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成親
我的封號是壽寧,在這個宮裏,沒有人叫我的名字,服侍我的下人喚我“七公主”、“壽寧公主”或“公主”,我的父皇和母妃喚我“壽寧”或“寧兒”,壽寧壽寧,福壽康寧,只可惜,我覺得這個名字十分地諷刺,我被禁锢在這宮裏,在這紅牆綠瓦的牢籠中,要如何得到福壽?要怎樣才能康寧?
大皇姐出嫁後,偶爾會回宮來看一看母後,那時便是我最歡喜的日子,我的母妃鄭貴妃和大姐姐的的母後王皇後之間極不和睦,甚至于可以說鬥得十分厲害,而我的母妃除了實在是越不過王皇後的地位這件事之外,則總是贏的那一方,幸好這些,無損于我的大皇姐之間的姐妹之情。
大皇姐的氣色看起來很好,她柔嫩的手指輕撫着我的頭發,對我說道:“寧兒要快些長高長大哦,長大以後一定會和你的母妃一樣,是一個千姿百媚的大美人。”這時,她的驸馬都尉楊春元會靜靜地侍立一邊等候着與她一同歸去,而我,則戀戀不舍地一直等到再也看不到大姐姐的車辇了,才會怏怏不樂地回宮。
我的宮殿“安樂殿”,名為安樂,其實既不安也不樂,在這裏,有我畏懼的梁嬷嬷,有依附于她的、令我厭憎的宦官趙進朝,還有一幫看着她二人眼色行事的侍女、宦官們,唯一可以與我說得上幾句話的萍娟和夏霜也與我一樣,畏她如虎。
父皇寵愛我,是因為母妃的緣故,而母妃呢?她的心思明顯都放在了我的胞兄三哥哥的身上,對我有些不聞不問的,自我認知到這一點後,讓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十分地傷心,可是,傷心又有什麽用呢?我是尊貴的公主,我享用天下子民的供奉,我、有什麽理由傷心呢?
父皇和母妃都有意要立三哥哥為太子,但朝中大臣們卻本着祖宗留下來的話說是要“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王皇後無子,長子也就是我的大皇兄朱常洛,他卻是恭妃娘娘所生,極為父皇所不喜,相貌一般,但人卻很忠厚,而我的三哥哥朱常洵,生得肖似我父皇一般風流倜傥,卻貪圖安逸與享樂,我實在是不知道他如果做了國君的話,會對這個國家造成怎樣的影響。
我一天天地長大,卻一天天地畏懼梁嬷嬷,她本着教習嬷嬷的身份,可以制約我的行動,也可以随時懲戒我,而我的父皇和母後卻認為,一個溫婉的、高貴的、有氣度的公主就是這樣煉成的,而苦的、卻是我,也是其她的公主們,這時候,我很慶幸我的父皇只有我和大姐姐兩位公主不曾夭折,而大姐姐她、還好已經永遠脫離這個苦海了,只剩下我,還在這苦海中苦苦掙紮着。
我畏懼梁嬷嬷,我也不信任身邊的任何人,那是她、留在我心底深處的陰影,而我、也終于一天天地成長,成為了母妃認知裏的、那種溫婉平和的公主樣子。
萬歷二十七年的五月,我被父皇賜婚了,公主成婚,名曰下降,我的驸馬都尉叫做冉興讓,據說是一個相貌清秀的男子,但我從未見過他,也談不上什麽好感,我只希望,我能夠象大姐姐一樣,得到幸福。
能夠逃脫皇家這個奢華的大牢籠,是為我所喜的,但、有名話叫做“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個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又哪裏能夠事事讓人順心呢?
自賜婚之日起,父皇便為我在京都選址建造龐大奢華的“公主府”,充分彰顯了他對我的寵愛,同時,照宮中舊例遣老宮人掌合中事,名為管家婆,而這個人,很不幸的卻正是我的教習嬷嬷梁盈女。
成親讓我以為我的厄夢可以結束,但、我卻從不曾知道,我的厄夢才剛剛開始。
十月二十六日,是我的大婚之日,父皇表現得對我的寵愛果然與衆不同,我的妝奁比大姐姐的豐厚數倍都不止,而且父皇還特地命我每隔五天就要回宮一趟來探望他,以免他挂念。
我對于成親是感到極害怕的,尤其是當我将我的驸馬都尉想像成趙進朝那個宦官那樣的嘴臉之後,我常常會在夢中吓醒,哦,我讨厭他那副刻薄的、又時而帶着谄媚的笑的嘴臉,如果我的驸馬都尉是那個樣子,我該怎麽活?
整個後宮之中,我所能夠見到的男子,除了我的父皇和幾個皇兄之外,就只有大姐姐的驸馬都尉楊春元,我多希望我的驸馬都尉能夠象我父皇那樣地寵愛我,而後宮中所見到的女子,遠比男子要多得多,有那些因為我和母妃地位而對我谄笑的宮妃,有因畏懼我身份而在我面前話都說不清的宮女,可他們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我只有他們表面上看到的那樣尊貴,那樣高高在上,我、只是他們想要看到的公主的樣子,卻不是真正的我,而實際上的我,是卑微的,是懦弱的,是在梁嬷嬷的欺壓下無力反抗的一個弱女子。
皇家的婚禮儀式十分繁瑣而浩大,我象一個木偶人一樣被衆人擺弄過來,擺弄過去,該做什麽的時候便做什麽,但、內心的恐懼卻讓我幾乎想要哭,只是不敢罷了,離了這座皇宮,前路茫茫,而等待着我的,又會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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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說“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那算是人生的得意事了,可是、可是我卻要嫁給一個陌生的男子,我甚至于連他長得什麽樣子也不知道,恐懼感一陣陣地襲來,這時,耳邊傳來了梁嬷嬷那尖利的聲音:“公主,你身份尊貴,切切不可失儀,丢了皇家的體面。”
我頓時打了個哆嗦,怎麽?她看到我的身體在發顫了麽?這樣想着的時候,我雙手緊緊攏在袖中,已經是扭成了一團,臉色也青了,不過還好,我的頭上還戴着喜帕,梁嬷嬷畢竟看不看,否則,只怕又要被她說教一通了。
終于,所有的儀式完成,我坐在了婚床上,雖然一動也不能夠動,但、總比站着或走動着要舒服得多,至少我的腦子裏可以恢複一下清明。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有侍女前面開路,只聽那小小地聲音說道:“驸馬,這邊請。”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驸馬,請”,又是侍女的聲音。
來了,來了,他來了,我的心情越發緊張了起來,按照慣例,此時,這些侍人們應該都要退到一邊去吧,我心裏想道。
低着頭,那腳步聲漸漸走近了我,從蓋頭下面看去,是一雙着了大紅靴子的腳,此時正停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方,他、是準備要揭開我的蓋頭了吧,我心裏暗道。
然而,就在此時,一邊過來一個身影攔在了我的面前,是梁嬷嬷,只是、她要做什麽?我猶自詫異着,卻聽到梁嬷嬷說道:“奴婢給驸馬道喜了。”
“嬷嬷辛苦了。”驸馬都尉說道,這是我首次聽到他的聲音,聽起來竟然還不錯,也許、也許他的人也沒那麽差吧,我自己這樣想道。
然後是一陣窸窸倏倏的聲音響起,我頭上蒙着蓋頭,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然而,梁嬷嬷卻冷冷地“哼”了一聲。
接着,又是一陣窸窸倏倏的聲音傳來,我很有些好奇他們是在做什麽,可是,畢竟不能夠自行掀開蓋頭去看,于是便只有忍耐着。
然而這下,梁嬷嬷似乎是滿意了,微屈了屈膝行了個禮道:“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