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寶

第31章

回A市那天是正月十五元宵節。

兩個人在北京整整玩了三天，上天入地的，加上前後坐了那麽久的火車，即使是體力最好的青春少年時，也都累的不行。

回到出租屋草草打掃了衛生，連飯都沒吃就各自回屋睡覺了。

秦鋒是被叫醒的。少年臉上睡出了橫道道的印子，一二三小花貓。乍醒的眼神懵懂沒焦距，嘴角還是濕着的。

天都黑透了。

“起來吃點東西。”秦夏臉上的疲憊也沒徹底消去，米色的毛衣倒襯的臉色有些蒼白：“下樓去小賣店給阿姨打個電話報平安，回來我煮面條給你吃。”

秦鋒沒醒透，乖乖哦了一聲，手軟腳軟的下了床去洗漱。

給馬秀麗去了電話報平安，秦鋒又蹲樓下抽了根煙，這才醒紮實了。

已經快十點了。擡頭的夜空有星星，不多的零星幾個，月亮又大又圓。

想到馬秀麗提醒他今天吃元宵，秦鋒扔了煙頭去不遠的小超市買速凍湯圓。

拿鑰匙開了門，秦鋒縮着脖子往廚房走：“嘶，冷死了，這破地方怎麽比東林還冷。”

不大的廚房簡陋卻幹淨，被秦夏收拾的井井有條。

煤氣竈的藍色火苗上，鍋裏的熱湯翻滾着。不遠的砧板上放着綠的青菜紅的西紅柿粉的火腿腸，細細的香蔥碎，邊上還有兩個雞蛋。

“我買了元宵。”秦鋒從秦夏肩膀伸頭過去看着鍋，從外人角度去看，就是親密無間戀人般的姿态：“我媽提醒咱倆得應應節，多少吃兩個。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餡兒的，買了黑芝麻的。”

秦夏伸手推開他，利落的把青菜西紅柿扔進鍋裏：“都行。下完面條煮幾個。”

兩人在小桌上吃面條湯圓的時候，秦鋒突然想起來似的拍了下腦門：“對了，欠你的五千塊分期，先還你一千塊。”

秦夏擡頭看了他幾秒，随意的把錢挪到自己碗邊：“這一路又吃又喝又玩的，還有餘錢還我。你老板真大方。”

“是合夥人。”秦鋒訂正他的口誤。想了想又覺得不好意思，尴尬的抓了抓稍稍長長了一點的寸頭：“我這學期沒賺着什麽錢，就先還你一千。我知道你不在乎，是我自己急。總覺得債沒還清，睡覺不踏實。”

“五千塊你幹嘛了，花的一幹二淨？”秦夏問的很突然，卻不會讓人有被侵犯隐私的反感。

“這個，”秦鋒結巴了一下，面不改色的繼續撒謊：“借給哥們兒了，他家急用。”

秦夏笑笑：“那就更不急了，他什麽時候還你，你再還我不就得了。”

“那怎麽行？”秦鋒想都不想的否決：“誰知道他用錢什麽時候能周轉過來？還不了也有可能。誰都有難處不是？”

看到秦夏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秦鋒恍然，懊惱的瞪眼睛：“又被你下套了。”

秦夏慢吞吞的：“你看，你哥們兒跟你借錢你都不急着要，你還說我跟你見外。小鋒啊小鋒，到底是咱倆哪一個更見外？”

“哎呀我說不過你！你嘴巴太厲害。”秦鋒胡亂的擺擺手，低頭喝面條湯：“總之不行。”

窗外零星有鞭炮的炸響，遠遠不及東林的熱鬧，聽着就有幾分難言的蕭條感。

“我媽想讓我去澳洲。”秦夏的話轉的突兀，打的人措手不及。

“啊？”秦鋒猛的擡眼，眼底的詫異和反對明目張膽：“不是要考研嗎？怎麽又成了去澳洲了？”

“下午我去買面條時候，給她打電話。她說她有個什麽姐妹在那邊定居，說澳洲很好，讀書工作什麽的都不錯，關鍵福利好，适合生活。現在準備的話，大四畢了業就去那邊讀研，想辦法拿綠卡。”

“不行，我不同意。”反對的話說的太自然，自然到秦鋒都沒腦子去考慮，自己有什麽立場反對：“中國多好，山好水好人更好，你怎麽能去當假洋鬼子，嗯？”

秦夏笑笑，堪堪咽下關于自己性向在國外更寬松一些的敏感話題：“我沒答應，說考慮考慮。”

“考慮什麽？！”秦鋒氣惱不已，連甜甜的元宵都不想吃了：“國內有什麽不好？你就這麽想出去？”

秦夏垂着長長的睫毛，好一會兒才嘆口氣：“你還小，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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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學，很多學生還沒從節假日的放松裏回過神，加上新學期伊始也沒什麽太大的壓力，是以A大裏到處還是輕松愉快的氛圍，娛樂或是體育項目如火如荼。

開學沒兩天，就是三八婦女節。

下午的時候，女教師沒事兒的都放了假，秦鋒打算去玩會兒籃球熱熱身的功夫，正好在操場入口處碰到了開着車子來接葉岚岚的夏源。

隔着車窗看到副駕上坐的女孩，秦鋒大咧咧的沖夏源點點頭。他都快忘了夏源還是葉岚岚表哥呢：“源哥好，給你拜個晚年。”

“沒心沒肺的家夥。”夏源怼他：“三八節你祝我新年好，等六一了你再祝我勞動節快樂？”

秦鋒嘿嘿笑着，在車窗那兒彎下腰：“源哥，我手上的事兒都了了。班長也卸任了，家教那邊我推薦給別的室友了，今年我可就撸起袖子跟你好好幹了。”

“攢老婆本啊？”夏源從夾克口袋裏摸出煙盒，彈了一支遞給他：“改天你把你課程表帶着，咱倆碰下這學期時間。”

“好嘞。”秦鋒混不吝，完全沒意識自己欠的情債就坐在一座之隔，有些話不該無所顧忌：“哎呦大中華，好煙麽。源哥過年過的挺滋潤啊。”

夏源叼着煙斜着眼，瞄了下不出聲的葉岚岚，又沖秦鋒擠擠眼：“你小子看着也不賴嘛，紅光滿面的，咋的，回趟老家，跟小對象卿卿我我的樂不思蜀了？”

秦鋒也是腦子轉了轉才回過神，自己曾經搪塞葉岚岚的理由就是自己有女朋友了：“哦……對！我也過得不賴嘿嘿……”想到秦夏的樣子，秦鋒笑的真心實意。嗯，過得真不賴。

葉岚岚聽不下去了，板着臉看都不看秦鋒，一疊聲的催着夏源：“你不是說請我去金鷹買禮物嗎？”

“對對，”夏源好脾氣的應着，順手把剩了大半包的軟中華扔給秦鋒：“回頭呼你。”

哦對哦，夏源還給他個高大上的中文BB機呢，過了個年他都給忘到腦後了。

喜滋滋的把中華煙揣到褲子口袋裏，秦鋒大步往操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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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的生活一下子變得簡單了很多。

教室，家，間或操場。

秦夏，夏源，偶爾黃韬郭林他們。

上課去學校，放學回出租屋，秦夏做什麽他吃什麽，閑暇時候打打籃球運動運動，其他時間都跟夏源混在了一起。

夏源自己有公司，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前臺財務文員好幾個員工。秦鋒也不知道公司靠什麽業務糊口，反正每次去，老板翹着腿玩游戲，員工也不務正業的捧着杯子閑聊，就差瓜子和糖果擺擺好了。沒有人忙碌的工作着，像是一種奇怪的生态穩定圈。

秦鋒也問過夏源，夏源笑着，漫不經心的說了句。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兒。

後來秦鋒也就見怪不怪懶得問了。

廣電總局那邊，合同最終簽下來是十分鐘，晚間頂尖的黃金時段，八點到八點十分，名字土了點《商業在線》。

秦鋒看着那四個字就忍不住腹诽，源哥你起這名字時候智商在線嗎？

合作塵埃落定，下面就是怎麽撸袖子幹的事兒了。

在此之前，秦鋒從來不知道短短的十分鐘在媒體上能創造什麽效益。如果說有，那也是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前後才行。直到夏源拿了欄目，一二三的點撥他并帶着起了個頭，秦鋒這才恍然大悟，有種豁然開朗的透亮感。

這他娘的簡直就是螺蛳殼裏做道場啊，十分鐘不過一個電影的中場撒尿時間，不僅讓夏源創造了可觀的效益，而且還頂着電視臺制片主任的頭銜，走哪兒都牛氣沖天，俨然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架勢。

就是這個前後承包了一年的欄目，讓秦鋒大開眼界。

公司先後跟A市的幾大商場酒店老字號酒樓簽了合作協議，諸如老總采訪商場酒店介紹之類的軟廣告把欄目十分鐘塞得滿滿的，看着又紅火又熱鬧。

夏源腦子特別靈活好用，而且還有一個特質就是懶。于是欄目拿到手，他連編導攝像非編之類的員工一概沒招聘，直接動動嘴皮子，轉身把制作部包給了另一家公司，自己和秦鋒又招了兩個業務員，專門負責簽單子攬錢。

秦鋒年紀還小，又完全沒有工作經驗，那點機靈勁兒在同齡人中夠用，在江湖老油條面前完全不行，提鞋都不夠。萬幸的是，他有個老奸巨猾的合夥人。

秦鋒的第一套西裝是夏源給買的，羅蒙牌的，鉛灰色帶很淺的暗紋，厚厚的墊肩大領子，穿上身立刻讓秦鋒透出了幾分少年老成的孩子氣，難免青澀，卻是又矛盾又迷人。

夏源也舍得花錢，讓秦鋒咋舌的價格，夏老板眼都不眨的直接付款。夾着包老話重提的也不嫌磕碜，照舊是以後從分紅裏扣的意思。

相處了一段時間，秦鋒也知道了夏源的脾性，這些話他愛說就說，自己聽過就當放了，做不得數。

有事情忙起來，日子流水樣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