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楚悅回國沒有和穆溫丞說,直接找到穆溫然的住處。
敲門看到屋裏的兩個人時她還是不知所措,手有點抖。
路迦先是愣住然後擡頭看穆溫然,大約幾秒的功夫恢複如常,笑着和楚悅打招呼,說阿姨好,又說自己昨天在這裏借住一晚,很快就要走了。
穆溫然拍他腦袋,他笑呵呵當什麽也沒發生,繼續說:“那我先走了?”
楚悅看他又看自己的兒子,有些事她的确想單獨和穆溫然講。
穆溫然看出路迦呆不住,放他一條路,随他的意點了頭。
路迦走後,屋子一片寂靜。
“你……”她該斥責穆溫然,她的兒子喜歡男人,和一個男人同居生活,這讓鄰裏看見怎麽想?可她又覺得是自己的錯。是她把穆溫然留下來,讓他成為一個同性戀。
楚悅說不出話,淚水模糊視線。穆溫然把紙巾遞給她,她擦掉眼淚,隐隐看到穆溫然的身影,她的兒子那麽優秀,應該有更好的未來。
“你是喜歡他嗎,剛剛那個孩子?”楚悅問,心裏卻在呼喊,希望穆溫然能否認。哪怕是騙她呢,只要他否認,她就可以繼續裝糊塗。
“嗯。”
許久沒人再說話,最終是一聲帶着哭腔的綿長嘆息。
楚悅手裏掐着紙,反複攥緊又松開,“你爸不會同意。”
“不需要他同意。”
“你從以前就很有主意。”楚悅想笑卻笑不出來,“在美國的時候就是,我讓你在家住你非要搬出去……家裏不好嗎?”
“我知道你心裏怨我,我都認了,我也不該多管閑事……可那是個男生啊,你倆都是男的,将來怎麽辦呢?”楚悅望向她的大兒子,她應該更決絕一點,叫他們斷了,跟他說他們兩個人不會有好結果。可她有什麽立場說這些呢?那些遲來的補償穆溫然全都不需要,更像是用來安慰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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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怨你。”穆溫然平靜地說,“将來我也有規劃。”
楚悅最怕聽到這樣的回答,哪怕是怨她呢,也能讓她找個借口傷心,給穆溫然按個理由,解釋他為什麽喜歡男人。
“是我的錯……”
“你沒錯。”穆溫然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我喜歡他,怎麽就成你的錯了?”
楚悅怔怔,随後慘然地笑:“你連話都不打算讓媽說完嗎?”
穆溫然又給她遞紙巾,這回她沒接,幹脆撇頭不看,像稚童一樣鬧別扭。
穆溫然把紙放到茶幾上,“只是不想你誤會。我們在一起,沒有任何一個人有錯。”
楚悅低着頭,她自然知道。可事情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她還是想要給他開脫。這一刻好像誰都有錯,唯獨穆溫然沒有,他只是被誤導,只是走了岔路……
可惜穆溫然親手把她唯一的一點幻想打碎了,餘下就是血淋淋的事實——她的兒子就是個同性戀,就是喜歡男人。
楚悅還是不死心,難道沒有一點挽留的餘地嗎,她要眼睜睜看着穆溫然過不幸福的生活嗎?
她擡起頭,看見穆溫然對着手機打字,許多話卡在喉嚨裏,不用想都知道他在給誰發短信。
“你在跟那孩子說話?”
穆溫然點了下頭。
“他說什麽?”楚悅的聲音在抖,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在擔心。”
楚悅啞然,強扯出笑問:“擔心什麽呢,我能吃了你?我可管不了你。”最後一句像在自嘲。
穆溫然起身去陽臺,拉開窗看了一眼回頭說:“他在樓下貓着呢。”
楚悅一時沒說話,沉默一會兒還是說:“那就叫他上來吧,躲着我幹嘛?”
穆溫然搖搖頭:“他不知道你為什麽來,以為你有事找我談,在問我什麽事。”
楚悅愣着:“他不知道?”
“知道了剛才就不會走了。”穆溫然像是想到什麽,笑意映在眼裏,“怕我被欺負。”
楚悅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沒有用了。
如穆溫然所說,誰都沒有錯,他們不過是互相喜歡的兩個人而已。
路迦在外面蹲了一個多小時,實在怕熱,躲在樓道裏。楚悅出來了,穆溫然也沒提醒他,他直接和楚悅撞上。
路迦僵硬笑笑,打了聲招呼說:“阿姨好啊,我有東西落上面了,來拿東西。”
楚悅望着他,朝氣鮮活的男孩子,笑一笑都讓人感覺舒适。明明還和她說着話,眼睛已經往上瞟了許多下,心裏關切着另一個人。
這樣的男孩子應當有許多女生喜歡吧,偏偏選了條不好走的路。
即便在美國住了十幾年,楚悅還是沒法理解這樣的愛情。
盡管不理解,她還是退了一步,溫聲跟路迦說:“溫然在樓上等你呢,快去吧。”
往前的十幾年她都沒有過問,又何必在這時摻和一腳。與其打着“為他好”的旗號幹一些糊塗的事,讓他記恨,倒不如沉默。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路迦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媽是知道咱倆的事了嗎?”
穆溫然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察覺了,只得點頭。
路迦也跟着點點頭,“挨揍了嗎?”
“沒有。”
“挨說了嗎?”
“沒有。”
“真的?”
“真的。”
“不信。”
穆溫然輕笑一聲,捏他耳朵:“愛信不信。”
路迦低頭牽住穆溫然的手揉指節,玩了一會兒便聽穆溫然說:“她很輕易就松口了。”
路迦不動了,過了一會兒擡頭吻了吻穆溫然的唇,抱住他輕輕拍着背,哄小孩兒一樣說:“別難過。”
“沒難過。”
這是實話。楚悅的松口在他意料之中,也正是如此,他才放任穆溫丞去說。
反倒是路迦突然的一句話讓他措手不及,他該怎麽解釋呢,又發現沒什麽好解釋。
這要是穆溫丞,楚悅一定打斷他的腿。可在穆溫然這裏,楚悅只能用說的,說了幾句便妥協。
也不是不在乎,只是有些事注定沒法公平對待。
這在某種層面上來講是件好事,路迦卻不聽他的,一個勁安慰,拍着他的背輕輕吻臉頰,好像他受了多大委屈。
穆溫然只好配合,将頭抵在路迦肩膀上低沉沙啞地喚他的名字。
路迦心疼極了,捧着穆溫然的臉說:“沒關系,你有我,我在乎你。”
穆溫然想笑,溫柔撫着他臉頰吻在額頭上,“好。”
“你那麽好,只有我知道。”露出淺淺的梨渦,路迦晃晃腦袋,用一種驚喜的語氣問,“我是不是賺到了?”
“你說是就是。”這回真撐不住笑了,穆溫然含住他的唇吻起來。
路迦迎合着,眼睛偷偷眨了下。他想當然是啊,自己太有眼光了,在那麽久之前就發現穆溫然。
路迦偷偷給自己鼓掌,沒出聲的那種。
被穆溫然瞅見了,路迦邀功似的說一句:“你可以誇誇我。”
“我幹嘛誇你?”
“那算了,不誇也行。”
“這麽好妥協?”
路迦一本正經說:“嗯,我讓着你。”
穆溫然把他耳垂都揉紅了,貼着耳邊問:“讓我什麽?”
路迦覺得這樣有點不正經,推了推穆溫然:“看你這麽傷心稍微讓一下你。”
“哪裏看出我傷心?”
路迦沒說話,穆溫然以為他又在給自己加戲。
“你沒傷心沒難過,好像也真的不在乎。”路迦說,“我知道。”
他知道。
知道才心疼。
他知道穆溫然說不在乎就是真的不在乎。那些傷疤已經不痛了,甚至戳一戳都沒感覺。可它們又不會消失,永遠在那裏。
路迦一點也不傻,只是心系一個人,想盡全力對他好。
穆溫然要是覺得不委屈,那他就替穆溫然委屈。
他把那些不在乎撿起來,變成自己的在乎。
穆溫然不心疼自己,路迦心疼啊,這麽好的一個人,他可寶貝了。
別人不稀罕,那就不要怪他藏起來,瞅都不給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