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遲家準備周到,客房幹淨寬敞,早已被仔細打掃過,大床的被褥枕頭也一應都是新的,冬至在水裏被燙得皮膚發疼,被身上衣料磨得發疼,根本沒法躺下去睡覺,只能勉強換一身幹淨衣裳,坐在床上稍事休息。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遲老爺子看着他背後僅僅只是顏色變淺,卻沒有消失的“桃花”,禁不住沉下臉色。
冬至往後回頭照鏡子,自然也發現了。
“抱歉,我能力有限,看來這世上的高人太多了!”遲老爺子搖搖頭,雖然不甘卻只能苦笑,“現在這種情況,降頭應該稍微被壓制了一下,但治标不治本,如果想要解降,恐怕只有一個辦法,解鈴還需系鈴人,找到下降的那個人,殺了他,降頭自然也就解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句話說了等于沒說,能下這種降頭的人,心思之狠毒毋庸置疑,對方又怎麽可能讓冬至他們輕易找到?哪怕最後費盡周折找到,恐怕也來不及了。
冬至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他早就預感事情可能不會那麽輕易解決。
“老爺子,如果這個降頭不能化解,最後是什麽結果,我會死嗎?”
遲老爺子遲疑片刻,但冬至已經從他臉上看到了答案。
“那如果我死了,魂魄會不會被下降者拿去做別的事情?”
冬至害怕死亡,他像每一個求生欲旺盛的人那樣向往熱愛生命,他還有許多夢想沒完成,但他更怕自己死了之後還要被當作傀儡,站在自己曾經的朋友同伴的對立面,才那真是求生無門,求死無望。
遲老爺子還未回答,冬至的肩膀就已經被人按住。
龍深道:“你不會死。”
遲老爺子暗暗嘆息,又向他們表達了遺憾與歉意,看得出老人家很受打擊,不僅是因為沒能幫到龍深他們,更因為這件事讓他意識到自己雖然也算厲害,但這世上還有許多他也無能為力的降頭術。
解降失敗,兩人都沒什麽心思再參加遲家的接風宴,遲老爺子知道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商量對策,也沒有多加挽留,親自送他們離開,又承諾之後有什麽進展需要幫忙都可以随時來找。
遲半夏的堂兄,那位送他們過來的年輕人,又親自開車送他們回酒店。
“我已經幫你們辦好入住手續了,行李也都拿進去了,你們直接上去就行。”
冬至謝過他,接過房卡,與龍深一道上樓。
他們訂的是同一層相鄰的兩個房間,位置絕佳,房間裏有一面巨大開闊的落地窗,拉開窗簾就可看見絢麗流霞伴着夕陽緩緩掉進海平面,三三兩兩的人在沙灘漫步,将這裏當作絕佳的浪漫之地。
“師父,接下來你有什麽安排嗎?”他勉強打起精神。
龍深道:“帶你去西北,見一個人,他可能有辦法。”
連龍深都說了可能二字,可見把握并不是特別大,但冬至并沒有追問下去,反而道:“明天就走嗎?”
龍深搖首:“你不是說要在這裏多留幾天嗎,我訂了五個晚上。”
冬至笑道:“那太好了,這幾天我們可以在海邊走走,去吃海鮮,三亞我來過,我來當導游,帶你好好玩一玩。”
龍深說好。
“師父,我有點累了,想先睡一覺,明天早上我再去找你吧,晚飯也不用叫我了。”難得兩人單獨相處,冬至卻主動表示送客,眉間流露出濃濃倦意,聲音也有些無力。
龍深注視他片刻:“那你好好休息。”
目送對方離開,關上門,冬至還來不及松口氣,就被洶湧撲來的疼痛淹沒。
他彎下腰,後背抵住門慢慢滑落,手緊緊攥着胸口的衣服,密密麻麻像被針紮似的疼痛穿透後背,疼得他做不了其他,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減輕痛楚。
其實這次發作不如上次來得激烈,也許是遲老爺子的辦法起了緩解的作用,但冬至卻仍舊不想被龍深看見他如此狼狽的一面,因為剛才他分明看見龍深眼底來不及收起的憐惜和傷痛。
龍深本該是強大而無所不能的,在他所走過來的幾千年歲月裏,不知經歷過多少風霜雨雪,可現在好不容易收個徒弟,非但半分沒享受到徒弟帶來的好處,還要為徒弟操心奔走。
連冬至都為龍深不值,因為他收的這徒弟非但不能像他一樣享有漫長的壽命,還在剛能做出點成績,就被下了降頭,面臨不得好死的結局,若是時光倒流,對方估計也會後悔吧。
想及此,他不由笑出聲,卻引來心髒又一陣抽疼,這次更劇烈了點,冬至閉了閉眼,告訴自己只要強忍過去就好,上回發作那麽厲害,自己都捱過來了,這次肯定也可以,但眼淚卻不知不覺冒出來。
他看見跟行李一起放在床邊的長守劍,擦幹眼淚蹒跚爬過去,将劍抓在手中,抱在懷裏,仿佛這樣就能汲取一點力量。
他畏懼死亡,他畏懼黑暗未知的世界,他想跟何遇看潮生劉清波他們一起戰鬥,面對未來的危險,他更想默默陪在龍深後面,哪怕自己就算健康,生命也只有對于器靈而言片刻須臾的幾十年,哪怕他們終其一生只能是師徒,他想再為龍深畫一幅畫,他想把那句“有我在,不要怕”牢牢記在心裏,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都不會忘記。
淚水洶湧而出,滴落在長守劍的劍鞘上,此刻似乎只有這冰冷的溫度才能傳遞一點慰藉。
對不起,師父。冬至無聲道,我本來可以更小心謹慎一點,這樣也許就不會被暗算,我因為自己的私心,要當你的徒弟,現在卻反而累你為我傷神,你應該擁有一個能陪你度過漫漫歲月,跟你一樣強大的徒弟,而不是像我這樣軟弱無用……
劍鞘上凸起的紋路硌在臉上生疼,可那疼比不上降頭發作時的萬分之一,冷汗已經浸透了整個後背,他死死忍住呻吟,借由窗外的景色來轉移注意力。
可那輪紅日已經徹底被海水淹沒,餘下天邊一絲橘色的明亮還在寶藍色的天幕間垂死掙紮,很快也敵不過鋪天蓋地的夜色宣告陣亡,天地之間歸于黑暗,海灘邊點點燈火亮起,可那零星火光,又怎能溫暖心頭的冰冷?
風從窗戶裏吹進來,縱使這裏一年四季都沒有嚴寒,但冬夜的風,依舊是帶了些涼意的。
冬至一動不動,坐在床邊,仿佛睡着了。
後來什麽時候失去意識,他也忘記了,只知道自己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一身幹淨,蓋着被子,床邊有猶冒熱氣的白粥小菜,還有一個熟悉的人。
“師父。”
這一張口,冬至才發現自己喉嚨撕裂般的疼,鼻子也塞住,聲音悶悶的。
他想了想,覺得估計是後來坐着入睡時被風吹得感冒了。
龍深嗯了一聲:“先吃粥,再吃藥。”
他若無其事,冬至卻反而心虛,也不敢說什麽,乖乖端起碗,一口口把粥都喝完,又接過對方遞來的水和藥,一口吞下,忍不住陪笑:“師父,你怎麽進來的?”
龍深:“我有你房間的房卡。”
那之前自己抱着劍滿臉淚痕的樣子,他也看見了?冬至越發心虛了。
“對不起。”他秉着坦白從寬的原則趕緊先道歉。
龍深看着他:“為什麽發作也不叫我?”
冬至低頭小聲道:“我知道你為了我的事情,費了許多神,也做了許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幫不上什麽忙,不想讓你更擔心了。”
龍深淡淡道:“在這件事上,我不希望你瞞着我,你是我的徒弟,也是我迄今為止唯一收的徒弟,我願意牽挂你,也不覺得是負擔。”
剛開始冬至還乖乖點頭不敢應聲,聽至後來,他忍不住擡眼望向龍深。
龍深道:“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樣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我也有七情六欲,可能比普通人更淡,更遲鈍,但畢竟是有。以前,我也以為是被你的執着努力打動,才會收你為徒,但後來想想,如果不是一開始就另眼相看,又怎麽會去注意你的執着和努力?”
冬至怔怔回不過神,他發現自己的理解能力出現了偏差,頭一回聽不懂龍深的話,又或者,他根本不敢往那個方向去想。
龍深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你要繼續睡嗎?”
冬至搖頭。
龍深:“今天天氣還可以,下去走走?”
冬至聽見窗外傳來的海浪澎湃,有點心動,就點點頭。
他有點感冒,龍深拿來外套讓他穿上,冬至掀開被子欲下床,卻忘了現在降頭發作之後渾身無力,腳一軟差點就往前栽倒。
遲疑片刻,他對龍深說:“師父,要不明天再去吧?”
龍深看出他不想讓自己背,大半夜的背着個人去海邊的确也有點麻煩,關鍵是海邊未必有地方坐,龍深頓了頓,說“等我一會”,就轉身出去。
冬至也不知道他去做什麽了,可十幾分鐘之後,龍深居然推來一張輪椅。
“先坐這個吧,上下也方便一點。”
冬至一樂:“師父,你的別名叫小叮當嗎?”
龍深還挺認真地解釋:“酒店有輪椅出借。”
有了輪椅出入果然方便許多,龍深還在他膝蓋上蓋了一條薄毯,後遺症是別人以為他是身有殘疾,迎面而來紛紛讓路,冬至在電梯裏還碰見一個小女孩把手頭的花送給他,說哥哥祝你早日康複。
酒店前面就是海灘,夜晚倒也有不少人在海灘散步,不過眼下将近深夜,游人寥寥,遼闊空曠挾着海腥味撲面而來,令人胸懷頓時為之一清。白天還下過一場陣雨,夜幕便顯得分外澄澈,漫天星辰争先恐後跑出來拱衛弦月,無須人工的燈火,也自有粼粼波光,海浪一波波沖上沙灘,旋即又迅速退開,留下落寞的濕痕。
一對情侶嬉笑着跑過,女孩長裙赤腳,長發被風拂起,遮住了容顏,遠遠落在她後面的男孩子拿起手機咔擦一下,拍下女朋友最美好的一刻,哪怕夜晚清晰度不夠,但那一刻也許已經印在他心裏。
男孩子很快追上女朋友,兩人在星月的見證下接吻,許是餘光瞥見冬至他們過來,女孩子有點不好意思,忙把男朋友推開,拽着他快步走遠了,沙灘留下幾串匆忙的腳印,潮來潮去,一下沒能将痕跡拂去,依稀還有愛情的味道。
兩人笑着走遠,留下沙灘上的幾串足跡,冬至不由自主嘆了一聲,像是羨慕,又像遺憾。
龍深站在他身後,忽然出聲。
“你很羨慕他們嗎?”
冬至搖搖頭:“我只是為他們這樣單純美好的小幸福而高興。”
高興這世上終究也不是每個人都求而不得,也還有像剛才那兩人一樣,茫茫人海中尋找到彼此,情投意合,終成眷屬。
“你覺得,這樣就是幸福嗎?”龍深問。
冬至笑道:“應該是吧,有的人想要的幸福很多,全世界放在他面前,他還覺得自己能得到更多,有的人想要的幸福很小,哪怕看見海,看見星,看見自己喜歡的人,都能快樂半天。”
又一波海浪湧來,他們離被水淹沒的地方尚有一段距離,不必急着撤退,但剛才那對情侶留下的腳印幾經海水拂掃,卻幾乎完全消失了。
視線所及,小情侶也已經不知去向,也許走向遠處的黑暗裏再悄悄說着情話,也許已經回去休息了,他的目光追尋着他們的身影,心頭莫名有點失落。
忽然,他眼前被一小塊陰影籠罩,還未反應過來,唇上便是一暖。
龍深彎腰前傾,輕輕點了一下,在冬至渾身僵硬石化,無法作出任何回應時,他的唇已離開。
“現在,你覺得幸福嗎?”
冬至定了定神,他幾乎以為自己剛才産生幻覺,而這幻覺是如此真實,連唇上的溫度仿佛都還殘留着。
心髒猛地漏跳一拍,旋即又加劇,他忍不住按上胸膛,生怕降頭因此複活。
“師父,你剛才在做什麽?”他的聲音有點飄。
如果不是幻覺,那麽可能是龍深以為這是表達師父對徒弟的一種疼愛方式,又或者,對方本來想吻的是額頭或鼻子,一時沒有找準方位,才産生了令人誤會的舉動。
他開始為龍深想借口,然而對方下一句話卻是:“我在吻你。”
“為什麽?”冬至恍恍惚惚迷迷糊糊,他瞅着眼前黑漆漆的海面,似要看它們在波浪中開出一朵花來,甚至也一動不動,沒敢回頭,生怕一動就洩露了自己并不淡定的情緒。
但龍深的語氣卻比他還不解:“你不是喜歡我嗎,我以為這樣做,你會高興。”
高興,他當然高興。
巨大的喜悅潮水般湧來,他就像那串足跡被頃刻淹沒,不知所措,覺得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也死而無憾。
但喜悅卻瞬間化為劇痛,像利刃一刀刀割着他的心髒,痛得冬至忍不住微微彎腰佝偻起來,痛得他雙眼酸脹,幾欲流下淚來。
龍深見他似有降頭發作的跡象,彎腰就要把人打橫抱起,卻被冬至按住手腕。
“我沒事。”
龍深探向他的額頭,掌下傳來正常的溫度,皮膚也潔淨無汗。
冬至喘了口氣,似捱過那股突如其來的疼痛,道:“其實我入這一行時,就已經考慮過其中的危險性,知道可能會受傷,甚至犧牲,反正我父母已經去世了,就算真出了事,也不用讓家人擔心。”
龍深靜靜聽着。
“蝼蟻尚且偷生,我也怕死,更怕中了降頭之後會不人不鬼地活着,跟明弦一樣身不由己,跟你們作對,到那時,我就只是一個傀儡,不是你的徒弟,不是一個有感情有思想,活生生的人了。”
他以為自己早已平複了情緒,但看見龍深繞到自己前面蹲下,看着對方專注的神情,淚水仍舊忍不住湧出來。
“你不會變成那樣,我會盡力。”龍深道,伸手拭去他的眼淚,“我已經跟西北分局的局長聯系過了,他是極為厲害的人物,也許有辦法。”
“所以,師父,我不需要任何同情,包括你的。”冬至握上他的手,微冷與溫暖相遇,涼意很快也被溫暖包裹。“我是龍深的弟子,就算不能跟龍深一樣強大,也應該和他一樣堅強。”
龍深卻蹙起眉頭:“我沒有在同情你。”
他不知道冬至怎麽會萌生出這樣的想法。
“我從來不會勉強別人或自己去做不願意的事情。”他捏住對方的下巴,又在嘴唇啄了一下。
這樣的含義應該足夠明确了吧?
冬至卻推開他。
“抱歉,師父,我後悔了。”
“你也知道,人類,尤其是男人,總有那麽點劣根性,得不到的才覺得是最好的。你親了我之後,我反而認清了自己對你的感覺,之前我可能只是錯将仰慕和愛情混淆而已。”
“而且你說得對,當我老了,你還容顏如故的時候,我肯定會暴怒或自卑,無法接受這樣的狀況。我想明白了,我喜歡的,應該像剛才那個女孩子一樣,甜美活潑,喜歡撒嬌,普普通通,像你這樣的,我會有壓力,和距離感。”
要将指甲掐入掌心,借由疼痛來讓自己清醒,他才能将這番話一段接一段,完整無缺地說出來。
一只手覆上來,将冬至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你在說謊。”龍深道,“你心虛緊張的時候,就會握住拳頭,就像上次想要把我灌醉一樣。”
他看冬至愣愣的表情,眼中多了一絲笑意,難得生出促狹的心思,故意問:“怎麽,忘了?”
冬至怎麽會忘,他記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沒想到龍深早将這樣的小細節記住。
“這次,我不一定能活命,就算可以,充其量也就只有幾十年的壽命,無法陪伴你長長久久,我不能只看到我的一輩子,卻忽略你的一輩子。我們之間不合适,我也,不值得你喜歡。”
人生在世,無非得與舍,在不斷舍棄的路上不斷地得到,又在不斷得到中又不斷舍棄另一些東西。
他從前對龍深表白,是為了“得”,得到龍深的愛情,得到龍深的另眼相看,得到自己想要的,說到底,是一種占有欲,而他現在“舍”,卻舍棄所欲,選擇克制,只為了讓對方在将來不要因為牽挂自己而難過。
若是剛剛化為人形的龍深,或看着于謙從容赴死的龍深,也許還并不能理解冬至這一得一舍之間的區別,但現在他在特管局多年,又怎會看不出冬至的故作淡定,口是心非。
心中微微動容,泛起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情緒,龍深道:“這世上沒有值不值得,只有喜不喜歡。”
他又低下頭,這次吻得深了些,冬至的下巴被捏出一個紅印子,睫毛亂顫,眼神飄移,呼吸也亂得一塌糊塗。
“我從未這樣對過別人。”龍深道。
冬至是第一個,可能也會是唯一的一個。
“沒有你,我會繼續這樣走下去,有了你,起碼這幾十年裏,有人與我同行,你願意嗎?”
龍深的臉半隐在黑暗中,但他呼吸出來的熱氣卻咫尺可現,冬至眨了眨眼,似要眨去那裏頭氤氲的霧氣,在對方等不到回答,松開手,意欲起身時,沖動已先于理智,讓冬至攬下龍深的脖子,主動迎上去,在那薄涼的唇上輕輕啄一下,又飛快分開。
“你确定,不反感嗎?”
龍深搖搖頭,甚至還問他:“要再試一下嗎?”
“不用了!”冬至忙說,臉上熱氣蒸騰,心想幸好黑暗裏看不分明。
然後他聽見龍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從未愛過人,也不知道什麽才是愛,但我願意去嘗試,為你做個有血有肉,懂愛懂恨的龍深。”
那霧氣在眼睛裏徘徊半晌,最終還是流出來,冬至顫抖着将頭埋入對方頸窩裏。
明明自己多少次生死徘徊都沒哭過,在龍深面前卻總顯得軟弱。
今夜,就讓他再軟弱一回吧。
夜越深,天越涼,濤聲依舊,卻不知何時從單一的澎湃變成起落有致的和聲。
身邊火熱的身軀在,就反而越禁不得一絲冷風,冬至打了個噴嚏。
“回去吧。”龍深道。
冬至說好,由龍深推着輪椅往酒店的方向走。
他最後又回頭朝大海的方向望了一眼。
遠方船只那點星星之火還在,一閃一閃,正與天上的星辰遙相呼應。
船燈在于今晚,而星光則來自幾十億光年外,它們穿越時空,彙聚成奇妙的緣分。
也許浩渺宇宙之中,有無數這樣的緣分,就像他與龍深,哪怕他像那船燈,明日就會熄滅,但起碼,他們曾相遇過,星星也許會知道,曾有那麽一點微末之光,在某個星球的海上,陪伴自己度過的那個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