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講的是吳勇和阿珂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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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廟村位于S市西南, 這裏依山傍水, 環境優美, 因村子裏有座百年古廟而得名。
丘陵地貌使得這裏的土地并不遼闊, 村民們靠着種植果樹種茶活得主要的收入來源。
由于交通閉塞,這裏的果實和茶葉長期滞留不能外銷。當地政府在了解情況之後, 撥了一筆款下來決定把道路修一修。
修路畢竟是大工程,為了給村民們增加額外收入, 政府征集村民一起共同完成。
在這個小村落裏, 幾乎家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內, 唯獨有一家人是例外。
五月的天氣并不是很熱,尤其是在這偏遠的小村落, 四季如春天氣涼爽。雖說如此, 可白天時頭頂的日頭卻是狠辣至極。
陸翠萍已經跟着大夥兒連續幹了一上午,熱汗淋漓,她卻沒有喊過一聲累, 幹起活來一點兒也不含糊。
陸翠萍帶的是自己編織的竹筐,她彎腰鏟了滿滿一筐的沙石, 正準備擡起來時, 突然聽到一個男人說:“三嫂, 先別忙了,歇會兒。”
陸翠萍循聲望了過去,就看到他們一群男人已經放下手中的工具找了個陰涼的地方休息。
幹了這麽久還真是有點餓了,陸翠萍站起來拍拍手上的泥。
為了方便幹活,大家夥都是從家裏帶飯出門。陸翠萍走過去時, 那些男人已經不客氣地打開食盒狼吞虎咽。
陸翠萍擰開一瓶水,一點點往手心裏倒,仔細将手上的污垢洗掉,這才不慌不忙地打開食盒。
“三嫂,你帶了什麽好吃的?”男人甲湊過來說。
陸翠萍赧然,“沒什麽好吃的,我只帶了點稀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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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甲不信,定睛一看,不禁咋舌,“幹這麽累的活你光吃稀飯管飽嗎?”
陸翠萍無所謂地笑了笑,一臉滿足地說:“吃這些夠了。”
就這點東西還是她寶貝兒女兒早早起來為她做的,陸翠萍每天幹完活回去就累趴了,多虧了阿珂幫她分擔家務。
想到阿珂,她心裏無盡唏噓。
再過幾個月阿珂就要小考了,她一向乖巧懂事,學習成績優異,考上縣裏最好的初中應該不成問題。
只是上了初中,又得花不少錢。
一說到錢,陸翠萍臉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眼前人影一晃,一個精瘦的男人走到了她面前,小聲問道:“三嫂,怎麽天天都是你來幹活?三哥呢?”
陸翠萍的男人叫吳勇,在家裏排行老三。
眼前的男人叫金權,是他們家鄰居。
陸翠萍恍然回神,讪笑道:“他啊?不知道又幹什麽去了。”
金權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這時,男人甲插.進來說:“三嫂,三哥最近是不是又跑出外面賭錢了?”
此話一出,陸翠萍臉色突變。
男人甲嗓門大,他這麽一吼,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齊刷刷朝這邊看了過來。一個個看好戲的樣子。
陸翠萍不知所措,緊抿着唇沒有吱聲。
金權見她臉色異常,擔心道:“三嫂,難道三哥他……”
還不等金權把話說完,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吶喊将他的話打斷了。
一個矮小的女人急急忙忙地朝這邊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嘴裏喊着什麽。
金權發現那人是他老婆吳嬌,以為是專門來找自己的,他迎了上去。
到了跟前,吳嬌早已是氣喘籲籲,她被金權擋住了視線,毫不客氣地将他撥開,沖着坐在地上發呆的陸翠萍急切地說:“三嫂,你們家平川出事了!你快回去看看!”
陸翠萍蹭的一下站起來,“出什麽事了?”
吳嬌緩了緩氣,磕磕巴巴地說:“平川……平川他……他掉進水了被淹死了!”
陸翠萍臉唰的一下就白了,兩眼一抹黑,身體哄然倒了下去。
“三嫂!”金權眼疾手快接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陸翠萍攀附着他才能站穩,她眼神空洞,艱難地說道:“不可能!平川這麽聽話,老天爺怎麽忍心把他帶走?我不信……我不信!”
她一把掙脫金權的手,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拔腿風一般跑了出去。
村子裏有一條小河,平時的時候河水清澈見底,時常可以看到魚兒在水裏暢游。
前段時間連續下了半個月的雨,将沉澱在底下的淤泥攪了上來,咋眼一看河水有些黃。
渾濁的河水流得又猛又急,中心的漩渦如同一個吸人的巨輪。
陸翠萍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盛,她恨不得自己多出兩條腿。
她一個人盲目地順着小河邊尋找,嘴裏不停呼喚着:“平川!平川你在哪裏?”
在河邊散步的水牛被她凄厲的叫聲驚擾到了,騰地一下從她眼皮底下跑開。
陸翠萍像是沒有察覺,她一心只想着要找到平川,一不留神被什麽絆了一下,身體往前一撲,咚的一下摔倒了。
“三嫂!”吳嬌火急火燎追了上來,将她扶起時,發現了她臉上的血,吓得聲音都變了調,“三、三嫂,你要冷靜啊,我現在就帶你去看平川,你別急,別急……”
被磕破的額頭火辣辣的疼,陸翠萍卻像是沒有知覺。
當感覺一股黏黏的熱流順着眉心下滑時,她也只是用手随意抹了抹,失魂落魄地說:“嬌嬌,平川他沒事對不對?他很好對不對?”
吳嬌怔然地看着她滿臉的血跡,卻是一句安撫的話也說不出口。
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陸翠萍下意識地擡頭,好巧不巧就看到幾個大人正用竹席包住一個瘦小的身體擡着走。
陸翠萍意識到了那是什麽,她一把将吳嬌推開,不管不顧撲了過去。
當看清躺在竹席上的人正是兒子平川時,她死死地攥住竹席邊緣,發出悲怆的一聲慘叫:“平川——”
整個大地好像也被震動。
平川死了,渾濁的河水無情地結束了他七歲的生命。
由于長久的缺乏營養,他瘦得跟個猴子似的,清秀的一張小臉現在慘白如紙,再也不能對她笑,再也不會對她說:“媽媽你太辛苦了,你要多吃肉。”
陸翠萍泣不成聲,緊緊抱着平川沒有溫度的身體任誰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吳嬌蹲下來勸她:“三嫂,人死不能複生,你要堅強。雖然平川他……可你還有阿珂。你要是倒下了,阿珂她怎麽辦?”
陸翠萍眼睛裏死灰複燃,她緩緩轉動頭部,對着吳嬌無聲地流淚,語不成句,“都……都是我的錯,要不是……不是我沒有好好看着平川,他……他就不會死……”
吳嬌見她哭自己也忍不住落淚,抽噎着,“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太自責了。”
如果要怪那就怪平川的嬸嬸好了,她明明答應了要幫陸翠萍照看平川,可是轉身就去別人家裏打牌把這事給忘了。
平川少不更事,他一個人偷偷跑出來尋找陸翠萍,卻一不小心踏進了河裏被卷入漩渦,還沒掙紮幾下就死了……
陸翠萍一個勁地搖頭,淚水混着鮮血源源不斷地往下淌,讓她看上去像個厲鬼。
有人要來拉她的手,苦口婆心地說:“三嫂,平川的屍體不能進屋,我們得把他擡到後山去,不然時間長了不吉利。”
陸翠萍以為那人要來跟她搶平川,情急之下她一張嘴咬住了那人的手臂。
那人吃疼,不得不放手。
陸翠萍将瘦瘦小小的平川護在懷裏,試圖用自己滾燙的身體将他捂熱。
但顯然這些都是徒勞。
日頭越來越猛,波光粼粼的水面将日光反射過來。陸翠萍眯了眯眼,再要睜開時,卻發現視線漸漸模糊不清了。
頭痛欲裂。
可心頭更痛。
她可以什麽也不在乎,只要平川能睜開眼跟她說句話,然而一切事與願違。
長時間的暴曬下終于讓平川的身體熱了起來,陸翠萍心下一喜,抱着他要站起來時,突然兩腿一軟再次摔倒。
平川僵硬的身體從她手中脫落。
陸翠萍花容失色,手忙腳亂地爬過去将他抱在懷裏,輕聲問他:“平川,疼不疼?”
問題抛出去很久得不到回應,陸翠萍着急了,狠狠晃動他的身體,拔高聲線:“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媽媽問你話你怎麽不答?再不說我要打你了!”
可不管她怎麽哭喊怎麽恐吓,平川始終是無聲無息地閉着眼。
陸翠萍在心力交瘁之下暈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時,大家都說她瘋了。
她常常一個人跑到河邊一坐就是一整天,懷裏抱着塊木頭,輕聲細語地哄:“平川,你怎麽都不說話?跟媽媽說句話好不好?”
木頭就是木頭,怎麽可能回應她?
陸翠萍不知疲倦,一遍遍撫摸着,手心被木屑紮出血也滿不在乎。
直到夕陽西下,陸翠萍還是一動不動。
有人悄悄靠近,她渾然不覺。
“媽?”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女孩在她身側跪下。
陸翠萍慢動作地回過頭來,見了她,皺了皺眉,“阿珂,你怎麽還不去上學?”
陸凡珂強忍着眼淚,啞聲說:“已經放學了。”
“哦,都放學了。”
“媽,飯菜做好了,我們回去吃飯好不好?平川他肯定也餓了。”
陸翠萍眼中多了一抹神采,忙不疊地點頭,“好好,回家。”
陸凡珂小心将她扶了起來,一大一小兩個人逆着夕陽往回走。
一盤炒青菜裏混了幾片薄薄的肉,油都沒有幾滴,這就是她們晚上要吃的菜。
陸凡珂盛好了飯遞給陸翠萍,“媽,你先吃點吧。”
陸翠萍卻是低頭看着懷裏的木頭,樣子愣愣的,嘟囔着:“平川還沒吃呢。”
陸凡珂鼻子一酸,耐着性子繼續哄:“你先吃,我等會兒喂他。”
陸翠萍臉上樂開了花,這才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吃慢點。”陸凡珂真擔心她會噎到,時不時幫她擦拭嘴邊的飯粒。
陸翠萍對着她呵呵傻笑。
陸凡珂再也忍不住,轉身偷偷抹了一把眼淚。
“你快吃啊!”陸翠萍不由分說就往她碗裏夾菜。
看着碗裏那可憐的幾片肉,陸凡珂心裏五味雜陳。
陸翠萍還是認得她的,知道心疼她,可卻在面對平川時完全變了一個人。
與其說她瘋了,不如說她是在潛意識地逃避現實。
陸凡珂沒有吃那幾片肉,她哽咽着說:“媽,你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多久,長此以往,只怕陸翠萍沒完全瘋掉,她自己就快要被逼瘋了。
學校又催她繳費,可她根本拿不出錢,她也不敢跟陸翠萍說。
她想了很久,幹脆辍學吧!這樣她就有足夠的時間來照顧陸翠萍了。
陸凡珂嘴巴動了動,正準備将這個決定告訴陸翠萍時,突然門口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下一秒,一個衣衫破舊一身酒氣的男人沖了進來。
陸凡珂眼眸暗了暗。
吳勇走路東倒西歪,他像是看不到房間裏的兩個人一樣,徑直走進卧室翻箱倒櫃。
一番折騰過後,吳勇氣勢洶洶地走了出來,一巴掌拍在飯桌上,質問道:“阿珂,錢呢?”
陸凡珂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說:“家裏的錢不是都被你輸光了嗎?哪裏還有錢?”
吳勇一怒之下将桌上唯一的一道菜掃在地上,怒吼道:“我問你錢呢?!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把錢給藏起來了!”
陸凡珂眼中的寒意越來越深,她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啊!”陸翠萍驚叫出聲,眼巴巴看着灑在地上的菜,怆然道:“平川還沒有吃呢!”
話音剛落,她快速蹲下去用手去抓菜。
陸凡珂臉色大變,忙将她拉起來,“媽,已經髒了不能吃了!”
陸翠萍卻不聽,十個手指在地上努力扒着。
被人忽視的吳勇頓時就惱了,擡起腳不由分說踩了上去,恨聲說:“吃吃吃!你們就知道吃!快給我錢!”
手指頭傳來鑽心的痛讓人清醒了些,陸翠萍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頭部低了下去,張嘴準确地咬在了吳勇的小腿肚上。
吳勇吃痛,想跳起來卻不成功,急得破口大罵:“你這瘋婆子!你敢咬老子!”
他眼珠子快速轉了轉,想找根棍子,不經意地看到了放在椅子上的木頭,他一把抓了過來。
陸翠萍駭然色變,立即就松口了,蹭的一下跳起來要去搶那根木頭,“你把平川還給我!”
吳勇原本只是想要找個趁手的東西打她好讓她松口,當聽到她喊出“平川”兩個字時,他更是怒不打一處來,“平川平川,這明明就是根木頭,你的平川早就死了!”
吳勇手一揮,那根木頭便被他抛出去老遠,最後“咚”的一聲掉落在地時,木頭摔成了兩段。
陸翠萍瞳孔瞬間放大,愣了半分鐘之後,她失聲尖叫:“我要殺了你!”
吳勇根本不當回事,他徑直朝在一旁發呆的陸凡珂走了過去,想要繼續逼她拿錢。
陸凡珂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當看到發狂的陸翠萍拿了把菜刀從廚房裏跑出來時,她不管不顧地撥開吳勇沖了過去,“媽,你要幹嘛?”
陸翠萍眼中冒火,她輕易就将陸凡珂推開了,揚起手風風火火朝吳勇砍了過去。
吳勇完全沒想到她動真格,吓得左躲右閃。
陸凡珂快速爬起來,試圖去攔截。奈何她力氣實在太小,根本架不住失去理智的陸翠萍的氣勢。
陸翠萍渾身充滿了一股狠勁,她如尋仇的厲鬼,拼命追趕吳勇。
吳勇為了保命,哪裏還敢要錢?吓得屁滾尿流跑了出去。
陸翠萍緊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時,吳勇卻“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門。
陸翠萍不防有他,身體結結實實撞到了門上。
她脊背一僵,身體仿佛被定住。
然而這個姿勢維持了不到五秒鐘,她身體毫無預兆地往後一倒,劇烈抽搐了幾下之後再也不動了。
陸凡珂覺察出不對勁,她連滾帶爬撲到陸翠萍身上時,手指尖傳來一股黏膩溫熱的觸感讓她心驚。
她猛地縮回手,赫然發現手掌心全是血……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倏地低下頭,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兩腿一軟。
此時此刻,陸翠萍身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她大大的眼中藏着無盡的恐慌和不甘,眼珠子再也沒辦法轉動。一把鋒利的菜刀已經深深地切斷了她的喉嚨,一刀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