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糧食
在第四紀元期間,歐柏學院的結構經歷了一場較大的變動。
那次的變革引動了依布烏海歷史上第十二次大型聽審朝會,共有一百五十三位爵位血族出席,超過三分之二血族子民共同決策,最終通過的決案還是壓倒了反對的聲音。
于是歐柏學院主體分為兩大院校,原院校稱為“玫瑰之院”,新增“金斧之院”。
簡單來說,這是血族步入人族社會的一個标志。血族從小可以自己選擇,究竟是留守依布烏海,還是默默無聲地進入諾丹羅爾。
這一點從院校名稱上就可以看出。
“玫瑰”一直是血族傳統的族徽,而擁有原始血脈的王族封名,幾乎都是以各種玫瑰稱呼而命名。舉個例子,如今血族最後一位原始血脈的修沃斯王,他還是王子的時候,封名就是“薄荷王子”。
在血族語中,薄荷花有“水玫瑰”之意。
至于“金斧”,則是諾丹羅爾中第一任教皇的家徽,所以就算教皇家族也不知道更疊了多少,為表敬意,家徽上面永遠會出現一把金光閃閃的斧頭——要麽是一只鷹抓着斧頭,要麽是一頭熊握着斧頭,最令人诟病的一任家徽是同時出現了金銀鐵三把斧頭……
之後那個教皇政權垮臺,家徽之旗被砍倒。後上任的教皇政權為了羞辱失敗者,将徽旗劈成了三塊,送入了拍賣行。當時正好一位身份為富商的當地血族統領想買點給女兒的禮物,張口就拍下了三分之一,興致勃勃,手起牌落。
拍賣師含蓄地問:“閣下,您是要拍這把金斧頭,還是銀斧頭,還是鐵斧頭呢?”
血族統領揮手:“金的金的。買了別的色兒,我女兒會說我舍不得花錢買正版,她會哭的。”
… …
理所當然,克維爾頓第一天入學,就被招生官問及了這個選院校的問題。
王女殿下簡直是不假思索:“玫瑰之院!”
也許是回答太迅速,指引者摩西雅俯身,用非常端莊的神色跟她說:“殿下,這是很嚴肅的一次選擇,請認真對待。如果選擇駐留依布烏海,那麽任何試圖前往諾丹羅爾的行為,在法典上會被定義為偷渡——除非您将‘金斧之院’的課程重頭到尾修完。”
克維爾頓振振有詞:“通向諾丹羅爾的道路是勇敢者的行為,我很激賞,但是我又不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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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雅:“……”
半晌後,摩西雅面無表情道,“殿下,與其餘血族不同的是您的血統。我只是希望您慎重考慮,并不要求您背誦王的原話——還是篡改過的原話。”
克維爾頓擡頭看她:“我才不要去諾丹羅爾!一輩子都不要!”
“為什麽呢?”
這一次克維爾頓沉默了很久,在招生官鼓勵的目光下,才慢吞吞地說:“我知道我的父母都在那裏,修沃斯也說他們很愛我,只是因為某些理由……”還沒說完她就一縮頭,神情迅速一萎,耳朵尖輕顫了幾下,“……可是我為什麽要莫名其妙接受他們的愛?難道不是自己喜歡的那個擁抱,才能溫暖自己嗎?”
摩西雅啞口無言。
王城總管的确不擅長這種口舌戰,她奉行的一直是簡單粗暴的執行手段。身上的一切美好品德,也只能通過潛移默化,要是讓她說出什麽道理來,實在太難為血族了。
克維爾頓忽然撓了撓耳朵,又一臉義正言辭地說:“況且,我才不會丢下修沃斯去諾丹羅爾呢!我跟你說實話哦,他現在都有睡前習慣了,不磨我的尖齒他會手癢的!”
摩西雅:“……”
到底是你牙癢還是王手癢?殿下請不要本末倒置好嗎!
摩西雅用力按了一下額角,忽然想起國王曾經放置公文的盞臺,現在似乎全部碼着整整齊齊一垛子特制磨牙紙。
……我去。
這糟糕習慣到底是誰慣出來的!
沉默半天後,招生官摩挲了一下筆尖,呃了一聲,探頭問道:“讨論好了嘛?小殿下想選哪個院校?”
克維爾頓一口咬定:“玫瑰之院!”
招生官點頭,又看向了摩西雅。雖然孩子的第一志願永遠領先,但是指引者的建議也的确需要慎重參考。
摩西雅微微嘆息,同時向招生官颔首:“我已經以指引者身份向殿下提出了建議,引領她的思考,并且……尊重她的選擇。”
招生官點頭致意,随即低頭簽授了一份玫瑰之院的入學邀請函,将一枚院徽胸針一起放在一枚紅色信封中,遞給了克維爾頓。
“歡迎入學,小殿下。”招生官微笑,“唔,同時也是歐柏玫瑰之院的初等生,克維爾頓——來握個手?”
很久很久之後,踏上諾丹羅爾西港口的克維爾頓沉默了一整夜,忽然想起那一次的握手,只覺得天地寂寞,唯有手心溫暖猶存。
如果我當年選擇的是金斧之院,是不是會更加快速适應人類的社會?
更快的……
尊重他人的選擇,也是将未來的責任從自己身上卸下的表現。于是當年尊重我的選擇,數年後我肩上沉重的包袱,将無人替我背負。
就像國王可以祝福依布烏海持續幾個紀元,但他無法背負整個世界。
… …
王城,綻放殿堂。
諾丹羅爾總督通常不會在加急公文上面标注紅色,一旦标注,證明這個事情刻不容緩。
國王拾起身旁盞臺上的拆信刀,割破皮筋系帶後,從信封裏抽出了加急公文,攤開來快速看完,沉默了一會,将公文重新折好。
“摩西雅。”國王叫住剛送走克維爾頓的總管,“今天我務必會召開會議,去整理一下議事殿堂,将厚重的簾子都放下來。”
摩西雅行禮,不免問了一句:“最近依布烏海似乎并無大事發生,究竟是什麽事,需要通宵議會?”
“不是我的國土,而是諾丹羅爾的血液供量問題。”
糧食問題大于天,這話是真的。
由于諾丹羅爾的教皇巴羅伊四世之前發布的血族剿殺令,引發枉死的屍骨成堆疊加,沒有及時焚燒。從而在這初春時節誘發了疾病,經過一個星期,确證為瘟疫。
血液的質量是必須保證的,然而這場被命名為“蟲尾熱”的疫病發散極快,短短幾個星期就侵蝕了四個同盟國的土地。有幾個血族誤食了攜帶蟲尾熱的血液,精神萎靡了好幾天,脾氣易躁,喉嚨極度幹燥,通過強灌了數倍正常血液才逐漸恢複正常。
因此總督撰寫的加急公文附信上,難免又有幾句抱怨之詞。
“不是我信口胡言,可是說真的,王,人類這個種族真的好煩啊……”
總督果真不是信口開河,在議會上說完此事的來龍去脈,果真有臣屬望天,然後用一種半死不活的語氣說道:“王,我們真的不能将人族圈養起來麽?他們總是弄出一堆幺蛾子破壞食物鏈循環……真的,真的好煩啊!”
國王:“……”
然而這個很煩的□□最終不曾燒起來,國王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聲音輕輕猶如海岸礁石上綻放的水玫瑰:“是的,我們無法決定諾丹羅爾的局勢,這也是不可決定的。在我們眼中羔羊一般的族裔,畢竟是從第一紀元繁衍的種族,在我還不是原始血脈的僅存者時,我們也與他們有過最親密的交集——然而結果呢?”
無人回答。
“我以王之名,請所有人不要忘記貝烈梅之戰,它的慘烈,以及它留于我們的教訓。”
… …
歐柏學院中,無論是內部的兩個院校課程如何不同,分級倒還是一個模子套的——初等院、高等院,以及終身院。
當克維爾頓抱着自己的課表,穿着深紅色校服,跟随來接她的指引者回家時,總會撞上幾個抱着一摞書籍的高等院學生,還在趕着課。
“亞利教授發給我們的參考資料,你背了多少?”
“他授兩門課,你問的是《古戒律》還是《六黨史》?”
“當然是六黨史,我背了整整一周,看到那個封皮眼睛都睜不開……”
“比金斧之院那邊好很多啦,據說他們還有一門《實戰學》,那個很難通過的,十個血族去考試,被考官斬下馬的起碼有八個!”
“別胡扯,實戰學算什麽!他們必修的《人族社會理論學》簡直是神經病一樣的課,我偷偷跑去聽了一次,把我給聽吐了……”
克維爾頓聽得心驚膽戰,忍不住瞥了一眼高等院校高聳入雲的建築,然後扯了扯摩西雅的衣角,悄悄問她:“我可不可以一輩子都是初等生?”
摩西雅皺着眉回頭:“殿下為什麽會這麽想?”
克維爾頓才不傻,收回看向高等生的敬而遠之眼神,立刻找了個別的理由:“因為我不想長大,我長高長瘦了就不可愛了對吧?”說完她憋着勁想抖耳朵,憋了半天,還是只能自己撥着軟軟的耳尖上下搖動,“對吧?是對的吧?”
摩西雅:“……”
對您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