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莫子康想起上次來大靖的時候,為的是找岳青弄清楚自己的身世,雖然後來無功而返,卻從大哥口中得知自己的确是撿來的,他還得感謝薛慕極當時給他解圍,問,“薛世子還好嗎?我還欠着他四件事呢,也不知他想好沒有。”
陸昭的面容沒有之前的冷淡,“世子只是開個玩笑,康王爺卻是當真了。”
薛慕極在一邊拖着腦袋,非常的郁悶,他明明不是開玩笑,只是一個不小心,忘記了而已。
莫子羽真氣自家弟弟沒有出息,被人騙到許下承諾,人家都說玩笑,他自己還念念不忘。
莫子羽把在地上像是随意按了按,說,“好了,機關已經停住,我要研究下如何打通最後一步,這縫隙之底,似乎別有洞天。”
陸昭起腳,退到一邊,薛慕極拽拽哥哥的衣角,陸昭不理會他。
聽莫子羽一邊處理機關,一邊說,“岳将軍到底是我國重臣,既然傳言确實,我回國後,會立刻修國書與大靖皇帝,望陸王爺不會反對送還岳将軍。”
陸昭反問,“太子殿下為何着急想岳将軍回國?我說過,他是自願意留在王府的。義父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雍都城門口與人争執,險些從城牆上掉下來,如今他時而瘋癫,時而清醒。你若擔心岳将軍洩露你們西涼的軍機,大可不必,岳将軍風光霁月,生平最痛恨背地裏的小動作,在王府幾年,從未與義父提起任何西涼國的軍機。”
“也罷,随他去,他大概是對西涼皇室寒了心。”莫子羽嘆氣,畢竟是西涼皇室對不起岳青再先。
地上凸起的位置似乎有了少許的變化,只見縫隙深處有微微裂口,裂口處透出圈圈的光暈來。
前方有路。
莫子羽舉着夜明珠走在最前面,之後是陸昭,莫子康被哥哥強留在縫隙處等待。
薛慕極非要跟着,雖然他好像起不到什麽作用。
小路狹窄,通到很深很深,一路上設下不少機關,都被莫子羽一一化解,地下掉落着機關的痕跡,與少數的骷髅頭骨,大概是盜墓的送命在此。
“啊!”薛慕極走着走着驚呼一聲,他剛剛踩着個硬物,劈啪聲響,低頭一看,是個骷髅頭。
薛慕極說他害怕,硬是閉上眼睛,打死不睜開,非要喬裝成盲人,摸着黑跳着走,還拉着陸昭的手不肯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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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處機關,陸昭又不能扔下他任他送死,唯有任他拉着了。
莫子羽看了只是笑笑,對兩人的關系并不好奇。
雖然四周不是唯美的櫻花,也不是靜雅的竹林,而是冒着森森寒氣的狹窄石道,薛慕極卻非常享受,小步子邁的悠閑自在,險些哼出小曲來,這可是他放任愛意後,與哥哥光明正大牽手的第一次約會。
幾人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之間停下睡覺了三次,用莫子羽的話說,外面至少過去兩天。
可薛慕極絲毫沒有覺得累,但卻挨過陸昭無數次青眼白眼,因為睡覺的時候,非要挨着哥哥睡,睡着睡着翻身就抱上去了。
陸昭沒有舉劍砍他,也沒有厲聲罵他,只是把他甩下去,默默地走開。
薛慕極幾次想說自己的真身,但一來莫子羽這個外人在,二來……
他就是不說,也覺得哥哥早晚能猜出來。
以哥哥現在的身份地位,殺他個平民百姓,跟踩死個螞蟻一樣,但哥哥即使被他的無賴氣的厲害,也沒拿他怎麽樣,性命攸關的時候還護着他。他覺得,哥哥對他是有感覺的,感覺他的靈魂是之前喜歡的那個。
終于,幾人走到了盡頭的一處圓形的場地。
圓形的場地正中,是一口青銅鑄成的棺材。棺材上刻着複古的花紋,是大靖傳統的式樣。薛慕極眼睛閉着久了,乍一睜開,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青銅棺材發出刺眼的光。
青銅棺材封藏在此,看鎖紋樣式,沒有人打開過。
他拾起陸昭的袖子捂住眼睛,陸昭靜靜的看着棺材,似乎在思索着重要的事,沒在意薛慕極拿着他的袖子晃來晃去。
四周除了青銅棺材,什麽擺設也沒有。
“陸昭,你猜,這棺材裏睡得是什麽人?”莫子羽把夜明珠擺在棺材頂,問,“路上機關密布,而到了圓心中,什麽都沒有。可見,那些機關,是為了保護這棺材而設下的。一路機關設置,用的都是我們西涼的古機關術。這棺材的主人是誰,你不好奇嗎?”
陸昭并沒又回答,他的視線從棺材上移過,在棺材的角落處發現一點缺角。
“這處缺角,似乎是人不小心碰掉的。”陸昭細細看着那缺角,蹲下看棺材周圍,沒有發現掉下的青銅碎屑。
“鹽立城,在大靖算不上有名的大城,卻藏着這麽個有意思的東西。圖紙所指的,先祖留下的遺言,幾代人求尋不得的寶藏,難道就是這棺材?”莫子羽看向陸昭。
陸昭在地上找了一圈,沒有找到缺角去了哪兒。他懷疑,在他們之前,有人來過,還安然離開,離開時不小心,碰掉了棺材上的雕塑的一角,又把那缺角的碎屑給帶出去。
那來到又離去的人,是嘉羽皇太子嗎?還是薛三叔跟那位在地圖上做标記的女子?而他們為何沒有打開棺材就離去了呢?
薛慕極等了又等,兩人一個站着說風涼話,一個趴在地上找東西。
你們猜什麽猜啊,找什麽線索啊,主人是誰,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薛慕極上手就摸棺材,想把棺材的鎖打開。
“小心,”陸昭一把握住伸向棺材的手,“小心有機關。”
薛慕極一陣後怕,看看莫子羽,一路沒事,他險些忘了這裏暗中存在的危險。
這次……換哥哥主動牽他的手了?哈哈哈!他簡直要把五髒六腑給笑出來。
莫子羽說,“沒有機關。”
說完,他從懷裏掏出匕首,開始起開鎖眼。
四面鎖眼晶亮,鎖扣是四顆白珠,陸昭忽然說,“且慢。”
莫子羽把匕首反向握着,站在旁邊,卻不急開棺,說,“我懷疑,這是大靖先祖皇帝的棺材,他死前把此地點暗藏在地圖上,又以留給皇後的寶藏為說辭,是想皇後尋來此處,發現這棺材。他死亡的秘密,或許就在這棺材裏。真是好笑,一代君王,竟然還與自家皇後玩這種尋寶探秘的幼稚游戲。”
“你猜的不錯。”陸昭似乎有證據下定論。
唯有此,才能解釋,為何當年薛三叔,與嘉羽皇太子一行人,來了此地,沒有開棺,又走了。而且,幾乎毀去了一切判定寶藏在此處的痕跡。
作為大靖子民,誰都不願驚擾先祖。
莫子羽忽而笑道,“你難道不想把這棺材帶回大靖皇陵埋葬嗎?享受子孫後代的供奉與拜祭,不是更加符合他的高貴身份?”
“先祖皇帝做出此決定,定有他自己的考量與道理,我們這些做後人的,應該順着他的想法去做,而不是為了一點點所謂孝心的滿足感,違背先祖本來的意圖。”薛慕極繞着棺材轉了一圈,這裏安靜無人打擾,比那塌了又重新修好的大靖皇陵舒服多了。要是他,也願意選擇這裏。
莫子羽倒是一直忽略了這位。
自知道陸昭身份之後,他大概對微微繞繞纏着陸昭的薛慕極的身份,做了個判定……男寵吧。還是個快要失寵的。
“我就是覺得,找了很久的東西,明明找到了,卻不能探知到底,很可惜。先祖皇帝為何而死?你們難道不想知道?”莫子羽問。
“不想,就算知道了,他也活不過來。”薛慕極說。
莫子羽知道多說無用,他見過棺材,西涼代代相傳的心願,也算完成了,回去對着祖先牌位講講發現青銅棺材的經過,就算作交差。
他親身冒險來大靖,最根本的目的,要找的寶藏,根本不是這個。
只是途徑鹽立,恰巧碰上了,他從手中地圖的蛛絲馬跡尋到這處破廟,又被薛慕極牽進來罷了。
“就這麽走了,有點不甘心。”莫子羽拿着匕首,在石壁上,刻了一個字:“魅”。
???
“是嫁給大靖先祖皇帝的王女的閨名。”莫子羽解釋,“我想,先祖皇帝的希望,是皇後能通過他的線索,找到這個地方。只是他想不到,皇後為他殉情了。這個字,當是皇後來過吧。”
薛慕極想了想,這個地方對他,也有着非一般的意義。
算是,定情之地?
他吻了個夠本,牽了個夠本,抱了個夠本。
于是他抽出盤雲劍,蹲下在魅字旁邊刻了個字。
“新?”
薛慕極說,“新字,是先祖皇帝的表字,兩人相距千裏,但把兩個字刻在一起,就算做兩人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沒說,這也是他對自己的祝福,這裏,是他與哥哥新的感情的開始。
陸昭凝視着地上兩個字,又不曉得在想些什麽。
“我們快走吧,這裏陰森森的,太恐怖了。再說,咱們進來好幾天,康王爺也該等急了。”薛慕極想到又能與哥哥牽着手走出去,心又撲通撲通的跳起來。
幾人又順着原路返回。
薛慕極自然是耍賴成功,自家哥哥就是心軟,表面上淡淡的誰都不愛搭理,卻擁有比他善良一千倍的暖暖的心。就像是他路上打了幾個噴嚏,晚上哥哥就趁他睡着的時候,把衣服蓋在他身上。
從牆壁翻回去,廟裏一個人也沒有。
莫子康人呢?
薛慕極安慰臉色不怎好看的莫子羽,“他大概是等的太無聊,出去逛街去了。”
西涼太子的臉色更不好看……
薛慕極怕被無端的怒火燒到,蹭的跑着跳到哥哥的身後。
陸昭發現刻在廟門附近的小圈,已經直出廟門,果然,自家手下已經回來了。
為首的人呈上令牌,令牌是薛慕極出來那會兒丢在廟裏的,算是陸昭的貼身信物。
“主公,這牆裏是……”
陸昭擡手止住話題,幾人立刻明白,不在多說。
“你們回來時,可見這廟裏有人?”陸昭問。
一人說,“回主公,沒有人,地上倒是有一封信。”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
陸昭拆開,又回頭看莫子羽。莫子羽會意,把信給接過去。
莫子羽的笑容裏,帶着絲絲涼意,“鹽立城衙少主?剛剛追我們的,也是他的人。果然,他們沒有走遠。”
薛慕極緊緊靠着哥哥,那五只狗正在廟前小巷的牆角窺探着他。
薛慕極剛剛已經順着陸昭後肩讀完信裏的內容,是要娶薛梅的那位病秧子嗎?姓什麽來着……想了半天沒想起來,算了,薛慕極捂着扁平的肚子,在裏面這幾天,幾人就吃了莫子羽随身帶着的那麽一點幹糧。
他的肚子一向不能忍受委屈。
咕咕……
幾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望向薛慕極處。
“有吃的嗎?”反倒是陸昭先問。
“屬下立刻去買。”有人已經飛身出去。
莫子羽還算鎮定,并沒有因為弟弟被捉而亂了分寸,“那少主在信裏明說,要我拿西涼國玉玺去換。他可真會獅子大開口。但他一個大靖衙主,要我西涼的玉玺又有何用?”
陸昭思索一會,才說,“你要如何?”
“他自作孽,找死。”莫子羽面上兇狠。
“你先不要動手。”陸昭說,“接連三年,衙官死在巷中,我須得查明此時關節。他們發現寶藏下落,并有心探究,之後就離奇死亡。我猜測,這位少主,定知道些什麽。我的人,已經取得那少主信任,跟在他的身邊多時,你留我時間,我向你保證康王爺的安全。”
陸昭心裏有數,莫子羽若是鐵了心要殺個衙主,他是阻攔不住的。倒不如談出條件。
“陸大人果然是有備而來。算是交易嗎?那我還要一樣東西。”
“什麽?”陸昭确定,這才是莫子羽冒險來大靖的關鍵。
“我要大靖南地瘟疫的解藥配方。當年,那配方随着嘉羽皇太子的獲罪離世,再難尋得。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配方的絲毫痕跡。當年制藥的人,都出自東宮,被馮太後趕盡殺絕。”
“好。”陸昭想都沒想就答應。
“你要解藥配方,難道西涼國內有……”薛慕極忙問。
莫子羽說,“沒錯。宮裏有那麽兩個人,感染了疫病,醫官從書裏,找到這種疫病的根源,與十八年前大靖國的瘟疫,症狀一模一樣。雖然只有兩個病患,我還是怕會蔓延出去。防患于未然,我要提前找到配方。攝政王府那邊,我與陸钰提前通過信,确定沒有存留。而據我所知,當年與嘉羽皇太子交好的,還有一位薛家三爺。”
“你想進平江侯府的藏書樓去找?”薛慕極問。
“我正準備去平江侯府。”
薛慕極很想問這位太子殿下,找配方可以讓屬下來找,平江侯府的藏書樓戒備并沒有那麽的森嚴,你為何要親自冒險來呢?那裏的書都放的長了毛,沒有人看,讓屬下偷幾本書回去,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發現的。
除非你心裏有鬼,做過什麽缺德事不想讓屬下知道,破壞你英明神武太子的光輝形象。要知道,這位西涼太子,當年與大靖的嘉羽皇太子并稱“雙羽”,雖然年齡差了近十歲,但文治武功也可圈可點,也做過不少利國利民的大事情。
都是被國人仰望的人物,但“雙羽”的結局完全不同,大靖的羽太子成為皇權利益争奪的犧牲品,頂着冤案自盡,至今陸钰還沒等到時機成熟把案子給翻過來,而西涼的羽太子,一枝獨秀,已經手握西涼軍權,如果他想,立刻就能逼迫皇帝退位。
所以說,做人不能太善良。明明有造反的實力,卻選擇在獄中自盡,還連帶上他前世的老娘齊安長公主一起死。
“先吃東西。”
薛慕極聞聲轉頭,陸昭遞上剛買回來的熱氣騰騰的烙餅。
薛慕極抓過來就吃,回頭吃的滿嘴油膩,哥哥還遞了條手帕給他。
五只小狗,擠在巷子裏,留着口水,似乎很饞先香噴噴的烙餅。
吃到最後,剩下不少,陸昭讓屬下拿去喂了。
狗兒搖着尾巴,似乎是很感謝。薛慕極完全不覺得狗兒在表達友好之情,捉着哥哥的袖子把哥哥給拉進廟門。
陸昭似乎沒有前幾天那麽排斥他,被他拉被他抱都臉黑,拉着拉着就進門了。
“等等。”莫子羽在背後叫住兩人,“這廟門前的地底下,有東西。”
他指着五只狗的地方,只見五只狗得了吃食,并沒有立刻吃,而是叼着到了廟門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把食物放在一起,留出一點,才吃掉剩下的。
“狗通人性,留下食物,給曾經的恩人。”莫子羽說。
薛慕極也想到,剛剛夠圍着廟門汪汪叫,或許是,他跟哥哥打擾了這群狗想要保護的東西。
“挖。”陸昭立刻命令。
幾人動作迅速。
“主上,是……屍骨……”
薛慕極伸着頭張望,陸昭的大手把他眼睛蒙住,長臂一帶,藏到身後。
“驗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