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賭贏了! (1)
001.
董青卿身體僵了僵,臉上神情瞬間翻騰, 變得驚訝而複雜。
好在此時人聲沸雜, 他又處于白堪的陰影之下, 所以其他人應該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董青卿喉結滑動, 咽了咽口水,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你在胡說什麽?”董青卿側開頭,“我怎麽可能是他?”
白堪不語,只是靜靜地看着董青卿的臉, 似要把他臉上所有的細微表情都看在眼中不放過。
“我知道你找的着急,董家這邊我會多催催的。”董青卿伸手搭在白堪的肩膀上, 把他往旁邊推去, 讓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買的是雅座,但即使如此, 能活動的空間也不多。
白堪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後,也只不過是和他離了一個座椅把手之遠。
“當真不是?”白堪若有所思地看着董青卿的側臉。
戲場裏燈影交錯, 把董青卿的側臉照得模糊, 那暧昧不清的圖像, 完美的和白堪之前在紗簾後看到的那模糊人影重疊。
董青卿側臉的線條帶着幾分冷意, 也讓他鼻子顯得更加高挺,這一點和白堪記憶中的那側臉,也有幾分相似之處。
甚至就連那天在湖水中見到的那驚鴻一瞥, 都有幾分相似。
白堪眼神黯下去,越發複雜。
“我不是早就已經跟你說過,那人是我随便找的人。”董青卿狀似無意地看向前方的戲臺, “當時我也沒在意,讓管家随便去找了個不是鎮上的人。”
咿咿呀呀的戲曲和叫好聲中,董青卿拔高了些聲音,他也坐直了身體,“後來我也讓管家去問過,但那時候他不過是在街上随便找的人,事後給了錢那人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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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随便找的人?”
“我那時也怕被發現……”董青卿說着蹩腳的謊言。
白堪卻像是當真信了,竟然真的沒有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
白堪深吸一口氣,掩去眼底深處的複雜後,他像是放松了似地笑了起來,“吓我一跳,我還以為你就是在紗簾後的人。”
董青卿僵硬地笑笑,“怎麽可能?”
“那你再唱兩句來聽聽,你唱得真的挺好聽的。”白堪又向着董青卿靠了過去。
青衣這角兒,唱出來的調子本就妩媚婉轉,煞是好聽。就算白堪聽不懂在唱些什麽,也絲毫不影響他喜歡。
董青卿卻沒在開口,而是伸手把白堪推回自己的位置,不讓白堪又把腦袋擱到他肩膀上,“看你的戲。”
“小氣!”
“你要喜歡聽,我把這戲班子的人請了,回去給你唱一個月。”
“我不要聽別人唱的,就要聽你唱的。”
董青卿深深看了白堪一眼,“我唱得不好。”
“我就是喜歡,不好我也喜歡。”
董青卿啼笑皆非,壓低了聲音笑着說道:“不要胡鬧。”
白堪扁扁嘴,他才沒有胡鬧,他說的都是真的,他就覺得臺上那些人唱的沒有董青卿唱的好。
“那咱們過幾天去游湖吧!”白堪又湊了過去。
“游湖?”董青卿沒跟上,白堪這想一出是一出的。
“白家鎮上旁邊的樹林裏有個湖,你之前不是去過?”
“那地方?”董青卿沒多想,“那地方離你家不是很近,你想去随時都可以去。”
白堪想了想,好像真覺得就是這麽回事,沒再說話。
白堪安靜,董青卿覺得奇怪,朝着他看去,看見的卻是一雙深邃的眸子。
“怎麽?”董青卿不解,那瞬間莫名地有些心慌。
“沒什麽。”
把這一幕盡收眼底,一旁一臉活見鬼表情的陸清野往旁邊挪了挪,遠離了白堪一些。
白堪和董青卿鬧騰這會兒,已經又有不少人注意到。
不過衆人并未想太多,只當是兩人關系好在鬧着玩。
看完戲,四個人出了戲場,來到一處相對人少些的角落。
這一場戲散了,後面還有兩場,剛剛的觀衆離開,又有新地看客擠了進來。
“你們住在什麽地方?我讓人去安排住宿。”成少當家很是不喜歡這種雜亂的環境,吵吵嚷嚷的,其中還摻雜着不少小孩子的哭鬧。
“幹嘛?”白堪戒備,難道這瘋子還想住到他們一起?
吃飯也就算了,真要讓這瘋子和他們住到一起,白堪都怕夜裏突然死于非命。
“你自己找地方住。”白堪不等那瘋子回答就拒絕,不帶他玩。
“你——”成少當家瞬間黑臉,吓得旁邊偷窺他那張臉的人都吓了一跳,“誰跟你說話了?我問的是他們。”
成少當家不變臉的時候,一身白衣翩翩俊朗,到當真要招不少姑娘喜歡,雖然比起董青卿還是差着很大一截。
白堪笑笑,這成少當家當真是入錯了行,都要去臺子上面唱戲,變臉的功夫那都是不消學的。
“別問我。”陸清野趕緊走開。
成少當家又黑着臉看向董青卿,他已經受夠了這裏嘈雜的環境,瞬間都不想再呆。
董青卿視線從他身上掃過,沒做停留,而是落到了身旁的白堪身上,“不是說了要去游街?”
白堪連連點頭,比起看戲,他更加期待游夜街,“你知道地方?”
白堪喜歡游街不是沒有理由的,有街道的地方就代表着有吃的,就沖這,他就沒理由不喜歡游街。
“嗯,走這邊。”董青卿轉身帶路。
既然已經決定要帶着白堪玩個夠,他自然早就做好了攻略。
白堪連忙跟了上去,四周人多,光線又時明時暗,怕走丢,白堪伸手抓住了董青卿的衣擺,要讓他牽着走。
成少當家見了,一張黑臉瞬間轉青,看得旁邊路過的人都繞着他走。
陸清野跑得快,幾乎是立刻就追上了白堪他們。
走了一段路,白堪回頭看去,看到還站在原地一臉鐵青的成少當家,他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就不帶你玩!
那夜市确實沒辜負白堪的期望,一靠近那邊,遠遠的白堪就嗅見了濃濃的香味。
從衆多的香味之中,白堪瞬間就分辨出了幾種自己想要吃的食物,他放開董青卿,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向着那幾樣小攤進發。
董青卿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得笑着跟上,追在白堪屁股後面付錢。
等到把白堪喂飽,董青卿看了看時間,這才拎着抱着一堆零嘴的人回了客棧。
回到客棧時,成少當家已經一臉嘚瑟地坐在樓梯口附近的桌子前,得瑟的飛起。
他也不知道是找誰問了他們住的地方,然後硬是找了過來。
白堪對于那成少當家跟屁蟲一樣的做法,用眼白充分表達了鄙視後,抱着零嘴回了房間。
之後幾天,董青卿除了又去了一趟藥街那邊,就如同他承諾的那般,一直都在陪着白堪玩,要讓白堪玩到盡興。
陸清野和成少當家兩人就像跟屁蟲似的,他們走到哪跟到哪,混吃混喝。
一開始白堪還會在心裏罵上兩句跟屁蟲,後面也就懶得理他們了。
等徹底玩夠,已經是五天之後。
他們前後出來的時間都已超過半月,白堪玩夠之後,董青卿便安排了回去的行程。
回去的路上,因為玩得有些累了,白堪格外的安靜,董青卿也沒多話。
到達白家鎮後,董青卿照例和白堪分開各自回家。
看到自己家,白堪興沖沖的從馬背上下來,抱着自己買回來的零嘴就準備進門,要去找白林元。
這些是他特意帶回來給白林元吃的,對了,還要分一些送到山上給青先生和他爺爺。
進了白家大門,白堪還沒來得及詢問白林元在什麽地方,就看見院子中不少下人走動着忙碌着。
“出什麽事了?”白堪抓住其中一個下人問道。
“少爺你回來了!”下人此刻才注意到白堪,“太好了,我們正愁不知道該怎麽去找你。”
說完,那下人有些擔憂地看了白堪一眼,随後才緩緩說道:“太老爺他,去了。”
白堪愣了愣,“什麽?”
他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太老爺他去了。”
白堪一張帶着笑意的臉瞬間沒了血色,他只覺眼前一黑。
“少爺?少爺你沒事吧?”
白堪深吸了一口氣,他把自己懷中抱着的零嘴遞給了旁邊另一個下人,然後聲音都有些顫抖地問道:“什麽時候的事情?”
“就在早上。”下人伸手想要攙扶白堪,白堪臉上毫無血色看着就有些下人,白堪卻避開。
“我爹爹現在在什麽地方?”
“老爺已經先過去了。”
白堪點了點頭,“備馬!”
話說完,白堪才又想起來他的馬就在他身後,他剛剛才從馬上下來。
白堪轉過身來到馬前,他拿了缰繩翻身上馬,“我先過去了。”
“這……”下人猶豫,白堪現在的樣子看着就叫人擔心。
白堪沒管他,他驅馬轉身,向着鎮外飛奔而去。
好在此時管家已經聽說白堪回來的消息,他趕過來,看到白堪飛快離去的背影,連忙叫了人讓他們追上白堪。
青先生道觀所在的那座山,就在白家鎮附近不遠處,從這邊過去只需要一兩個時辰。
白堪策馬狂奔,跑出白家鎮跑過兩側種滿藥材的馬路,噠噠的馬蹄聲被風吹散,消失在身後。
大概是察覺到主人的心急,那小馬跑得從未有過的快,快到白堪只覺得喉嚨都被風刮得發疼。但即使這樣,他也并未減速。
到了山腳下,小馬的速度才不得不被迫慢下來,有些氣喘着的它努力地馱着白堪往山上爬去。
大概過了有半個時辰,一座不算大的道觀出現在白堪眼前。
道觀不算大,坐落在朝南的山上,大門大開,正面擺着一個巨大的香爐,爐子裏有正在燒着的香。
道觀已經有些舊,雖然白家出錢翻修過,可一點也改變不了它已經有些年歲的事實。
白堪下了馬,急匆匆地走了進去,他一進去就看見他爹爹白林元。
白林元正在和青先生說話,院子裏除了他們兩人,就只剩下兩個白家的下人。
“爹爹,青先生。”白堪快步走了過去。
“你回來了。”
“我……”白堪想說點什麽,喉嚨處卻像是被刀刃劃得支離破碎般的疼痛不已。
青先生走近屋內倒了一杯水,“先喝些水,不急。”
白堪接過杯子三兩口喝下,視線卻一直朝着一旁敞開的房門看去,他也只是看,沒敢朝那邊走去。
那是他爺爺住的房間。
“你應該知道。不要太過激動,這對你身體不好。”青先生似是嘆息般勸了一句,随後才道:“要進去再看看他嗎?”
白堪點了點頭,他同手同腳的跟着青先生和白林元向着那屋子走去。
到了門前,白堪腳下步伐有些遲疑,他邁不開腳。
進了門,走過屏風,來到床前,白堪看着床上那像是安詳地睡着了似的白發老人,喉間一苦,眼眶立刻就紅了。
在來的路上他都不曾如此,可此刻卻像是被打開了什麽開關似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一段時間不見,床上白發的老人比之前顯得憔悴了許多,和他記憶中的爺爺也已經相差頗大。
他打小身體就不好,不能像其他的小孩一樣滿田坎跑,捉蛐蛐挖蚯蚓釣魚更是想都別想。
而填補他小時候那段時光的,就是床上的老人。在白林元忙着照顧白家忙着做生意的時候,是他爺爺帶着他在院子裏面講故事蕩秋千。
雖然還是有些遺憾,不能像常人一樣,可那段時光對白堪來說也是極其開心珍貴的記憶。
後來他長大了,他爺爺年邁了,白家的事情管不動也幫不上忙了,他就提出到山上來住。
一開始白堪和白林元是都不同意的,畢竟這山裏不方便又隔得這麽遠,真要出點事他們想敢來都來不及。
但老爺子堅持,大概是年紀大了,他特別的固執。
他就想讨個清靜,而且那時候的他有些癡迷命數一說,見他住道觀裏研究研究自己喜歡的玩意兒其實也不是什麽壞事,所以白堪他們才同意。
“他……”白堪聲音哽咽,不知該說什麽。
前段時間白林元跟他說老爺子有些不舒服,那時候的他雖然想過來看看卻沒怎麽上心,卻不想……
“他前段時間是有些不舒服,不過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青先生道,話說完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他去得沒有痛苦,早上我起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去了。”
白堪鼓起勇氣看了一眼床上像是安詳的睡着的人,至少這一點讓他心裏好受些。
“好了,我先出去休息一會兒吧,我已經讓你德叔回去安排,晚些時候他就會帶人過來。”白林元拍了拍白堪的背。
“嗯……”
白堪紅着眼眶出了門,來到院子中,白堪只覺喉間苦得難受,他深呼吸間,卻發現門口竟多出一人來。
來的人一身黑衣,不帶任何裝飾簡潔修身,他身形高挑而修長,相貌清隽,猶如天人。
“你怎麽來了?”白堪不可思議地看着突然就冒出來的董青卿。
002.
“聽說了……我來看看。”董青卿打量着白堪。
見白堪臉色發白,只有眼眶通紅,就像是一只小兔子,他一陣一陣的心疼。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董青卿道。
白堪吸了吸鼻子,好受了幾分,“你這是長了順風耳啊!怎麽我們家的事情,你什麽都知道?”
他也不過是到家才知道這事,那之後立刻就向着這山上趕來,一路上都沒停過,結果他才到沒多久,董青卿就來了。
董青卿笑了笑,沒接茬。
白家在白家鎮上聲望很高,白家老爺子去世的事情一傳到白家,整個白家鎮幾乎立刻就都知道了。
董青卿一回到家就聽管家提起了這件事,他還沒下馬就轉道去了白家,出了這種事,他想陪在白堪的身邊,哪怕只是作為朋友。
誰知道他到白家的時候,白堪卻已經不在。
他問了來這邊的路,一路策馬狂奔着追來。
“進來吧!”白堪吐出一口氣來。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笑得雖然有些牽強,但比之前心裏卻好受了不少。原本彌漫在他喉間,苦得他都想吐的那感覺,也淡去了幾分。
白林元和青先生此刻也發現董青卿,過來問了兩句,知道董青卿是追着白堪來的,兩人對視了一眼但也并未多管,如今他們還有其它事要忙。
待到白堪緩過勁來,白林元帶着白堪進了旁邊的大廳,和青先生一起商量起了後事的置辦。
人死不能複生,雖然也不用如此着急置辦後事,但比起安安靜靜的,白堪和白林元都寧願找點事情做。
大概商量了一下後,屋子裏安靜下來。
青先生坐了一會兒後,起身出了門。
白堪看了眼白林元,也跟着出了門。
躺在隔壁的那人對白堪來說是爺爺,對白林元來說卻是父親。
董青卿跟在白堪身後,離開道觀,向着道觀外右邊一處平地走去,那裏安靜。
白堪在靠近崖邊的地方停下,朝着遠處的群山看去。
“別太難過。”董青卿輕聲安慰。
“我小時候就只有一個朋友,那就是我爺爺……”白堪說了些小時候的事情。
他爺爺很會講故事,加上曾經當過兵,也算見多識廣,還能說些稀奇見聞,所以很長一段時間白堪都特別崇拜喜歡他。
總覺得他很厲害,比他爹爹還要厲害!
董青卿靜靜的聽着,白堪一直說他就一直聽着,做個安安靜靜的聽衆。
白堪說這些也不是想讓他安慰,又或者說點什麽,他只是想說說。
說完,說到口幹舌燥,白堪才停下。
其實白堪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他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七十古來稀,他爺爺能活到七十多歲,也已經算是長壽。
只是他爺爺這一去,從這一刻開始,他就真的要擔起白家這擔子了。
這和以前不同,以前他爺爺在,再怎麽樣也不會為難到他身上,但現在卻不同。
他父親白林元不擅長做生意,再加上這些後事的處理也要忙一段時間……
風雨欲來啊!
“我陪着你。”沉默了許久的董青卿突然開口。
白堪驀地笑了起來,他回頭看去,“說話可要算話!”
和董青卿相處的時間越久,白堪就越覺得,董青卿是一個很不錯的人。
用之前的玩笑話來說就是,董青卿若當真是個女人,他肯定就要移情別戀了。什麽驚鴻一瞥,根本不敵董青卿的體貼溫柔。
想到這,白堪眼神微暗,他深深地打量着董青卿,卻沒能從董青卿的表情中看出什麽異常來。
收回視線,白堪又笑着搖了搖頭。
知道白家出事,知道他會難過,所以立刻就追到這裏來,董青卿是當真把他放在心上的。
說話間,腳下大路那邊傳來了一陣聲響。管家德叔帶着一群人已經過來,要準備把老爺子的遺體帶回鎮上。
白堪走了過去,也去幫忙。
那之後白家的人忙裏忙外,把老爺子的遺體運回鎮上時,都已經是傍晚。
董青卿一直靜靜地跟在一旁,他是外人,很多事情不方便做,所以他便亦步亦尋的跟在白堪的身後,不遠不近的,像條安靜的尾巴。
遺體運回鎮上,當天夜裏白家這邊就安排起守靈的事情,白堪不顧白林元和青先生的勸阻,守到淩晨時才回房間休息。
他本是想守第一個整夜的,可身體卻根本容不得他亂來。
若是這時候他也病倒了,那白家更加會亂作一團,還得分心思照顧他,所以他根本驕縱亂來不起。
道理白堪都明白,但這事卻也确實對他造成了打擊,之後幾天他臉色一直不太好。
他作為一個晚輩,連給長輩守一夜靈這種事都做不到,說來也可笑。
葬禮的事情其實也沒什麽可準備的,按老爺子的意思,都不用通知太多人,整個過程也辦得簡單。
至于下葬的地點,老爺子生前就樂呵呵的去看過了,他自己選的位置。
當時白堪和白林元都有些不喜,說晦氣,但老爺子卻格外的喜歡那地方,說是什麽朝向山水都有講究。
白堪不懂,那時只覺哭笑不得,如今卻只剩下觸景傷情的想哭。
葬禮那天,白家來了些人,把白家擠得滿滿的。
出殡的時候,白家另請的道士帶着長長一隊人向着山上走去。
青先生雖然是道士,但他從來不接這種活。事實上白堪從沒見過他做什麽道士的事,那些符文道教之類的他幾乎就沒碰過。
白堪作為長子,走在白林元的身後,手裏舉着花圈。唯獨這東西,白堪沒有放棄堅持,一路扛着到了山裏。
他把東西放下時,兩只手都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顫抖。
葬禮之後,再回到白家,送走客人,白家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下來。那種冷清和人少時的冷清不同,更多了幾分安靜。
這個家原本有三人,如今卻只剩下兩個。
董青卿沒有走,這幾天他幾乎都留在白家,只睡覺時才回去。
這件事情忙完,董青卿剛準備開口勸白堪去休息,門外就又來了一群人,那群人穿着朝廷的制服是朝中的人。
這群人架勢很大,一進門來就把整個院子都圍住,而且侍衛個個生得孔武有力,腰間還配着刀,看着便讓人緊張。
“誰是白林元,誰是白堪?”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太監,說話時嗓音有些尖,很容易分辨。
白林元和白堪聽見動靜,連忙到院子中來。
見到這架勢,董青卿和其他下人退到一旁。
只是其他下人臉上都是驚訝,董青卿臉上卻都是不安和疑惑。
按道理來說,白家和朝廷已經沒有關系,白老爺子雖然也算功臣,可畢竟已經改朝換代,新皇都已經在龍椅上坐了幾十年了,白家出事上面,不應該這麽快就有反應才對。
還是說這段時間裏已經有人,迫不及待想要吃掉白家這香饽饽?
思及至此,董青卿臉色頓時越發難看起來。
他憂心地看了一眼白堪。他倒不擔心董家的那藥田,他擔心的是白堪……
帶着一群人來的那太監,此時已從旁邊的長箱子裏拿出一份黃色的布卷,那是聖旨。
“宣旨,奉天承命,皇帝诏曰,感念白家白祖湖曾對先皇有恩,乃一代功臣……”
“接旨吧!”
白林元低着頭上前兩步,從那人手中接過聖旨,“謝謝公公。”
道謝完,白林元又立刻回頭去吩咐旁邊的人,讓人安排地方給他們休息。
他話才說完,那公公已經揮手拒絕,“不用了,咱家馬上就要回去複命。”
“是。”
那公公轉身就往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放柔和了語氣道:“皇上也不是那麽鐵石心腸的人,有些事情你們也該明白,這白老爺子能罩着白家這麽多年已經是皇上的恩惠。”
“謝謝公共提點。”
見白家态度不錯,那公公欣慰地點了點頭,這才離開。
那群人一走,董青卿就連忙快步上前要去看那聖旨。白林元也與他一樣,慌忙打開聖旨又看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聖旨上除了說了白老爺子的事情,追封了尊號,賞了些錢銀,也說了白家土地的事情。
白家的土地朝廷收回,但同樣以不高的租金再租借給了白家,期限是三年。
三年的時間,白家守喪期間,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方式拿走這片土地,白家和之前一樣擁有全部的處置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白林元眉頭深皺。
老爺子一去,朝廷肯定會把這片地收回去,這不過是遲早的問題,白林元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但他萬萬沒想到,他會等來這樣一道聖旨,而且是就在葬禮之後,那麽快的時間裏。
董青卿雖然也滿心驚詫不已,但他卻隐約知道,肯定是白堪做了些什麽。
一旁,白堪像是虛脫般洩了力氣,他把自己的掌心攤開,裏面竟都是汗水,掌心處還有幾個指甲印。
“你做了什麽?”董青卿問道。他試圖去分析,但卻根本想不明白。
白家老爺子去世的消息一傳開,朝中不少人就有了動靜,這一點他是從陸清野這邊打聽到的。
白家名下的地很寬,且土質和地理位置還很好,眼紅的人本就不在少數,這時候想要分杯羹的那就更加多了。
甚至南江成家也早在這消息傳開後,立刻就有了動作,那成少當家更是當即就進了京,周轉走動拉關系去了。
這期間,董青卿試圖做些什麽來保護白家,可他畢竟只是個商人,朝廷中的事情不是他說了算,他能做到的不多。
董青卿本以為,葬禮的事情結束之後肯定有一場硬仗要打,卻沒想等來這樣一張聖旨。
“我早已經安排了人住在京城,我寫了折子放在他那裏,一旦爺爺……他就會托我之前安排好的人,把折子送進宮中。”白堪見白林元和董青卿都直直地看着自己,笑着解釋道。
老爺子一去世,外面那些人肯定立刻就會有動作,但是白堪的動作比他們更快,在其他的人才剛剛得知消息蠢蠢欲動時,他就已經上了折子。
“折子上寫了爺爺的事情,也寫了要歸還土地的事……”白堪苦笑,他之所以掌心都是汗水,那是因為這就是一場豪賭。
他在折子上寫了,感謝太上皇和如今皇上的皇恩,讓白家能夠享受這麽多年,老爺子一去,白家留着這麽多土地就不再合适,所以他想主動歸還。
主動歸還之餘,也直接闡明了白家失去土地後的困難,所以希望以租借的方式租借這些土地。
這樣的做法很是冒險,一旦上面那位拒絕租借,那他便可以不用再找借口就把白家的土地全部收回。
白堪冒這險,也只是在賭上面那位有仁慈之心,雖說白家如今已經沒了‘太上皇身邊大功臣’的光澤,他卻也不忍心趕盡殺絕。
而從結果來看,他賭贏了!
“你瘋了嗎?”董青卿聲音拔高。
白堪一定是瘋了,竟然這麽做!
003.
“你就沒想過如果他拒絕再把土地租借給白家,你們甚至都沒有其它借口再留下這些土地,甚至可能得馬上轉交給別人。”董青卿道。
白家土地的事情董家倒不必擔心,董家大不了和白家的合作提前結束,退還契約金,另尋他處,或者直接和其它那些接下去擁有白家土地的人合作。
但此刻,董青卿是真真替白堪捏了一把汗,比董家自己的事情還讓他緊張。
白堪笑了笑,因為剛剛太過緊張,此時的他都有些沒力氣,“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一個能把白家的土地留下來的辦法,雖然這只是暫時的。”
老爺子一去,白家的土地他們肯定守不住,最少也就這半年,最多也就拖個一年,上面的人肯定會找借口把土地收回。
到時候肯定會作它用,或是賜封給其他人,或是直接由朝廷接管,總之支零破碎不會再姓白。
而這樣做,是唯一的一個能夠在老爺子去了之後,讓白家的土地繼續姓白的辦法。
雖然只有短短三年,可這三年卻已經能夠改變許多事情。
弄明白怎麽回事,白林元掌心裏也是一層冷汗。
一直在旁邊站着的青先生,臉上倒并無驚訝,他只是靜靜地看着白堪,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聖旨到手,白家和董青卿都松了口氣。
接下去幾天,外面不斷傳來消息。
就如同預料的那般,不少人都動了心思。
南江成家最是殷切不已,成少當家親自去京城試圖分一杯羹。
朝廷中的人也都在做準備,能不能分到不說,總歸要努力一下。
原本,衆人以為這件事這段時間就會爆發,都在屏息等待,結果卻不想事情竟變成了這樣。
得知聖旨的消息,原本騷動的他們,就如同被當頭潑下一盆冷水。
白家剛剛大喪,在喪期,這時候就算他們鬧起來,在皇上面前也讨不到好更是會反招讨厭。
皇上總不能在前朝老功臣去世之後,立刻就把白家逼到絕境,他要真的這麽做了,那才真的讓人心寒。
明白這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衆人如鲠在喉,也只能拍拍屁股老老實實收起野心。
白家鎮上的人不知這些,依舊如往常般過着日子。
和這些接觸的最多的陸清野,重新回到鎮上之後,再看白堪的眼神都變了。
“你這家夥倒确實是能幹。你是沒看到那些人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模樣。”陸清野再見到白堪後,打量了白堪許久,只說出這麽一句。
當時的白堪只笑了笑,沒理他,依舊就是那好好小先生的模樣。
葬禮這些事情徹底結束後,白堪找了董青卿,讓他陪着他再去了一趟道觀。
他這一次去,是要去山裏收拾他爺爺用過的東西帶回白家。
之前忙着安排葬禮,很多細軟都沒來得及去處理。而這些事情,白林元和白堪都不想讓下人去做。
董青卿自然不會拒絕,早早的就騎着馬等在白家門口。
一路無話,騎着馬上了山到了道觀,白堪帶着董青卿把馬拴好後,向着道觀裏走去。
“你先在這邊等我一會兒,我去收拾收拾了就來。”白堪說着就去了他爺爺之前住的那間房。
董青卿走到一旁道觀大廳,他本是準備進去坐着等,到了門口卻發現裏面有人。
青先生正拿着一個碗,在喂他面前的那人吃東西。
也是這時,董青卿才發現這道觀裏面還有一個人,之前他都沒注意到。
白堪之前倒說過這裏連他爺爺加起來住着三個人,但董青卿之前一直沒多想。
董青卿朝着那人看去,那人的狀況卻有些奇怪。
那是個男人,一身青衣,頭發散開,一張臉有些白,是那種毫無血色的白,他長得頗為俊氣,是那種陽剛男人的正氣。
但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似乎沒有知覺,特別是那雙眼,眼瞳黯然無光,就仿佛……
“要進來坐會嗎?”青先生問道。
董青卿舉步進門,他想要詢問那人是怎麽回事,卻又覺得失禮,所以并未多問。
青先生拿着碗,細心地喂那人吃着東西,但那人無甚知覺,喂進嘴裏的東西都從嘴角滑了出來。
等青先生把那一碗像是米糊一樣的東西喂完時,白堪那邊都已經收拾好了所有東西,已經是許久之後。
“你要抽簽嗎?”白堪不知從什麽地方抱來個簽罐。
青先生這道觀他來過無數次,熟悉的很,就像他另外一個家。
至于屋子裏面坐着的另外一個人,白堪見怪不怪,早已經習慣。
“抽了簽讓青先生幫我們解,他解簽可厲害了,這方圓十裏所有人都知道,別人求都求不來!”白堪一臉認真地說道,還有點小自豪。
青先生在收拾東西,又拿了毛巾,替一動不動的那男人擦了嘴。
董青卿看了看,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面前的罐子上,他從裏面拿了一根出來,然後看着白堪也從裏面抽了一根。
“唉……”白堪朝着那簽條看去,下一刻立刻露出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