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冉氏點頭，嘴角牽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是他們家，為他們家孫輩的大少爺求的親。這事兒還是康家大太太身邊的嬷嬷說的，做不得假。”
周宣沉吟不語。
周意涵立刻叫道：“不能讓意嘉嫁給他！她害得宣哥兒這麽慘，憑什麽還能嫁得這麽好？不行不行，母親，你要阻止這件事！”
冉氏終于露出一抹笑來，“你們放心，康家大太太并不滿意這門親事。今日我同康家大太太身邊的那個嬷嬷，可是好生聊了一個時辰呢。”
周宣和周意涵聞言都松了口氣。
“母親，您和康大太太從前有過什麽交集嗎？”周宣有些疑惑的問道：“就算康家大太太不滿意意嘉，那也不應該讓她身邊的貼身嬷嬷找到咱們家來才是。”
“管那麽多做什麽，只要結果是咱們想看到的不就行了？”冉氏臉色陰陰的笑着道。
周意涵點頭。
可不是，管那麽多做什麽，只要康大太太不滿意嘉，不想她進門就是了。只要意嘉沒有她嫁的好，那就行了。她有什麽？除了投生到二叔名下，她有什麽了不起的，她的母親和繼母，可是上不得臺面的商賈家的女兒，憑什麽有那麽好的婆家，憑什麽壓了自己一頭去！
看着兒子沒說話，冉氏有些不放心，問道：“宣哥兒，是不是有什麽不妥當？”
周宣看了眼周意涵，說道：“你先出去，我和母親有話要說。”
周意涵撇嘴。
“有什麽話還要避開我？我可是你親姐姐，難不成我聽了什麽還會害你不成？”她想知道那康家的嬷嬷和母親說了什麽，也想知道母親是如何勸的。
冉氏還未說話，周宣已經瞪了過去。
“滾出去！”他喝道。
他可沒忘記，他之所以會有今日，全是因為相助這個姐姐。可是關鍵時候，這個姐姐卻沒能幫上自己半點忙。而且……他想到方才說到意嘉若是名聲受損會影響到她時，她那害怕得恨不得逃開的樣子，不由得冷笑一聲。
周意涵被吼得震了震。
“母親……”她委屈的叫道。
冉氏揮揮手，“你先出去。”
周意涵臉色一僵，眼眶裏作假的淚水竟真的掉了下來。
母親竟然趕她出去……
母親竟然趕她出去，母親果然還是最疼弟弟。
周宣冷冷的看過去，她一扭頭，立刻轉身就走了出去。
“小姐，您怎麽出來了？”新來的丫鬟問着話，還特意回頭看了又被關上的門。
周意涵頓住腳，轉身看向身側的小丫鬟。
小丫鬟茫然的看向她。
“死丫頭，閉嘴！”她壓低聲音罵道。
小丫鬟吓了一跳，忙捂住了嘴不敢再說話。
周意涵也回頭看了那緊閉的門一眼，然後大步出了院子。
“宣哥兒，你要說什麽？”冉氏見他長久不說話，問道。
周宣捏了捏眉間，覺得有一些疲憊。
二房的人怎麽就這麽好運氣。
旁人求都求不來的事情，二房好像輕輕松松就能得來了。這門親事若是說成了，便是來日他得勢，也沒有能耐去和康家對上。
可若是想要破壞，還得從長計議，不叫二叔發現才好。
為什麽康家看上的不是周意涵呢？
他問冉氏，“母親，你将那康家嬷嬷說的話，還有你回的話，仔仔細細的跟我說說。”
冉氏是知道兒子聰明的，此刻他一臉的鄭重，她心裏也沒了底。
一五一十的把康家派來的陳嬷嬷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又解釋了道：“這陳嬷嬷有個表妹，是你三舅母娘家那邊的婆子，那婆子的女兒正好是你三舅母的侄女劉宛如跟前的大丫鬟。說起來還是那康大太太托了你三舅母幫着打了招呼，才叫那陳嬷嬷上門來打探意嘉的事情的，要不然我也不會知道上回的事情，竟然是……”她說到這裏停了下來，震驚的看向周宣，“你的意思是，康大太太故意叫陳嬷嬷來打探，不是真的打探，而是想要借機挑撥我們和大房的關系，好把上次的風浪掀起來，正好壞了意嘉的名聲？”
“怪不得我說覺得哪裏不對勁呢，這康大太太就算是再不滿意意嘉，也不應該直接叫自家婆子上門來打探。咱們和二房是分居不分家，康大太太來我這裏打探，和去二房那裏打探根本沒什麽區別，她怎麽就知道我不會生氣，怎麽就知道我不會把她們打出去？原來她的目的不是這個，而是想看我和二房鬧起來，她好趁機漁翁得利啊……”她喃喃的說道。
周宣臉色也十分難堪，這康大太太也太壞心了些。
要是自己沒有拖住母親，要是祖母知道了這事，要是鬧了起來。他們和二房都得不着好，但康家卻可以趁此機會不要這門親事了，那康大太太也可以趁機挑個合心意的兒媳婦了。
“不行！”冉氏一拍桌子站起來，“我倒是要去問問康大太太，她到底是什麽意思！我還要去問問劉正眉，她又是打得什麽歪主意，她可是我三嫂，不是康大太太的三嫂！”
“母親別沖動。”周宣拉住冉氏，道：“這事三舅母應該不知情，咱們還是問清楚了再說，若是因此得罪了三舅母，那就得不償失了。”
冉氏氣得不行，可看着兒子一臉的焦急，又嘆口氣坐了回去。
都是自己沒用，都是周成遲沒用。
若不然，兒子小小年紀的，怎麽就這個也怕那個也怕了？
那劉正眉，她可是他們冉家的兒媳婦，她這個做大姑子的，就是鬧上幾回又如何，劉正眉還真敢怎麽她不成？
周宣并沒有在意這些，他是在想怎麽樣破壞這門親事，不僅不會被查出來，還能同時賣二叔一個好。
冉氏看兒子擰着眉，更是覺得心酸，“宣哥兒，不怕，我再如何你三舅舅也是我親三哥，何況還有你大舅舅二舅舅在，那劉正眉想這麽欺負我去讨好康大太太，那也得看你三個舅舅許不許的！”她又起身站了起來，道：“你放心，我只去找你三舅舅，我去問問他，到底還當不當我是妹妹，到底為什麽要縱容三嫂這般害我，害你和涵姐兒！”
“好，母親你去問問，你去問問三舅舅叫他一定要給你個說法。”周宣站起身，拉住冉氏的手道：“但在回來後，你要第一時間去二房，去找二嬸，最好趁二叔也在的時候，把康大太太的惡毒心思，告訴他們。”
冉氏皺眉。
“這……他們害了你，我為什麽要去告訴他們，為什麽要幫他們！”她氣呼呼的說道。
周宣如釋重負的笑道：“母親，這可不是幫，這是害呢！”
他湊在冉氏耳邊說了幾句話。
冉氏又驚又喜，連連誇了周宣好幾句，才帶人出了府。
沒有換衣服，沒有整妝容，甚至是臉上的眼淚都沒有擦。直接去了娘家，知道冉志峰不在家，冉氏哭着去找了冉二太太。
大晚上的，出了門的小姑這樣狼狽的哭着回了娘家，冉二太太吓得不得了。一面迎着冉氏進門一面關切的問道：“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周家的人欺負你了？你給二嫂說說，二嫂替你去要回公道！”
“不是，不是……”冉氏哭着搖頭。
“那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哭成了這個樣子？”冉二太太着急，吩咐旁邊幹愣着的女兒道：“雯雯，去，去叫你父親過來！”
冉雯好奇的看了這個大姑姑一眼，拔腳跑了出去。
冉二老爺身體不好，早早就賦閑在家了，天天沒有應酬，幾乎門都不愛出。得知唯一的妹妹哭着回了娘家，忙跟着女兒跑了過來。
“老爺，小姑什麽都不肯說，這可怎麽辦啊？”冉二太太猶如見了主心骨般，忙得把冉二老爺推了過去。
“這，這是怎麽了？”冉二老爺問道：“是周成遲那混賬欺負你了？”
冉氏搖頭，哭着道：“我……我要見見三哥，我要問問他，還當不當我是妹妹……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是老三做了什麽事？
冉二老爺摸摸下巴上稀稀落落的胡須，道：“老三做了什麽了，你說，二哥替你做主！”
冉氏搖着頭不肯說話，只是嗚嗚的哭個不停。
冉二老爺一生氣，立刻就下死命令叫人去把冉三老爺給請回來。
冉家并未分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個大宅子裏，有點什麽事也是立刻就傳了遍的。等冉志峰從德興樓急急趕回家的時候，冉大老爺夫婦以及冉三太太，都已經到了冉二老爺這邊。
冉志峰看見妹妹在哭，下意識的也認為是周成遲做了什麽。
他眉頭一皺，不悅的道：“這是怎麽了，是周成遲那混賬又幹了什麽事？”
不等冉氏說話，冉大太太已經開口道：“三弟喝了酒可不能就說胡話啊，還沒問清是什麽原因呢，就這麽急着給旁人定罪，難不成就當着咱們的面要包庇弟妹的嗎？”
“大嫂在說什麽呢？這事和我有什麽關系！”冉三太太瞪過去。
冉二老爺冷哼了一聲。
“有沒有關系你說了不算，要小妹說了才算！”他說道，轉頭看向冉志峰，“老三，既然你回來了，你就給小妹一個交代吧！”
“什麽交代啊？”冉志峰一頭霧水。
冉氏哭着開口道：“三哥……我知道，我知道我今年鬧的幾樁事叫你們丢臉了，可是……可是我已經知道錯了啊。再如何，再如何我都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麽能……怎麽能幫着康家人來害我呢……”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而冉志峰則更是糊塗了。
“什麽康家人，我怎麽幫着康家人害你了？”他問向冉氏。
冉三太太心下一咯噔，忽然想起了今日早上接到娘家遞過來的信。
說是要找宛如身邊的大丫頭，去跟康家太太那的嬷嬷說什麽話。康家人的面子她怎麽敢不給，雖然只是個嬷嬷，可那畢竟是康家大太太跟前的嬷嬷啊。
她什麽也沒想，立刻就叫宛如放那丫頭回去。
可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她壓根就不知道了啊。
她一臉緊張的望向冉氏，生怕她說什麽對自己不利的話。
“怎麽沒有，怎麽沒有，今兒那康大太太跟前的嬷嬷上門，就是三嫂娘家侄女身邊的丫頭帶過去的！”冉氏也不哭了，只是樣子看起來更為可憐，她說道：“你們不知道那婆子好狠的心啊，他們康家不滿意和我們家二房侄女兒的親事，他們自己不去退親，反倒是來我這裏挑撥離間，還拿宣哥兒的事情來說，我的宣哥兒都這麽可憐了，她還要拿宣哥兒的事情來說，她一個外人這樣也就算了，可是三嫂，三嫂，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啊……”
看到冉志峰怒瞪過來的眼睛，冉三太太臉色都白了。
她急忙抓住旁邊一個丫鬟的手，強自鎮定的道：“小妹一定是誤會了，三嫂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這事兒我壓根就不知情，想來一定是其中有什麽誤會，你也別急，既然這誤會與我有關，我現在就叫人來問清楚，好給你一個答複！”
劉宛如帶着身邊的翠桃急匆匆的趕來。
路上劉宛如交代那翠桃，“不管是什麽事，記住千萬要把罪往我身上推，萬萬不能連累姑姑！”
翠桃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家的小姐。
“小姐，為什麽啊，咱們姑奶奶可是冉家的當家太太，就算是咱們真做了什麽事，她也能護住咱們才是啊。”她有些害怕的問道。
劉宛如也沒時間跟她解釋，只是道：“你聽我的就是了，千萬不能連累姑姑，不然就是我也保不住你了！”
翠桃吓得一抖，忙點了點頭。
人都到齊了，冉大太太首先站了出來，指着翠桃問道：“賤婢，說，你今兒都幹了什麽！”
翠桃吓得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奴婢，奴婢回了劉家。”
“你還敢撒謊！”冉大太太上前就是一腳。
翠桃啊的叫了一聲，被踢翻在地。
劉宛如咬了咬牙，偷偷的看向冉三太太，卻見冉三太太的眼睛都要噴火了。她在寬大的袖口遮蓋下，偷偷的捏了一把冉三太太的手。
冉三太太一愣，再看過去，就見侄女已經跪下了。
“大姑父，翠桃是我的大丫鬟，您有什麽事情問我就可以了，她去了哪裏，做了什麽，我都是知道的。”她沒有理會冉大太太，抱着翠桃看向了冉志峰。
冉志峰對侄女當然不好擺臉色。
雖然岳家越來越落敗，但這個侄女聰明體貼又長得不錯，妻子很喜歡她，他只有一個兒子沒有女兒，也十分的喜歡這個侄女。
“你起來，把你的丫頭也拉起來。”他沉聲說道。
這下子不止是冉大太太，就是冉大老爺冉二老爺，那面子上也過不去了。
“三弟，你這是什麽意思！”冉大老爺是大哥，他不悅的道。
冉三老爺還未說話，跪在地上的劉宛如已經開了口。
“大姑父，就讓大伯母他們把事情問清楚再說吧。”她自己站了起來，但手依然拉着翠桃，一副要護住她的樣子。
有膽識，有擔當，還有自尊。
冉志峰看着劉宛如的樣子，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冉大太太看得心裏一陣陣過瘾，還要再刺兩句，冉氏卻打斷了她。
“大哥，只要問清楚就好了。我也相信三嫂不會故意害我的……”冉氏不是來結怨的，何況她也不敢真的得罪冉三太太。
冉大太太被她氣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戲臺子都搭好了，她這個唱戲的卻說啞了嗓子！
冉志峰咳嗽了一聲，問道：“你這丫頭，今日回劉家做什麽？”
翠桃看了眼劉宛如，道：“今兒奴婢娘送了消息來，說是奴婢表姨母去了奴婢家，想要見見奴婢。奴婢去了後，得知表姨母其實是代替康大太太來的，康家有意求娶國子監祭酒周大人家的嫡女，康大太太得知姑爺您和周大人家是姻親，所以就想托奴婢求姑奶奶幫着牽個線，她們想去周家拜訪一下。奴婢就問了我們家老爺和夫人，然後又送了信給小姐，小姐說可以，奴婢就帶着人過去了。”
劉宛如适時道：“是的，當時姑姑在午休，我沒好去打擾她。我想着這也算是好事，而且是康大太太親自吩咐她身邊的貼身嬷嬷去的，因此就同意了。大姑父，是不是我做錯了？”
冉志峰對她擺擺手，又繼續問翠桃，“那你們去了周家，康家人都說了什麽？”
冉氏聽到這話忽然有些發抖。
這丫頭，這丫頭該不會聽到自己和陳嬷嬷的話了吧？
翠桃搖頭：“奴婢哪裏能進屋，奴婢到了周家就一直在外面待着的，并不知道說了什麽。”
冉三太太一直到這裏才露出笑來。
問道：“也就是說，那康家人到底是什麽意思，你也是不知道的了？”
翠桃搖頭。
“老爺，不說這本來就是一件好事，就算不是，那康大太太都提出來了，別說只是宛如知道不好拒絕，就是叫妾身知道了，那也是不敢拒絕的。畢竟，那可是康家啊！”最後一句話，冉三太太加重了語氣，同時也掃視了屋中衆人一眼。
冉大太太縮到了冉二太太身後，一句話也不敢吭了。
冉三太太冷哼，也不屑于理她。
冉志峰點點頭，吩咐劉宛如扶翠桃起來。
還沒來得及跟冉氏說話，冉氏已經起身，朝着冉三太太行了大禮，“三嫂，對不起，都是我一時糊塗錯怪了你，對不起，對不起。”又去和劉宛如道歉，“劉小姐，叫你受委屈了，這都是我這個做長輩的錯，”她說着一狠心，将手上的玉镯摘下來，硬塞給了劉宛如，“劉小姐，這個給你壓壓驚，希望你不要怪我。”
劉宛如忙慌忙的擺手，跟着冉三太太的兒子一樣喊姑母，“姑母您別這樣，就叫我宛如就好了。還有這禮，這禮我可不能收，本來就是我丫頭糊塗，給您家添麻煩了，您不怪我就好了。”
“收下吧！”冉志峰開了口，又訓斥冉氏，“你也是的，一點子小事，聽風就是雨的！快回家去找你家二房的人将這事說清楚了，康家的人這般做，不僅打了二房的臉，那是你們大房的臉也給打了！”
冉氏唯唯諾諾的應是。
冉志峰又吩咐翠桃一并跟去解釋，本還想叫冉三太太也去的，可是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走一趟了。
一場鬧劇就在冉氏不斷的賠不是下散場了。
除了冉二太太面上帶着笑以外，冉大太太和兩位老爺都面有讪讪。
冉三太太心裏窩了一肚子火，自然對他們沒有好臉色。上去拉着劉宛如道：“好孩子，跟姑姑回去歇着去，明明不是你的錯，偏有些沒長眼睛的要賴着你，都是姑姑沒本事，沒有照顧好你！”
這明顯指桑罵槐的話，也沒人敢應承。
劉宛如知道冉三太太的心思，也沒說話，只是順從的跟着她走了。
冉志峰和冉氏馬不停蹄的趕到周家二房，冉氏去找小宋氏，而冉志峰則是帶着翠桃，直接去了書房找周成延。
雖然自家女兒也不願意，可當得知康大太太居然有這樣險惡的用心時，周成延還是火冒三丈，當即就要去康府要個說法。
而小宋氏這邊對着冉氏，也是同樣的又驚又怕又怒。
驚的是冉氏雖無證據，但也算是得知了當初周宣那事是和二房有關了；怕的是冉氏想要下手害意嘉，怕她直接在老太太那裏挑明了這件事，意嘉本就不得老太太喜歡，要是再叫老太太知道意嘉傷了她最疼愛的孫子，那還得了？而怒的，則和周成延一樣，是對那個表面慈善心底卻如此險惡的康大太太的做法厭惡憤怒！
冉氏看着小宋氏一張變幻莫名的臉，也極力忍住了心底的憤怒。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要你好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