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我是一個孤兒。”看到陳素華連碰都沒碰就随手放在一邊的杯子,沈卓航莫名的有幾分挫敗。
陳素華又瞄了他一眼,語氣更加淡漠:“聽小雪說,這次地震全靠你救了她?”
沈卓航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他不是孩子了,所以他當然能從這句問話中聽出後面的意思,那份明顯的分離感讓他的心禁不住顫了一下。
“陳阿姨,你可以叫我小沈,我和小雪……”
沉思了片刻,沈卓航對陳素華說。雖然只有幾秒鐘,他已迅速作了決定。他想白雪的媽媽也許不了解一些事。對于自己的孩子,和不了解的人談戀愛,這樣的态度當然能夠理解。可是,他得讓她了解。畢竟,他不能讓小雪在親情和愛情之間為難。不過,對方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打斷了他。
“叫小沈,我不敢。團職參謀在隊上也算個領導了,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我今天來,就是想代表白雪的爸爸跟您說聲感謝,畢竟,我聽白雪說,您為了救她,傷得挺重的,我們離得遠,沒有及時過來看望您,心裏挺過意不去的,所以,我和她爸爸商量,這是我們的一點小意思……”
陳素華說着,從随身的包裏摸出一個鼓鼓的信封,塞到沈卓航手上。
“不,陳阿姨……”
沈卓航驀地站起來,那個信封順勢就掉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這錢我是不會收的。因為救白雪是我職責。作為她的男朋友,我應當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點點傷害!”
沈卓航的臉漲得通紅,可是聲音還仍舊保持着他一貫的平穩。他看着陳素華,一字一句:“陳阿姨,也許我現在的條件在你們看來,還配不上白雪。不過,我會盡我的全力,給她幸福的生活。希望你們能給我這個機會。”
陳素華也站了起來,她甚至沒有看沈卓航。可是說出的話,字字誅心。
“一個軍人的妻子,是不會幸福的。更何況,你還是一個孤兒!”
“媽,你怎麽來了?”
白雪走進來的時候,臉上是帶着笑的,所以她絲毫沒有注意到房間裏站着的兩人表情有多麽僵硬。
“媽,你來多久了?怎麽來之前不給我個電話。早知道你要來,我就在這邊等你了……”白雪親熱地挽起陳素華的手臂,往沈卓航的方向走了一步,“你們都認識了吧,這是卓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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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認識了。我來一會兒了,和沈參謀長也談了一會兒了。我這次是過來開會,想到人家為救你受傷,特地過來看看,也代表你爸爸感謝人家。媽媽明天就要走,怎麽樣,今晚能不能陪我出去逛逛?”
陳素華瞄了一眼沈卓航,後者的目光落在白雪身上。她下意識地把自己女兒的手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白雪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她原本和沈卓航商量,下午一起出去逛街吃飯看電影慶祝他傷愈的。
“小雪,你去陪陳阿姨吧。下午王諾他們要過來,我正好去陪陪他們……”
“媽,要不我們仨一起去,卓航挑衣服的本事可好了。他上次幫我搭配的兩套衣服,同事們都說好……”
“小雪,媽媽這麽久沒看到你了,想和你說點體己的話,可能,沈參謀長在,不方便吧……”
“媽……”
“小雪,聽陳阿姨的。我和王諾他們一起沒事的。”
當然,那天的後來,白雪和她媽媽一起走了。直到沈卓航第二天出院的時候,她才再度出現。雖然她竭力掩飾,但是那份有些不自然的笑還是說明了一切……
心底突然漫上來的痛和全身各處的融合在一起,順着車窗外迅速後退的景物,足以把沈卓航壓垮。他只能緊咬了唇,在出租車後座上把自己緊緊地蜷起來,暫時什麽也不要想。
“你竟然還和那個姓沈的往來?”
那張熟悉的臉終于在走進病房看到自己女兒的那一剎那,與記憶中的某個形象重合在一起。陳素華看着呆坐在病床上的女兒,語氣不由自主地便高了幾分。
“我沒有。”說不出是為什麽,白雪的第一反應就是否認,不假思索地否認。時至今日,她已經無法容忍任何人把她和沈卓航聯系在一起,哪怕僅僅是提一下,也不行。
“我剛剛在這層樓看到他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我沒有見過他。”白雪迅速地說,就像是為了擺脫什麽似的。
“那就好。你應該知道……”
“媽,我們……早就不聯系了。”
白雪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打斷是為了耳根清淨,還是為了別的。
餘下的時光似乎便是再正常不過的。母親知道女兒懷孕,經驗傳授般地講述注意事項,夾帶着也抱怨下父親和離了婚的大女兒。
“哎,說來說去,還是你乖一點,從小到大都沒讓媽操過什麽心。你看看白雲做的那些事,媽差點就成了親戚朋友們口中的笑話了……”
“媽,面子,真的對您就那麽重要?”白雪再度打斷陳素華的“碎碎念”。
陳素華用吃驚的目光看了自己女兒一眼,答道:“人要臉樹要皮!”
至此,直到陳素華離開,兩人再無交談。
一個人在醫院吃過晚飯,漫無目的在醫院的花園裏散了會兒步,在長椅上坐下的時候,白雪才發現,拼命壓抑的那些想法如影形随。
沈卓航昨晚怎麽會在小區門口碰到自己?
沈卓航今天為什麽還會留在醫院裏?
沈卓航看上去為什麽那麽糟糕?
…………………………
所有的念頭基本都和同一個人相關。自己最不願最不能也最不應當想起的一個人。
她想起傍晚托護士打飯時,人家好奇地問她,那個送你過來的人呢,還在下面輸液?昨晚上看他抱都抱不住你那個樣子,我們都差點分不清誰才是病人……
她居然壓下了想問清楚的沖動。
曾經,她是一個好奇心那麽重的人。可是,她居然沒問,即使頭腦中積壓的問題差點把腦袋給撐破了。
她到底沒問,就像護士口中的他,就是一個陌生人。
記不到在哪本書中看到過,也許,愛的反義詞并不是恨,而是遺忘和麻木。
當你可以面對你曾經愛人的任何信息都無動于衷的時候,你就可以說,你不愛他了,徹徹底底地。
原來,我是真的不愛沈卓航了!
白雪緩緩地從長椅上站起來,看着地上掉落的一片銀杏葉,狠命地甩甩頭,甩掉剛剛那些莫名其妙的疑問,像是終于對自己有了個正确的交待,淡淡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記得去醫院看現實中的白雪時,她談及現實中的沈卓航,宛若說着一個陌生人。
☆、番外三:王諾的自述一
這輩子,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沈卓航了。
上大學的時候,他是寝室裏最後報到的一個人。在此之前,我和寝室其他四個人早在前一天就熟悉了。他們都來自城市,穿着入時,不少人還有自己的電子用品。只一眼,我就知道自己融不進他們的圈子,我很苦惱。直到,看到沈卓航進寝室的門。
他穿得比我們貧苦家庭出身的孩子都還要樸素,手上只有一個很小的箱子,很舊有些年份的那種。更重要的是,他的臉上帶着平靜而溫暖的笑。于是,我走上前去,很熱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問:“兄弟,哪地方來的?”
那時,我還天真地以為人家和我一樣,來自中國最不起眼的最偏遠地區的農村。
他沖我友好地笑,答:“我是本地的。”
我們的學校在北京。我知道自己看走了眼,還來不及替自己沒有同路人而悲秋傷春,他已經主動拉起了我的手。
就這樣,我們成了好朋友。
不僅這樣,他很快也和那四個成了好朋友,我們那時,友愛得就像一家人。這當然是因為他的緣故。他總能想出很多辦法讓來自山區的我和來自城市的他們都找到共同感興趣的話題。無聊的周末,他也總能帶我們逛遍北京的大小胡同,吃遍京城各式美食。他比我們都小,但我們心甘情願地當他的“小弟”。
那個時候,我就隐隐地覺得,他的出身一定不簡單。是的,他對我們是熱情周到的,可是在那份熱情之外,你總能察覺到那份不怒自威的震懾力。還有那份從容,無論面對什麽突發問題總能淡定自若的從容。再有,就是他的成績了。軍校裏,無論理論考試還是身體訓練,他的成績總是第一,輕松的第一。
因為有這些作鋪墊,當我終有一日偶然得知,他是***的兒子時,也就沒有太多的驚詫了。
他的父親曾是中國軍隊的一個傳奇,也是我小時候一直崇拜的偶像。我甚至背得出他最成功的幾次經典戰役,唯一不知道的,是當時他已犧牲近20年。
“他後來去了國安系統,在執行一次特殊的任務中,和我媽媽雙雙犧牲在異國的土地上。”
好幾年以後,沈卓航有次無意中提起,我才知道,他不到2歲就當了孤兒。當然其實也不是,我後來還知道,他的養父也是軍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讀大學那會兒,甚至已高居**集團軍的首腦。所以,我們都認為,以他的背景和實力,畢業時順理成章地留在北京軍區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他居然和我一道分去了西藏。
新兵訓練的時候,他比誰都更刻苦。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不怕人家有背景有實力,最可怕的,是那個有背景有實力的,還比你拼命!
他的晉升是理所應當的。不僅我,所有和他接觸過的,無一不打心眼裏臣服。不僅人長得帥,活也幹得帥,還那樣從容不迫,你不服都不行。
那個時候,我們誰也不懷疑,十年二十年後,他會重新成為軍中的那個神話,和他爸爸一樣。
我常常想,如果,那次出差我不鬼使神差地提“去附近學校玩玩”那麽個建議;如果,那一晚他沒有碰到白雪,一切将會怎樣。
可是這樣的假設沒法成立,那個女人注定是他命中的劫。
我從來不知道那樣嚴謹的沈卓航居然也是懂點風花雪月的。每每我看到他用子彈殼做出一條漂亮項鏈時,每每我看到他總在日落時分面朝*市的方向時,每每看他拿着電話意猶未盡的時候,你簡直不會相信那是你認識的沈卓航。
愛情,不應當只是生活的調劑品麽?如同我和馬小妮。我不否認我曾經喜歡過她,可是離得那麽遠,再加上她那普通的家庭根本也不能幫上我啥忙,所以當遇到真正的“鳳凰女”時,我扔了她,毫不猶豫。
為這,沈卓航起碼兩個星期沒和我說話。我死皮白臉地湊上去,對他說:“兄弟,我不像你,我想少奮鬥二十年。跟你說了你也不會理解,我們不是一路人,要不,你怎麽會連人家劉司令的女兒都不多看一眼。”
劉小玉啊……
全軍區軍人夢寐以求的女孩子啊!
且不說那顯赫的家庭,單是那女神一般的外貌,婀娜的身段,也足以讓每一個男人做夢啊。她第一次到我們這邊來就看上了沈卓航——男才女貌,忌妒也沒法。可是那個不開竅的,居然連正眼也不給人家小玉一個。
“我有白雪了。”他如是說,目光中全是滿足,似乎那個外貌身高都一般的女孩子才是女神。
“我愛她!”
“你不覺得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我忍不住說。
他啥也沒再說,只是笑着又望向*市的方向,真是個癡人!
可是,我沒有想到,不久之後,我就一語成谶。
那是2008年的5月12號。白雪的劇團在都江堰演出,卓航計劃着變動一下出差的行程,轉道都江堰去和他的心上人見上一面。可是人算不如開算,他到時,她已被埋在坍塌的房屋下面。他立刻成了編外救護人員。不眠不休花了差不多兩天的時間才找到白雪。原本一切都還順利,可意外就在他們走出來的時候發生了。
我聞訊趕到軍區總醫院的時候,他已經做了手術。人躺在那裏,右臂纏得跟粽子樣,臉白得跟死人一般,我差點沒認出來。
“別讓……白雪……知道……”
麻藥的藥效都還沒消,見面第一句,就交待這個。
“可是,你為她傷得這麽重……”
他的右臂算是從此廢了。我雖然當時不在現場,卻可從旁人的講述中想像那份慘烈——以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躲得開。可是他手上抱着白雪,他舍不得讓她再受一點點傷,于是便用自己的右臂硬生生地擋……
那可是血肉之軀啊!
原本,下個月,他就要代表軍區參加國際軍事五項錦标賽的。他曾經躊躇滿志,要去給軍區拿個世界冠軍回來的。
以他的實力,這原本不是一句空話!
可是現在……
病人的右臂受重力撞擊,傷及神經,雖搶救及時,但傷愈後右臂将會喪失大部分功能……
我想起了醫生剛剛說過的話。
“答應我……”
他死盯着我,我還能說什麽,這個白雪,真是他命中的克星!
當然,我後來還是跟她說了。不然,我心中的不平之氣不知何時才能消散。
她哭得跟什麽似的。
“以後要好好地對他,不能辜負他。”
我也居然跟人說了這話,連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白雪的頭點得跟啥似的。其實,我一點也不懷疑這個。經歷了這一次,我相信,這兩人,便是天崩地裂也分不開的了。
當然,那時我根本就沒想過,這人生,有比天崩地裂更厲害的東西。
那,就是緣分。
兩個人要是沒緣分,不論怎樣,也會分開!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句話,我也是對自己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