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童慕寒笑容淡了幾分,“媽,你這樣說我要不高興了,別說喪氣話。”
席娟搖頭,“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活了這麽久,經歷了這麽多事,我已經沒什麽遺憾……就是苦了你,家裏還欠了那麽多錢,讓你一直過得很累。”
童慕寒握住她的手,“胡思亂想些什麽呢,錢的事你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媽你只要安心養病,其他都不需要操心。”
席娟苦笑,“我哪能安心呢,有這麽多事壓在身上,我安心不下來,還有你爸爸……”她說着沉默下去。
童慕寒的父親童柏現在還在牢裏服/刑/改/造,他當年犯得罪行很嚴重,因為侵/吞巨/額國/家/資/産,最高法直接判處他無期徒刑。雖然在獄中表現良好,被減免了一部分刑期,但童柏仍有二十年的時間要在牢裏度過。
可是,童柏被判刑的時候都已經五十多歲了,等二十年後,他就是個七十歲将行就木的老人了,甚至他可能活不到那個時候,在中途就因疾病或者一些事故去世,也許突然有一天,他們就會聽到童柏不在人世的消息……
童慕寒也知道一家三口團聚的希望渺茫,怕觸及母親的傷心事,他從不主動對席娟提起父親,此刻,聽見席娟消沉的口氣,童慕寒勉強露出笑容,“別說了,媽,一切都會好的。”
席娟的眼眶漸漸濕透了,她難道想提童柏的事情?不,當然不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在怨恨自己丈夫的膽大,侵/吞/國/家/財/産可不是一件小罪名,她不知道童柏是哪來的膽子敢這麽做?難道他完全忘記他背後還有妻子孩子,還有一個家庭?難道他從來沒有想過東窗事發?但怨恨過後,她又擔心對方的處境,擔憂童柏在牢裏吃的好不好,有沒有生病,有沒有被欺負?這種矛盾交織的心理讓席娟長久以來一直處于憔悴抑郁的狀态中。
她不想把這份擔憂傳遞給兒子,他年紀輕輕已經背負起家庭的太多重擔了,實在沒必要在聽母親訴苦,可是有些話她卻不得不說,“兒子……你聽我說。”席娟壓低了聲音,“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但有時候,我倒希望你沒那麽孝順。有關你爸爸的事我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談談,只是好幾次看見你來了,我都開不了口……”她停了停,看着童慕寒明顯擔憂的眼神,終于狠下心來,“今天我索性把話攤開說吧……小輝,我希望我死以後,你就別再去看你爸了,你好不容易做出一點成就出來,別讓你爸不好的名聲影響了你。”
童慕寒愣了愣,“媽?”
席娟握緊他的手,“答應我,好嗎?”
童慕寒一時間有點接受不了,“怎麽突然這麽說,那是我爸爸啊……”
童慕寒是童柏和席娟的獨生子,也是老來子,兩人在四十歲的時候才有了他,現在童慕寒已經沒多少小時候的回憶,不過他還有印象自己父親是怎樣疼愛自己的,父子之間的感情從小到大都親密無間,也許對方在國家面前是個罪人,但在童慕寒心裏,童柏至少是一個好爸爸。
席娟搖搖頭,“是,他是你爸爸,可你去看他有用麽?沒有用,我們什麽都做不了,最多送點東西進去,給他點安慰罷了,這種事可以安排其他人去,不一定非要你親自去。可是你呢?如果讓人知道你有個罪犯父親,你會怎麽樣,現在網絡這麽厲害,輿論會直接壓死你的所有努力!”
童慕寒急了,“媽覺得我會介意這種事麽?嘴巴站在別人身上,随他們說去,我爸是進做錯了,可他已經得到懲罰了啊,他都這樣了他們還有什麽可說的,反正我是無所謂……”
席娟聲音尖起來,“你無所謂,我又所謂!我不想讓我兒子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看不起,他們有什麽資格!”她自己的兒子她自己了解,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這麽多年比任何人都來的努力,努力養家,努力負起責任,憑什麽因為父親的原因遭受他人的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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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席娟的聲音已經帶了幾分哽咽。
童慕寒愣住了,他低着頭,一句想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席娟抽抽鼻子,深吸一口氣,“行了,這件事你不必多說,我已經考慮很久了,總之,你爸的事你就別管了,都是他自己做的孽,讓他自己承擔吧。”
在丈夫和兒子中間,席娟毅然選擇了兒子,她知道,童慕寒現在是一個公衆人物,一個公衆人物肯定要注意自身的形象。如果有人知道童慕寒有個貪污犯父親,必然會讓衆人說不恥。
她不想做這樣的惡人去挑撥父子間的感情,可是她別無他法,總有有人告訴童慕寒該如何保全自己。
這麽多年漫長的等待已經讓這個女人身心俱疲,無法根治的疾病又讓她缺少未來的希望,她早就放棄求生的意志——雖然知道自己逝去會讓童慕寒傷心難過,但無常的世事給席娟的打擊太大,她覺得她撐不下去了。此時此刻,席娟只希望自己死後,兒子能過得舒心平安,別被他父親影響到。
回宿舍後,童慕寒不免有些消沉。
母親剛剛那番話聽起來有些突兀,實際上他很清楚,這是對方在交代自己的後事。
明明只是癌症中期,還有治愈的可能,但今天席娟的舉動,明晃晃的告訴童慕寒,她并不想得到治療。
童慕寒有些痛苦,他不希望失去母親,可是如果是她自己放棄呢?那他能怎麽辦?事實上,童慕寒對自己母親的病情根本無計可施,甚至找人發洩一番都做不到。
他只能機械在跑步機跑了一遍又一遍,消耗自己滿心的憤懑。直到全身力氣散盡,倒在床/上,才有餘力思考以後的事情。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童慕寒閉着眼睛,假裝沒聽見,他此刻什麽都不想做,不想接電話,也不想和人交流,只希望全世界能把他遺忘,讓他一個人安靜的待一會兒。
原本以為對方撥打一次就好,但是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始終在口袋裏持續震動着。無奈之下,童慕寒只好起來把手機拿出來,打開一看,來電的人是林龍泉,
童慕寒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接聽來電,結果剛摁下通話鍵就聽見對方狐疑的聲音,“又在幹什麽?這麽久才接電話?”
童慕寒聲音有些沙啞,“對不起啊林哥,剛剛在家裏跑步呢。”
林龍泉沒懷疑他的說辭,他是來通知童慕寒公司給他派了個新助理的,這位經紀人最近的職業生涯頗為得意,以往一直被公司前輩壓住一頭,如今也嘗到了擁有話語權的滋味。
他顯然對公司這個安排十分滿意,說話的語氣都上揚了幾分,“公司給你安排私人助理,說明是真正在考慮如何把你捧出頭,是件好事。等過段時間,我再向上頭給你申請個司機,這樣你出行就方便多了,你現在這樣的身份,不适合一個人外出,有人接送比較好。”
童慕寒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還有,過幾天你拍的《鳳求凰》預告就要播出了,你的出場被李遠路安排到最前面,現在有關你的戲份他是一點不敢删減,你注意一下,不要忘記在微博上多和劇組互動互動。”
頓了頓,林龍泉又想起一件事,“對了,後天你不是要去京都影視基地那裏拍《囚徒》麽,到時候公司會給你派個保姆車,我讓新來的助理送你去,等我這邊事其他幾個人的事情忙完,再去劇組陪你。”這樣說着,林龍泉開始考慮是否要放棄帶其他人藝人,專心培養童慕寒一個,他挺看重童慕寒,覺得他長得好,情商高,又有老板扶持,以後肯定能火。如果手下沒有其他人,他就可以把心思全部放在童慕寒身上。
《冷漠的囚徒》就是周致恒給童慕寒安排好的資源,是一部懸疑電視劇,童慕寒在裏面出演男二號,比起上部《鳳求凰》,這次的角色明顯要高出一檔。男二號的戲份很多,和男女主人公,女二、女三都有不少對手戲,這個角色的人設比較讨喜,如果演好了會是一個很出彩的人物。
童慕寒自己也知道《囚徒》的重要性,因此勉強打起精神,認真聽林龍泉的交代。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恩?這麽遲了,誰會跑到他這邊串門?
童慕寒走出門開門,他猜可能是鄰居過來借東西,他的鄰居是盛世簽約的幾個練習生,年紀小不懂照顧自己,經常跑過來向童慕寒借只筆或者其他什麽的,看這個時間,練習生應該剛剛結束一天的課程,大概吃飯了卻發現沒拿餐具,又跑來他這邊求幫忙。
沒想到他剛打開門,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從身前傳來。
“為什麽不接電話?”
童慕寒有些懵了。
他擡起頭,發現一個他永遠想到不到的人正站在他的面前,皺着眉看他。
是周致恒。
見童慕寒傻呆呆的站在門口,周致恒繞開他,大步跨入門內,他目光在狹小的客廳裏環繞了一圈,在看到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書和劇本,眉頭輕微的皺了皺。
公司給藝人的卧室都是一個格局,一室一廳一衛,童慕寒的客廳非常小,放着兩個沙發和一個茶幾,地上還有随意擺放着健身器材,顯得擁擠又淩/亂。
“你怎麽來了……”這下童慕寒回過神了,連忙和林龍泉說了一句,匆匆忙忙的挂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