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原因
錢平在第三天回到學校。
他拆了繃帶, 但額頭還貼着紗布，唇角有上次打架留下的淤痂。
季程走進教室, 就看到他靠坐在別人桌子，雙腿搭在桌面上大放厥詞：“從今以後，裕華有他沒我, 有我沒他！”
季程回到座位，林湘湊過來，撇嘴說：“看他那樣，抖得跟只孔雀似的。”
圍在錢平座位的, 一個本班的叫張文, 平日裏跟他形影不離，一個外班的叫李斯，臨近上課也不回去, 坐在二班捧錢平臭腳, 假裝害怕說：“錢哥, 你這樣姜家該不會找人對付你吧？”
“哼！我怕他？”錢平冷哼，“你們也動動腦子，看他平時那窮酸樣，姜家像是會給他撐腰的？再說了，又不是我動手打人, 我是受害者, 被毆打的那一個，我要起訴他他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我要讓他一輩子都背着這個污點！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動手打人！”
“沒錯！”張文義憤填膺說，“姜聿這種人, 就是欠教訓，無緣無故就動手打人，三觀正常的都不會站他！虧之前大家還說他是見義勇為的好人，我看他就是個暴力狂！”
季程雙手攥緊，人已經要站起來，卻被林湘按了下去：“別沖動。”
“他們說的太過分了！”
林湘搖頭：“你這麽沖出去，只會助長他們的氣焰，你沒問姜聿原因嗎？”
季程想起昨晚的事，一臉後悔：“我忘記了，我現在問問。”
“你就這麽相信他？沒想過他真的是無緣無故動手打人？”林湘打趣問。
季程的動作停了下來，腦海裏閃過昨晚的一些片段，目光堅定地搖頭：“他不是這種人。”
林湘嘆氣：“但是光我們相信沒有用，得他自己願意說出來，而且還要別人相信才行。姜聿今天還在醫院？”
“嗯。”
“你問他什麽時候來學校了嗎？”
“他說會來考試。”
“等考試黃花菜都涼了，”林湘又問，“他爸媽了？什麽意見？”
季程一臉懵逼：“我怎麽會知道？”
林湘回過神來，“哦”了一聲說：“對，你不知道。算了，我們還是耐心等待好了。”她睨了一樣坐在窗邊的錢平，嘀咕說，“真想殺殺錢平的氣焰。”
季程也看過去，恰好錢平轉過了頭，對上她的目光，錢平微微一笑。
那笑容意味深長，季程只覺得後背發冷。
她坐直了身體，轉過頭。
……
第四節課上課，季程收到一條短信，上面寫着：“想知道姜聿動手的原因，中午來器材室。”
短信來自陌生號碼，但可能範圍很小。
姜聿動手打人，知道的人無外乎姜聿、錢平，或許錢平告訴了其他人。錢平會告訴的，，認識季程知道她的號碼的，只有張文和李斯。
短信裏提到姜聿的名字，他首先可以排除。
可能人選只有三個，錢平、張文和李斯。
李斯是外班的，季程從來沒有和他說過話，可能性很小。張文家境普通，是自己考上裕華的，在錢平面前一直唯唯諾諾，扮演附庸者的角色。
而錢平，季程想起那個眼神，唇線漸漸緊繃。
……
器材室在體育館後面，分隔開好幾個房間。
季程到的時候，嘗試着推了推，只有第三個房間的門能推開。她左右看了眼，推門進去，裏面空無一人，只有幾排貨架，排球、跳繩、兵乓球拍等物品分列排布。
房間裏只有一扇窗，外面屋檐很矮，遮擋了陽光，室內光線十分昏暗。
季程躊躇片刻，推門進去，将門半掩，走到靠着門口放着的跳馬器械旁邊，靠着坐下。她的視線正對着房間的門，一有動靜就能看見。
等了大概五分鐘，門外傳來腳步聲。
季程坐直身體，看着器材室的門被推開，光線明亮起來。
瘦高的身影出現，他腦袋上纏着紗布。
是錢平！
他進門後直接将器材室的門反鎖，“啪”地一下開了燈，緩緩擡頭。
他唇角帶着笑意，眼中是露骨的打量，聲音意味深長：“你真來了。”
季程雙手撐在身下器械上，神色緊繃：“是你給我發的短信？”
“沒錯。”錢平靠着門，目光在季程胸口、腰腹與臀部流連，“其實我還是覺得，你不穿衣服更好看。”
季程臉色一變，走向門口，錢平上前一把攔住她，雖然季程退的快，卻依然被他摸了把手。像是冰冷的毒蛇爬上身體，季程後背生寒，瞪着錢平：“你到底想幹什麽？”
因為憤怒，她臉上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眼睛睜得大大的，或許她自己以為這樣很有氣勢，但在錢平看來，不過是虛張聲勢。她那麽瘦小、纖細，因為仰着頭，露出的脖子好像一只手就能掐住。
他想控制住她，太容易了。
錢平一步步走近，冷笑着說：“怎麽，不能碰？”
“你瘋了？這是學校！”季程被逼只能一步步後退，卻被跳馬器械擋住退路，一屁股坐在上面。
“學校？學校他媽算個屁！你男朋友給我腦袋開了瓢，我碰一下他女朋友怎麽了？”
季程大聲否認：“我不是他女朋友！”
“你還裝！”錢平一把掐住季程的脖子，“老子只說了一句你身材好，看起來就好上，他就把我揍成這樣！”
季程猛地眼睛睜得更大，劇烈掙紮起來。
因為難受，她的瞳孔都放大了一些，裏面倒映出錢平猙獰的臉，他嘿笑着摸了下季程眼睛：“啧啧，這雙眼睛可真漂亮。”
“你是要殺人嗎？”季程只覺得快要窒息，用力推開錢平，“我爸媽不會放過你的！”
“誰說我要殺人了？”錢平松開季程，冷笑，“姜聿打破我的腦袋，縫了三針，這些警局都是有記錄的，只要我想，我就能把他送進局子裏！”
季程整個人跌倒坐在跳馬器械上，劇烈咳嗽起來。
不過幾十秒鐘，她出了一身汗，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純白的襯衣被汗水浸濕緊貼着她的身體，襯衣下擺脫離裙子，露出一小節細腰。
錢平看着季程的目光漸漸變得味道：“我可以放過他，但你得陪我。反正你都跟了姜聿，也不在乎多一個人，是吧。”
季程怕坐在跳馬器械上，努力擡起頭看着錢平，聲音嘶啞：“你又沒有想過，你剛才的行為是蓄意殺人？”
“呵，這裏可沒有監控。而且這個時間點，根本不會有人過來。”
還有可以使用的陌生號碼。
季程背脊生寒，她本來以為錢平只是蠢，所以才會約她來這裏。現在想來，他還心思狠毒，視法律如無物。
也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曾經遭過他的毒手！
季程緩緩閉上眼睛，耳邊是錢平得意洋洋的聲音：“我本來沒想到你會來，誰知道你那麽蠢，居然……”
“哐當——”
器材室的門突然被踹開，突然湧入的光線讓錢平的聲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季程落入一個溫暖懷抱：“程程你沒事吧？”
然後是錢平的尖叫：“姜聿你瘋了！啊我錯了！我不敢了！”
季程努力睜開眼看去，姜聿竟然出現在器材室，他将錢平按在地上，一手拉住錢平的左手。
“啊——”
季程的心一跳，從跳馬器械上下來，跌跌撞撞走到姜聿身邊，一把抱住他的手哀求：“不要打了！不要！”
……
“我早就說過讓程程轉進一班，你非不肯，現在好了吧？”
季程從昏睡中醒來，還未睜眼，聽見徐雲的抱怨：“二班都是些什麽學生啊！一個好戰分子，一個無恥下流！不行，等程程病好，她說什麽我都不讓她留在二班。”
“好戰分子？你說的是姜聿？”這是周君海的聲音。
“除了他還有誰？”
周君海沉吟：“這麽說，不太對吧？姜聿那孩子我看挺好的，看起來冷漠，實際上是個熱心腸，就說打架這件事，他可是為了程程。”
“腦子不好才會遇事就動手！如果不是他跟人打架，程程怎麽會以身犯險，又怎麽會躺在這裏？”
“但孩子是好的。”
“我不能讓程程繼續跟他混在一起。”
“照你這麽說，我看給程程轉學比較好。”
“一班還是不錯的。”
“一個學校，同樣的生源，你怎麽能确定一班比二班學生人品好？這可不是成績，考試就能看出來的？”周君海說，“都說裕華師資力量強大，學生素質好，我看不盡然，這樣的學校不讀也罷。”
季程再也聽不下去，輕哼一聲，睜開眼睛。
“醒了！醫生！醫生！”
徐雲喊着“醫生”，聲音漸漸遠走，季程睜開眼，側過頭正對上周君海了然的目光：“既然聽見了，說說吧，你的想法。”
季程雙手用力，撐着從床上坐起來，頓了頓說：“我不想轉學。”
“哦？那你想轉班？”
季程垂眸，沉默許久說：“這次考試，我會考進一班。”
反正周玥出國的事已經定下，她轉進一班不會直接跟周玥對上。最重要的是，故事已經偏離了原本軌道，她也該過自己的生活了。
周君海鼓掌：“好。”
***
“你膽子也真是夠大的！你就沒想過我找不到人拿鑰匙？”
季程慢吞吞咽了口粥，雖然錢平下手沒那麽重，但脖子部位很脆弱，雖然才十幾秒，季程脖子上卻留下了一圈淤青。她喉嚨也有點疼，因此這兩天沒法吃東西，只能喝粥。
林湘整個人還處在激動的情緒裏，向季程複述當時的心情：“你不知道我聽到你問他是不是想殺人的時候，我吓得手腳都冰冷了，差點尖叫出來！”幸好她當時忍住了，不然要是刺激到錢平，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我知道錢平這個人人品不好，沒想到他居然這麽瘋，這麽龌龊！你不知道我們班女同學都吓死了，一想到平時說說笑笑的人居然那麽陰暗，簡直了！”
林湘雙手一拍說：“我把你當時的計劃跟大家說了，現在咱們班女生可崇拜你了！我來看你她們不知道多羨慕！哎呀周程程，沒看出來啊，腦袋瓜子還挺好使。”
季程咽下最後一口粥，搖頭說：“簡單。”
一夜過去，她聲音啞得不像話，林湘聽見就說：“行了行了，你還是不要說話了。”
林湘回味過來，笑嘻嘻說：“小姑娘還挺自負。”
“不。”季程搖頭，其實她真不是自負，覺得自己有運籌帷幄的智謀，而是因為錢平的手段從一開始就很拙劣。
錢平雖然特意用了陌生號碼，但知道姜聿動手原因的人，一只手就能數出來。
其次裕華雖然出了錢平這種學生，但大多數人很老實，哪怕是十班那群走後門進來的人，也無非是偷偷抽根煙，打會牌，敢觸犯法律的人很少。裕華是半封閉式學校，進出需要學生證，不會出現大批外校學生。
第三是只要有鑰匙，哪怕器材室從裏面鎖住也能被打開。而鑰匙一共有套把，體育組組長手裏一套，教導主任手裏一套，另一套散發在各體育老師手裏。
體育組組長孫老師平時都會在學校吃完午飯再回家，直接去食堂有八成的概率能找到他。哪怕他不在，去秦主任辦公室，也一定能找到他。
最後，她打聽過錢平幾人的性格，都不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因此哪怕她真的那麽倒黴，孫老師和秦主任都不在學校，只要林湘能帶來人，她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除此之外，從出現在器材室附近，她就和林湘建立了通話。一旦她有危險，林湘立刻能知道，能随時改變作戰方針。
當然這一切能成功，得益于錢平的愚蠢，季程一直很疑惑為什麽他在設計這一切的時候，好像完全忘記了世界上還有一樣東西叫手機，它能錄音，能通話。他憑什麽能覺得她會自投羅網，求救無門？
“不過你什麽時候能出院？”林湘湊近看季程的脖子，眉毛皺起來，“錢平也真是夠狠的！他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季程搖頭，錢平雖然動了手，缺放開了他，而且還有通話錄音，想擺脫故意殺人的罪名很容易。
林湘壓低聲音說：“錢平手髒着呢。”
多的林湘卻不肯再說了，生硬地轉移話題：“你什麽時候能出院？下周就要考試了。”
“姜聿……”
“他好着呢，這你可得感謝我，要不是我機智把你的打算告訴他，他怎麽會知道你為他做了什麽？”林湘嘿笑，“你不知道他把錢平揍的，我看這次三針縫不住了，太解氣了！”
季程瞪大眼睛：“是你說的？”
林湘猛地捂住嘴巴，一臉無辜地看着季程：“我就……”在季程怒目相視下，林湘破拐子破摔說，“我就是不爽，姜聿沖動起來想揍人就揍人，揍完了人還一句話不說，我看你這幾天擔心的，晚上都沒睡好覺吧？”
“我就是要讓他看看，他沖動之後是誰在給他收拾爛攤子！希望他下次動手前用腦子想一想，當然，”林湘舉起張開的雙手，“我沒想到他是為了你揍的人，也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姜聿不肯說原因，大概是不希望那些話被別人聽見，傳出流言蜚語對季程不好。
“他外婆，”嗓子疼得厲害，季程只能停頓下來，緩了一會才說，“昨天，手術。”
林湘愣住，呢喃說：“我沒想到，那、那他外婆怎麽樣了？”
季程搖頭：“我不知道。”
她想起那晚，姜聿藏在樹影裏說的那些話。
……
林湘走後，病房裏安靜下來。
季程靠坐在病床上，手裏捏着手機，打字輸入。
“謝謝你，我……”
季程停下打字的動作，看着手機屏幕。姜聿發過來的最後一條消息是“別犯傻”，再上面是“你在哪”，時間是昨天中午。
“抱歉我昨天沒有看到消息……”
好像有點裝傻的意味，季程抿緊嘴唇，删掉文字框裏的內容，重新輸入。
“你外婆的手術結束了嗎？”
季程想了一會，點擊發送。
消息剛發出去，季程的手機響了，是程心岚打來的電話。季程這才想起，發生這麽大的事，徐雲肯定不會瞞着程心岚，她心裏有點發愁，不知道程心岚會是什麽樣的反映。
季程接通電話，在程心岚開口前說：“媽。”
“你聲音怎麽變成這樣了？”程心岚聲音一變，着急問。
“……嗓子有點疼，”季程解釋說，“沒事了，醫生說，過兩天，就好。”
“沒事沒事！你這哪裏是沒事的樣子？這麽大的事你竟然還瞞着我，要不是阿雲說起，你是不是就打算瞞過去了？”
“沒……”
“算了，你不用說了，”程心岚打斷季程的話，“你也真是膽子大，竟然一個人就敢去冒險，你做決定之前能不能想想我，想想你爸媽？你要是出了事，我們該有多痛苦？”
季程低着頭，聽着程心岚的教訓：“這世上哪有那麽多事要你去出頭？你一個女孩子，身板又小，你打得過誰？”
“我跟湘湘，說好了的。”
“是，你聰明絕頂，算無遺策！”程心岚把她狠怼一通，“可老天爺都有疏漏的時候，你怎麽能确定你就能萬無一失？當初……”她深吸一口氣，“我和你爸也以為只是一次旅行，可結果呢？他走了，我癱在床上十年！”
“程程，我這輩子只有這樣了，可我希望你好好的。”
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季程聲音哽咽：“媽，我知道錯了。”
“程程，我怕啊！”
季程再也忍不住，眼淚湧了出來，不斷點頭說：“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和程心岚打完電話，季程才止住眼淚，徐雲進來看到，匆忙帶上門，從床頭櫃的紙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季程：“擦擦眼淚吧。”
季程擦幹淨眼淚，但眼睛腫得厲害，眼眶紅紅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徐雲坐在床邊看了她許久，最終只是揉了揉她的腦袋，問：“晚上想吃什麽。”
“不是只能，喝粥嗎？”季程聲音哽咽。
“喝粥的時候知道難過了？”徐雲睨了季程一眼，“等你出院帶你去吃好吃的。”
季程捂着腦袋，看到手機屏幕一亮，伸手擋住屏幕，對徐雲說：“我餓了。”
徐雲往窗外看了眼，夕陽還沒完全落下，才下午四點半。她剛打電話給家裏出事，讓他們張羅晚餐，送過來起碼五點半之後。
偏偏病房裏只有來探病的人送來的水果，水果又冷又硬，季程怕是吃不了。徐雲想起醫院外面有蛋糕店，起身說：“我去給你買點蛋糕？”
“嗯。”季程應了聲，看着徐雲出去，拿出手機打開微信。
“手術很成功。”
看到回複，季程松了口氣，剛打出“那就好”三個字，看到又一條消息發過來，問她怎麽樣了。
“已經沒事了，過兩天就能出院。”
發送後，季程捏着手機，想了想打字說：“謝謝。”
“謝謝。”
對話框彈出兩個字，和季程發出的內容一模一樣，時間也是一樣的，只是一個在左上，一個在右下。
季程看了許久，身子往下躺，将被子拉到胸口，手機放在正對臉的上方。看着看着，嘴角笑容漸漸擴大，慢慢發出愉悅的笑聲。
等徐雲買完蛋糕回來，就看見季程躺在病床上傻笑，走進來問：“什麽事這麽開心？”
季程收了手機，從床上坐起來，因為動作太快扯到脖子上的傷痕，疼得她“呲”了一聲。
“慢點！”徐雲扶着季程坐起來，拿出袋子裏的吃的說，“除了蛋糕，我還買了兩瓶酸奶，是那個賀恒之代言的，聽說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很喜歡他？”
季程接過徐雲遞過來的酸奶，看着瓶身印着的男人頭像，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看書的時候，她是堅定地男主黨。
只是穿越後想起原身的結局，季程只覺得如履薄冰，對男女主的濾鏡自然褪去了。她也不怎麽關注娛樂圈，陡然看到男主的臉，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但她很快冷靜下來，擡頭沖徐雲笑笑：“嗯。”
她打開酸奶瓶，仰頭喝一口，閉上眼睛時她想，男女主應該不會再見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九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