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及笄
萬歷三十五年,我十五歲了,也是我的及笄之期,三月,父皇很喜慶地為我辦了一個及笄禮,驸馬冉興讓也有出席,他悄悄地撓了撓我的手心,對我說:“公主,你今天真美。”而我的臉,則已然羞紅,心裏面卻是極為甜蜜。
自我嫁給冉興讓之日起,我一直在期盼着自己能夠快快地長高長大,而這一日,終于來臨。
及笄禮行完之後,衆人都漸漸散去,只有驸馬還立在一邊含笑望着我,我走上前去,“驸馬,你笑什麽?”
他說道:“我在笑,我的公主終于長大了呢。”
他平日裏中規中矩的,說起我時也都是一口一個“公主”的,而今日,他說的卻是“我的公主”,雖然只多了兩個字,意義卻大不相同,我不由得臉紅,遂說道:“禦花園裏這時也該有許多花了,咱們去賞花吧。”
驸馬“嗯”了一聲,伸出手來牽起我的手就準備前行,但随即“嗯哼”一個聲音在身後突兀地響起,吓了我們一跳,回頭看時,卻是梁嬷嬷,只不知她什麽時候竟象一尊冷面神一般地站在了我們身後。
“公主,驸馬,這是在宮中,可是要注意皇家儀态的。”梁嬷嬷冷冰冰地說道。
我有些不悅,眉頭不禁皺了起來,而驸馬則快速地從袖中掏出銀票來遞了給梁嬷嬷,溫聲說道:“嬷嬷辛苦了,這些給到嬷嬷喝口茶吧。”
梁嬷嬷收了銀子,這才心滿意足地走開,我不禁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驸馬牽過我的手,說道:“公主,不必為這些事情煩心,我們去賞花吧。”
我忽發感慨道:“為什麽我母妃對我父皇想抱就抱,想拉手就拉手,偏就沒人敢說呢?到了我,就這不行那不行的。”
“你呀……”,驸馬輕輕刮了下我的鼻子,說道:“都是大姑娘了,怎麽這樣說話的?這要叫梁嬷嬷聽到,又要說你沒了皇家儀态呢,父皇和母妃也是你能夠随意說的?以後切不可如此了。”
我伸了伸舌頭,反拉過他的手,快步跑了起來,他被我拉着跑,又左顧右盼地,生怕我失了顏面,又惟恐撞着了誰,只不敢跑快,又只能小聲道:“公主,慢些,慢些……”
我看了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越發開心了起來,一路笑跑了去。
禦花園中,果然是百花齊放,百媚千嬌,我喚了個侍女來讓她拿花剪來,想要剪幾枝拿回“宜園”去,驸馬只在一旁亭子裏坐着喝着茶,看我指揮着侍女“這一枝”、“那邊那一枝”地忙碌着。
忙了好一會兒,額上已是見汗,一轉頭看見驸馬坐在那裏怡然自得的模樣,我上前去忽然問道:“驸馬在想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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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了頭說道:“在想公主那日裏說的秘密。”
“啊?”我絲毫沒有印象了,“什麽秘密?什麽時候?”
“公主不記得了?”驸馬問道。
我搖頭,想了一會兒還是搖頭,晃着他的胳膊道:“快告訴我,我想不起來了。”
于是他便說道:“也是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吧,有一回公主和我比高,然後說再過幾年會長得高過我了,還在那裏一個勁地發笑,問你呢,你說是秘密,等你及笄之後才會告訴我,怎麽?公主自己都不記得了?”說罷拿手撫額,臉上作出失望的神色道:“哎呀,完了完了,我還以為今天能夠聽到公主的秘密呢,誰知道公主自己都忘記了。”
被他這麽一說,我倒是一下子想了起來,這樣一想,臉兒便不由得紅了,驸馬看着我問道:“公主這是怎麽啦?臉紅啦?想起來什麽啦?”
“我……”我想說出來,但又不好意思說,于是便道:“等我下次宣召你的時候再告訴你。”
“那公主今晚宣召臣嗎?”驸馬問道。
“不宣。”我故意板起臉說道。
“宣嘛,宣嘛,公主。”驸馬拉過我的衣袖說道,“今晚宣召我吧,公主。”
我咬唇不語,他附上我的耳朵來,小聲道:“寧兒,我想你了。”
這是我和他二人在閨房之中的昵稱,從來都只有父皇和母妃這樣喚我,如今他竟在這大白天地這般叫起來我來,我的臉上頓時便發起燒來,一直燒到了脖子那裏,随即輕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他。
我看到他歡喜地笑了,我也覺得自己如沐春風,以前太傅教到這個詞時,并不覺得十分地奇特,不就是在三月春風之下麽,不就是被春風吹得暖洋洋麽,有什麽大不了?可是今時今日,我無端端想起這個詞時,卻覺得莫名的缱绻、溫馨,中人欲醉。
回“宜園”之後,我便告訴梁嬷嬷,晚上宣召驸馬前來陪伴,梁嬷嬷卻陰陽怪氣地說道:“公主前日裏才宣召過驸馬。”
我于是道:“那又如何?前日宣召過今日便不能再宣召麽?”
梁嬷嬷搖了搖頭道:“公主,今時可不同往日了,以往你并未及笄,宣召驸馬前來即便勤一些也無防,但如今你已然及笄,就萬萬不可失了皇家的體面還有公主的尊嚴,依老奴看,公主日後每月只宜宣召驸馬兩至三次,多了的話,閑話一起,老奴可不知該如何向陛下和娘娘那裏交待了。”
我青春少艾,與驸馬又日漸情濃,雖成親以來一直守之以禮,但我亦明白,如今我已然及笄,是可以與他圓房的了,只可恨這趙嬷嬷卻将什麽皇家體面、尊嚴之類的話兒堵在了前面,我臉皮又薄,頓時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得不再提宣召一事,轉身回了房去暗自垂淚,萍娟和夏霜二人也唯有默默陪着我。
好一會兒,我終于還是放心不下,我答應過驸馬說今晚要宣召他的,只怕他會一直等着,于是便匆匆寫了一封信,讓萍娟悄悄拿了去送信給驸馬,但不知在哪裏竟走漏了風聲,萍娟被梁嬷嬷派人一頓好打,信也被沒收後撕毀,我抱着已經被打昏了過去的萍娟大哭了一場,夏霜也很難過,正所謂的“物傷其類”,可是,連我這個做公主的都沒有辦法可想,更遑論她一個小小的侍女呢?也無非是只有主仆相對垂淚罷了。
而梁嬷嬷呢,卻不知怎的與那宦官趙進朝看對了眼,竟在那一晚與他結成菜戶,宮中也稱對食的,以夫妻名義過日子,我一個人獨坐在房內,獨守空帏,卻聽見前院裏一幹下人們都在祝賀着梁嬷嬷和趙進朝,一邊敞開了肚皮喝酒吃菜,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我的眼淚、終于無聲地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