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眼前這個說話磕巴一臉不自然的女人, 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沉穩自信的陸凡珂嗎?
顧思琪權當她是經受不住表揚害羞, 定了定神, 說:“阿珂, 你其實不用謙虛的。”
陸凡珂長舒了一口氣,神色淩然, “不是謙虛,我說的都是事實。一個人不可能十全十美, 或多或少都會有缺點, 就算沒有缺點也會犯錯。我也一樣, 只是你看不見罷了。”
“我看得見啊。”顧思琪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眯眯地說:“你身上唯一的缺點就是……你沒我漂亮!”
“……”沉悶的氣氛一下子就被她最後一句話給打破了。陸凡珂失笑, 看着她得意的表情, 毫不客氣地說:“沒見過你這麽自戀的。”
顧思琪不置可否,揚了揚眉,“雖然你沒我漂亮, 但是你長得也不賴啊!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反正我是越看越覺得你好看, 360°怎麽看都好看!”
對于她如此誇張的評價, 陸凡珂直接賞了她一記白眼, 順便抽了張紙巾遞給她,“擦擦口水。”
顧思琪一時反應不過來,紙巾忘了拿,下意識用手去抹嘴巴,一看手背, 嘟囔着:“騙人,哪有口水。”
陸凡珂重新拿起筷子,漫不經心地說:“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是個花癡?”
顧思琪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反駁道:“花癡是形容女人對男人的吧?”
“是嗎?”陸凡珂要去夾餃子的手勢頓住,微微思索,說:“反正都一樣。”
“不一樣!”顧思琪嗆聲說:“就算是女人對女人那也說不通,從小到大,我也只是看你比較順眼。”
陸凡珂又是一愣,“只是順眼?”
“不,是賞心悅目。”顧思琪雙手捧住臉頰,癡迷地看着她。
陸凡珂垂下眼眸,假裝去吃餃子。吃着吃着,發現對面的人仍看着自己發呆,她不得不停了下來。
“看我幹嘛?吃你的。”
顧思琪甜滋滋地說:“不吃了,看着你吃我就已經飽了。”
“……”陸凡珂還不太習慣這樣,語氣頗為無奈,“你這麽看我吃不下。”
顧思琪不以為意,“你吃你的,當我不存在不就好了。”
她的眼神能吃人,裏面射出的光芒亮得像是X光一樣犀利,能當不存在?
陸凡珂艱難地咽下一顆餃子,一本正經地說:“大小姐,你能不能別搞得自己像是幾百年沒見過女人一樣?”
“我有那麽猥瑣?!”顧思琪瞪眼,她雙手放下,抓起筷子敲了敲碗,大聲抗議:“我見過的美女多了去了!”
灼熱的壓力感總算少了些,陸凡珂語氣輕松,戲谑地說:“比如?”
“比如我媽……”脫口而出才發現似乎哪裏不對,顧思琪稍稍停頓,忙改口道:“比如我大學舍友,她就長得很美很美。”
“洋妞兒?”
“不,是美籍華人。她中文名字叫顏好,人美身材好成績優秀,上大學的時候我跟她關系比較近,我們經常在一起玩。”
确切地說是經常一起發呆。因為顏好和她一樣都不怎麽愛說話,兩個人閑暇之餘就坐在一起,看看天,各自思考人生。
陸凡珂眼眸微變,輕聲說:“既然她這麽好,你怎麽沒喜歡上她?”
顧思琪恍然回神,丢給她一個暧昧的眼神,“我要是喜歡上她了你怎麽辦?”
陸凡珂不答,抿嘴笑了笑。
顧思琪卻郁悶了,似乎不管自己提到什麽陸凡珂總算不溫不火的,這樣可真不行。
怎樣才能知道對方在意自己?
顧思琪清了清嗓,拔高聲線說:“顏好人真的超級好,她對誰都冷冰冰的,唯獨對我很特別。”
“怎麽個特別?”陸凡珂果然上鈎。
顧思琪不答反問:“你吃醋啦?”
這都哪跟哪?
陸凡珂哭笑不得,她将被筷子戳破皮的餃子夾起來,咬了一小口,吞下,這才不緊不慢地說:“我只是在想,能得到你表揚的人那應該就是挺好的。”
簡直是答非所問……
顧思琪總覺得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聽着有些別扭,她細細品味,瞬間明白過來。剛剛她不也表揚了陸凡珂?依照陸凡珂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變相地在誇贊自己?
陸凡珂居然還好意思說她自戀……小陸同學,你真是膨脹了。
自我感覺良好的某人此時正吃得津津有味。
顧思琪更是郁悶了,無趣地比劃兩個筷子,看它們打架。
在國外那會兒她就只有顏好一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可惜的是,倆人一畢業就分道揚镳沒了聯系。思及此,顧思琪忍不住感慨道:“如果當初不是因為回國太匆忙,我應該問她要個聯系方式的。”
陸凡珂喝了一口湯,嗤笑道:“你連人家聯系方式也沒有還好意思說你倆關系好。”
顧思琪微赧,支吾道:“其實也不是特別好……就是聊得來,投緣,我這抽煙還是跟她學的。”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一道森冷的目光嗖的一下朝自己射了過來。
顧思琪臉上表情一僵。
完蛋,好像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
她沖陸凡珂呵呵傻笑。
陸凡珂板着一張臉,眼神尖銳,咬着後槽牙,像是恨不得将她拉過來暴揍一頓。
顧思琪吞了吞口水,說話都不利索,“怎……怎麽了?我……我現在已經乖乖把煙給戒了……”
陸凡珂臉上的寒意一點點消退,并沒有表揚她多聽話,而是沉着一張臉,冷冷說道:“我收回剛剛說的話,那個顏好根本不是什麽好人。”
“……”顧思琪哪敢反駁,她在心底默默給顏好說了聲對不起,深呼吸一口氣,故作鎮定,“說了這麽多好像又餓了,來來來,吃餃子!”
這轉移話題的能力簡直爛到家。
陸凡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還沒等心中那股無名之火完全熄滅,驀地聽到卧室那邊傳來了巨大動靜。
陸凡珂倏地扭過頭,就看到金敏萱舉着手機驚慌失措跑了出來,倉皇叫道:“阿珂,出事了!”
……
“爸,我還在外面,晚上吃飯你們不用等我了。”說這話的時候,顧思琪已經在趕往明臺縣的路上。
顧俊良聽她語氣急促,忙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顧思琪瞥了一眼駕駛座上的陸凡珂,眼珠子一轉,掃了一眼後視鏡看着鏡子裏臉色慘白魂不守舍的金敏萱,想了想,說:“沒什麽,我現在跟阿珂在一起,你別擔心。”
顧俊良還想再問。顧思琪随便敷衍了幾句就結束了通話。
她剛收起手機,就聽到陸凡珂說:“其實你沒必要跟我們去的。”
顧思琪不以為然,“我想幫你。”
從市裏到明臺縣開車最快也要兩個小時,顧思琪雖說幫不上什麽大忙,但最起碼在陸凡珂累的時候她可以幫着開車。
陸凡珂不說話了。
整個車裏只剩下引擎的聲響。
在這一片詭異的沉默中,顧思琪聽到一聲微弱的抽泣聲從後面傳來,她又忍不住看了眼後視鏡,猝不及防發現坐在後座上的金敏萱正在偷偷抹眼淚。
當意識到自己正被人窺視時,金敏萱迅速別開頭。
顧思琪讪讪地收回了目光,看着高速路上寥寥無幾的車輛,莫名嘆了一口氣。
半個小時前,金敏萱接到她母親吳嬌的電話,說是她父親金權在蓋自己家新房子時不慎從高處跌落,現在已經被送進縣裏的醫院。
金敏萱剛失戀就聽到了這樣的噩耗,整個人六神無主,除了哭還是哭。
好在陸凡珂夠冷靜,暫時安撫了她,說馬上開車跟她一起回去看看。
陸凡珂要去,顧思琪當然也要跟着來。她當時沒有太多雜念,只想着陪同,現如今看到金敏萱這幅生無可戀的模樣,不禁動了恻隐之心。
她暗自想:這金敏萱到底中了什麽邪,怎麽倒黴事一件接着一件來?
下了高速,顧思琪要求跟陸凡珂換位置,她負責開車,好讓陸凡珂去後面陪陪金敏萱。
這種情況下陸凡珂也不跟她争。
陸凡珂一鑽進後座,金敏萱就撲進了她懷裏,抱着她嚎啕大哭。
陸凡珂眉頭擰着,一個勁地安慰:“先別哭了,說不定情況沒有那麽糟糕呢?”
金敏萱抓着她衣服前襟,眼淚嘩嘩,仰着臉看她,“真的嗎?”
“真的。相信我,一定不會有事的。”
金敏萱這才漸漸止住了眼淚。
可是到了醫院,當醫生告知她們金權的右腿大腿骨斷裂,必須送到市裏的三甲醫院進行手術時,神經脆弱的金敏萱再一次哭出聲來。
她母親吳嬌本就煩躁,被她這麽一哭心更亂了,一時克制不住沖她大吼:“哭什麽哭?你爸還沒死呢!”
金敏萱身體一個激靈,立即消停了。
吳嬌見她樣子凄慘心就軟了,放緩了語氣,“你哭也沒用,還是先想想怎麽辦吧。”
金敏萱腦子亂成漿糊哪有什麽主張,眼巴巴向陸凡珂求助。
陸凡珂遞了張紙巾給她,說:“還是聽醫生的,先把叔叔送到市裏吧。”
轉院手續辦完後,金權被推上了醫院的專車。車上還有其他空位可以容納兩個人,那兩個位置自然留給了家屬吳嬌和金敏萱。
一切安排妥當,車子将要開時,吳嬌卻跳了下來。
陸凡珂很是詫異。
吳嬌一把拉住她的手,難為情地說:“阿珂,醫生說你叔叔這個手術得花不少錢……你也知道,敏萱的錢全部用來供阿哲上學,我們又剛建了房子把所有積蓄都用完了,這個手術費……”
陸凡珂明白她的顧慮,不假思索地說:“阿姨您放心,手術費用我可以先幫着墊付。”
“唉!”吳嬌羞愧地低下頭,哽咽着說:“阿珂,謝謝你。”
“阿姨您別跟我客氣,當初要不是你們幫我,我媽她……”陸凡珂的聲音戛然而止。
吳嬌擡眼時發現她悄悄紅了眼眶,不忍提及她的傷心事,拍了拍她手背算作安慰。
司機開始催促。
陸凡珂快速整理好情緒,輕輕推了她一下,“阿姨您上車吧,我和思琪開車回去,到時候我直接去醫院找你們。”
“好好。”吳嬌轉身時偷偷抹了一把眼淚,還沒邁出一步就收住了腳。她轉過身來,看着陸凡珂微微濕潤的雙眼,遲疑地說:“阿珂,既然好不容易回來了,要不就去看看她吧!”
陸凡珂沒有接腔,一個恍惚,之後整個人便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吳嬌上了車。
車子啓動,伴随着引擎的轟鳴漸行漸遠。
陸凡珂仍跟着木頭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手臂被人碰了一下。
她悠悠轉過頭去。
顧思琪眼神惴惴,小心翼翼問她:“接下來我們要去哪?”
陸凡珂故意将頭別開不讓她看到自己失态的樣子,言簡意赅地說:“上車。”
上了車後,陸凡珂第一時間拿出手機,通過手機銀行給金敏萱轉了一筆錢。半分鐘不到,她将手機收好,系上安全帶,看着遠方連綿的大山,聲音略顯慘淡,“等下我們要走很長一段彎路,你要是困了就睡一覺。”
至于為什麽說是彎路,是源于這裏的地形。
古廟村隸屬明臺縣管轄,十幾年前,這裏交通閉塞,政府為了民生建設着想曾經撥了一筆款專門用來修路,通過人民大衆的努力,不到一年時間就從村裏修出了一條直通縣城的鄉道。由于丘陵地貌的影響,這裏的鄉道曲曲折折,又窄又險。
顧思琪時刻盯着前面路況,總擔心轉彎處會有大卡車迎面沖出來。
陸凡珂不得不放慢車速,看一眼導航,幾不可聞地嘆氣,“好久沒有回來,路都不怎麽熟悉了。”
顧思琪不敢左顧右盼,望着前面如同巨蟒一樣盤旋的公路,順着她的話問道:“你多久沒有回來過了?”
陸凡珂沒有出聲。
顧思琪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見她緊抿着唇,眉間一個深深的“川”字。
“阿珂?”
陸凡珂動了動嘴,悠悠說道:“從這裏逃出去後我就沒有再回來過。”
逃?為什麽是逃?
這個詞怎麽聽着都有些微妙,顧思琪猛地想起之前吳勇跟她說的那些往事,想起了意外身亡的平川和慘死的陸翠萍……她狠狠打了個冷顫。
好在陸凡珂一心開車并沒有覺察出她的異樣。
顧思琪提了一口氣,忍不住試探:“為什麽一直不回來?”
平川和陸翠萍都在這裏,她想不明白重情重義的陸凡珂怎麽舍得放下他們?
這個問題抛出去很久都沒有得到回應。
難道是自己又說錯話了?
顧思琪并沒有看到陸凡珂臉上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如果她視線下移,就會發現陸凡珂握着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導致手背上青筋突起。
難道是沒有聽清自己說的話?
就在顧思琪掙紮着要不要再重複剛才的問題時,陸凡珂緩緩松開了手中的力道,聲音毫無起伏,一字一頓,“因為這裏是我的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寫阿珂都心情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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