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萬花叢中過的總裁 10、11、12 (1)
10
宋容嶼覺得趙新月的瘋狂也許具有傳染性。
否則他沒有辦法解釋自己的瘋狂從何而來。
他抛下了宋母精心挑選的相親對象, 只因為趙新月看了他一眼,就義無反顧地抛下了對方, 追着趙新月離開了,像是追着天空中一顆自由的星星。
在他活過的二十八年裏, 他永遠考慮父母的感受, 哥哥的感受, 別人的感受, 乃至公司的獲利與否, 将自己的想法放在最後一位。
偏偏在今天,他考慮到了自己。
他的情緒像是一顆飽漲了果汁的檸檬,一旦切開一個小口, 積蓄了這麽多年的情緒噴湧而出,酸澀的渴望與瘋狂的念頭流了一地。
他太想肆意妄為一次了。
所以趙新月拉着宋容嶼走向一家酒店時, 他沒有反對。
一切都心照不宣。
技巧高超的采珠人潛入水底,愉悅地在茂盛的水草裏摸到了小心翼翼的珍珠蚌, 然後不顧珍珠蚌的逃跑,掰開蚌肉,觸碰到了裏面那顆色澤溫潤的珍珠。一看這顆珍珠的成色, 采珠人總是清冷的臉上也不由露出有些癡迷的神色,他知道, 這是一顆無價之寶,得到以後也許能改變他的一生。
最好的珍珠要用最高超的技巧才能完整取出。因為擔心弄壞珍珠,采珠人用了十二分的努力,他額頭冒出一些汗, 取珠工具與手指一起上陣,花了整整一個多小時也沒能取出自己想要的珍珠,倒是将珍珠蚌弄得不厭其煩了,一副“你好了沒有啊我累了”的樣子。
采珠人擔心真的惹生氣了珍珠蚌,下次不讓他再采珠,再加上他自己也從這次勞作中也收獲了快樂,領悟了生命的奧秘,所以他放棄了這顆珍珠,躺在珍珠蚌身邊,微微急促的呼吸着。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趙新月嗓子幹得厲害,她從地上随手抓了件剛才扔出去的衣服披上,扣好兩顆扣子以後才發現竟然是宋容嶼的白襯衣。
酒店提供的兩瓶水就放在床頭邊,她也不嫌這水便宜,拿起來擰開瓶蓋就“咕咚咕咚”幹掉了半瓶。
Advertisement
喝完水後她擡起手背擦了擦嘴,就察覺到背後有一道目光跟着她,她笑了,轉頭看過去。
房間裏只開着床頭邊那盞昏黃的小臺燈,燈光暖而暝暗。宋容嶼已經坐了起來,被子只蓋住了他的腰部以下,露出削瘦而勻稱的上半身。面容精致,喉結微突,脖頸上都是她意動時吮出來的印子,能看得人心底發熱。
他定定望着她的眉眼。
半明半暗之間,趙新月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聽他用事後喑啞性感的聲音漫不經心般問道:“他是誰?”
趙新月楞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他問的是誰。
她刻意晾了宋容嶼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裏為了維持人設,自然是不能顯得太清心寡欲的。雖然沒有真的跟別的男人睡過,但身邊倒也沒真缺過男人。
剛才黃毛給她發信息的時候,她恰好在會所裏喝酒,來的時候順手就拉了個男人跟着來給宋容嶼增加心理壓力。
“你說小張啊?他是個鴨。”她娴熟地吐出另一個男人的名字與職業,又對他解釋道,“之前跟你分開以後,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嗎?你不給泡,我當然選擇去泡給泡的男人,剛好你哥和會所老板熟,就給我介紹了小張。”
解釋完以後,趙新月刻意沒去看宋容嶼的臉,她從自己的衣服裏翻出了煙叼上,又眨了下靈動的眼,笑了一聲。
“他不錯,很會來事兒,要不是我今天看到你,發現自己還是喜歡你這種高嶺之花,我應該會再留他在身邊一段時間。”
随着她的直言不諱,宋容嶼眉眼越發冷淡,如果不是脖子上上的草莓印子,看起來簡直就是禁欲的清冷貴公子。
他又冷冷地問出一句簡潔的話:“睡過了嗎?”
“……啊?”
“我是問,你和他睡過了嗎?”
趙新月垂了眼,輕輕地笑。
她吐了口煙,将煙在床頭邊的煙灰缸裏按滅了,湊過去吻宋容嶼的雙唇,男人身上清冽的氣味讓人身心舒暢。
“吃醋了呀?”她一下一下地啄吻男人唇角,又耐心地柔聲安慰,“沒睡,就只是抱了抱,和他逛了兩次街。以後也不會睡他,這不是你出現了嘛。”
宋容嶼蹙眉,淡淡的煙味讓他很不舒服,但女人濕潤的雙唇又讓他舍不得躲開。
他勉強被吻了幾下,偏過頭去,冷聲道:“你是不是一定要活成這樣,一天也離不開男人?”
趙新月最後一個吻被躲開了,落在他的耳垂上。
她似乎是怔了怔,接着也不生氣,慢慢地退開身體,懶惰地躺在他的身邊一動不動了。
“你是以什麽立場在問我這個問題呢……小叔子?”
宋容嶼沉默了幾秒。
趙新月也不追問,她攏了攏酒紅色的長發,微笑着垂了垂眼皮,眼中微光一閃而過,像是午夜時分無數燦爛的星星粉碎在冰冷的湖水裏。
“我爸替我掙下了花不完的家産,我媽把我生得這麽好看,我爺爺教會我如何管理公司,我奶奶告訴我如何掌控男人的心……我條件好成這樣,如果不随時揮霍,豈不是辜負全家人的心血?”
她輕嘆了一口氣,唇角的笑忽然也顯得有些迷茫。
“至于你問的這個問題,我還從來沒有考慮過。也許……只是也許哦。也許某一天我遇見自己真正動心的人,會改變這種生活方式也說不定。”
這句話說完以後,她的手機振動了起來。
趙新月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立刻就把剛才的問題丢在了一邊。
她拿着手機對宋容嶼搖晃了一下,沖他笑笑:“明天bans交響樂團在附近有個古典音樂會,你陪我去聽吧。”
宋容嶼腦子裏還想着她剛才說的那幾句話,神色極淡,聲音裏有幾分困倦。
“你應該知道我明天要去公司。”
“我知道啊,但我想要你陪我去。”
她的興趣絲毫沒有受到他冷淡态度的影響,将雙唇湊到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只是一句話,氣氛就陡然凝固住,連帶着整個房間裏的溫度似乎都降了好幾度。
宋容嶼轉眸凝視着她臉上興趣盎然的笑,被她氣得冷笑起來,他狠狠攫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吻了上去。
采珠人的心思誰也猜不到,對珍珠的興趣只失去了不過十分鐘,就又盯上了這只可憐的珍珠蚌。
這導致趙新月剛穿上身的白襯衣只整潔了不過片刻,就重新變得皺皺巴巴,輕飄飄被人扔在地上,像是一顆被揉碎的真心。
因為趙新月在耳邊說的那句“如果你不陪我去,那我只好找小張陪我了”,宋容嶼在第二天陪趙新月去聽了音樂會。
他想他的确是瘋了。
他有很多公司的事情需要處理,Sens那邊那件事也還沒有徹底解決,但他卻悠閑地陪趙新月來聽一場無關緊要的古典音樂會。
助理在公司等不到他,只好将電話打到了他的私人手機上,需要處理的事情過于緊急,所以宋容嶼就連檢票的時候都在和助理打電話。趙新月也不怪他,只是挽着他的手,防止和他走散。
熙熙攘攘的進場人群裏,兩個人無疑是最吸睛的一對,但兩個人對自己的出色外貌非常清楚,顯得格外輕松自然。
一直到進了場,工作人員提醒将手機調成靜音,宋容嶼才短暫地停止了工作。
燈光幽暗了下來,整個演奏廳像是變成了一片深海。
帷幕拉開,樂聲響起,觀衆像是海底的魚,因為互相看不見表情,只能沉浸在這場聽覺盛宴裏。
趙新月轉頭去看宋容嶼,不出意外地看見了他微阖的雙眼。
他太累了。
無論是連日來高強度的工作,極重的心裏壓力,還是她昨晚對他的壓榨,都讓他沒辦法再保持平時的冷靜與清醒了。
趙新月伸過手臂去,将他的頭扶着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感受到他一瞬間的掙紮,她“噓”了一聲,複又輕笑:“宋容嶼,你知道嗎,其實我對古典音樂不感興趣,我喜歡更熱鬧的音樂。”
察覺到男人的身體微僵,她輕聲道:“我只是覺得,也許你需要休息一天。怎麽樣,知名交響樂團為你演奏搖籃曲,榮幸嗎?”
她的話語像是一顆石子兒,很輕地落在冰面上,卻輕而易舉地将冰面砸開了一條縫隙。
“睡吧。”她說道。
宋容嶼在她肩上綿長呼吸,無聲地選擇了妥協。
肩膀上陡然加重的重量讓趙新月感到安心,因為這代表他真的睡着了。
趙新月自己也有些昏昏欲睡,她以為兩個人應該會這麽平淡地睡過這一場音樂會,意外卻不給人準備的機會,在音樂會過半時悄然發生。
一場地震毫無預警地來臨了。
演奏廳的穹頂與地面劇烈地搖晃起來,像是有一只怪獸在地底作怪,聽衆席上充滿了聽衆的尖叫聲,聽衆們競相逃跑,但沒跑兩步,就因為地面的不平穩跌倒在地上,有人又從倒在地上的人身上踩過去,引起了更大的慘叫聲,場面十分混亂。
趙新月知曉這是個夢,所以也不擔心死在這裏,但宋容嶼卻不知道。
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她在一片喧嚣裏要轉頭去看宋容嶼的表情,卻被一只鐵一樣的臂膀緊緊環住了。一股無法掙紮的力量帶得她趴到了椅子下,他将她壓在地上,護在了自己的身下。
“宋容嶼,我們……”
穹頂上的水晶吊燈在左右搖擺,支持了不過兩秒,就“砰”一聲落了下來,狠狠砸在了兩個人坐過的椅子上。
“別動。”宋容嶼吐出兩個字,嗓音喑啞。
趙新月心驚一瞬,只覺得宋容嶼将她抱得更緊了。
呼吸間都是他的味道,清冷得像水,但他的懷抱卻沉穩得像山。
像是即使外界山崩地裂,他的懷抱也依然沉默如石,堅不可摧,不會讓她受到哪怕一點兒傷害。
11
這場地震持續了好幾分鐘。
好在C城曾經發生過大震,重建的房屋做過抗震處理,所以除了逃跑的時候踩踏傷與其他意外傷以外,這場地震沒有造成更多傷亡。
在被消防官兵帶領着往外疏散時,趙新月才看清宋容嶼手背上的一條傷口,還殘留着些玻璃碎渣,應該是被吊燈的碎片割傷的。
她神情就變了變,纖細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擡眼看他,嘴角扯出個弧度清淺的笑。
“怎麽辦,你好像是真喜歡我啊。”
宋容嶼瞥她像是苦惱着的表情一眼,心底沉了沉。
他輕哂了一聲,否認道:“我不是喜歡你,我只是失了智。”
趙新月卻顯然沒有相信他的話,她聳了聳肩,扯着他的手往路邊走。因為擔心有餘震,沒有人敢待在家裏,街邊站滿了衣衫不整的人。趙新月繞了好一圈,才找到了她打電話叫來的司機。
兩個人上了車,趙新月讓司機從後備箱找了藥箱,又從藥箱裏找出酒精和創可貼來,替他處理了一下傷口。
她顯然不是個細心的人,動作很快,沒怎麽留心,棉花棒好幾次都戳進他的傷口裏,痛得他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趙新月察覺到了他手下意識往回縮的動作,頓了頓,忽然斂了眼睫,紅唇抿了抿,側臉顯得柔軟而清麗。
“宋容嶼,沒有男人這樣保護過我。”
宋容嶼低眸看她,沒有說話,只是眼尾裏藏着些幾不可見的情緒。
她笑笑,豔麗的酒紅色卷發順着肩膀往下滑落,在他袖子卷起的手臂上留下癢意:“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你怎麽是這樣的人呀……看起來像根凍實了的冰棍兒,結果一咬開,裏面是好吃又軟綿綿的巧克力餡兒……”
她的話語像是那張創可貼,在貼到心口上的那一瞬間,有不知名的酸澀意味被盡數遮掩住了,剩下的只有抑制不住的酥意。
宋容嶼啓唇,還來不及說什麽,就看見她靠過來,在他的側臉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你真可愛。”她由衷地誇贊道,“也許我們真的應該重新定義……我們之間的關系。”
“咔擦”地一聲,宋容嶼心裏像是有塊冰徹底裂成了碎片,茫然無措的漂浮在冰冷的水面,透露出一些無所适從來。
換了平時的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他會因為一個女人的一句撩撥而心動如鼓。
心髒裏有條活物在游動,他甘願那是一條魚,因為孤獨太久了,所以心甘情願被她從水中捉起。
他喉頭滾動了好幾下,才伸出手去,輕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看他。
“你是不是跟所有人男人都這樣說過?”
趙新月先是被他的氣勢迫到避無可避,聽到他這句話,卻笑了出來。她的呼吸溫熱得像是雲端的氣流,一下一下撲打在他的手背上,癢意從肌膚一直達到心海。
“又吃醋了?”
她本來覺得很有趣,雙眸晶亮的笑着,但因為宋容嶼的直視,她忽然有些笑不出來了。
“我沒有跟別的男人說過這些話,你是第一個讓我有這種想法的男人。”她一邊說着,一邊向後撫了撫頭發,從包裏掏出手機遞給他,“不信你可以檢查我的聊天記錄。”
宋容嶼看着她漆黑水潤的雙眼,幾乎都要相信她的話了。
他伸出韌長手指去,将她的手機接了過來,一點開她的聯系人列表,心裏那點兒悸動就散得無影無蹤。
他唇角露出抹冷笑,将列表裏的聯系人念給她聽:“白貓會所熟男-小張,白貓會所年下-小汪,張氏集團清純助理-小柳,Sens可愛小職員-小徐,公園裏寫生的畫家-andy……”
趙新月:“……”
她伸出根手指,摸了摸鼻子,忽然有些不敢看宋容嶼的眼神。
宋容嶼念了好半天,都沒能念完三分之二。他的眉眼驟然冷了下去,幽黑瞳仁瞥向她,手指按在那一溜聯系人上。
“三百六十行,行行你都要。真是不挑食啊,趙新月。”
趙新月假裝他是在誇贊自己,她離他近了一點,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見他整個人都向後仰了仰,像是想避開她的擁抱,她心一橫就道:“問題不大,你看不慣哪些人,删了就是。就算你把你哥都給删了,我也不會多說一句話。”
宋容嶼似乎等的就是她這句話,他手指一動就全選了所有聯系人,将她的親戚朋友與業務往來取消選擇以後,點下了删除鍵。
一瞬間,她的聯系人列表就變得空空蕩蕩。
他瞥一眼她無奈表情,又清理了她的微信,在看到微信列表裏那個叫小張的人以後,神情一冷,幹脆地将對方加入了黑名單。
像個豪門怨婦一樣地解決完所有以後,他才将手機還給了她。
“希望你有定力一點,不要寂寞到過幾天就又把這些人加回來。”
趙新月先是覺得好笑,片刻後覺得他可愛,最後她如願以償地将頭靠在了他胸前,聽着他一下一下跳得很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溫熱氣息落在她耳際。
“知道了知道了,別念了師父。”
宋容嶼用手撫了撫她的發絲,嗓音發沉,像是安撫一只剛被搶了罐頭的幼貓。
“趙新月,你要說話算話。”
話音落下,趙新月等不及回答,車窗已經被敲響了兩下。
她只能停下和宋容嶼的調情,降下了後座車窗。司機有些為難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小姐,宋少,警察在催我們把車開走,免得擋住疏散的路。我現在可不可以上車來了啊?”
趙新月怔了怔,然後只能點頭。
司機如釋重負地坐上前座,發動了車子。
“小姐,先把宋少送回家是嗎?”他又問。
趙新月正握着宋容嶼那只漂亮的手偷偷玩弄,聽到這裏怔了一下,她看宋容嶼一眼,覺得宋容嶼大概并不希望和自己的關系在現在暴露,遂點點頭:“對,送他到宋家別墅區外。”
窗外的風景匆匆而過,宋容嶼瞥着她玩自己的手指,緊繃着的唇角漸漸柔軟下來。
他很難去描述自己現在的心情,也很難預測到趙新月所說的重新定義關系究竟是什麽人意思,兩個人的未來又将會走向衰敗還是燦爛。
唯獨能映入腦海的只有從前讀過的紀德寫過的一句話。
“我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裏,等待随便哪種未來。”
随着夏季微風沉入心底,無可避免的暖,微微發酥的癢。
這場癢意持續了好幾天,但趙新月卻沒有再聯系宋容嶼。
她說要重新定義兩個人的關系,也不知道是随口一說,抑或是仍在認真考慮。
宋容嶼其實是沒有這麽多時間去想這些事情的,他的行事作風從不柔善,考慮每件事情也從未寡斷,但唯獨面對讓他變得陌生的感情這件事,他瞻前顧後,像個舉棋不定的圍棋新手。
倒是孫小姐給他打了好幾次電話,又來公司給他送了好幾次飯。
最後一次時,她懇求前臺将她帶了上來,認真地請宋容嶼考慮和自己協議結婚的事情。
她甚至哭了,一邊哭一邊用軟軟的聲音對他說:“我真的沒有壞心的,我只是必須和你結婚而已。和你結婚我還有一點希望,和別人結婚的話,我也許真的再也接近不了我喜歡的人了。”
宋容嶼無法理解孫小姐的行為,甚至覺得她有些不可理喻。
送走孫小姐後他叫來了助理,讓她吩咐下去以後不準讓孫小姐進來。
助理點頭後,他頓了頓,又沉聲補充道:“趙新月如果來了,讓她直接上來。”
此話一出,助理現實怔了怔,接着就忍不住輕輕地笑了起來,眼睛亮亮的像是磕到了什麽絕世好糖。
“知道啦!”她語氣雀躍地說道,蹦蹦跳跳地就去辦事了。
沒多久,卻又回來了,臉上的表情更欣喜了。
“宋總,老板,你快看。”她的稱呼有些混亂,卻似乎顧不上去糾正似的,只顧着把懷裏抱着的那盆紫意盎然的植物給他看,“前臺說這是昨天趙小姐送來的,昨天您還沒解除禁令,所以他們就沒敢把這個給您看……這個是趙小姐吩咐,特意送給您的紫藤盆栽呀,紫藤是……”
宋容嶼被她突如其來的多話吵得皺眉,他打斷她道:“知道了,你出去。”
“……好的。”
宋容嶼眉心微蹙,看着助理将盆栽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一角,又一步三回頭,似乎想說什麽似的離開了。
看得出這是一棵照顧得很好的植物,花開得很茂盛,一朵一朵攢成小束。泥土松散,似乎剛從土裏移栽到盆裏不久,土壤還濕潤着,大概是前臺剛給澆過水。
可是趙新月送他盆栽幹什麽?
既然都有時間送盆栽,為什麽一個電話也不給他打?
宋容嶼情緒不高,修長手指阖上了面前的文件,向後靠在辦公椅上,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精致冷冽的面容在此刻竟然顯得有些困倦。
他有問題想問趙新月,卻不能抛開公司不管。
好不容易下班時間到了,宋容嶼立刻自己開車去了趙家。
他站在趙家門前,按下門鈴,門鈴“叮咚、叮咚”,響得緩慢,每一聲都像是響在他的心上。
直到門被緩緩拉開,門後露出一個人的臉來。
宋容嶼只覺得像是有人對着他的心髒紮了一刀,心髒猛地痛起來,心底一片冰涼。他緊繃着臉上冷入骨髓的表情,才能在趙新月将他的自尊狠狠往地上踩的現在,保留一點體面。
“喲,阿嶼啊。你怎麽來了?”
宋景恒只穿了件浴袍,露出滿是吮痕的脖頸和胸,頭發還濕潤着出現在他的面前。
12
趙新月是刻意等宋景恒去開了門以後,才帶着哈欠慢慢走到門邊去的。
“誰呀,又是你的風流債找上門了嗎?”
她一邊說着一邊擡起眼,然後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
“你怎麽來了?”
和宋景恒如出一轍的問句,在宋容嶼心上狠狠紮上了又一刀。
宋容嶼蒼白的手指蜷成一拳,緊緊握起。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久久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他盯着兩個人,很難想象自己曾經說這兩個人是瘋子。
其實此刻以這種姿态出現在這裏的他,才更像一個瘋子。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心理有多病态,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難看。站在他面前的兩個人一個是他親哥哥,一個是他哥哥公開承認的女朋友,他卻恨不得拿刀在兩個人面前劃出一條銀河來,讓他們離得遠遠的,遠到再也不會刺痛他的心為止。
太難看了,他現在的嘴臉連自己都覺得難看。
質問的話,示弱的話,哀求的話,全都在嗓子裏過了一遍,最後出口的卻只有六個字。
“趙新月,你很好。”
他的嗓子像是被利刃割傷了似的,沙啞得厲害。說完這句話以後,他垂着眼睫後退了一步,像是根本站不穩般,重新坐進了自己的車子裏。不顧趙新月和宋景恒的阻止,車子發動了,在兩個人面前絕塵而去。
趙新月站在路邊看着車子開走,換頭去瞪宋景恒。
“你瞪我幹什麽?”宋景恒那雙風流無雙的桃花眼裏流露出些許無奈,“我只是借你家洗個澡,誰知道阿嶼會來呢?”他拿浴袍帽子擦了擦還往下滴水的發絲,“搞得跟什麽正房捉奸現場似的,明明現在我才是正房啊。”
趙新月彎彎唇角,輕蔑地笑:“您究竟是怎麽想的呢?一大把年紀跟人搞野戰,搞完以後還被人把錢包偷走了,只能到女朋友家裏洗澡,枉你自诩風流不羁,丢不丢人啊您?”
說完以後,兩個人邁回了門裏,關上了門。
“你不說,我不說,又怎麽會丢臉?”
宋景恒在沙發上坐下來,從茶幾上拿了串洗好的提子,摘一顆放進嘴裏。
“而且你不是說跟我分手嗎,我總得親自來你家裏看看,你究竟是不是被人脅迫了。畢竟像我這麽完美的合約情侶,不好找吧。”
趙新月低笑了一聲,從他手裏那串提子上也摘了顆放進嘴裏。
“差不多得了,咱們兩是一樣的人。其實早點兒分開也好,免得将來協議結婚以後搞得像是照鏡子,也許還會為了誰先帶人回來搞各種play而大打出手,這多不好。”
宋景恒笑了,嘴角帶着些春色。
“行吧,趙新月。”他相當風流多情地撩了撩頭發,“你跟我交往這麽久,也替我擋了不少我媽的抱怨。你同樣是個完美的合約情人,既然你對我弟動了真心,我又無以為報,就送你想要的東西吧。”
他把青提扔回茶幾上,吮掉指尖染上的一點兒甜意,漫不經心道:“趙新月,我送你自由吧。”
“謝謝您了。”
趙新月聳肩,轉頭看着窗外的夕陽,露出點兒愉悅的表情來。
宋景恒見不得她開心似的,咋舌:“但是剛才我弟好像誤會了什麽啊,你确定不用追上去解釋一下?”
“啊,今天來不及了。”
趙新月捋了把頭發,又打了個哈欠。
“這麽晚了,他為了躲我應該不會回家,手機和微信也應該把我給拉黑了。只能明天去他公司堵他了。”
宋景恒從嗓子裏發出一聲哼笑。
“不錯,很熟練,有我當年的風範了,我覺得能行。”
趙新月表面颔首,內心卻發出輕笑。
怎麽可能行得通呢。
三個夢境外加她現實中對宋容嶼的了解來看,他是個锱铢必較的人。一旦給人判了死刑,輕易是不可能會原諒對方的。
再加上助理告訴她,孫小姐一直纏着他的事情,也許他已經氣極,立刻就同意和孫小姐交往了也說不一定。
是時候收網了。
第二天是個陰天,翻卷的烏雲像是要将這座城市吞吃入腹。
陽光偶爾會從雲縫裏送出點兒熱意來,來不及到達地面,就已經被風吹散了。
趙新月到達宋容嶼公司的時候是中午十一點半,她照舊從宋容嶼吃慣了的酒樓裏打包了飯菜,前臺對她笑語相向,完全沒攔就讓她上去了,這讓趙新月忍不住開始覺得自己難道想錯了,宋容嶼在等着她來解釋?
但當她推開宋容嶼辦公室的門,看清楚茶幾上放着的那個粉色的食盒,她就知道自己誤會了。
那是孫小姐的食盒,和上一次送來那個一模一樣。
趙新月站在門前,看着宋容嶼放下手中檢閱完畢的文件,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的西裝挂在一旁,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襯衣,露出纖瘦白皙的手腕來。儀容整潔,神情清冷,精致俊美的面容上透露着和以前一樣的漫不在意,看上去似乎一點兒也沒有受到昨天那一幕的影響,也沒有看見不請自來的趙新月。
他還是那個紳士而冷漠,從不會為女人露出多餘表情的森嶼總裁。
趙新月自顧自地邁步進去,在沙發上坐下來,她将孫小姐的食盒撥到一邊,将自己的食盒放在了茶幾正中間。
她的手指軟白細膩,一下一下地在茶幾上敲打着,吸引着宋容嶼的注意力。
許久後,他似乎終于不厭其煩,擡了眼,雙眼中好像結着冰冷的霜花。
“趙小姐好像不太懂禮貌。”
“哦?我怎麽不懂禮貌了?”
趙新月似乎完全聽不出他的生疏,拿手托着腮,偏頭看他。
“因為我把孫小姐的食盒推開嗎?這件事情我不能道歉。”她懶洋洋地眨眼,清麗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我讨厭她,所以我不準你吃她做的東西,這件事我早就說過了吧?”
宋容嶼低嗤了一聲,這是趙新月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失态。
像是急于在她身上找補回失去的尊嚴般,他出言不遜。
“不喜歡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比你坦蕩,從來不像你一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嗎?”
趙新月臉上本來一直帶着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臉上的笑漸漸變淡,然後徹底消失。
她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柔軟的手指在孫小姐漂亮的食盒上碰了碰後,趙新月用一種了然的語氣說道:“看來你很了解我,我的确就是這樣的人沒錯。”
所有的柔軟從她話語裏消失,她說話像是帶着刺:“不過恰恰相反。我讨厭孫小姐,是因為她遮遮掩掩,畏畏縮縮,喜歡一個男人不敢說出來,偏偏要去嫁他弟弟,還準備在結婚以後暗暗接近男人,給自己老公和男人的老婆頭上各戴上一頂綠帽子。”
宋容嶼眼睫微顫,眸光卻更冷了。
趙新月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實清楚得很,只是故意拿孫小姐來侮辱她罷了。
她将手指從食盒上收了回來,像是碰到過什麽髒東西似的,扯了紙巾擦自己的手指。
“不過你既然覺得她坦蕩,那就當她坦蕩吧。以後不要再拿我跟她比,我讨厭被碰瓷。”
趙新月站起來,視線在辦公室裏逡巡了一圈,很快就在角落裏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那盆她精心種好的紫藤。花盆被人歪歪地扔在了牆角,花枝都折了好幾條,看起來可憐兮兮,一看就是當了宋容嶼的出氣筒。
趙新月嘆了口氣,走過去抱起花盆,又拎起自己食盒,走向了門口。
宋容嶼眼神淡淡,藏在桌下的手指卻悄然攥緊。眼看着趙新月幾乎要拉開門走出去,他忽然冷聲道:“站住。”
趙新月“啊?”了一聲,回過頭對他笑了笑:“有事快說呀,我還沒受過今天這樣的委屈,急需找個鴨發洩情緒,不能在你這裏浪費太多時間。”
宋容嶼臉色蒼白,薄唇緊抿,心髒裏像是有個人拿着鋸子來回拉扯。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叫住趙新月。
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如果今天讓她從這裏走了,她就再也不會回頭看他了。
……真可笑。
這樣的女人,他還有什麽舍不得的。難不成真睡了兩次就睡出感情了?
他又不缺女人。
真可笑。
宋容嶼摁下心裏那點兒偏激暴戾的想法,最後出口的只剩下不含情緒的一句話。
“花送給我了,就是我的東西。你想把我的東西帶到哪裏去?”
空氣裏安靜了好一會兒。
趙新月悶悶地低笑了起來,她的聲音柔柔的,笑起來也很好聽,聽在宋容嶼耳裏,卻只覺得十分刺耳。
“好吧,還你。”
她像是包容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似的,将那盆紫藤放在了茶幾上,又對他偏偏頭,眼睛晶亮,裏面像是有自由的星星在閃爍。
“祝你和孫小姐早日結婚,百年好合。還有……”
趙新月像是已經看到了宋容嶼後悔的表情似的,嘴角的笑意悵然又愉悅。
“千萬要照顧好這盆紫藤,不要讓它摔碎了,否則你一定會非常、非常、非常難過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絕望主婦宋容嶼。
我三更了,要一句誇獎不過分吧?
不想被誇勤勞也不想被誇可愛,想被誇文好看,最好是長評(開玩笑的短評就可以了(滾啊你
感謝在2020-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