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酒樓
薛慕極夾一個醉蟹鉗,發現旁邊的碗裏已經放不下了。他手腕一轉,把筷子裏的醉蟹鉗,放到了莫子康面前的空碗裏。
莫子康忙說,“這桌子菜是給你點的,我不愛吃海鮮。”
薛慕極投過一個極其鄙視的眼神,手上動作迅速,把康王爺眼前的碗給推到了薛懷咎面前。話說你太自作多情了吧?誰說是給你夾的?我才沒那麽無聊到給你夾菜呢!你那碗空着,我借着用一下而已!
多了個碗,薛懷咎的筷子上的食物,又有了新的去處。
莫子康還是搞不懂這兩兄弟的狀況,他聽說平江侯是很寵愛這個小兒子的。而且薛慕極世子的高貴身份,難道還要伺候着其他哥哥不成?
看薛世子模樣,一點兒也不覺得受委屈。
莫子康對着茶杯看自己臉的倒影,大寫的愁都刻在腦門上了。他可不想再去見那不講道理的秦老漢,但顯然,不去酒館走一趟,親自聽聽秦小姐形容的瘋子模樣,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又不甘心。
糾結來糾結去,有人敲門,侍者把熱氣騰騰的湯端了上來。
薛慕極自己盛了一碗,甜甜的,還有玉米粒跟雞蛋碎。薛懷咎眼前的兩個小山一般的碗,依舊居高不下。薛慕極想,可能是吃米飯就着菜太幹了,好哥哥吃不下去,這湯,來的太是時候了。
他又盛了一碗湯,湯比較燙,他小小的手端着湯碗,用瓷勺子攪啊攪,感覺熱氣冒幹淨了,挪了個凳子,坐到哥哥身邊,半舉着胳膊,說,“哥,給,喝湯,好像不怎麽燙了。”
薛懷咎飯量輕,或許從小吃不飽習慣了,他一碗米飯已經飽了,世子夾的兩大碗菜多半是要剩下,誰知世子又盛了一碗湯過來。
他伸手要接,薛慕極怕躺着他,端着沒給,舀了半勺,吹吹熱氣,直接遞到他嘴邊,這模樣,像是……要喂給他喝。
薛慕極正是要喂湯,親人間好好相處,要從喂飯做起。
上輩子,謝驸馬就特別喜歡親自做菜給他們姐弟吃,然而問題是,謝驸馬做的菜,實在太難吃了,謝漫星從來是以絕食表示抗拒,趴在飯桌上用筷子敲碗邊,叮鈴叮鈴還能奏個樂曲。每每那時,素蓮公主都像這樣,一勺一勺的喂他,他看姐姐的面子,就勉強湊合吃上那麽一點兒點兒,而謝驸馬的臉上,總會浮出淡淡的笑意。
如果他與未來大理寺卿的關系,跟他上輩子與姐姐的關系一樣就好了。明明上輩子他也經常欺負姐姐,惹得姐姐哭,但姐姐從來不躲他,也不恨他,更不會不理他。薛慕極端着湯碗的手腕有點疼,好哥哥,你盯着這湯勺已經很久了,難道不想一口下去把他喝掉嗎?
薛慕極總覺得好哥哥的嘴角,向着勺子移了移,薛慕極壓抑住內心的興奮,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何每次薛懷咎接受他的好意,他都特別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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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快來人啊!抓賊啊!有賊啊!”
樓下,不知是哪個姑娘家,發出公雞打鳴一般的尖銳叫聲。
聲音太突然了,薛慕極被驚得手腕一抖,碗沒拿住,連湯帶碗帶勺子,從掌心飛出去,畫了個不算美麗的彎彎弧線,盡數撒到他好哥哥的衣服上。
兩人都從凳子上跳起來。
“……”
莫子康反應最快,忙拿出手絹給薛懷咎擦滿身的湯汁。他就住在滿月樓旁邊的宿館,“沒燙着吧,過會兒去我那換身衣服吧,世子你也太不小心了……”
我真……真不是故意的……
哥哥你相信我,這是個意外!
薛慕極掏了半天,又沒帶手帕,他随身不帶東西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事發突然,他忘記了有移動百寶箱扶風扶雲,直接靠過去,想用袖子擦好哥哥的衣服。
薛懷咎腿了半步,輕輕躲開了。
又生氣了……
薛慕極很想罵人,誰他媽的又打擾我!破壞我千載難逢的讨好未來大理寺卿的機會!多少次了,好心做了反效果,就不能讓我成功一次嗎!誰啊!門外誰啊!
薛慕極一腳踹開門,門外是二樓觀景走廊,從走廊可以看見一樓的歌舞臺,跳舞的舞姬都躲在角落,臺子上站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青年被幾個壯漢圍在中間,那個雞鳴般嗓音的女人,掐着腰指着青年。
“姜勇,我就知道你沒有膽量,輸不起,想趁着你哥哥不在,來我們酒樓背地裏搞小動作,我早就讓人盯着酒窖的動靜,還真讓我給抓個現行,哼,老板做賊,我看你們西月樓,這次怎麽翻身,快上,給我拿下,人證物證都齊全了,抓去送官!”
面對女人的責問,被圍在中間的青年,繃着臉,不說話,手裏提着一個小紙包。
“老板娘,要不要等老板回來,姜勇怎麽說也是老板的親弟弟,送官不太好吧。”酒樓的管事問。
女人冷笑,“親弟弟,哪家的親弟弟,偷偷潛入哥哥酒樓的地窖下藥,想折騰親哥哥酒樓的顧客喝酒喝壞肚子,想要親哥哥酒樓關門倒閉的!”
女子旁邊,站着個身着富貴的官人,他似乎對這件事有些了解,說道,“前天我也在場,你們兄弟倆,明明講好條件,公平競争,從明日起,三日之內,誰賣出的酒水多,誰就贏,輸了的,要把從姜老那裏得來的釀酒秘方,無償交給贏了的一方。大家都是敞開門做生意,靠實力說話,耍歪門邪道,姜勇,你對得起你死去的親爹姜老先生嗎?”
旁邊的人,都紛紛指責。
姜勇憋得臉通紅,被長輩指責笑話逗人,但他更害怕,被嫂子捉去送官。
好在,那些大漢們,只是圍着,并沒有動手,酒樓主事的人是姜英姜老板,老板娘只是個婦道人家罷了,有人已經去尋自家老板了。
薛慕極在二樓,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原身的記憶裏,滿月樓與西月樓,是平江十多年來發展最快的兩大酒樓。
兩酒樓都沿着江岸而建,滿月樓在東邊,西月樓在西邊,最有趣的是,兩家酒樓的老板,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哥哥叫姜英,弟弟叫姜勇。兩家酒樓都有秘方,釀出的美酒,是平江獨一家。但滿月樓的酒濃烈,西月樓的酒香甜,口味差距很大,各有追捧之人,這十多年來,誰也比不出哪家更好些。
說來也怪,雖然是雙生子,但兩人的樣貌不像。哥哥是個虬髯大漢,弟弟生的粉嫩白面。這兩兄弟的性情都很倔強,自小什麽都争搶,從玩具,吃喝,床榻,一直掙到父親的釀酒秘方。
他們的父親姜老,年輕時候,是平江城裏的釀酒師傅,曾經在秦老漢的酒鋪裏做了十年的學徒,十多年後,他學了本事,被雍都的四喜盈門樓請了去做師傅,名聲在皇城雍都,幾乎是無人不知。
上輩子謝漫星,也是四喜盈門樓的常客,姜老的酒,最初喝起來甘甜清涼,入嗓後,竟然濃烈沖撞,非常有特色的一種酒。雖然莫子康看他是個小孩子,沒有準備酒,可就聽旁人的品評,他就猜得出,這兒子與老爹的釀酒水平,差的太遠了,兩家無論哪一家,都完全沒有繼承前人的精髓。
薛慕極沿着樓梯走下來,繼續聽着旁邊有人議論。
原來,三天前,這兩兄弟曾做過一個賭約。
賭約的內容非常簡單:比比誰家的酒,是平江城裏最好喝的。輸了的人,要把自己手裏繼承的釀酒秘方,送給贏了的人。
姜老臨終前,給了兩兄弟一人一個釀酒秘方,兩兄弟憑着秘方,回來平江開了兩個酒樓,生意紅火。但他們彼此都争不出個長短來,彼此也不曉得父親留給對方的秘方是什麽。十年過去,兩兄弟又因為秘方的事争吵,就立下這麽個賭約。
弟弟姜勇,害怕失敗,想要在哥哥酒樓的酒裏做手腳,他也沒想着害人性命,只想哥哥酒樓這幾天人少過他而已。因為他手上提着的是巴豆,吃了的人會臭屁不斷,沒有性命之憂。
薛慕極抵着柱子,看到從門外匆匆回來的大哥姜英。
“夠了,把人放了。”
姜英一來,就吩咐手下收工。
老板娘自然不依,尖銳嗓門又起來,“他剛剛想弄壞咱們的酒。要不是被我看見,咱們就得賠本做生意,連帶秘方也給他順走。你怎麽能這麽輕饒他!”
“他不是沒得逞嗎?我們不與他計較這些,三天後,我們經營上分勝負,別說我這個做哥哥的欺負他。”人可貌相,姜英漢子顯然比他弟弟性子好爽些。
姜勇松了一口氣,剛要走,聽着看熱鬧的某個客人,大聲說,“你們兄弟倆争什麽争,平江最好的酒,不是西月樓,也不是滿月樓,你們的老爹師承何處,你們該不會忘記了吧?西楚酒鋪的秦老板,年輕時候釀的那酒哦,你們都沒機會嘗,我還形容不出那味兒,據說不同的人喝同一壇子酒,味道還不一樣,那可是品一口,騰雲駕霧似神仙啊!”
“是啊,是啊,我也記得,都說平江千裏游,金玉萬事休,西楚女兒淚,只應天上有。可惜啊,可惜,那女兒淚,秦老已經十多年不再釀制了。”
作者有話要說:
薛世子:好哥哥啊,你做背景板的時間已經夠久了,你什麽時候能與我親切友好的互動一下???
薛哥哥:等你成年……
薛世子:我的靈魂早已經成年了!
薛哥哥:啥???
薛世子:我什麽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