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落定
雖然和姜聿熟悉了起來, 但陡然看到這樣的他，季程依然害怕, 慌忙解釋：“我、我不是故意的！”
姜聿沉着臉看着他，眉頭漸漸擰起，兇神惡氣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我不想在那邊。”季程往外指了指, “沒想到你會、會和沈阿姨來這裏。”
姜聿轉身走到長椅坐下，在季程扭頭想走時說：“過來。”
季程停住腳步，磨磨蹭蹭地過去。
姜聿就這麽看着她，眼神不善, 語氣不耐煩：“剛才聽到多少。”
“沒多少！”季程對上姜聿的眼神, 立刻低頭，別別扭扭說，“阿姨讓你勾引啊不和我交朋友開始。”她恨不得錘爆自己的腦袋, 見鬼的勾引！
“嗤。”
季程擡頭看他, 他的神情很不以為然：“別理她。”
季程沒有問為什麽, 也沒有好奇他們之間關系為什麽不好，她雖然不夠聰明，卻很知道一個道理——配角死于話多。
她不需要知道那麽多秘密。
不過季程怕姜聿心裏不痛快，到時候找她麻煩，想了想說：“剛才, 爸爸讓周玥帶我去泳池, 這次宴會來的年輕人都在那裏，我去了。”
顯然，姜聿不是一個好聽衆, 連“嗯”一聲都吝啬給予。
季程也不需要他的反應，自顧自說：“過去的時候，剛好有人問周東林，我是他妹妹，周玥怎麽辦。他說，”季程深吸一口氣，“說阿貓阿狗不配當他的妹妹。”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和周玥關系更好，我覺得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其實我也不喜歡他，的沒想過要跟他好。”她只是想，只要她不招惹女主，周東林總不至于還把她當成眼中釘肉中刺。
可是漸漸的她發現，當她變成女配，就已經沒有退路。她和女主天生站在對立面，只要她想改變原身悲慘的結局，就注定會觸及到女主的利益，進而成為周東林想要除去的存在。
有時候季程想，憑什麽？
為什麽她就這麽悲慘，前生纏綿病榻，穿越了還是炮灰命。
“你在乎他？”
季程搖頭，她在乎的不是周東林的态度，而是難過不甘。她覺得自己如同被繭緊緊纏繞，越掙紮，被捆得越緊。
姜聿沒有再問，轉頭看着前方。
從這裏能看到周家今晚的熱鬧，能聽見從宴會廳傳來的音樂聲，但這裏很安靜，他們兩個人像是被世界遺忘。
……
宴會結束，姜聿和父母離開。
林湘不知道季程發生的事，抱怨她邀請她來家裏，自己卻不知所蹤。聽季程道歉她才滿意，突然笑起來，打開微信朋友圈給季程看：“發出去剛半個小時，評論就有五十條！咱們班讨論群裏都在讨論這件事呢！”
她發的朋友圈是一個視頻，季程點開一看，發現是周君海介紹她身份的講話。評論全是班級同學，大多表達了自己的震驚，班級群讨論超過99條。
“怎、怎麽了？”見季程臉色變了，林湘心虛問。
“沒事。”季程扯起唇角，将手機還給林湘。
朋友圈發出去已經半個小時，要轉載要截圖的，早已經做好了記錄，删掉更顯得心虛。
“我是不是做錯事了？”看季程這樣，林湘哪還有不明白的，心裏不由懊悔。其實她就是看學校那些人這陣子在背後冷嘲熱諷不爽，所以才想把視頻發出去，狠狠打他們的臉！
“沒事，你別擔心。”季程安慰說。
送林湘離開後，季程回到屋裏，發現氣氛格外嚴肅，徐雲和周玥坐立難安，周君海和周林不知所蹤。
“……發生什麽事了嗎？”季程遲疑問。
“爸爸把哥哥叫進書房了，他臉色很不好。”周玥一臉哀求說，“程程你進去勸勸身爸爸好不好？他最疼你了，一定會聽你的話的。”
“對對！”徐雲被周玥提醒，附和說，“程程你進去勸勸。”
她走到季程面前，拉着她往二樓去。
走到周君海書房門口，徐雲示意季程進去，季程問：“我都不知道爸爸為什麽把哥哥叫進去，進去了說什麽呢？”
“程程，就當媽媽求你了，這時候只能你去勸才行。”徐雲臉色暗淡，她知道自己這麽做對季程不公平，可她沒有別的辦法了。
周東林說那些話，她聽了也很生氣，但他畢竟是她的兒子。面對丈夫的怒火，她只能想辦法替他扛着，難道她還能親眼看着丈夫将孩子打死？可她也知道，丈夫這時候不會聽她的話，還是周玥提醒了她，她的話沒有用，季程作為當事人，總能勸住丈夫。
“對啊程程，你總不能親眼看着爸爸把哥哥打死吧？”
季程從來沒有發現，原來自己的心腸可以這麽硬，徐雲和周玥的話，在她心裏沒有起半點波瀾。再說周東林畢竟是周君海的兒子，怎麽可能會被打死？不過是挨頓罵而已。
她心裏很清楚，但她依然沒有抵抗住徐雲的哀求。
她和徐雲雖是母女，實際上根本沒多少感情，如果她堅決不替周東林求情，必然會将徐雲推向周東林和周玥。求了情，不但可以賣她一個人情，還顯得她有情有義，想必這也是周君海樂于看到的。
季程心裏已經有了決定，但忍不住厭棄自己。
過去十七年，她一直是普通的高中生，要說有什麽不同，頂多就是身體差一些，長期住在醫院裏。但那時候同學是關系和睦融洽的，她根本不需要費盡心思去算計，可以保持天真單純。
其實那并不是多麽遙遠的事，穿成女配不過半個月，但她卻覺得恍如隔世。
她身上的天真被抹殺了，凡事做決定之前，得再三思考，說話之前，得不斷揣測別人的心思。
季程覺得很疲憊，但她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咚咚咚。”
季程敲響書房厚重的雕花大門。
門裏沒有聲音，季程按了下把手，門被從裏面反鎖。她松了口氣，看向徐雲，徐雲也沒有了辦法，苦着臉說：“完了！”
……
周君海不是沒聽到敲門聲，他是太清楚妻子的個性，更清楚不能縱容周東林下去，所以根本沒想過去開門。周東林也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的神色坦然，不見一絲愧疚。
越看，周君海越覺得齒冷。
過去他還能安慰自己，季程長在別人家裏，和兒子相處少，時間長了，等他們更成熟一點，哪怕沒多少感情，也能和睦相處。但今晚周東林說的話踩過了他的底線，也讓他明白，繼續下去對誰都沒好處。
想到這裏，周君海心裏再沒有憂郁：“我打算把周玥送出去。”
周東林眉毛一挑：“也好。”
“不是美國。”周君海毫不留情打碎了他的幻想。
周東林唇角的微笑漸漸消失：“您是在警告我？”
“沒錯，但我更想告訴你，程程不是不知來蹤的的阿貓阿狗，她是我的女兒，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
“那玥玥呢？十幾年的父女情誼，在您心裏就一點份量都沒有？您明明知道——”周東林激動起來，指着外面說，“明明知道今天過後，她的日子會有多艱難，您明明答應過我的，可是呢！您失信了！”
“那是因為她太貪心！”周君海“啪啪”拍着桌子，吼道，“你以為她做的那些事，背地裏跟你說的那些話我不知道？我說了什麽？我已經答應委屈程程，可是呢？她貪婪，她不知滿足，她迫切的想把季程踩在腳下！”
“你說周玥日子難過？季程難過了十幾年，你看過她的手嗎？手心都是繭，那是替周玥承受的！你看到她額頭的傷痕了嗎？那是在學校，別人罵她私生女，跟人打架落下的！”周君海的頹然坐回去，神情疲憊，“這一樁樁一件件，周玥但凡能說一句，我都能容忍她！”
“但她沒有。”
“是我和你媽的錯，這個孩子被我們教壞了。”
“我可以供她念書，等她嫁人，給她一份嫁妝。但再多的，沒有了。”
周東林看着書桌後的男人，心裏酸澀酸澀。
小時候，他總覺得父親是高大的，是年輕的，像一座山，仿佛永遠不會倒塌，也不會老去。然而坐在面前的男人，他的臉上露出疲态，他的眼神痛苦難忍，他的鬓角已經有了白發。
一轉眼，他老了。
周東林緩緩閉上眼，不再梗着腦袋，選擇讓步：“我會看着她，如非必要，不會讓她回國。”
“你為了她，難道連父母都不顧？”周君海不敢置信看着他。
“我還記得，小時候我跟玥玥關系不好，總是打架，有一次我惹哭了她，您和媽媽告訴我，她是妹妹，她弱小易碎，我應該對她好，應該保護她，您和媽媽都會因此高興。”
“那時候我覺得，憑什麽啊？我也只比她大一歲，我也是個孩子啊。可是有一天，我看到她躲在角落裏哭，眼淚挂在睫毛上，像個易碎的玻璃娃娃。我明白了您和媽媽說的話，也做到了你們希望我做到的事，”周東林看着父親，眼中充斥着痛苦，“我這麽做了十幾年，您告訴我，夠了，她不是你的妹妹！放棄她吧！爸爸，這樣公平嗎？”
周君海聲音幹澀：“她不值得。”
周東林起身，往門口走去，他的手搭在門把手上，卻并沒有立刻開門，而是用低沉的聲音回應父親的話：“那您就讓我自己去試試吧，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是我應該承擔的。”
......
季程走進教室，瞬間被同學包圍。
“季程，原來你才是周家親生的女兒？難怪周玥平時對你那麽好呢！”
“好什麽呀！之前季程被人指指點點，你看周玥出來說一句了嗎？”
“昨晚的視頻看着可真痛快，太打臉了！我真想看看之前嘲諷過季程的那些人現在的臉色！”說這話的人叫李梅梅，坐在季程斜對面，和她關系不錯。她說話時特意往第一組最後兩排看去，那兩名同學之前就嘲諷過季程。
“哈哈！那還用說，被打腫了呗！”
“行了行了，這些話你們現在說說就算了，別到外面亂傳。”林湘看季程臉上笑容勉強，打斷其他人熱火朝天的讨論。
“傳又怎麽了？視頻又不是假的，”李梅梅說着想起來，“對了你後來為什麽把視頻給删了？”
林湘無奈地看一眼季程，為什麽的删視頻？還不是想着季程回來那麽久，周家也沒有公開她的身份，她在家裏日子恐怕不好過。她怕那條視頻對季程不好，所以把朋友圈也給删除了，誰知道視頻已經被轉出去，今天校園BBS和班級讨論群全在讨論這件事呢！
林湘想起來就覺得腦袋要炸，沒好氣說：“想删就删了，你管我！”
“你！”李梅梅氣急。
林湘又說：“這件事你們別到處亂說，季程不好做人。”
大家都領悟過來，李梅梅哼了一聲說：“看在你解釋不錯的份上，原諒你了！”
只是她們可以憑借同學關系，讓班裏學生不亂說，卻控制不了其他人的嘴巴。
周玥從走進學校，就覺得大家有意無意地看她，那些眼神和過去的崇拜羨慕不同，像是鄙視，抑或是幸災樂禍。
等她走進教室，就看到原本聊得熱火朝天的同學們仿佛集體失聲，雖然假裝做題看書，但眼神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看得周玥如坐針氈。
她并不是沒有料到這樣的結果，也以為自己能夠平靜接受，但不過一上午，她已經覺得自己窒息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中午她甚至沒有去食堂吃飯，而是獨自去了樓頂，她坐在圍欄上俯瞰整個學校，看到操場、噴泉、林蔭小道行走的同學，忍不住想，他們在聊什麽？跟她有關系嗎？甚至就是在嘲諷她？
周玥想要尖叫，可她怕被人聽見。
她受夠了那些異樣的眼神，不想再看到別人眼裏的同情。
“哐！”
樓梯的門被人踹開，朱楠見她坐在圍欄上吓了一跳，失聲喊：“不要——周玥你冷靜點！”
周玥回過神，沖朱楠露出一個笑容，玩笑說：“怎麽，怕我輕生啊？”
“你快下來！別吓我！”朱楠屏住呼吸說。
周玥從圍欄上跳下來，張開手說：“別擔心，我沒事的。”
朱楠撲過去一把抱住周玥，兇巴巴說：“你吓死我了！以後不許這樣知不知道？”
“我不會……”周玥說着眼神一閃，提議說，“我們逃課吧？”
“什麽？”朱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我們逃課，離開學校，去不去？”
朱楠看着周玥，沒明白她的腦回路怎麽跳得那麽快，但看着她炯炯有神的眼睛，朱楠說不出拒絕的話，用力點頭：“好！”
……
一只寬大的手伸到面前，蓋上習題冊。
季程擡頭疑惑地看着姜聿：“怎麽了？”
“不想做題就不做。”
“……我沒有不想做題。”季程解釋說，她只是，只是做着題目突然想起昨晚的事。
昨晚書房的門是周東林自己從裏面打開的，季程當時正好捏着門把手，因此被吓得一彈。周東林卻沒有想以往一樣忽視她，看着她的眼神也沒有在泳池邊說那些話時的厭惡，只是很冷淡地說了一聲“抱歉”。
徐雲很關心他，問他情況怎麽樣，周君海說了什麽，有沒有挨打，但周東林只是搖頭，一句話也不肯說。
之後他們就離開了。
而季程看着依舊大門緊閉的書房，伸手按壓把手推門走了進去。
書房裏很安靜，周君海坐在辦公桌後面，手部關節撐在桌面上，低着頭，用額頭貼着手背。
聽見開門聲，他擡起頭來，看到季程說：“哦，是你啊。”
他示意季程坐下，卻沒有立刻開口，只是愣愣地看着季程，過了很久很久才說：“你的眼睛和東林很像。”
季程面露疑惑，她的眼睛偏圓，雙眼皮并不是很明顯，這樣的眼型會讓她看起來更無辜。而周東林的雙眼皮更深一點，眼尾有一點點上翹，不笑的時候也像笑，但很容易給人壓迫感。
她無法理解周君海的眼神。
周君海沒有解釋，用有點飄忽的聲音說：“自從得知你和周玥抱錯，我一直在想，該怎麽處理你們的關系才好。周玥和我沒有血緣關系，你不在我身邊長大，但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和你媽媽總希望你們能和睦相處，就像本來就是三兄妹。”
“但事實證明，我們太理想化。”
周君海的視線落在季程身上，神色漸漸嚴肅：“我會送周玥出國。”
“嗯？”姜聿的聲音打斷了季程的回憶。
她的眼睛漸漸有了焦點，但看起來依然有點木木的，說的話也天馬行空：“你說，既定的軌道會發生改變嗎？”
姜聿垂眸，翻了一頁書，聲音淡淡的：“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既定的。”
“所以……”周玥會改變原著中的人生軌道，被送出國，而不會參加選秀節目出道，繼而大紅大紫？
季程想起周玥出道的那檔節目，連忙打開手機，輸入節目名稱搜索。網頁很快彈出相關信息，季程點開報名要求及時間信息，一目十行看下去。
報名在三天前結束，而原著中邀請周玥上節目的周姑媽一直沒有出現。
也許，原著時間線已經被打亂，而該改變的劇情已經改變。所以周玥沒能報名選秀，更不會留在國內。等她出國，徹底偏離劇情的故事也該落幕。
季程放下手機：“你說得對。”
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既定的，她不該繼續杞人憂天下去。
姜聿皺着眉看着她，看得她不自在起來：“怎麽……了嗎？”
姜聿沒說話，低下頭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