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楚悅和穆溫丞一直留到過年,穆老爺子甚至把他們叫去老家過除夕。
看得出老爺子是真的喜歡這個孫兒,穆溫丞一到,他就拉着孫子不停唠家常。楚悅也被各種認識不認識的親戚拉去說話,大家或真情或假意的關心着她近年來的生活。
倒是帶他們來的穆溫然落單,一個人落得清閑,在沙發上閉眼補眠。
穆顯剛到家看到這幅情景一樂,蹭到穆溫然旁邊小聲道:“哎,你媽真回來了啊,我還以為是開玩笑呢。”
穆溫然睜眼,看到他沒個正行的二叔:“嗯。”
“你弟也回來了?”
“嗯,在裏屋。”
“真打算複婚啊?”
“不知道。”
穆顯長嘆一聲,八卦之意分外明顯:“哎呀,那你怎麽想?”
穆顯還和許多年前一樣,性格沒變,長相也沒怎麽變,眼裏總帶着笑意,遇到什麽事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不着痕跡關心着自己的侄子。
“沒什麽想法。”過去已經過去,彌補也只能彌補未來,而穆溫然對未來沒什麽期盼,認為眼下的事比較重要,他這幾天要看好路迦寫作業,不然過幾天那團子又要吭吭唧唧熬夜補。
穆溫然起身反問穆顯:“那你呢,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穆顯被噎住,他這幾年被穆老爺子催婚催得緊,這也難怪,他已經三十八歲卻遲遲未婚,搖搖頭他笑說:“你倒會戳我痛處。”
穆章成是最晚到的,他和楚悅對視一眼,彼此心情都很複雜。親戚幫忙打圓場,讓兩個人坐下吃飯一會兒好好聊聊。
老爺子才知道他們之前一直沒碰面,十分不滿意,責怪穆章成:“你別老一天到晚想着你那破工作,等你老了以後那些公司啊錢啊不都得留給孩子們?你少操點心,今後才有他們發揮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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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溫丞扯了扯嘴角,尴尬摸摸鼻子,穆溫然不為所動,夾菜吃飯,絲毫不被周圍所打擾。
吃了一會兒,楚悅和穆章成提前離桌,說是去外面走走。等到大家都吃完飯撤了桌,兩個人都沒有回來,穆溫丞說出去找找,被穆顯攔下來。
“溫然你去。”穆顯沖穆溫然使眼色,相比起穆溫丞,穆溫然更需要跟父母溝通。
穆溫丞立馬知意,停下腳步站定在原地。
夜晚冷風刺骨,周遭不斷響起鞭炮聲,仍有出租車在街道行駛,節日的歡悅與奔波在外的人無關。
穆溫然在離家不遠的小庭院裏找到楚悅,她坐在冰冷的涼亭裏,看到穆溫然來,匆忙擦幹眼角的淚,強扯起微笑:“溫然啊,你怎麽來了?”
“來找你。”穆溫然四處看了看,沒看到穆章成,“他人呢?”
楚悅眼神躲閃:“你爸有事,先回去了。”
穆溫然沒有多問:“這裏太冷了,先回家吧。”
楚悅說:“我今天聽人說了好多你小時候的事……”
穆溫然可不覺得那些親戚有那麽關注他:“別太相信,八成是編的。”
楚悅又抹了把臉,沉默幾秒道:“你心裏怪我嗎?”
穆溫然看向自己的母親:“怎麽突然這麽問?”
楚悅苦笑:“媽想了很久,一直沒敢問,今天我和你爸談了談……”
穆溫然回答:“已經沒所謂了。”
以前或許有責怪,但現在已經沒所謂。
楚悅點點頭,想微笑眼淚卻更多地往下掉,這瞬間她蒼老了許多,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像個母親。
楚悅和穆章成之間沒有愛情,會結婚不過是因為門當戶對,家裏人都同意。就連之後要孩子也是穆老爺子想抱孫子,他們才生下這對雙胞胎。
她唯一一次為自己作決定,是和穆章成離婚,帶着小兒子走他鄉。也曾想過被留在穆家的大兒子怎麽辦,每當夜深人靜時她都哭得泣不成聲,想到自己的孩子,心就像被針紮了一樣疼。
可相比起孩子,她終歸選擇了自由,又在自由中圍困自己。
她作為母親很失敗。
甚至在走的那天,她還跟穆溫然說:“不要怪媽媽,媽媽真的沒辦法了,媽媽沒能力帶你們兩個一起……”
一切都是辯白。
在這個家裏,誰又不痛苦。
你可以離開,但憑什麽祈求得到原諒,讓被留下的人去承擔你的“沒辦法”。
楚悅知道她填不了那漫長歲月裏的空白,不如就此沉默。
回去的路上,楚悅盡可能用輕松的語調說:“再過幾天溫丞就開學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嗯。”
“你……”楚悅還是停下,在穆溫然回頭看她時說道,“好好照顧自己。”
穆溫然回到家,穆章成就在客廳,看到他回來站起來,站了良久,最後卻只是說:“明天我有事不在家,你自己弄一口吃吧。”
穆溫然淡淡應了聲。
楚悅明天應該會來,穆章成是在躲着她。這兩個人的确不合适,未見面時還能奢望重歸于好的戲碼,見了面就只能被現實擊潰。
大年初一,穆溫丞進穆家第一句話就是:“聽說你以前還把陳家那小子推下樓過?牛逼啊。”楚悅從身後推他一下。
穆溫然沒什麽表情:“誰?”
“陳一啊,昨天還來家裏了,有點駝背那個。”
“什麽時候的事?”
“這兒我哪知道。”穆溫然摸摸脖子,“說是你過生日,得好幾年前了吧?十二三歲?”
穆溫然想了下,有點印象,他十二歲的生日會,的确有個男生當着他的面掉下樓,他也的确為此道歉了。不過人不是他推得,是那傻子說他壞話被他撞見,吓得自己踩空掉下去了。
當時之所以沒去解釋是知道穆章成壓根不會聽。
“沒推。”對于這件事穆溫然第一次說實話。
穆溫丞轉頭,故意大聲重複:“他說他沒推。”
楚悅吓一跳,低頭遮掩着進了廚房,說給他倆煮餃子。
穆溫丞嬉笑着轉頭,聳聳肩道:“媽非要我問的。”
大概昨天那幫親戚跟楚悅說了什麽,她又在那裏胡亂猜測,覺得會發生這種事有自己的責任在,是她的離開讓穆溫然變成這樣。
事已至此又何必再問。
她既然讓穆溫丞問了,就說明她的确信了那幫親戚的話,認為人是他推下樓的。
廚房裏響起開火聲,穆溫丞坐在客廳磕着瓜子,視線不離開電視:“昨晚她和爸吵起來了,好像就是因為剛才我說那事。”
“我推人下樓?”這鍋穆溫然背這麽多年,也沒多大感覺了,順其自然接口。
“嗯,具體發生什麽我也不清楚,不過也不難猜,他倆就互相指責呗。”穆溫丞呲牙,幸災樂禍道,“媽說你比以前話還少,擔心你性格有缺陷,我讓她別擔心,畢竟你的确有。”
穆溫然瞥了他一眼。
“他倆複婚算是沒戲啦。”穆溫丞靠到沙發上,伸了個懶腰,“看來有些事還是需要當面說開啊。”
“你呢?”穆溫然問,“你不打算和他說說嗎?”
這個“他”自然是指穆章成,昨晚穆章成見到小兒子只說了三個字:長大了。
“沒什麽好說的吧。”穆溫丞嗤笑一聲,“他不一直是那樣的人嗎?”說完他又迅速收了表情,講另外一件事,“倒是二叔啊,他怎麽還單着?我以為他早結婚了,樣子也沒咋變,吓我一跳。”
“沒找到合适的人吧。”穆溫然随口回應他,“你話倒挺多,能消停會兒嗎?”
“啊?”穆溫丞指指自己,咂了下舌,被堵好幾秒才回道,“……你長這麽大沒少挨打吧?”
吃過餃子,穆溫然本想直接回房間,卻被楚悅拉住:“媽馬上就要走了,不和媽多說說話嗎?”
穆溫然倒是無所謂:“說什麽?”
楚悅一下卡住,笑容僵在臉上。
穆溫丞還在吃餃子,邊吃邊笑。他算看明白了,穆溫然噎人完全是無意的,是真誠的提問,讓人沒法回答。
最後穆溫然還是留在客廳。
聊了沒一會兒,門鈴響起來,穆溫丞仰頭往玄關看:“來拜年的?”
穆溫然搖搖頭:“一般會直接去老家。”
他去開門,看到門外穿白棉襖戴黑圍巾的路迦:“你是湯圓嗎?”
“什麽啊?”路迦把半張臉紮進圍巾裏,今天實在太冷了,明明都入春,怎麽能這麽冷啊!
“芝麻餡的?”
“不知道。”路迦推了推穆溫然,“太冷了,求求你先讓我進去。”
路迦進門看到楚悅和穆溫丞,立馬機靈地叫人:“阿姨過年好,哥哥過……”帽子被往後拽了一下,路迦轉過頭,滿臉疑問地看穆溫然。
穆溫然:“不用叫他。”
穆溫丞一伸脖子,什麽意思,咋還差別對待?
穆溫然拍拍路迦的腦袋:“随便找個地坐。”
“不不,我就是來拜年的,一會兒就走。”
“是嗎?”
嗯?不是嗎?路迦疑惑轉頭。
“可你沒和我說‘過年好’。”
“……”
穆溫然:“開玩笑的,坐吧。”
不,我覺得你是認真的。
路迦很忐忑地坐下來,完全忘記自己只是來串門,馬上就得回家。
趁着楚悅去拿果盤,穆溫丞轉頭看電視的功夫,他偷偷戳穆溫然:“嘿,搭理搭理我。”他把口袋裏的紅條條抽出來,“給你。”
“什麽?”
“紅包。”
這回換穆溫然無語。
路迦湊到穆溫然耳邊悄悄說:“過年好就不用說了吧?這個他們都沒有,我只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