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五
蘇嬷嬷的女兒喬莺兒過來的時候,一身裝扮倒是讓人意外。
喬莺兒模樣柔弱讨巧,身上穿着錦衣華服,頭上戴着輝輝珠翠,貴氣極了,旁人倒是絲毫看不出她不過是個婆子的女兒。
丫鬟引着喬莺兒來到徐老夫人前:“老夫人,這便是蘇嬷嬷的小女兒了。”
衆人詫異,這蘇嬷嬷的丫頭,倒是像個小姐。
“給老夫人問安。”喬莺兒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
“是個标致孩子。”徐老夫人慈愛道。
喬莺兒聽到誇贊,心內暗自得意。
今日徐老夫人壽宴,丫頭們都打扮的喜慶了些,喬莺兒知道母親蘇嬷嬷收着很多名貴首飾,便将那些首飾取了出來,挑好的戴上了。
喬莺兒心裏盤算着,今日來國公府賀壽的公子極多,便想着打扮的鮮豔些,好撞上個公子哥兒。
保不準會有哪個公子哥兒瞧上她呢。
喬莺兒故意讓管事将她安排在男賓客醉酒後休憩的客房處引路,為的就是在飛上枝頭。
好巧不巧,喬莺兒為謝家表少爺謝長嶺引路時,表少爺借着酒勁兒,時不時對她摟摟抱抱,動手動腳,喬莺兒欲拒還迎地引着表少爺謝長嶺進了屋。
正當喬莺兒面色潮紅、半推半就欲和謝長嶺成了好事的時候,有丫鬟過來敲門,說是夫人讓喬莺兒去後院和小姐們一同參加刺繡比賽。
謝長嶺見有人來,酒瞬間清醒了大半,規規矩矩的進屋休息去了。
喬莺兒被人打擾了好事,心內忿恨不已,這節骨眼兒上,去參加什麽勞什子刺繡比賽。
喬莺兒理了理被謝長嶺弄亂的發髻,将衣服理平,這才跟着那丫鬟去了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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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說你你的刺繡技藝高超,特尋你過來參加這刺繡比賽,你快快入座吧。”徐老夫人擡了擡手,給喬莺兒指了一處座位。
徐老夫人從府外請來的做評判的繡娘已經到了,此時,坐在最中間的繡娘站起了身,念了比賽規則:“需用一炷香的時間在帕子上繡一幅圖案,繡什麽圖案可自行選擇,并不做規定”。
“為求公平,繡好之後,不得在繡帕上标注自己的名字,而是要到前面的案子上抽取一個號碼,将號标在繡帕上,由丫鬟将那繡品和對應的號記下來。”
那繡娘念完規則之後,小姐們腦中開始飛快地盤算起來該繡什麽。謝氏已給徐錦芙定了心神,讓徐錦芙繡些不容易體現出繡工的以混過一關。
徐琳琅也參加了刺繡比賽。
前世,徐琳琅不喜歡刺繡的名聲在應天府傳的響亮。
徐琳琅也确實不喜歡刺繡,不過,不喜歡不代表繡的不好,縱然是在來應天府之前,徐琳琅的刺繡水平也是上乘。
張氏找了濠州出名的繡娘教導徐琳琅刺繡,徐琳琅學的又快又好。
只是比刺繡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徐琳琅哪裏願意乖乖坐在那裏刺繡,這便有了不喜刺繡的名聲。
前世到了魏國公府後,徐琳琅受了蘇嬷嬷的打擊,繡出一副糊裏糊塗的繡圖,便更加坐實了刺繡不好的傳言。
如今的徐琳琅,依舊不喜歡刺繡。
不過,在這兒随手繡上一副,便能破了刺繡不好的傳言,徐琳琅也樂意為之。
徐琳琅端坐在漆花凳子上,細心的挑選起眼前五彩斑斓的繡線來。
別的姑娘也都在根據自己要繡的圖案細心地挑選繡線。
對于刺繡來說,除了繡技,繡線的色彩搭配也極為重要,若是只有繡技好但是色彩搭配的不好,那也稱不上是繡工一流。
徐琳琅只挑選黑白藍三色的絲線。雖然只有黑白藍三色,但是那白色又分為了深白淺白、純白灰白等不同的白。
徐琳琅足足挑選了十二種不同白色的線。
見徐琳琅這般選擇繡線,徐琳琅身旁的小姐們馮城璧心裏暗笑,這鄉下丫頭,果然是不會刺繡,那帕子是白色的,再用這麽多白色的絲線,這能繡出個什麽圖啊。
馮城璧甚至都不屑于嘲笑了徐琳琅了。
為了公平,夫人們遠遠的坐着聊天喝茶吃點心,并不看姑娘們繡的是什麽。
一炷香的時間對于刺繡來說,并不算多,姑娘們都飛針走線,絲毫不敢松懈。
一時間,所有的姑娘,頭都不擡,眼中只有那方絲綢帕子和色彩斑斓的繡線。
李瓊玉繡的是牡丹。
李瑱瑱繡的海棠。
鄧琬繡的是蓮花。
馮城璧繡的是鹦鹉。
喬莺兒繡的是孔雀。
胡珺兒繡的是蝶戀花。
徐錦芙繡的是芍藥。
而徐琳琅,一通疾速的下針,根本看不出來繡的是什麽。
徐琳琅飛針走線,繡的極快,運針速度遠遠快于一衆少女。
徐琳琅身旁的幾個姑娘的餘光瞧見了徐琳琅繡花的樣子,不禁輕蔑一笑。
只有最出衆的繡娘才能用這樣針走龍蛇、線繞鳳舞的方式刺繡,她這刺繡不好,架勢倒是不小。
徐錦芙繡的極為沉穩,落的每一針,都極為慎重緩慢。
徐錦芙繡的是她最喜歡的芍藥,所有圖案裏面,她繡的最好的,就是芍藥,光這一種朵花,她就會配三十多種顏色,
徐錦芙以為,雖然那些名動應天府的刺繡并非出自她自己之手,但是若是她親自繡,也未必會太差。
徐錦芙心覺自己雖然技藝算不得出衆,但勝在極會配色,有了出衆的配色,便能遮掩住幾分技藝上的缺失,也能得個好名次。
為了遮掩繡技平平,徐錦芙特地只選了最簡單的平針和鈎針兩種針法。
并且,到時候完全可以說是為了豐富配色,才選了簡單的繡法,這樣倒是能說的過去了。
刺繡的時候配色多了便有一處不好,便是需要不停的穿針引線,這便耗費了不少時間。
徐錦芙繡的專注,絲毫沒有注意到時間的不夠用。
徐錦芙刺繡的經驗并不多,竟然忽略了這點。覺得脖子有些酸痛,徐錦芙擡起頭來,看到香的一瞬間,大驚失色。
一炷香已燃掉了三分之二。
而她還沒有繡完一半。
照這個速度,到了香燃盡的時候,定然是繡不完了,徐錦芙的心裏升起一陣絕望。
徐錦芙悄悄環顧四周,有好幾個姑娘已經繡完了,此刻正拿着帕子端詳,看有沒有不足。
徐錦芙徹底慌了神,也顧不上重新為別的顏色的絲線穿針了,立即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只想着能在結束時間把這朵芍藥繡完。
“時間到……”一炷香燃盡,做評判的繡娘拖長了調子,沉沉喊到。
小丫頭們分作兩列,下去收姑娘們繡的帕子。
收帕子的小丫頭已經站在身邊了,徐錦芙才慌亂收尾。
徐錦芙将繡線上的針剪下,慌慌忙忙地打了一個收針結,匆匆交了上去。
繡好了圖的帕子都已經收了上來,一共八副,都沒有署名字,而是被标了序號。
夫人們行至放了繡圖的桌子前,一幅一幅,細細評鑒。
因為時間緊湊,這些帕子上的繡圖,都小巧玲珑,很是精巧可愛。
一號帕子名為《花開富貴》,繡的是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巧奪天工,圖案秀麗。
二號帕子名為《海棠》,繡的是嬌豔欲滴的海棠,繡工精細,線條明快。
三號帕子名為《出水清蓮》,繡的是清淨淡雅的蓮花,精美細膩,連花骨朵兒上的露珠,都像是真的一般。不禁讓人想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句詩了。
行至六號帕子前,衆夫人都駐足贊嘆,圖上繡的是只開屏的綠孔雀。那孔雀活靈活現,衆夫人當下便覺得這這幅綠孔雀當屬頭名了。
有夫人猜測着,那副綠孔雀,十有**,是出自徐錦芙之手了。
再往後走,七號帕子名為《赤芍》,繡的是朵芍藥,配色倒是不俗,不過,繡品有一個一眼便能看出的致命之處,這朵芍藥,左側的一半花的配色精細,足足用了二十多種顏色,而右側卻只用了五種顏色,且繡工極其粗糙。
顯而易見,這是繡到後面發現時間不夠用,便潦草收尾了。
這顯然就是刺繡之人平常不經常刺繡,故而估錯了時間,這才繡成了這般的四不像。
并且,這副芍藥只用了平針和鈎針兩種繡法,是在太過于簡單。
而別的繡圖,都是用了五種左右的繡法。
這幅芍藥,雖然左邊半朵的配色出彩,不過縱觀整體,不過是一幅潦草之作,定然是末名無疑了。
這幅芍藥,定然是出自徐琳琅之手,所有貴夫人都這樣想。
很容易便能從繡圖中看出,繡這芍藥的人,平時很少刺繡。
針線慵掂,很少刺繡,這是徐家的大小姐徐琳琅繡的無疑了。
夫人們本不在抱任何希望和期待會看到比綠孔雀更好的了。
漫不經心的走到最後一幅作品前,夫人們的眼中都放了光彩。
八號繡圖名為《雪白團子》,繡的是一團憨态可掬的小貓,那小貓通身雪白,唯有瞳孔是藍色的,小貓正半睜着眼睛,慵懶的趴着,像是在曬太陽。
光是這圖案,便可愛到了人心裏,直看的夫人們都生了要養一只白貓的想法。
這幅手帕上繡着的小貓渾身雪白,帕子又是白色,而這兩者又絲毫不沖突,帕子和繡線是不同的白色,且白色的繡線又各不相同,大體的頭身,用的是亮白色,而小貓的藍色眸子周圍、脖子處,腿處,尾巴處等陰影處用的又是灰白、暗白等白,足足用了**種白色,足以見繡者配色技藝之高。
小貓的根根毛發分明,毛絲絨順,似是真的毛一般。只有将絲線分做了三十縷以上,才能達到這樣的效果,而只有繡工極為出色的繡娘,能能将繡線分的如此之細。
縱觀整幅繡品,運用了錯針繡、亂針繡、網繡、鎖絲繡、鋪絨、磨絨、錯線等十餘種繡法,已然達到了刺繡技巧上的“平、細、順、滑、勻”的境界。
夫人們皆是學過刺繡的,自然是認得這些繡法。
這其中的亂針繡和鎖絲繡是極為難得的繡法,若是沒有幾分天賦,根本學不會。
夫人小姐們平日裏刺繡,最多也只用五六種針法罷了,這幅刺繡,雖不及那副壽圖用的繡法多,可都用的是最難的繡法,難度遠在壽圖之上,只有頂級的繡娘,才有如此的繡工。
衆夫人暗嘆,原徐錦芙的刺繡技藝已經如此的出神入化。
韓國公夫人失望了,她知道李瓊玉的刺繡水平,雖然高超,卻是不至于如此出神入化。看來,在刺繡方面,徐錦芙确實比李瓊玉更勝一籌。
想必也是,徐錦芙這幾個月都潛心為徐老夫人繡制壽圖,那幅繡圖就是運用了二十幾種針法,那麽的大的壽圖,徐錦芙練了那麽多次這些針法,刺繡技藝必是扶搖直上了。
夫人們心裏暗嘆,徐錦芙的刺繡水平果然高妙,如此可見,那些什麽“他人代繡”的傳言,确是假的了。
這幅雪白的小貓,無論是配色還是繡工,都遠遠高于別的繡品,是當之無愧的頭名。
看完了所有的繡品,衆夫人都回到座位上。
三位繡娘也一一開始為刺繡評分。
幾個識數的丫頭們歸集了寫了序號的紙張,緊鑼密鼓的算了起來。
姑娘們捏着一把汗,焦急地等着結果和名次,面上卻又一個比一個端的沉穩。
***
徐錦芙心內忐忑,她繡的那朵芍藥左邊一半的配色配的極好,但是後來時間不夠用,右邊只得用了五六種顏色,這便不太妙了。
徐錦芙又想了想芍藥左半邊的配色,暗想這三位評判,定然有人慧眼識才,賞識她高超的配色技巧,将她的芍藥評為一等。
徐錦芙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徐琳琅,只見徐琳琅神色淡然,面色輕松。
徐錦芙心裏暗想,若是自己也像這鄉下丫頭一般,注定了是得末名,那确實也沒什麽可緊張的了。
李瓊玉故作輕松的和衆少女說笑着,滿心滿腦子卻都是比賽的結果。
以前,琴棋書畫,詩詞學問,李瓊玉樣樣都是第一,唯有刺繡一項,被徐錦芙壓了一頭。
以前的李瓊玉并不以為意這刺繡的頭名被徐錦芙占去,她已經有太多的光環,并不在意刺繡這一項。
但是,自從藍祺瑤到了書院後,李瓊玉屢屢挫敗。
李瓊玉頗為不甘,她開始格外珍惜每一次拔得頭籌的滋味。
徐老夫人的壽宴并沒有邀請藍琪瑤,這便是李瓊玉出頭的好機會。
那幾個識字的丫鬟在緊鑼密鼓地計算着結果。
許是那幾個丫鬟并不熟練的緣故,算的頗慢,夫人們小姐們都等地有些不耐煩了。
謝夫看氏眼正在計算的丫鬟,朝身邊的大丫鬟以荷使了一個眼色。
以荷走到那群計算分數的丫頭面前,冷眼小聲道:“你們幾個速度快着點兒,夫人小姐們都等急了,你們可真給國公府丢人。”
算着數的幾個丫鬟手忙腳亂起來。一将結果算出來,忙将兩張花箋給了大房的錢氏。
第一張花箋上标注的是的繡品序號和繡品主人,是方才丫鬟們收繡品的時候做的标記。
為了公正,繡娘們做評判的時候并不看第一張花箋上的名字,所以第二張花箋上标注的是繡品序號、繡品名和繡品名次。
算名次的丫鬟們想着,第一張花箋上已經有了名字,便不用再浪費時間特意将名字标在第二張花箋上了。
若是要把小姐們的名字寫在第二張花箋上,那可是又要花一番功夫,小姐的名字可不是随手寫上去就能應付的,需得一筆一劃寫漂亮了才不算失禮。
既寫起來這般費事費力,便不寫了罷,左不過第一張紙上也有名字,大夫人錢氏公布名次的時候,只需瞧一眼第一張花箋便是。
錢氏接過花箋,見第一張上沒寫名次。
翻到第二張,只見上面寫了繡品序號、繡品名稱和名次。
錢氏随手将第二張花箋壓在了第一張花箋上面。
終于,錢氏拿着丫頭們計算出來的結果站到了花廳正前方。
“各位夫人小姐,刺繡比賽的結果已經出來了,我說一下前五名的繡作。”
之所以只公布前五名,為的就是給後三名的小姐們留些顏面了。
一衆夫人小姐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錢氏宣讀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