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寵物
格洛歐很随意地就接受了那兩次試探的示好舉動,簡單到有點不可思議,她從衣領子上摘下了兩枚彎月領扣,然後抛給了他們,接到這份意外之喜的貴族少年少女握着那個貴重的小東西,失神了很長時間。
但格洛歐再沒看向他們,她往旁邊打量了一下一直沒動靜的克維爾頓,伸手拍了拍她面前豎着的書。
書應聲而倒,輕飄飄砸在了克維爾頓枕在手臂間的腦袋上,啪得一聲響。
她在睡覺。
“……”
格洛歐覺得很丢臉,還不是一般的丢臉,破有種被自己人打臉的覺悟。想她叱咤一代風雲,以一介主帥之資沖鋒陷陣,身後保駕護航的也必定是各有各的尿性……不,神通!她頭次降格為後備援軍,結果主帥毫無攻擊意識,想來剛才是多麽多麽好的選定陣營時機……這要是放到未來的史學書裏,很可能就是期末必考題啊!
這只豬就這麽把必考題給睡過去了。
格洛歐痛心疾首,恨不得把她往死裏揍。
于是她沉默片刻,一把拎着克維爾頓的領子,不管她是醒還是睡,直接拖進了教室的更衣間。
克維爾頓被這個大動靜給驚醒了,一臉剛起來的稀裏糊塗,所幸她已經沒有了什麽起床氣,開口就解釋:“我還是比較習慣白天睡……”
“克維爾頓,我此後不會再稱呼你為殿下,除非你能淩駕于我之上,否則我這樣稱呼你會覺得恥辱。”格洛歐一手撐牆,她身材高挑,這樣圍困人的姿勢非常具有壓迫性,而且打斷得毫不留情,“另外,我想知道你的決心,你會為了依布烏海而不惜殺人麽?”
克維爾頓愣了一下:“不會啊。”
“……”格洛歐盯了她一會,忽然用手背拍了她的臉一下,“我沒聽清,再說一次?”
“為什麽要殺人?他們都是活着的……”
“好新鮮,我第一次聽說有想專門殺死人的,克維爾頓,我跟你講,要不是你身上還有血冕之戒,老子一巴掌就抽上去了。”
克維爾頓看着格洛歐轉身按着額頭深呼吸,還一腳踢翻了一把椅子,那把裝飾得花裏胡哨的高背椅被重重撞到了牆上,咚得一聲,徹底散架。
Advertisement
克維爾頓想了一會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能理解我,也許會認為我很固執,但這是我一直以來的觀念,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奪走其他的生命,就算你權勢滔天,就算你比所有人都強,任何傷害別人的思想和舉動都是絕對錯誤的。修沃斯是這樣教我的,他教我的東西難道不應該做到麽?”
格洛歐冷笑:“這是我敬佩王的地方,是因為他的強大;同時也是我鄙視你的地方,是因為你的弱小。”
“這個觀念是對的。”
“我不否認它的正确性,我只想跟你說個事實:那就是如果是王跟我說這番話,我會非常順服,他的領導我毫無異議;但如果換成你,你信不信有人就敢當衆行刺,奪了血冕之戒,再捏造事實,自擁為王?”格洛歐說,“我也救不了你,因為你弱到人神共憤了懂麽?金絲籠子裏的小夜莺?”
克維爾頓沉默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格洛歐平息了一會,指着克維爾頓的臉說,“你的未來只有兩個,一就是懦弱到被人輕松搞死,二是你變成我這樣的血族,甚至更甚,懂我的意思麽?對,你那個觀念的反标準,你要一步步毀掉自己的世界觀,直到你再也不會說出這種話……”
克維爾頓忽然大喊:“你不要說了可以嗎?”
格洛歐笑了一下:“要是我是你,我會直接撿起一根凳腿子,把我不想聽到的聲音打爛,不過你也就充其量吵吵。”
克維爾頓盯着她的眼睛,用一種極輕的心碎聲音說:“我剛剛夢到依布烏海了……”
格洛歐一臉“噢小可憐但這他媽關我屁事”的表情看着她。
克維爾頓低着頭,哽咽了很久,還是沒說出什麽話,忽然某一個瞬間她蹲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嚎啕大哭。
格洛歐冷冷地看着她因為抽噎而抖動的肩膀,站了片刻,沒有安慰也沒有遞手帕,靴跟一轉,開門出去了。
… …
自從格洛歐以強硬态度拖着克維爾頓進入更衣間後,貴族子女也再不管下一堂課前來授課的老教士,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各種猜測。
“身份據說是咔莎城摩西雅·佐伯爵的侄女,前幾個月剛剛被尋到,到一直被雪藏不外出,資料很少。”
“那位佐伯爵也很神秘,毫無背景,卻出手闊綽,還搭上了波因爾公爵這條船。”
忽然一聲低笑:“不是情婦麽?”
“不像,那位伯爵似乎跟教皇冕下有些關系……也不好說……”
此刻突然一聲連雙層隔音的牆壁都擋不住的哭聲炸開,教室裏都吓得靜了一刻,随即見到格洛歐打開門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回到自己的位置,攤開厚皮講義。
教室裏詭異地沉默了一會,貴族學生們紛紛坐回座位,響起一片書頁翻動聲。
哭泣聲持續了有兩節課左右,克維爾頓再次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午餐時間,學生都已經進入會餐室,教室裏空蕩蕩的,沒有人等她,格洛歐也不在。
克維爾頓心寬,剛哭了一場覺得甚是海闊天空,獨自回到座位上,掏出一小塊餅幹就啃,可是還沒啃完學院就已經結束了午餐時間,學生依次返回教室,有配備的侍從為他們整理袖口和擦亮靴子。格洛歐是最後一個進入教室的,她一只手舉傘,另一只插在口袋裏,為了方便侍從将熨燙過的領巾夾進領扣而微微擡起下颚,四五個仆從圍着她,竭力将她的全套衣裝清潔得一絲不染。
前來授課的教士也只能縮肩膀等着,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無所事事,走到克維爾頓旁邊,溫和道:“新生?”
克維爾頓點點頭,又指了一下格洛歐:“她也是。”
教士順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曾經為格洛歐小姐整理衣服的侍從都記得去服侍她,更衣間裏依舊留存着她的規格标準,怎麽好意思說她是新生。”
學生們在逐漸更換完外套,正一個個走向座位,克維爾頓沒顧得上搭理教士,抓緊時間抱着餅幹啃,啃了一桌碎屑。
教士笑着說:“沒關系,我的授課有點獨特,你可以慢點吃。”
克維爾頓這才擡頭:“你授什麽課?”
“教你如何擁有忠誠的臣仆,□□不渝的伴侶,訓練同生共死的手足,收獲不離不棄的親友。”
“……沒、沒聽懂。”
“再感受一下!”
“感覺有點……這個那個的,是未成年能聽的課嗎?”
“……”
這如同抒情詩作一樣很像那什麽的長篇大論,廢話巨多,總結一下就非常簡單明了,三字,養寵物。
如果非要加幾個字,那就是養不一般的寵物。
貴族中有很多這樣的事例,越是高階的貴族,但凡家裏有養,就沒有土貓土狗之流。而因為虛榮心跟逞強被鱷魚咬掉半個腦瓢造成一級傷殘的貴族也不是沒有,所以學院中也就加了這類課,邀請貴族子女們前往學院的養殖園參觀,看中了什麽打上标簽,之後在教士指導下多接觸就好了。
克維爾頓由衷覺得,身為核心貴族,同學們的眼光果真都萬裏挑一,牽過來的……這都他媽是什麽鬼啊!!
拎着鳥籠子的教士一臉家有崽子初長成的欣慰:“多年過去,你看這些小不點長得好快,不過還是很讨人喜歡。”
不要驢我啊老師!
教士扭頭看見克維爾頓一臉驚吓過度,安撫道:“看來你是那種比較嬌弱的貴族小姐,回頭我帶你去挑選一只偏向于溫和的,你喜歡天上飛的還是地上跑的還是水裏游的?”
都挺好,我選擇盆栽。
“不過我上次因為診治一只巨蜥缺課了,可能這次沒時間帶你去,你先拿着我的,小心一點,它還在孵蛋。”
教士小心翼翼将手裏的鳥籠放到了克維爾頓的桌子上,然後轉身走向正在向寵物喂飼料的學生們。克維爾頓陡然和籠子裏耷拉着眼皮的肥得流油的胖鳥面面相觑,頓了一會,她伸出指頭往籠子裏勾了勾。
肥鳥排頭很足,沒理。
克維爾頓咬着指頭嘗試跟它打招呼,還沒讓它眼皮掀開一絲,教室裏突然奮起的驚呼伴随獸類的咆哮撕咬,震得克維爾頓身後的玻璃炸開了一地碎渣。
教士眉目間有些驚慌,想靠近分開那兩只龐大的巨獸卻又顧忌它們的撕咬力,教室裏來不及躲閃的動物被毫不留情撕裂,沾血的皮毛和羽毛紛紛揚四散,它們的主人被趕來的侍從護在安全範圍內,漠然看着剛剛喂過的寵物痛苦哀鳴。
唯有兩位貴族沒有退離,一位正在試圖安撫自己正在打架鬥毆的鬃毛獅,另一位是格洛歐。
她沒有任何寵物,但一見血就走不動路。
剛剛那場扭打的開始,就有一小股呲出來的血抽在了她的臉上,她怔了一下,慢慢伸出拇指,抹去了顴骨上的血絲,然後貼在了唇上。
這是人血。
克維爾頓在某一個瞬間感覺自己完了。
先開始沒人管她,她也就抱着鳥籠子縮着腦袋,那只肥鳥也頗經大風大浪地繼續孵蛋,結果猝不急防那頭鼻息肉老長的獅子一下子撞翻了她的桌子,她往後躺倒,籠子還被舉着,但那只肥鳥也因為方向問題咚得一下砸在了籠壁上,淡定不能,呼嚕了一聲。
克維爾頓還沒舒口氣,噼裏啪啦幾個蛋就從籠子縫裏遛出來,一個不停地砸在了她的額頭上,啪啪啪被猶帶體溫的蛋液糊了一臉。
克維爾頓:“……”
老師……你的蛋……
我真的超抱歉……
它們全夭折在了我的面部。
這時人群中又傳來驚叫,克維爾頓頭發被蛋清黏在了地上,一擡頭就頭皮痛,只能努力轉動眼珠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然後她看清了,一身精裁黑衣的格洛歐手撕巨蟒,身形快如影,側臉濺血,狂拽冷傲地将蛇腸抽出,一手摁主鬃毛獅的大頭,然後用帶着無法抵禦的腥氣蛇腸絞住了它暴露在外的鼻息肉。
寂靜了一秒後,獅子狂吼,她随之揚起手中的半截蛇骨,手中驟然發力,從上而下貫穿了它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