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又過了二十來天之後,因為雪大路滑, 他們的暫時中止了趕路, 在一個叫南興的地方停下來。
方家家大業大, 基本各地都置有大大小小的房屋別院, 他們這一路走過來, 根本沒有住過客棧,都是住的方家宅院。這次也一樣, 只是院子沒有之前的大, 沈墨在自己的房間裏都能聽到一牆之隔的沈冰對小婵說話的聲音。
從出發到現在, 一個多月的時間,沈墨只被允許跟小婵見了一次。小婵雙手緊緊的抱着他好久不肯松手,而沈墨也是心情激動,抱着她把她的臉蛋親了又親。最後到了晚上小婵哀哀切切的說想跟爹一起睡, 沈墨跟她躺在一起把她哄睡了,他很想多呆一會兒, 但最後還是被方亦白給拖着拽走了。
小婵似乎也開始意識到事情的不對, 現在就算易嘉言和方淩楚逗她, 她也不笑了, 每天都會傷心的哭一陣, 哭完之後就悶悶不樂的, 話也不怎麽說了。沈冰會寵孩子, 但哄孩子開心一向都不在行。所以沈墨在門口張望聽了好一會兒,就只聽到沈冰說好幾句,小婵才隐約的傳出點動靜, 稚嫩的聲音又輕又小,沈墨實在聽不清楚,腦袋不自覺的越來越往外探去。
直到感覺背後有腳步聲靠近,沈墨心裏猛地一陣驚悸,忙縮回了身子,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然後若無其事的轉身。
方亦白在他面前靜了片刻,淡淡的道:“我要出門。”
沈墨剛才确實是聽着方亦白的下屬來禀告,說是什麽商會的人邀請他去參加一個什麽宴會,他因為惦記着小婵一時也沒放在心裏。此時聽到這句話才反應過來,心中有幾分尴尬,動作迅速把門給重新打開,然後站到旁側給他讓路。
方亦白剛邁了一步,又盯着他,“你還站着幹什麽?”
“……???”沈墨現在越來越捉摸不透他,一時也沒能想明白他這話要表達的意思,直到他身邊的護衛恭敬的遞過來一身看着就暖和的鬥篷,沈墨接過,這才後知後覺的明白方亦白是要他跟着一起去!?
沈墨知道這種商人之間所謂的宴會聽起來就是吃吃喝喝,但實際上是為了網羅人脈,關系網也是錯綜複雜,他怕自己應付不來,做錯事,說錯話丢方亦白的臉。
他真的很想拒絕,“亦白,可是我實在……”
“沒有可是。”方亦白拿過他手裏的鬥篷給他穿上,罩上兜帽,然後攥緊他的手,不容置疑的把他拽出了門。
雪還在下,路上比較滑,沈墨的腰隐隐有些痛,為了跟上他的步伐又走的有點急,一出大門就差點摔了一跤,還好方亦白反應快扶住了他。
“……謝謝。”沈墨觑了眼方亦白的神色,方亦白也黑眸幽沉的看他一下,并沒說什麽,只是接下來用手攬住了他的腰,步子放慢了些。
直到上了馬車,沈墨實在忍不住問他:“亦白,我去了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你能跟我說說嗎?”
方亦白往他手裏塞了一個暖手爐,随手拿了本書看,頭也不擡的說:“你什麽都不用做,随時跟着我就行了。”
“哦。”真這麽簡單?不管怎麽樣,聽這意思似乎就是帶他去走過場,沈墨稍微安心了點。
見方亦白兀自翻着書似乎不打算理睬他,無所事事的他漸漸放松身體,抱着暖手爐歪靠在一邊打起了瞌睡。
這一路上,兩人的床事有些頻繁,就算沈墨年輕,還是有些吃不消,總是感覺腰膝酸軟不适,晚上被弄得睡不好,白天沒精神。
他眼睛一閉靠着一邊很快睡着了。不僅睡了還做了個夢,他夢見自己又懷上了,肚子又大又鼓,孩子一邊把他的肚皮踹的變形一邊不停發出嘻嘻嘻嘻的笑,他痛苦的在地上翻滾,而方亦白看着這樣的他又是震驚又是嫌惡的說:“你可真是個怪物!”
沈墨一陣驚喘,渾身冷汗的被吓醒了。
方亦白黑眸靜靜的看向他,突然道:“怪物?”
這聲音跟夢裏的重合了,沈墨整個人都很緊繃的脫口而出:“不是,我不是怪物!”
“……我沒說你是,我問你喊什麽?”
沈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擦了擦額頭的汗,面色有幾分難看,“沒什麽沒什麽,做了個惡夢。”
方亦白清俊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低聲道:“惡夢……原來你也有做惡夢的時候。我還以為你這些年過的心安理得呢。”
沈墨被他冷嘲熱諷了一番,繼續歪靠着發怔沒有辯駁,神情恹恹的,夢裏的那聲怪物還不停的在腦海裏晃蕩。他這是最近思慮太多了所以才做這樣的夢嗎?
方亦白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是默認了自己剛才的話,眸中不由騰起愠怒,将手裏的書砸在旁邊的小幾上,發出一聲響,“別睡了,馬上就到了。”
沈墨無精打采的嗯了一聲,“睜着眼呢,我沒睡。”
“打起精神來,不情不願的樣子給誰看呢?!”
沈墨摸不清他生氣的點,也很是苦惱,“我沒有不情不願。誰叫你晚上總不讓我睡覺,我很困啊。況且這不是還沒到嗎?等到了我就一定打起精神來了。”
“你!”方亦白瞪着烏沉的眼睛,似乎被他噎了一下,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沈墨也意識到自己是在頂撞他,忙住了口,坐直身體,垂着眸一副溫順的模樣。
方亦白冷笑一聲,沈墨被他笑得後脖子一麻,反手摸了摸,小小的撇了下嘴。
等方亦白轉開頭透過窗戶縫看窗外,沈墨這才有所察覺緩緩地擡起臉去看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他的後腦。
看着看着沈墨就不由自主盯着方亦白頭上的發冠莫名的悵惘起來。
從這次見面開始,沈墨就已經發現,方亦白頭上的小穗子沒有了。
以前沈墨總喜歡走他身後看着小穗子墜在他修長的脖頸間晃動,給人一種溫柔帶着點俏皮的少年之氣。
可是現在,真的什麽都變了。
宴會的人比沈墨想象中的要多,他跟在方亦白身側一進去寬敞暖和的廳內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這些目光在他跟方亦白之間就交錯,有新奇有驚愕更有震驚,沈墨兀自鎮定微笑着。
他知道為什麽大家都看他們。
因為,從下了馬車,方亦白就一直牽着他的手,沈墨見他不打算放開整個人都驚了,想抽出來結果幾次都不成功,然後他就這樣被帶進來了。
“——方少爺,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吶!”
南興商會的會長親自跑過來接待方亦白,他身形富态,紅光滿臉,眼神精明,一看就是典型商人的模樣,他熱烈的跟方亦白寒暄幾句,最後看了眼方亦白身側的沈墨,笑容不變的道:“方少爺,這位是……”
方亦白嘴角微彎,眸光柔和的看了沈墨一眼,才道:“這位是內人。”
商會會長很明顯震了一下,然後又很快笑道:“此等美人,方少爺真是好福氣,好福氣啊。”
其實從他們進來之後,整個廳內都安靜了不少,也都留意着這邊,所以雖然方亦白聲音不大,但還是被大多數人聽了去,頓時原本還算平和的地方響起了陣陣的低聲議論。
沈墨雖然膚白紅唇,五官秾麗奪目,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個男人。可是方家少爺剛才說什麽來着,說他是內人?!長再好看那也是男人啊,當男寵可以,難不成還真的娶了他?!
這位小少爺莫不是瘋了?!有錢人果然會玩。
仿佛被雷劈了一樣的沈墨直到被方亦白拉得在案幾前坐下了,才猛地回魂,他瞪圓了眼睛壓低聲音對身邊的人道:“方亦白你瘋了啊!”
方亦白道:“我怎麽瘋了?”
“你剛才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說我是什麽,內人……”
“你難道不是嗎?”方亦白目光冷銳的瞥他一下,“你是把我說回了蘭陽以後就成親當成耳旁風了?還是說你不死心又想逃走所以心虛的怕人看到你的臉?”
沈墨頓了一下,“……不是還沒成親嗎。”他沒想過逃了,他已經徹底覺悟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沒成親你也是我的人,你跑得脫嗎?”
沈墨輕聲嘆氣,“我就問問,你別激動。”大概是……君清當時遮遮掩掩的态度給他很大的影響,所以當時方亦白固執鬧着要成親的時候,他就大為震動,原來還有人可以這般的坦然不顧忌別人的眼光,要跟一個男人成親。而今天,他更是受刺激。
原來方亦白的這份坦然,真的不是說說而已的。
方亦白側過頭來,見他又發上愣了,沉了口氣才緩聲道:“不止今天,以後需要我露面的場合,你都要一起。”
“……????”原來這只是開始,并不是結束。
沈墨整個人都懵了。怪不得方亦白說他不需要做別的,跟着就行,原來這人帶着他只是為了昭告天下。
等一些人陸陸續續來敬酒的時候,沈墨也跟着站起來,商會的會長跑過來笑呵呵的打圓場,說方少爺身體不适不能喝酒,所以他來替着喝。而方亦白的杯子裏裝着水,意思了一下,大家也都不敢為難他,也不敢打擾太久,恭維了一陣就都散了。
沈墨不知道身體不适是借口還是什麽,他忍了許久,還是沒忍住:“你是不是因為……因為之前那次生病,所以不能喝酒?”
方亦白滞了一下,才緩慢的轉頭對上他秀長清潤的黑眸,哂然道:“你果然忘記了。”
忘記了什麽?
……等等!好像是那次,他把方亦白灌醉了,第一次逃跑失敗之後,方亦白對他說過一句話。
他說,“我以後,再也不要喝酒了。”
沈墨又愧又難過,耳根都紅了,他慌裏慌張間,抓起水壺就往茶杯裏倒茶,掩飾自己的那份不自在。方亦白又靜靜的道:“其實,那次如果不是被我找到,你早就離開了吧。”
沈墨手一晃,水壺握不住的掉在案幾上,茶杯也被打翻了,滾熱的水全部淌在了他的衣服上,手被濺到了。
方亦白率先抓起他的手看了看,又檢查他身上有沒有被燙傷。沈墨見他眉頭蹙起,頂着各個方向投射過來各有意味的目光,低聲道:“沒事沒事,衣服厚,我沒有燙着。”
“打濕了,去換一件衣服。”
“我又沒有帶衣服,怎麽換?”沈墨被他牽着起來,很納悶的跟他走了。
是沒有帶衣服,然後方亦白讓他的護衛去成衣店裏按照沈墨的尺寸現成的買了一件回來,那布料做工看起來也一點都不像是随便買的。
沈墨其實覺得濕一點倒是沒什麽關系的,可是衣服都買來了,他還是在偏廳換上了。
過了會兒,那個商會會長跑來似乎找方亦白有什麽事,方亦白出去在外面見他。
偏廳裏沒有暖爐,沈墨坐在那兒冷得鼻尖發紅,身子歪來歪去的直跺腳,雙手也情不自禁的揣進了袖子裏,哆嗦的直吸氣,“冷冷冷冷冷冷。”
又等了會兒,方亦白還沒進來,沈墨無聊困倦的連打呵欠。
等他毫無形象張大嘴又是一個呵欠開啓,眼睛卻突然餘光瞥到了方亦白進來了,剛好擡眸望向他。
猝不及防的這麽一眼,沈墨就感覺自己像做了什麽虧心事,吓得下巴都差點脫臼,可又一想都現在了何苦再裝什麽完美。說不定方亦白發現了他粗俗的真正面目,就會漸漸的放手不會與他糾纏了呢……于是他放心的打完了剩下的半個呵欠,然後用手揉了揉打呵欠打得眼淚婆娑的眼睛。
可是他沒想到方亦白像是習/以為/常了,走過來道:“困了就去馬車上睡。”說着就牽着他起來。
沈墨乖乖的跟在他身後問道:“不回前廳了嗎?”他們來了沒多久。
“不去了,直接回去吧。”方亦白給他把兜帽罩上,牽着他走進風雪裏。
“哦。”沈墨見他此時還算是平和,就找話題跟他聊,“剛才那個人找你幹什麽?”
方亦白牽着他的手緊了緊,等了上了馬車,馬車開始走動了,才黑眸湛湛的看住他,說道:“他要送人給我。”
沈墨也不傻,很快就明白這是送的什麽人。
目光飄忽游移了一會兒,沈墨才道:“那……怎麽沒見着人跟來。”
“我沒要。”方亦白眼神定定的端詳着他的面色,緩聲道:“我說內人性情彪悍,管教甚嚴,我不敢收。”
“……”沈墨嘴角抽動一下。這口黑鍋,有點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