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我紛亂的大腦沒有時間再去搜尋問題的答案。因為,那個“附加節目”結束之後,周年慶節目表演便已經開始了。而我,獨自承擔了地産公司的節目,我必須讓自己的腦子平靜下來,把全副的精力投入到節目中去。因為,我将要唱的那支歌,其實,也是唱給他聽的……
“下面這個節目是由地産公司的柳月月表演的獨唱——傳奇。有請……”
我在衆人的注視下走上臺去。伴奏響起的時候,我沖臺下躹了一個躬。
安旭坐在一排正中,也注視着我。
我今天特地穿了一身桃紅的小禮服,如此鮮豔奪目的顏色,在襯上那明亮的燈光,我相信能讓他看清我。
我就是要讓他看清,看清我的臉,看清我的心。
“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
夢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
從此我開始孤單地思念……”
從小,我就喜歡唱歌,還跟着孤兒院一個學過音樂的嬷嬷專門練習過。所以,一開腔,臺下喝彩的聲音便響起一片。我一邊揮手致意,一邊留心着臺下的那個人。
他微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什麽。
“想你時你在天邊
想你時你在眼前
想你時你在腦海
想你時你在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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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多次唱起王菲這支歌,但似乎直到今天才發現,這支歌似乎就是為我寫的,這大半年來的點點滴滴一一在腦海中浮現,我禁不住淚光盈然。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
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寧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
我一直在你身邊
從未走遠……”
“對不起,我現在突然很激動……”中途間隙時,我擡手拭了下眼中的淚,看着臺下那個依然垂眸的人,我感覺所有的思念壓抑真心和感情在這一刻都爆發出來,我控制不了自己了。
“那是因為,今天我才發現,這支歌幫我說出了我心中的話,所以,我想将這支歌獻給我心中的那個人,更想借這支歌告訴那個我多看了一眼的人,不論怎樣,我會用我的一生來等你發現我的心……”
我想我已經瘋了,臺下的喧嚣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我的淚早已沸騰。可是,淚眼婆娑中,我看到他終于擡起眼來,只瞄了我一眼,便單手撐了桌沿站起來,有些僵硬地離開了會場。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
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寧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
我一直在你身邊
從未走遠……”
我提高了聲音唱着升了調的第二段,字字真心,卻喚不回哪怕他一個回眸。我涕泗滂沱地唱着,眼睜睜看着他慢慢地向外走,越來越遠,遠到再也看不到……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甚至想不起昨夜是怎麽回到公寓的。難道,所有的一切只是做的一個夢。
可是只一甩頭,昨夜那些場景便那樣清晰地浮現出來,那明明不是夢!
“小娟,小娟……”我扯着喉嚨叫。
“什麽嘛什麽嘛?”毛小娟頂着一張塗滿了洗面奶的臉便跑了進來。
“昨晚,誰送我回來的?”
“不認識,反正是你們公司的。兩個男的。一個好像姓康……”
“我喝醉了?”
“你那哪還能叫醉?醉死還差不多!”說着,她“砰”地一聲關上門,繼續去洗她的臉去了。
我從床上迅速地爬起來,走到外面的洗手間門口。
“小娟,我沒有失态吧?”
“你失什麽态?你回來時都醉得跟死豬樣了。”
“我沒說什麽吧?”
“跟你說你醉死了,還說話?說夢話還差不多。”
“那,送我回來的人怎麽跟你說的?”
“人家說,昨天你們年會,你表演節目水平很高,後來聚餐時大家都來給你敬酒,你來者不拒,就喝成那樣了……”
她看我一臉迷惘,揮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別告訴我你是因為感情受挫借酒澆愁才喝成那樣的啊……”
“你怎麽知道?”
我驀然間打斷,吓了她一跳。
“忘告訴你了,你回來那時候是沒說話,可這一晚上,沒少說話。你一個晚上叫的那個人的名字,估計可以寫上兩大篇了。”
“誰?”我心虛得臉紅。
“你說還有誰?安旭……安旭,你等我;安旭,安旭,你給我一個機會……”
她故意學着我的聲音,我窘得恨不得挖個地洞。
“我真的那麽說?”
“這我還能編?”她湊近我,指着自己的兩個黑眼圈,“看看吧,被你折騰了一宿,這眼睛弄得,跟大熊貓似的……哦,對了,”毛小娟總是這樣一驚一乍的,“昨晚那個送你回來的姓康的男人,還交待了一句話,讓你今天醒了就給他打電話,說他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看嘛,光顧着和你你那些糗事兒,差點忘了正事兒。”
我已經沒空再聽毛小娟瞎掰了。我丢下她,迅速回房間拿起自己的手機,撥了康童的號碼。
“康總,柳月月。”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我很明顯地感到自己發燒的臉。
“酒醒了?”
康童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饒是這樣,更讓我心慌。
“我……昨夜,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我不麻煩。麻煩的,是人家小劉。把你送回去了,還得趕去醫院……”
小劉?醫院?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信息在我腦海中頃刻就炸了鍋。
“昨晚,安總也在?誰,誰進醫院了?”
一時之間,我也問出了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我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我害怕那兩個問題當中的任何一個的答案。
“你醉死那會兒,他不在。他要在,現在肯定被你氣得住ICU了……”
“安總住院了?”
“你又說真心話又唱真心歌,他還能不被你吓得進醫院啊?”
“康總……”
我已經顧不得康童也是我上司這個事實了,我蠻橫地打斷他,語氣已不比一般的急。
“他什麽進的醫院?嚴重嗎?在哪家醫院?”
那邊忽然沉默了。
“康總……”我大聲叫。
“月月,你可是來真的?”
康童的聲音中早已沒了剛剛的戲谑,而是變得無比鄭重。
“康總,都這時候,您還不知道我那點小心思嗎?昨天,您也應該看到我完整版的‘真心話’了,那上面的每一個字,都是我的心!”
那邊再度沉默了片刻。我聽到他說:“那好。你在家等我,我的車十分鐘後到你家樓下接你,一切見面再說。”
☆、番外一
我上車的時候,着實興奮了下。說實話,我是個比較淡漠的人,這樣的情緒失控對我而言,已算異常。
握上方向盤的那一刻,我狠狠地揮了下手,大呼了一聲“也”!
老天終于開眼了。安排了一個好姑娘來拯救安旭了!
柳月月……
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還是從曾珊嘴裏。
“知道嗎,老安今天招了個姑娘,叫柳月月,有一對挺可愛的小酒窩。”
我永遠都記得她在車上對我說的話。
我握方向盤的手,同我的心一樣,微微地顫了一下。就為着名字中那一個“丹”字,她就差點沒把安旭弄死,這再來一個貌似的,還不得把安旭剩下半條命給折騰沒啊!
“你打哪兒又弄來一個易丹?”
“瞎說!”曾珊白了我一眼,“我覺得人家是挺樸實一個姑娘,再說,還會盲文……”
真正見到這位小“梨渦”,遠比從曾珊嘴裏聽到的來得真實。
她真是一個純真的孩子!
第一次對上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我就得出了這個結論。我特意跟她強調了我每天中午的安排,希望她明白我一旦沒在,就該由她來承擔這個職責,也不知她懂沒有。可對上她那份誠惶誠恐和小小的害羞,我就知道,這個丫頭沒錯!
我第一次看到安旭滅了吸了一半的煙,因為小丫頭咳嗽了。我饒有興致地觀察着這一切,雖說只是第一天,可是,怎麽看怎麽覺得有戲。可是安旭居然沖人家發了火,就為了一個盲文文件。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以前,曾珊也安排過其他秘書做過這樣的事,安旭雖不大樂意,但也從沒因為這樣的事罵人。看着小姑娘委屈的臉,我真想上去抽他兩巴掌。
可是晚上曾珊一句話就讓我弄明白了。
“你有啥看不懂的?他不就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嗎?尤其是新來的丫頭……”
他在乎嗎?他在乎的是那個丫頭,還是丫頭臉上那一對小小的酒渦?我想不透。
可是不管想不想得透,我都要感謝這個丫頭。事實上,我不知道她是哪方來的神仙,就那麽幾天,居然就讓我們的“安冰山”笑了。
我都記不清,有好多年,沒看到他那樣真正開心地笑過。
那天中午,我端着粥進去的時候,他正笑着喝牛奶。我有好半天緩不過勁來,直到他叫我。
“你傻了?”他臉上的笑跟花兒一般。
我把粥放下,拿起他放下的那小杯牛奶仔細地看。
“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改行做了食品問題專家了。”他戲谑。
他居然戲谑我?!
我死死捏着杯子不放,眼睛緊盯着他。
“我只是想看看,這牛奶裏放什麽藥了,你似乎喝了它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怔忡了片刻,答:“沒有,什麽也沒有。它……只是一杯普通的牛奶。”
于是,他又恢複到那個安旭,8年一貫制的安旭,不茍言笑的安旭。可是我知道有什麽不一樣了,因為,他的嘴角分明,還微微向上彎着。
晚上還沒等我跟曾珊說這事,她已經先開了腔。
“我看有戲。”
“什麽有戲?”
“我們新來的那個小姑娘,和安總。”
“你也這樣想?”我叫,然後把那杯牛奶的故事從頭講給她聽。
“我出門的時候,才知道那杯牛奶是丫頭送進去的。”
“我看,小姑娘八成是愛上了……”曾珊嘆了口氣,“哎,只不過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怎麽?”
“如果安總也真心愛上了,當然是好事;可是,我怕,”她再嘆了口氣,“你不覺得小姑娘笑起來特別像一個人?”
我無言。沉默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話。
“不管安旭怎麽想,這小姑娘是真心的。至少她現在能帶給安旭開心與快樂。我覺得,這就夠了。你不覺得,他寂寞了太多年了麽?”
“但願……”
曾珊只說了兩個字,後面的內容,我倆都明白,卻誰也沒有勇氣再說破。
不過不管怎麽樣,月月來了,真的開始改變安旭。他的話比以前多了些,笑的時間明顯五個指頭數不過來了。我知道他每天最期待的,便是那個姑娘做的午餐了。說實話,那姑娘手藝真不錯,看看那些菜,色香味俱全。我有一次禁不住虎口裏面拔牙,嘗了那麽一小筷子,該死的安旭,居然黑了我一下午的臉。
至于麽,你一個人反正又吃不完,有必要那麽寶貝似的藏着掖着供着麽?
我本來以為,這就是開端了,良好的開端。可是,事情并沒有像我想像中那樣發展。
妾有意,郎無心?
我不算一個憋得住話的人,在差不多也要憋成內傷的前一天,我忍不住還是問了他。
“你想多了。”他答,簡簡單單四個字。
“不是,那麽好的姑娘……”
“月月是很好……”他點起一支煙。
自從車禍以後,他幾乎就不再避諱在我面前抽煙,而我,也再不攔他。他說得對,如果沒有那根指間物,我實在不知道那些漫漫的歲月,他是如何捱過來的。
“如果……”
說話間,他甚至沒有回頭。
我沒有再說什麽。
出門的時候,我看到那個小姑娘,很燦爛的笑,很逗人的小酒渦。我真想對她說:“再勇敢點,沖進去,那個人就會是你的!”
可是我只是回了她一個笑,啥也沒有說。
一切自有天命,聽天由命吧!
可是變化來得太突然。那一天清晨,當面色灰白的安旭走到我辦公室來說出他那個決定時,我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謝那邊和我說了很久了,他那邊不能缺人。我想了幾天,月月是最合适的。”
“你是不是瘋了?你用得好好的人……”我站起來,有些幸災樂禍地看着他揉自己剛被我的桌角撞青的腿,“她走了,還有誰那麽熟悉你那裏的一切?”
“周航慢慢也能頂上。再說,不是又調了個來?”他一臉的淡漠。這個表情是我最熟悉的。但凡他打着“征求意見”的頭銜來通知我某個事時,他的臉上就是這副“讨打”的表情。
“你一早就想好了,是嗎?”我盯着那張臉。
“她是個人才,需要更大的平臺。”
“屁!”我忍不住爆粗口,“你是怕再這樣下去,你受不了心裏那點悸動,真的就淪陷了吧?你是要趁着自己還沒動心遠遠地把她推開吧?你幹嘛啊?你真的以為自己是聖人?你真打算就這麽折騰着自己一個人這樣到死啊?”
他很久都沒有說話。只是坐在我面前抽煙。他的模樣,跟當年他車禍出院那時幾乎一模一樣。一樣的蕭索蒼恻,一樣的落寞孤寂。我狠狠地搖搖頭。
“我不同意!”
我出了絕招。當初進公司時,安旭給過我一個特權。就是我享有和他一樣的否決權。但凡公司重大事項,如果我不同意,便無法執行。
“康童,昨天是她的生日。”
他突然說,聲音中的蒼涼一下子就擊垮了我。我不說話,等着他繼續。
“我見到了和她年紀相仿的一個男孩子。他捧着一大束紅玫瑰。我那麽瞎,也看得到是紅玫瑰,紅得那樣刺目耀眼……”
“那又怎樣?”
“那才是她該有的生活。”他突然笑了,很蕭索落寞的笑,“和男朋友一起逛街吃飯看電影,泡吧唱K健健身……”
“旭……”
他一擺手。
“我知道你和曾珊想什麽。我很謝謝你們,還有……月月,她真的……是個好姑娘……”他又笑了,這一次,堅定如斯。
“既然大家都覺得她是好姑娘,我們作老板的,就應該再幫襯一把。讓她去那邊,子健和章立好好帶下,将來,說不定能幫你我頂半邊天呢。”
我還能說什麽。我能做的,只能是站起來,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
可是我沒想到他那樣變本加厲地折磨自己。他打着城南項目基礎不好,必須要自己親自參與的幌子,變着方兒的“加班”。文件看到三餐不定,方案審到通宵達旦。我看着他瘦下去,看着他對近在眼前的東西視若無睹,看着他咳得一日更比一日兇,也看着他常常抽着煙長久地伫立在窗前……
“我能有什麽辦法,這個世上,能拯救他的,只有那個小姑娘而已……”
那晚上,面對曾珊的指責,我能說的只有這麽一句。
還好月月不愧是個好姑娘,不僅好,還勇敢,不僅勇敢,還執着!
我開着車,不斷地想着她昨天寫的那段“真心話”。
“我最大的夢想,是你有朝一日你能真正開心;我最大的願望,是我有朝一日能真正走到你的心裏去;我最真的真心話,是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這是天下所有有情人之間的告白,祝福你們,有情人,也祝福我自己,早日跟我的他說出這段話。”
“安旭,我愛你!”
是的,我故意沒在現場念出這最後的一句話。因為,我覺得,這樣的話,是該由她親自跟他說的。我也故意沒說出她的名字,因為我怕,她會提出一個讓安旭完不成的要求。我直到那個時候才明白小丫頭跟我提出這個“附加節目”的用心。
為了安旭,她真的是“用心良苦”。
可是,男主角居然沒有撐得下去!
那麽深情告白的一首歌,卻是擊垮他脆弱心髒的最後一根稻草。
“康童,我有些累了……”
他臨走時說的那句話,讓我狠狠地一凜。
他果然倒下,在最終聽說她喝醉的時候。
“安總說,用他的車送柳秘書回家。”小劉過來的時候跟我說着他進醫院前最後交待的事。
肺氣腫的并發症讓他每到這個季節便進入煎熬,這一次,只不過來得更猛些。
好在,這一次,我終于可以“溜邊”。
這麽些年,他進醫院,都是我和曾珊在照顧。這一次,終于可以換人。也許,這一輩子,我們再也排不上。
當在電話中聽到月月那樣堅定的答複,我終于這樣對曾珊說。然後,狂笑着開上了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