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前輩還要嗎?”陳悅微笑。
“要!”難得有人給蛟魂上供, 蛟魂很開心, 方學景可是少見給蛟魂滿足口腹之欲的, 在方學景眼裏,蛟魂不吃東西, 只食用天地靈氣才是對它最好的。
方學景遠遠的見了, 走了過來, “不要再吃了, 吃這些對你除了口腹之欲, 沒有任何益處。”
蛟魂默默的縮了縮腦袋。
陳悅幹笑着, 不敢回答, 畢竟是他給蛟魂拿過來的。
“陳悅, 我說過,不要把心思都用在修為之外的地方,你的天賦雖然一般,但不該只是如今的修為,若是能一心一意修行,至少能到一流的水準。”
“是,前輩。”陳悅恭敬的點頭。
方學景又看向蛟魂道:“你過來一下。”
“哦。”蛟魂朝着方學景爬過去, 方學景将它帶到了自己的營帳內,還随手設了陣法,防止外人偷聽。
蛟魂不解, 為什麽要搞得這麽神秘, 方學景已經道:“你要好好護着穆柏生, 一定要把他安全帶出來, 必要時刻,可以放棄任何任務。”
“如果你遇到了危險我也不讓穆柏生去救你嗎?”蛟魂道。
“是的。”方學景點點頭,“道家講究因果,我們已經欠他太多了,再欠下去,只會越發還不清。”他想了結和穆柏生的因果。
“可是你只要在他身邊,他就不用你還了啊?我們不能一直跟他住在一起嗎?”蛟魂不明白。
方學景面無表情的道:“當然不行,他要的太多,我給不起。”
“可是我覺得他要的很簡單,他不就是想在你的身邊,你真小氣,這都不願意給。”蛟魂道。
方學景不知道該怎麽跟一條蛟解釋人類感情的複雜性,只能道:“我們是修道之人,本就不應該與普通人有太多交際的,再說了,緣分也不是誰強求就能得來,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緣分,是他設下計謀強行與我結識,這根源就不對,因如此,果肯定也不會好,既然明知道結果不好,還是要早日斬斷。”
“是嗎?你們結識是穆柏生強行求來的嗎?那他好厲害,竟然能猜到你會來古墓。”蛟魂驚奇的很,難道穆柏生認識什麽麻衣神相一脈的高人?能預測人事天機,那它是不是也可以請穆柏生幫忙,找那位神算子幫它看一看它什麽時候能化龍?
“什麽古墓?”方學景皺起眉頭。
“我被關的地方啊!那個時候穆柏生也被困在古墓裏,是你救了他,不過他魂體特殊,竟然以活魂的形體擁有思想,他還在黃符裏叫了你好幾次,只不過你聽不到罷了,但是我聽到啦!”蛟魂驕傲的道。
方學景想了想,驚奇的睜大眼睛,“你是說,他當時在古墓裏?”
“是啊!後來你還度他回了自己的身體,我還記得因為他一直不肯離開,你度了他好幾次才送走他。”
“是他!”方學景想起自己最後一個送走的活魂,他當時念咒念的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實力下降了,才會失敗。
“對啊!”蛟魂道。
所以,穆柏生并不是在街上跟他第二次見面的,其實,穆柏生在古墓的時候就又見過他,難怪他能說出他打車回來的時候乘坐了一對夫妻的車,難怪他知道要在那條街道上等。
“方道長,穆柏生真的能預測天機,算準了時間地點跟你結識嗎?”
“啊?”方學景一愣,覺得有些尴尬,是他想錯了,他看到那張在街上的照片之後就一直覺得在街上結識這件事是穆柏生自己算計好的,竟沒有深思細節,現在一想,他們初次相遇應該是在咖啡廳,只是那個時候他并沒有跟穆柏生結識,只是混了個臉熟,後來,穆柏生被困古墓,他出現救了他,雖然他不知道,但是穆柏生肯定對他有了極深刻的印象,所以才會有後面穆柏生設下計謀跟他在大街上結識的事情。
總的來說,也并非穆柏生強求,其實都是順其自然的,若非他去古墓救了穆柏生,穆柏生也不會對他念念不忘,甚至如今的……那種心情。
“咦?”蛟魂猛地一頓,道:“說起來,方道長你救了穆柏生一命呢!救命之恩拿什麽來報答都不為過啊!什麽我們欠了他的,都是穆柏生欠了你的啊!”
所以,它的平板,它的電腦,它的小床和各種玩具,都是穆柏生應該準備噠!因為它是方學景的精怪,而穆柏生欠了方學景一條命,蛟魂完美的遺忘了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導致穆柏生遇險,才被方學景救了的事實。
方學景認真的道:“施恩本不求報答,而且,他遇險,不是因為你的緣故嗎?”方學景自認現在他是和蛟魂一體的,他們一個害了穆柏生,一個救了穆柏生,只能算兩清。
蛟魂耷拉着腦袋,蛟艱不拆啊……有些事情何必非要說的那麽清楚明白,含糊過去不行嗎?
方學景覺得是不行的。
“無論如何,你都要保護好穆柏生,哪怕你被困在那裏。”方學景道:“若你被困,大不了我再收你一次,但穆柏生若被困,他就死了,即使是日後救回來,也只是魂魄。”
蛟魂點點頭,“放心放心,你不是經常說我們修道的講究個因果的,穆柏生因我遇險,這筆賬早晚老天爺要跟我清算,我現在肯定想着早日了結了這因果,我肯定護住他,若有危險,他先走,我殿後。”
方學景贊同的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這次他倒是沒有想着要跟穆柏生了結因果。
等衆人吃了早飯之後戴紹便來請方學景一同去,戴紹作為特殊部門的領導這次也要跟隊,因為作為一個領導若不能在危急時刻身先士卒,那麽,他的下屬只怕也不夠拼命盡力。
普通人進去極陰之地是有危險,可是,現在極陰之地的情況,即使是道人進去也會有危險啊!同樣是危險,難道戴紹的命就比道人的命金貴了嗎?戴紹肯定得去,最重要的是,道人裏根本沒有能統領大局,随時把控局面的,戴紹必須得去。
戴紹說了一通激勵大家的話,衆人便收拾了行囊背着包踏進了極陰之地,方學景走在穆柏生身邊,陳悅則守在另外一邊,蛟魂盤在穆柏生肩膀上,随時環視着四周,看着十分緊張。
被衆人包圍保護的穆柏生覺得自己特別受重視,但是也有些不太自在,便對着方學景道:“沒事的,我拿了槍,戴紹說這子彈能對付厲鬼,這裏也有很多普通當兵的跟進來,你不必這麽緊張。”
“你會用槍嗎?”方學景問道。
穆柏生:……
他不會……
“連目标都對不準,你的槍是沒用的,其他士兵至少能用槍保護自己,你只能被動挨打。”
穆柏生無力反駁,方學景又在穆柏生身上貼了兩道黃符,穆柏生整個人都快成了移動的黃符儲存庫了。
方學景拿出一面巴掌大的法光鏡,遞給穆柏生,“拿着,要是遇到危險,就把鏡面朝向對方,比槍有用。”
“好。”穆柏生其實也是怕死的,見方學景給他法器,連忙接了過來。
“法光鏡?”戴紹驚奇的看着方學景,眸光深處似乎閃過什麽,“聽說法光鏡是茅山掌教的傳承法器,只是已經遺失了,我只是在文獻裏看過。”
“我無意中找回來的。”方學景随意的接了一句。
戴紹沒有再詢問,一個跟上任茅山掌教重名的茅山弟子,又年紀輕輕一身高深法術,還有上任茅山掌教的法器,太多太多的巧合讓戴紹不自覺的往一些極不可能的方向考慮。
但是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戴紹将所有的疑問壓在心底。
“戴隊。”有士兵指着地上的一條小溪給戴紹看,“這裏的地勢本不該有溪水,而且自從極陰之地形成後,這裏的植被全部枯死,地面幹裂,即使是有小溪也早該幹涸了,但之前我們也拍到了這條水溝,您看……”
戴紹示意道人上前查看,這裏陰暗幹燥,空氣雖然霧蒙蒙的但卻沒有什麽水分,溪水什麽的至今沒有幹枯确實是很奇怪。
“是陰氣,質變引起量變,空氣中的陰氣已成霧狀,地表自然也有液體的陰氣。”所以這個根本不是水。有道人回答。
“是黃泉之水!”蛟魂道。“無間地獄,無根之水,喝一口就能忘卻前塵煩惱,從此永留無間,循環往複,超脫五行,無生無死。”
有道人下意識的後退一步,拼命的甩着自己差點碰到水面的手。
他們都是懂得這些知識的人,被蛟魂點破之後他們也想起來了,道家書籍中曾有記載,無間地獄裏有一種水叫做無間水,若是不小心沾染了,就會被無間地獄同化,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蛟魂雖然是蛇類修煉而來,但是也已經化蛟,自然也得了蛟的傳承,知道很多東西。
衆人小心的躲開無根水往前走,周圍靜悄悄的,只餘他們的腳步和呼吸聲,“戴隊,各位前輩,我們拍攝到的視頻裏這裏應該已經是那些存在的生活之處了,按照七天一輪回來看,今日應該是他們做農活的日子,可是現在至今沒看到一個。”
“沒事的,我們和它們不在同一空間。”有人回答。
“是。”
等衆人到了村落內,遍地都是斷壁殘垣,稍有幾座屋子還算保存完成,并沒有随着時間坍塌損毀,大家找了處保存較好的屋子,由士兵進去打掃快速的支起帳篷,其他人才在院牆外貼好黃符進入。
為保安全,穆柏生的帳篷和方學景的放在了同一個屋子內,而陳悅住在堂屋的位置,戴紹身份特殊,為了他的安全,他也住在了方學景的不遠處,跟陳悅同在堂屋。守衛執勤的并不是士兵,而是道人,士兵則被圍在道人的中間保證安全,擁有極高軍事素質的士兵在某些時候也是十分有用途的。
“方道長,接下來你有什麽想法?”戴紹詢問方學景。
“我想先一人進去無間之境,先去探查一下情況。”方學景道。
戴紹點點頭,之前他們商議的也是如此,總得有人先行進入,打破空間屏障,方學景法力最高,是最合适的人選,他詢問方學景也是如此,還好,方學景在這種事情上向來自覺,戴紹道:“可是會有危險吧?”
“我既然來了這裏,就做好了準備,戴隊,你不必如此,要是有什麽安排,可以直說,只要是合理的,我都會去做。”方學景道。所以完全不必在這裏試探什麽。
戴紹輕輕咳了咳,道:“方道長一心為公,我向來是敬佩的。”
穆柏生一直在一旁,聞言道:“我也一起吧!你不是說蛟魂在這裏,能發揮的力量比你強悍嗎?”
“穆先生要一起去,那就太好了。”戴紹笑了起來,“這樣方道長也能多一些保障。”
方學景卻拒絕了,“蛟魂附身有一定的不穩定性,這種探查的任務我去就好,不會有問題的,柏生一起去,反倒是會有些變數,若你們擔心我的安危,我可以留一張黃符,如果黃符自燃,那就說明我有危險,到時候柏生再進入救我不遲。”
“這樣也好。”戴紹點頭。“無論如何,以大家的安危為重。”
方學景點點頭。
院落外,兩個被臨時抽調過來的其他門派的長老捋着胡須說話,“你可看出了那位方道長的深淺?”
“年紀輕輕的,能有什麽深淺。”另一個看着已經六十多歲的老者搖搖頭,“你也看到了那條蛟魂,看着神志與人無疑,性情又單純,說不定下了古墓稍微哄騙兩句,就自己乖乖的散去修為跟着走了。”
“話不能那麽說,能說服蛟魂散去修為,這也是一種本事。”另一人沒有反駁,卻暗示方學景依靠的是口舌之利。
內院的士兵盡職盡責的承擔起監控的空白處,戴紹早就猜到,這些一貫孤傲的道人,并不會完全的聽從指揮,令行禁止,早就作了安排,由士兵頂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方學景那般平和心态,更多數有些真本事的道士,性情孤高,自認為比尋常人高了一等,誰都不放在眼裏,極其難以管理,這也是戴紹在飛機上寧可自己躲在機長室裏,也不肯再挪動其他人位置的緣故。
方學景設了法陣打破與無間地獄的空間屏障,自己在身上貼了遮擋周身陽氣的黃符,走了進去,他離開之前囑咐陳悅道:“屏障既已經打破,便可能産生些波動驚動厲鬼,你們防備的要再認真一些,防止厲鬼突襲。”
“是。”
方學景這才邁步進入,戴紹見方學景身影消失,忍不住道:“方道長年紀輕輕,看着卻比一般德高望重的道長更加有氣度威嚴,竟像是位道法高深的老前輩一般,完全不像他現有年紀的模樣。”
陳悅道:“頭兒,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随便感慨一番。”戴紹轉身回去。
穆柏生注視着戴紹離開,才看向陳悅,“他說什麽?”他怎麽覺得戴紹話裏有話。
陳悅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仰頭笑了笑,看不出任何問題,等到穆柏生也進了屋子,陳悅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作為茅山弟子,他當然知道上任茅山掌教的姓名,如今突然冒出來一個跟上任掌教同輩份同名字的茅山弟子來,他其實比戴紹懷疑的更早。
只是經過這麽久的觀察,他确信這個方學景是個不錯的人,所以也就漸漸的放下了懷疑,沒有再深究,因為無論是同一個人還是巧合,追根問底對茅山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最輕的後果也是方學景跟他們離心,重則,方學景真的是茅山掌教,那麽,他們茅山就要被當做妖孽了。
如今是末法時代,早在遠古還有道人能得道成仙,如今,已經是完全不可能,方學景若能活這麽久,不是妖孽還能是什麽。
如今的世界,就算是壽命綿長的精怪妖物,能化作人形的都極其罕見,在特殊部門的記載中,也只在幾十年前曾見過化形為人的妖物出現,後被特殊部門誅殺,這麽多年來,根本連個法力高深的精怪都難以見到了。
末法時代,先被限制的是天地靈物,其次才是萬物之靈的人類,人類都被限制至此,更遑論精怪,蛟魂的修煉如此艱難就是因此。
“可惡啊……”陳悅喃喃低聲道,他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重振茅山的希望,無論方學景是誰,也總是他們茅山的人,他是不會讓旁人懷疑傷害方學景的。
方學景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在身上貼了遮擋陽氣的黃符之後,便如同透明人一般走進了這處世界,方學景看着身邊有厲鬼扛着鋤頭路過,似乎要去田地裏幹農活,這些山民在山腳開墾了一些土地,種植了一些作物,似乎再過些日子就要收成了,人人臉上帶着笑顏。
方學景走到村落裏,村民雖然看着窮困,但也各得其樂,還有少年捧着祖輩傳下來的書籍背誦着,當然,這些人背誦的并不是八股詩詞,而是鬼術口訣。
方學景聽了一陣,隐有所悟,卻也聽不太懂,茅山屬于陽道,而鬼術屬于陰.道,它們從根本的原理上就完全相反,方學景反向思維才勉強理解一些。
“這位道長,敢問來這裏有什麽事情嗎?”有一個看着像是剛剛做完農活還挽着褲腿,肩扛鋤頭的中年男子,朝着方學景行了一個道家的禮節,面帶憨厚的笑容,下巴處還有細碎的胡茬。
方學景猛地回身,沒有說話,他覺得對方不應該能看到他,他自然不能回答,不然,他的符紙就會失效。
“道長?”那人又叫了一聲,目光直視着方學景的眼睛,方學景盯了他半晌,确認他确實是看到了自己。
“無量壽福,”方學景還了一禮,“貧道茅山弟子,方學景。”
“原來是茅山的道長,失敬失敬,請,我們這裏少見外人,難得道長到來,不如去寒舍略坐一坐。”
方學景其實并不太敢去,畢竟按照一般情況,鬼怪相邀,帶你去的地方必然是龍潭虎穴,若是不幸再吃了什麽鬼怪給的東西,無間地獄周邊的無間水就很有可能是這裏的食用水,略略沾染一點,就在這裏跟着輪回吧!
“貧道只是途經此處,不敢叨擾,這就離開了。”方學景轉身就要走。
“道長不是為我們而來的嗎?”身後傳來帶着笑意的聲音。
方學景頓住腳步,一言不發,手已經捏了一張符紙,緩慢的轉過身來,男人笑道:“道長也是聽說了我們是鬼術傳人,才來這裏探查的吧?唉……道長也不是第一個了,不過想探查就探查吧!雖然我們祖傳的術法屬于陰鬼之道,但我們卻絕對沒有做過什麽惡事,更沒有殺人練法,不怕探查,我們只是不忍祖輩留下的東西失傳而已,畢竟,我們也是最後一脈鬼術傳人了,這種心情,道長也是明白的吧?”
方學景沒有說話,略略放松一些,道:“貧道明白,是貧道多慮了,各位能安居此地,如此正好,貧道就告辭了。”
方學景快步就要離開,內裏的衣衫已經有些汗意,他身上貼的黃符失效,這些鬼竟能看破他的真身,他需要再好好想一想,尋一個萬全之策。
方學景離開,身後的人并沒有再叫住他,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發現自己的衣擺被人拉住,一個看着三四歲的小孩拉住了方學景,擡頭認真的道:“爹爹,娘親叫你回家吃飯。”
方學景默念靜心咒,認真的低頭看向拉住他衣服的男孩,道:“我不是你的爹,我是茅山掌教方學景,你快些去找你自己的爹爹,不要拉着我不放。”
“不是爹爹嗎?”男孩無辜的眨着眼睛委屈的道。
“不是你爹爹,我是茅山掌教方學景,是茅山弟子方學景。”方學景不停的重複這句話,堅守靈臺清明,絲毫不覺得厭煩,他必須時刻提醒自己的身份,才不會被這裏的術法給帶進去,一旦他心智混沌信了這男孩的話,那麽,他就真的是他的‘爹爹’,要永遠留在這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