪他過一次年怎麽過?像是辦家家那樣,假裝還沒過年?
白堪說得随意,看似并不在意,見他這樣,董青卿腦海中卻不由得浮現出一個縮小版的白堪,也說着這樣讓人懂事的心疼的話的場景。
白堪看是被寵得不行,是白家的寶,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事實上卻懂事得讓人心疼。
“偶爾任性一下沒關系的。”董青卿輕聲說道,有那麽瞬間他想要沖上去抱住白堪。
白堪笑了笑,“這可是你說的,等我好了你就請我吃一頓好的,我現在感覺都餓壞了。”
說話間,白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嘴裏都是藥的味道,說不來的難受,只可惜他現在不能吃大魚大肉,不然他恨不得叫上一大桌子吃個夠。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青先生和白林元一前一後的進了門。
“感覺如何?”青先生抓住白堪的手腕替他把脈。
“還是有些暈。”白堪虛弱地笑笑,他看人都有些重影。
青先生微微蹙眉,仔細的替白堪檢查,好片刻之後他才收回手,吐出一口氣來,說道:“能醒來就好,多注意保暖,只要不再吹風應該沒什麽大礙了。”
聞言,屋子裏的人都松了口氣。
青先生不用說,白林元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董青卿也是一副放下扛在肩上大石頭的輕松感覺。
見着他這樣,白堪忍不住的覺得好笑。
“我讓人準備些粥,吃完你再睡一會兒。”青先生道。
白林元聞言,立刻就出了門去廚房那邊吩咐。
青先生又在屋裏呆了一會兒,确認白堪并無大礙後這才回去補眠。這段時間除了董青卿他是守在白堪身邊最久的一個,幾乎就沒睡過好覺。
青先生離開,屋子中便再次只剩下兩人。
董青卿走到床邊坐下,替白堪理了理被子,怕白堪在吹風,他把白堪裹了起來,像一只蠶寶寶,只露出一顆腦袋在外面。
白堪被裹得難受,伸出一只手來透氣,董青卿見了連忙又把他的手給塞進被子裏。
“你不用那麽緊張。”白堪笑着扭了扭身體,整個人都被暖暖的被子裹着。
董青卿不語,臉上還殘餘着些慘白,眼下也是一片淤青。
沒多久之後,白林元就端了粥進來。董青卿沒有去看他的臉色直接把粥端過來,固執的要親自喂白堪。
他知道作為一個朋友他的做法已經有些太過親昵,白林元看了會覺得奇怪,可此時他卻不想顧及這些。
白堪才醒,白林元沒多說,交代了兩句讓白堪早些休息就又出了門。
白堪在董青卿的幫助下把一碗粥吃了大半,便搖了搖頭,不再吃。
“不在吃些嗎?”董青卿看着碗裏還剩下一半的粥。
“剛醒不能吃太多,不然肚子會難受。”白堪熟稔地說道。
董青卿眉頭皺起,白堪經驗老道的讓人心疼。
“那你快睡下吧!”
“不急。”
董青卿把碗放到一旁桌上,他又坐回床邊看着白堪,似乎準備看着白堪睡下。
“我才睡醒,睡不着。”白堪只得解釋。
董青卿點了點頭,若是他睡這麽多天,一時間也肯定睡不着。
“你陪我說說話吧!”白堪道。吃完東西之後,他精神了不少。
“你想聊什麽?”
白堪想了想,第一件想起的就是之前陸清野跟他說的董家的事,但他并未詢問這個,而是轉而問道:“董家的事情你忙完了?”
“嗯。”董青卿看出白堪的轉移話題,“你之前想問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白堪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
董青卿既然避諱,自然就代表他不想讓別人知道。
“想問什麽就問吧。”
“我只是有些好奇,當年董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若是不想說也可以不用理我。”白堪猶豫片刻後還是決定如實說道,比起以後聽別人說這件事,他更想聽董青卿自己說。
“怎麽會想到問這個?”董青卿驚訝。
“我生病之前,陸清野曾經來找過我,說是要讓白家和他合作,那時候他曾提過,說董家曾經發生過一些事。”白堪如實說道。
董青卿眼神幽暗,許久之後,他嘆息一聲,“你已經知道多少?”
白堪搖頭,“我沒聽他的,他這個人說的話不能信,而且我想聽你自己告訴我。如果你不告訴我,那就代表你不想讓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好了。”
董青卿啞然失笑,他搖了搖頭,眼中帶着幾分柔光。
“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母親的事情嗎?”董青卿問,“你曾經問我她是個怎樣的人,那時我給你的回答是她是一個愚笨的人。”
003.
白堪自然還記得這件事,那時他還覺得奇怪,不明白董青卿為什麽會用這個詞去形容他的母親。
董青卿看向窗口的位置,窗戶被打開,遠處是白堪院子裏挂着秋千的那棵樹。
董青卿曾經說過,他以前住的院子和白堪這個院子有些像。
“我母親是個孤兒,從小沒有父母,乞讨着長大。後來四/五歲的時候被路過的戲班子發現長得還可以,所以就買了回去……”
戲班子把她買回去,梳洗一番後很快就發現自己撿到了寶,而更讓他們興奮的是,他們發現他娘親也有着一副好嗓子。
這讓戲班班主興奮無比,那之後花了很多心思在他娘親身上,要把她捧紅當臺柱。
他娘親也确實争氣,學東西很快,沒過兩年時間就成了臺柱,紅遍了整個鎮江,還有了個九歲紅的名。
說起九歲紅,哪怕是現在,也還有不少老人記得當年她的風光。
那樣一個名角,當時可以說是拯救了整個戲班子,讓他們原本那個不入流的戲班子一躍成為了鎮江最受歡迎的大戲班。
戲班班主撈着了好處,一雙眼也越發的紅,恨不得一刻不休息的讓他娘親上臺表演賺錢。
但即使這樣,也無法填滿他的荷包以及那份虛榮心。
沒多久之後,他便找到了來錢更快的辦法,開始強迫着他娘親去一些富甲之流家中唱戲。
那說是去唱戲,其實是去幹什麽,外面的人都心知肚明。一兩次還好,時間久了,外面的人也就開始說三道四起來。
等到他娘親十七/□□時,她已經成了外界調侃玩笑的笑話。
但即使如此,憑借着她那張臉以及那身段,也依舊有不少男人趨之若狂,他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那時候,他父親是真的愛極了他娘親,他不顧家中人的反對硬是花了大價錢替他娘親贖身,然後帶回了家裏讓她成了董家的三夫人。
說是夫人,說白了,也不過就是小妾。
但剛開始的時候,他娘親還是過了兩年幸福日子的,他父親對她百般寵愛。
這份喜歡卻并沒有維持太久,大概是新鮮感過了,畢竟再好看的臉都有看膩的一天,再加上常常有人在他耳邊吹耳邊風,不過三年,他父親就後悔了當時的決定。
當時替他娘親贖身花了一大筆錢,那對于那時候的董家來說,絕不是一個小數目。
一開始的時候,他父親并沒有直接表現出來,只是冷落他娘親。
也正好是在那時,他娘親意外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懷孕。
當時董家已經有兩個男孩,一個是大夫人的,一個是二夫人的,兩個孩子雖然還小,但是家産之争卻早就存在,兩個女人鬥得厲害。
他娘親的懷孕,立刻就讓兩個人緊張起來,她們也越加不待見她。
期間,他娘親也出過好幾次意外差點流産,但是他卻幸運的活了下來。
生下他時,他娘親第一時間就問了性別,知道他是男孩,知道他肯定活不長久,她娘親求了産婆,讓她對外說是生了個女兒。
産婆大概是看她可憐,動了恻隐之心,所以應了下來。
知道他娘親生的是女兒,一直蠢蠢欲動把他們當作眼中釘的大夫人、二夫人才把心思收了回去。一個女兒,并不能對她們造成威脅。
那之後,他便一直被當作女孩養。
那之後,他們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穩日子。雖然時不時會被找茬,可也不是不能忍受。
可這樣的謊言并不能一直維持下去,随着他一天天長大,他慢慢的也就不再像個女孩。
特別是他開始長喉結,聲音也開始沙啞之後,這一切慢慢的也就瞞不住。
不過一開始的時候沒人往這方面想,他随了他母親的長相,自小漂亮得緊,雖然有人疑惑,但也僅此而已。
比起懷疑他的身份,倒是那段時間那大夫人和二夫人又想出了新的花招來對付消遣他們母子。
她們慫恿他父親,讓他父親在舉辦宴席的時候,讓他娘親去表演,九歲紅的名頭紅極一時,作為噱頭自然十分引人矚目。
第一次便十分的成功,讓他父親嘗到了甜頭。
那之後,他時不時便會邀請人到家裏來做客,那時就會讓他娘親去表演。
小時候他不懂,每次他娘親被叫去表演,他都會覺得開心自豪。
因為每次宴會之上那些客人看着他娘親都會兩眼冒光,雖然那眼神讓他有些不舒服,可也看得出來他們是喜歡他娘親的。
至于宴會之上那眼含鄙夷的大娘二娘,他一直覺得是那兩個女人嫉妒了,她們都沒他娘親漂亮,也沒她的嗓子。
後來他再長大些了,對自己男人的身份有了一定的認識,對那所謂的宴會也就變得深惡痛絕。
那時候他不懂他娘親為什麽要答應去做那樣的事情,她本可以不用這樣。
他娘親完全可以帶着他離開,離開董家,他們的日子雖然可能會過得困難些,但也總比那樣好。
為這,董青卿曾經和她發過好幾次脾氣。
這樣的困惑一直纏繞着他,直到後來他身份瞞不住,他娘親‘病’死在他身份暴露之後,他都沒想明白為什麽。
說到都有些口幹舌燥,董青卿才總算停下來,他沒有去看白堪的臉色,那瞬間他竟有些害怕去看。
知道他娘親竟是這般千人枕的存在,白堪臉上會是怎樣的神色?同情?鄙夷?又或者驚訝?
這些他都不想看到。
停頓片刻,董青卿這才又道:“她本來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帶我離開那裏,她也就不用再像後來那般被拿出去當作招攬客人的玩物,但是她沒有。”
“一開始我不懂,想不明白,後來再長大些了,我那兩個所謂的哥哥都不在了,董家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才想明白一些。”
董青卿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臉,眼神嘲諷,“她是為了我,所以才選擇留下。”
董青卿繼承了他娘親的美貌,還沒暴露他男人身份時,一襲青衫羅裙的他美的不可方物,甚至就連他爹爹看到他那張臉都會晃神。
當年那些目睹過他娘九歲紅風光的人看到他,眼中更滿是驚豔。
那時候他雖然還少了幾分他娘親的韻味,可卻也青雛得恰到好處。
這樣的情況之下,那樣的一張臉,他們離開董家日子只會過得更慘。
而後來他娘親任由他父親擺布,也是因為不希望那些人的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他娘親當真是愚笨的可以,她在最紅最受吹捧的時候都沒有能力掙脫戲班子和他父親的桎梏,所以她不敢帶着他去冒險,所以她選擇了委曲求全,所以她選擇留在董家。
他明白這些的時候,已經是他娘‘病’死幾年之後。
那時候的他已經改了原本的名,取了同音的董青卿,以董家私生子的身份站出來接手了董家,成了董當家。
那之後,他便塵封了董家那些往事,也恨極了別人拿他的臉說事。
“我本來沒想做着董當家,至少在我娘死掉之前,我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董青卿望向窗外,眼神失神。
在他男人的身份暴露之後,他父親就勃然大怒,覺得受到了欺騙,他大娘二娘更是恨不得立刻就殺了他。
那段日子非常難熬,對董青卿來說更是如此,那些難聽的話就如同一根根錐子紮得他遍體鱗傷。
然後有一天他娘突然便病了,突然的就倒下,沒幾天便一命嗚呼。
那時候的他已經不是小孩,看着他娘一天天的虛弱下去,自然明白是怎麽回事。
他娘死後,他瘋了似的想要報複,花了足足兩年,他才總算殺了那下毒的二哥。
“我那二哥一直是個有些極端的人,他性格乖張暴戾,我最開始懷疑是他就是因為他這性格。”
“後來我才發現,他雖然也給我娘親下了毒,但是殺死我娘親的卻不是他,他晚了一步,殺死我娘親的人是我大哥。”
“再後來,我當面質問過我大哥,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卻告訴我,如果我當真是個女孩子那他不會趕盡殺絕,但我是個男人,這一切就不同了。”
“他說,他本來沒想殺我娘的,他想殺的是我。”
董青卿說到這,嘲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