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接連幾天的大暴雨,把山中的道路沖的泥濘不堪,馬車在山中根本無法前行,稍不慎,輪子就會陷在泥潭裏,無法動彈。
薛慕極的馬車,停在晚風山的山腳下。山下小鎮上,因着暴雨,幾家小客棧都住的滿滿的,連過道也擠滿人。
薛慕極三人來時,房間已經滿員,然而扶風抽出五張百兩銀票,往老板面前一拍,老板立刻表示,把自己的卧房騰出來,給這位三位公子住。薛慕極也不客氣,總算能打個熱水洗個澡,睡個好覺了。也不曉得,暴雨要下到幾時。
薛慕極幾天都窩在被子裏,自從四哥走後,他什麽興致也提不起來,白天黑夜滿腦子全是哥哥那張臉。
都怪那個吻!
明明走的時候特別潇灑,為什麽越想越放不下啊!他明白,自己真的對哥哥有那個什麽什麽的想法。但是哥哥竟然也對他……
薛慕極抓着頭頂的頭發,不斷的自言自語,“兄弟之情,兄弟之情,兄弟之情!!!”
這般渾渾噩噩過去了幾天,薛慕極每一個夢都記憶的特別深刻,只是夢裏的人,薛慕極不怎麽想見到。
簡直是陰魂不散啊!
見扶風吊在橫梁上,等着他醒來,薛慕極問,“外面雨停了?”
扶風跳下來,為世子拿衣服披上,說,“雨停了。但是,聽人說這幾天下雨,通往鹽立城的橋塌了,鹽立城衙正在修,最快也要五六天。”
“沒別的路?”
“有另外一條,繞的很偏遠,要三天才能到鹽立城。”扶風說。
“改道吧。”薛慕極想要快些回家,回了家,有人陪他吃喝玩樂,他或許就能很快忘記那個吻,省的他定力不足,跑去雍都。
這條小路,兩邊是青蔥的古柏,陽光穿透樹葉,投下斑駁的痕跡。
馬車行了一天,三人才見到一個只有幾乎人家的小村子。小村子的大門口,拴着一只大黃狗,大黃狗遠遠的見着馬車,就汪汪汪的叫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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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還有人嗷嗷的慘叫聲夾雜在裏面。
薛慕極捉着扶雲的胳膊,奇異的叫聲讓他毛骨悚然。若不是需要到村子裏借個地洗個澡,他定然繞的這古怪偏僻的村子遠遠的。
三人找了戶人家,只給了主人一定金子,那家主人就歡天喜地的把三人迎了進去。
村子在深山之中,非常的貧窮,人們靠着種地為生,山地能長出的糧食非常有限,所以,一家人一輩子攢起來的錢加起來,也不一定能到這一錠金子。
薛慕極洗完澡,渾身清爽,農戶的小院子不大,卻是非常幹淨。
那條大黃狗已經被扶風綁起來堵上嘴關進狗窩裏,狗的主人自然是同意的,表示把狗殺了也沒什麽,因為他也得到了一錠金子。
薛慕極在馬車上坐着腿疼,他在小村裏散步,遇着幾個小孩,眼饞他手裏從馬車帶下來的點心。
他索性把點心分給孩子們,分到最後,是個香芋團子。
他沒舍得給,把香芋團子塞進嘴裏,這麽多年,他對精致的食物,已經再沒有稀奇的感覺,但香芋團子,他卻是再也沒吃過。
剛剛穿到薛世子身上的時候,他逼着四哥吃了不少,結果弄得人家犯了病症,差點進了鬼門關。他想着當時自己着急的樣子,嘴角無意識的彎彎勾起來。
好容易動了心,卻是對着不能動心的人。
想了這麽多天,他還是沒有弄明白,他與薛懷咎,他們到底是怎麽喜歡上彼此的呢?
他走到村口,有間小破草棚,枯黃的稭稈蓋着棚頂,裏面有刷刷聲響,似乎睡着某種動物。
“裏面是什麽?”薛慕極見旁邊有個孩子,随口問。
“瘋子!”孩子大喊,“瘋子,瘋子,瘋子!”
說完,孩子就跑掉了。
???
怪村!
薛慕極靠近,伸手要掀開草棚,旁邊農家的男人出來,阻止說,“這裏面關着的瘋子,是我家小兒子,六年前發燒燒的厲害,誰知第二天,突然就瘋了,瘋了還亂打人,我們費了很多力氣才把他鎖住。公子您離着遠點,他脾氣大,小心被他傷着。”
薛慕極點點頭,棚子破舊,勉強能遮住雨水,這裏面,竟然還鎖着個人。
難怪進村子時候有叫喊聲。
大概是這個人發出的。
他轉身要走,聽着裏面忽然又發出嗷嗷的兩聲大叫。凄慘至極,撕心裂肺,情緒激動,跟殺豬差不多。扶風與扶雲立刻跳出來擋在他身前。
草棚裏發出鎖鏈嘩啦啦的聲音,還有激烈的撞擊聲,似乎裏面的人很想出來。
薛慕極本能的後退,農家男人從草棚邊拿了條長竹子棒,砰砰砰的敲打草棚的木架子,“別喊了,給我消停點,再喊沒有你飯吃。”
裏面的人完全不停,還在瘋狂的叫喊中。
薛慕極剛剛要邁出的腳步停下了,那瘋子口齒不清,聲音嘶啞,又叫的大聲,但他隐隐約約能聽到瘋子說話的內容。
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好奇心指使他,走近草棚,輕輕掀開草棚的棚頂。
草棚裏有四條又粗又長的鎖鏈,分別拴住一個蓬頭垢面的人的雙手與雙腳,那人仰臉望着薛慕極,那張臉被泥土掩蓋,什麽也看不清,薛慕極與被拴着的人的晶亮眼睛,碰到一處。
一瞬間,薛慕極感覺靈魂被抽空,頭疼欲裂。眼前一黑,再不省人事。
扶風與扶雲吓壞,一邊一人,扶着薛慕極。一人試脈,另一人兩指貼脖頸。但薛慕極平穩的呼吸與脈搏,完全沒有病症。
兩人得出一致判斷——路途颠簸,睡眠不足,勞累過度。
休息休息就好。
兩人把薛慕極背回床上。
……
薛慕極緩緩睜開眼睛。
天地一片黑暗。
他是瞎了嗎?薛慕極擡起手腕揉揉眼睛,覺得手腕好重,稍稍移動,還嘩啦嘩啦的響。手腕似乎被冰涼的鐵制品給箍住了。
真是,做夢呢。
他使勁兒掐了自己一下,疼得他大叫一聲。
外面有杆子敲打地面的聲音,還有人兇巴巴的說,“給我消停點,再喊沒有你飯吃。”
薛慕極猛地坐起來,草棚太低,他的腦袋碰到頂棚,撞得他眼冒金星。
他在一片漆黑中摸着自己的腳腕與手腕,鐵鏈。
與鎖着那瘋子的一樣。
他的記憶,停留在他見到草棚裏那個瘋子的一刻。
剛昂暈倒前,那個瘋子叫喊的話,呢喃含糊,他隐隐約約聽的是,“我不是瘋子!我是平江世子!”
就是因為這句話,他才好奇的掀開棚頂。
平江世子?
他才是薛慕極,為何一個偏僻小村,被關了六年的瘋子會說這樣的話呢?
只是現在……他被鎖在這裏,難道是有人見他們有錢所以綁架他?扶風與扶雲去了哪裏?
薛慕極想要發聲,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沙啞,吐字不清晰。就像……
剛剛的瘋子。
太奇怪了。
他聽見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扶雲在說話,“世子,您慢點走,您剛剛才歇過來呢。”
“滾開,我是平江世子,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有個聲音,很像他的聲音,在外面,尤其霸道。
薛慕極聽着,心裏湧出一股寒冷,他好像有點明白,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麽變化。
平江世子?
那人在外面,敲打着棚子,惡狠狠的說,“你占了我的身體,搶了我的父侯與母親,在平江過舒坦日子,而我,卻被拘束在這破地方,被人當做瘋子折磨。天意啊,天意啊,我竟然還能換回來。我不管你是誰,你就呆在這破村子,直到死也出不來,嘗嘗我這幾年受的屈辱滋味吧!”
什麽嗎!
薛慕極想笑,真的很想笑。
他一直在想,他占用薛慕極的身體重生回來,那薛慕極的靈魂去了哪裏?
感情是……
被打發到這破村子的窮苦人家快要死了的小弟身上,整天說自己是平江世子要回家,被當做瘋子鎖起來了嗎?
他們見面,眼神觸碰,然後,靈魂換回來了。
他謝漫星沒有肉體,就借了這個農戶死的透透的小兒子嗎?
老天爺你要不要這麽随性啊!
“你叫啊,你喊啊,你憑什麽不叫不喊,你難道想在裏面被關一輩子嗎?”外面的人用腳踹起木頭架子,架子晃動,掉下些許幹草,頂棚透下斑點陽光。
薛慕極總算映着陽光,看見地上那幾個歪歪斜斜的字。
狗屎爬字!
他多麽熟悉,那都是原身留下的墨寶!世上絕無僅有,他曾經模仿到手腕抽筋的極品爛字。
“你這個小偷,偷了我的身體,我的生活!你就孤獨老死在這裏吧,你再也出不去!”外面的杆子敲打木架,快要把木架打散。
薛慕極靠着後牆,閉上眼睛。外面平江世子大叫大罵,杆子敲的嘭嘭響,簡直要把這破爛草棚給拆了,旁邊扶風扶雲,完全不曉得世子性情為何忽然大變,瘋癫若狂。
薛慕極一點兒也不感覺失落。
自己這條命,本該死在山匪的分屍之下,或者被關在他祖傳破劍裏,一輩子見不得光亮,或許陪着沈初進棺材也說不定。然而,老天眷顧他一次,他重生到平江享了這麽多年福,已經是白白賺到的。
不就是把真身還給他而已,這外面吵得要命的平江世子,有什麽值得他大喊大叫的?
他心裏竟然舒坦了許多,這些日子壓着他透不過氣來的心事,統統都消失了。
如此,他與薛家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如此,他想喜歡薛家的誰,就去喜歡薛家的誰,絕對都不會涉及到□□這種層面。
如此,他就能堂堂正正的面對自己真心,回應哥哥的那個吻了。
摒棄那些繁文缛節,他豁然開朗,終于想明白了,他真的很喜歡哥哥,不想做他的弟弟,只想做他的愛人。常新院的小窗前,那個人,那張臉,那個吻,已經深深刻在他的心裏,再也磨滅不掉了。
老天爺,我何德何能,讓你對我如此偏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草棚裏的大笑聲,把整個村子的人都驚動了,大家都出屋圍起來聽熱鬧。
人們議論紛紛,這人之前發瘋,都是在哭,在罵人,這般肆無忌憚的大笑,還是第一次。
平江世子向地下吐了一口唾沫,說了句,“瘋子!”其實他有點害怕,此地詭異,不宜久留,萬一再換回去怎麽辦?
于是他立刻揮了揮手,與扶風扶雲說,“走,回平江。”
扶風扶雲面面相觑,為什麽,他們感覺,世子如同,變了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這裏了……這一段我列綱的時候就寫好了,等等等,等啊等……不知不覺寫了十多萬字了???
下面,真正的平江世子歸來。(沒有戲份,絕對不虐)
小劇場:
薛世子:哥哥,我不是以前的我,你還會喜歡我嗎?
薛哥哥:我早知道你不是以前的你。
薛世子:你怎麽知道的!
薛哥哥:猜吧。
我不是個很會互動的人,但是一直很想說,謝謝好友的支持,謝謝大家來看文,謝謝大家加收藏,謝謝大家的評論,謝謝所有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