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因你的回眸
陶一一直在觀察時孑城跟左佑交流時的表情動作,他看見左佑好像終于了了心事,放心的收起手機,才笑眯眯的問左佑:“介意告訴我,你多大嗎?”
左佑很幹脆回答:“22。”
周孟和何悠同時開口:“21。”
左佑擡腿橫着踹了周孟椅子一腳,脫口就要罵:“去你……”
周孟和何悠兩個豬隊友,很開心左佑罵一半兒卡住了,兩人欠兒欠兒的拿啤酒分別跟他碰了下杯。
時孑城一只胳膊繞道左佑身後拍他肩說:“不用避諱。”
左佑深吸一口氣,差點沒給自己憋出內傷,悶頭吃了一大口香腸,然後又吸溜一大口面條。
何悠嚼着東西嘟哝:“他就是臉嫩,黑起人來可不像22。”
周孟趕忙用手肘碰了一下何悠,何悠瞬間反應過來,發現左佑和其它兩個人好像沒聽見一樣,他才收回有點受驚的眼神。
時孑城把周孟跟何悠的動作盡收眼底,他問:“建築單位負責人換了?”
何悠僵硬的點頭,心想,你他媽還是聽見了?
時孑城又看向左佑說:“夏嵬投訴人家?”他也是從郭峰那裏聽到的消息,郭峰形容,富原态度很堅決。
左佑一時沒明白有什麽玄機,其實這句話聽起來很平常。他看了時孑城一眼,沒想明白也就沒着急說話,等吃了好幾口才反應過來,時孑城的意思是,夏嵬搞事情把建築單位負責人給弄走了,聽語氣和時孑城看他的眼神兒,時孑城誤會夏嵬因為他投訴了‘死胖子’?
這個誤會有點誇張。
周孟在這件事情裏,頭一回做一個腦袋瓜清醒的旁觀者,思考的顯然比左佑順暢,他趕在左佑開口前說:“那人手腳不幹淨,被抓現行,活該!”最後兩個字明顯帶着沒消下去的氣。
左佑習慣性安撫周孟,擡手拍了拍周孟的背。
Advertisement
時孑城放下手裏的餐具,轉正身體,面對左佑,皺着眉心問他:“他碰你了?”
左佑瞪大眼睛“啊?”了一聲,趕緊解釋:“不是我,想什麽呢?他……”他回手指周孟,想說是周孟他媳婦,但是想想,一個姑娘傳出去這種事,臉上難免不好看,所以把後半句給咽了回去。
這件事至今也就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內情,為了周孟他也要壓着不擴散。
周孟也梗了一下,張了張嘴,把話也咽了回去。
何悠仗義的一拍桌子說:“不是具體誰的問題,是這個人看見個漂亮的,不分男女都要招惹,我這樣的他都沒放過。”
周孟給了何悠一個感激的眼神,左佑也點了點頭,默認了自己也被‘招惹’,真是爽死他了,為了兄弟的媳婦。
時孑城聽完神情還是有些不悅的看着左佑,低聲問他:“我怎麽沒聽你說過?”
左佑毫不掩飾自豪的說:“我們領導已經解決了。”
時孑城沉默了一會兒說:“以後也可以跟我說。”
陶一的眼神掃過時孑城和左佑,他的臉上總是恰到好處的帶着禮貌的微笑,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變化,他指了指周孟和何悠問:“你們畢業了嗎?”
周孟:“我們三個都是應屆畢業生。”
陶一又指了指左佑:“為什麽他比你們小,也畢業了?”
左佑看着陶一問:“你沒在國內上過學?”直覺告訴他,陶一對他很好奇,但那份好奇裏帶着防範。
陶一點頭,然後食指點了一下時孑城的手臂說:“我跟他一樣,一直在德國,他回來的早,我年初剛回來。”
左佑看着陶一把戳在時孑城手臂上的手指拿開後,又用手背墊着下巴,略歪着頭看着他,這表情很乖順,他卻看了幾分挑釁的意思,左佑沒察覺自己已經笑了,笑的釋然,他說:“我上學早,小學跳了一級,所以比正常大學畢業的學生小兩歲。”
陶一對着左佑調皮的挑眉,慢慢眨了下眼睛,然後看向時孑城說:“好小哦,不過我們遇見的那年,比這個年紀還要小。”他語氣裏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帶着勾人懷念的音調,說完轉頭看着窗外,眼神似是已經飄向遠方。
時孑城似乎也順着他這句話進入了時光的隧道,懷念起從前。
左佑聽見那句‘好小哦’差點沒噎死,排山倒海的神獸崩騰而過,轟隆隆隆……
他想破口大罵:你他媽才小,你哪哪都小!
從時孑城家出來已經過了九點,時孑城把三人送到電梯廳,猶豫了一會兒對周孟和何悠說:“你們先下去,我有事跟左佑說。”
電梯正好打開,周孟看向左佑,左佑沖他笑笑,于是兩人進了電梯先下樓。
時孑城等電梯關上後,看着左佑坦白說:“陶一是我前男友,我們現在是朋友。”他說完等左佑給回應,可是左佑臉上吃驚一閃而過後,就沒了表情,也不說話,只是一臉平和的看着他。時孑城有點着急眼神飄向其它方向晃了晃問:“你沒什麽想問的嗎?”
左佑也挺好奇自己怎麽這麽鎮定,想了想唯一的可能只能用‘事不關己’四個字解釋。
他皺眉問:“那我該問點什麽?”
時孑城連臉上的失落都不想掩飾了,他這一刻的直白要比平時看起來更直白,失落過後就暴露出強勢的性情,他問:“你沒看出來我在追你嗎?”
左佑笑笑說:“當着前男友?”他問完感覺自己又說了一句歧義很大的話,聽着像自己吃醋了。
時孑城馬上接過來說:“對!”
左佑抿嘴,鼻息輕嘆,誠懇的說:“謝謝,我……”
時孑城擡手打斷他問:“不要忙着拒絕。”
左佑伸手按了下電梯鍵,話說成這樣,也不必多作停留,他按完手垂落回體側,思考後還是想一次性闡述明白,不想拖拖拉拉,他說:“不是忙着拒絕,我,不可能,跟你有什麽。”
時孑城臉上的表情沉重又困惑,皺眉盯着左佑看了好幾秒才問:“你是,不喜歡我?還是不可能喜歡我?”
左佑張了張嘴,想問,這兩個問題有區別嗎?
不喜歡?
還是不可能喜歡?
時孑城看左佑很為難,上前一步,在兩人還有半壁距離時停下,傾身上前抱了左佑一下,松開,又退後一步說:“你回答不上來,我就當你還沒搞清楚喜不喜歡我。”
電梯打開,左佑低頭咬完嘴唇,邁步往裏走,進去後按着開門鍵沒松手,兩人誰也看不見誰,左佑站在電梯裏說:“應該兩個都有可能。”
電梯門關上,時孑城從電梯鏡面上看見自己,也看見了身後的陶一。
陶一難得看見時孑城臉上有挫敗感,打趣他說:“你連他是不是都沒搞清楚,白忙一場。”他曲指敲在牆面的瓷磚上,一串愉快的“噠噠,噠噠~~”在酒店式公寓的走廊上回蕩。
時孑城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問他:“我的直覺有錯嗎?”
陶一搖頭,其實他不知道,他也沒看出來,但是臉上有點好奇的問:“他這種是不是,就是社交網站上說的甜菜?”他指的是左佑。
時孑城聽見‘甜菜’這詞,覺得好笑,笑完心情也好了不少,問陶一:“玩夠了嗎?該回去工作了,你師父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
陶一一手勾過時孑城的脖子,歪頭,發頂抵在時孑城耳鬓處蹭了蹭說:“不回去了,你找不到合适的,咱倆繼續過吧?”
時孑城推開他,說:“你……”他剛說了一個字,就感覺一只手從自己西褲的後腰處伸了進去,他趕緊反手去拽陶一的手。
陶一笑的咯咯咯,門在拉扯的兩人身後關上,他伸腳故意拌了時孑城一下,然後兩人交疊着倒在地毯上。
陶一一改禮貌得體的笑,雙眼精光四射,把時孑城籠罩住,用低沉性感聲音問:“我們還沒離婚,你要在我面前搞外遇嗎?”
左佑下樓看見周孟和何悠站在樓前等他,兩個人沒問時孑城跟他說了什麽,左佑也沒主動說。
性向對于同志群體來說都算是自己的秘密,所以他不打算說什麽,說什麽都會暴露時孑城是個gay。
他不喜歡時孑城,但是也不讨厭。
進了宿舍,左佑就趕緊給夏嵬發了條信息。
左右:領導我到宿舍了。
這次過了半分鐘夏嵬的信息才回過來。
夏嵬:早點睡。
左右:?
夏嵬:晚安。
卧~槽~!左佑拿着手機瞬間石化,‘晚安’個毛啊?
不是說要找東西嗎?
左右:領導,找什麽東西?
火急火燎的趕回來,就為了聽你說個‘晚安’,逗傻小子玩兒呢?
左佑盤腿坐在床上,等信息,等了将近十分鐘,夏嵬也沒回信息。他隐約感覺哪裏不對。
可是哪裏不對?
想着想着又跑偏了,又開始琢磨時孑城和陶一。
那倆個人明顯沒斷幹淨,還前男友,如果他是瞎子,只憑聞味也不會認為那倆人沒關系,只是朋友。
果真,這個世界騙子太多,傻子明顯不夠用。
九月的最後幾天,左佑和周孟都在忙房展會的事兒。
十一七天,房展會在會展中心室外展出,場地在開展前兩天才開放,兩天時間用來給參展項目搭展布置各自租賃場地。
左佑和周孟兩個人緊着時間把七天能用到的所有物料都提前準備了出來,并且做出了物料的富餘量。
厲陽換了所有線上線下的廣告內容,全部換成十一黃金周開始認購的相關文案。幸福城項目全年廣告密集期從十月一直會延續到一月開盤,厲陽只會比左佑更忙,所以左佑也只能一個人扛着房展會所有工作。
周孟跟他輪班盯搭展,搭展第一天是周孟負責盯着現場。
左佑聯系了興恒合作的租車公司,按照張未明給的客戶到訪計劃,租來兩輛13座的考斯特,分別送參展的客戶往返于外展中心以和項目售樓處。
張未明在外展跟兩個銷售主管商量十一七天的工作安排,房展會,外展中心,售樓處的銷售員排班表出來,張未明也打了一張給左佑。
張未明遞完排班表問左佑:“咱們租的車什麽型號?”
左佑:“13座考斯特,夠用嗎?”加上他們固定的班車,就是三輛考斯特。
張未明點頭,又問:“能看看車嗎?本地公司?”
左佑也正想去租車公司看看車,他說:“本地的,跟興恒一直合作。”他給租車公司打電話說想看看接送客戶的車,租車公司見慣了這種要求,直接把兩輛考斯特開到了外展中心門前。
左佑,張未明以及李浣紗和王楠一起去看租來的兩輛考斯特,其中一輛九成新,另外一輛可以說非常舊。
張未明直接跟左佑說:“這輛換了吧。”
租車公司跟來的一位司機加上一位姑娘,估計是管事的,上來就嗆聲,女的靠在新車上,眼睛有些鄙視的看着幾個人陰陽怪氣的說:“那可不行,你們只要新的,舊的我們留着租給誰呀!”
男的比較和氣,但是意思差不多:“我們租車從來都是這麽搭配,車也是有新有舊的,其實安全就行,又不耽誤接送客戶是吧?”
張未明不是對接人,自然不會接這兩個人的話,而且張未明自認為級別不匹配,滿臉的不想搭理這兩個人。
李浣紗不樂意了,抱着胳膊怼靠着車身的姑娘:“新車租來多少錢?舊的租來多少錢?報個數,我們只租新的。”
靠在車門上的女人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好像李浣紗說的話很幼稚,笑的滿臉譏諷:“你想租新的就來新的,哎?你誰呀,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李浣紗剛想開口,左佑攔了他一下直接問男司機:“換不換?別浪費大家時間。”
男司機掏出煙想遞給幾個人,最後也只有王楠接了,他讪讪的說:“哥們兒,十一用車的單位太多,咱們都通融通融,大家夥兒都好過。”
左佑走到就車前碰了碰推拉門,門呼扇着關不嚴,他指着問:“壞的對吧?如果客戶在行駛過程中掉出來或者拐彎時候被甩了出來,租車公司負全責嗎?”
男人剛要開口,張未明立刻說:“不行,他能負責,以後也不會有客戶做幸福城項目的看房車了。”
左佑點頭,面上抱歉的跟男司機說:“哥們兒,真沒辦法通融,車我們退了,這趟麻煩你們了。”他心理很着急,只剩下一天,小城市的租車公司就那麽幾家,但是又不能冒風險用一輛破車。
男司機還沒開口,靠在車上的女人不幹了,一下彈起來,踩着高跟鞋走到左佑面前,塗得鮮紅的手指甲指着左佑的鼻子說:“你說不用就不用,租車公司是跟興恒簽了一年合同的,你想毀約就毀約,你是誰呀?不就是一個破銷售代理公司嗎?”女人又用鄙視的眼神看了面前四個人一圈,雙手抱在胸前得意的說:“我是開發部負責證件流程的,租車公司是我們家的,你想好了再說。”
左佑快速思考了一下開發部走證件流程的職位是個什麽份量,最後得出,這姑娘應該是關系夠硬,所以才留在開發部,房地産開發公司辦理五證的員工,通常都會從本地找一些關系戶。
所以,面前趾高氣昂的姑娘是關系戶?
左佑笑笑說:“好走,不送!”
他說完,張未明帶着兩名銷售主管先一步進了外展中心。
左佑轉身過街,要去房展會現場,跟周孟換班。
他一邊走,一邊給興恒營銷部唯一一個走呈批的員工打了個電話,打聽了一下關系戶。
呈批專員趙玲玲說,那位跋扈的姑娘只是個關系戶,其他不知。
如果是個有文化又講理的關系戶,事情會很容易解決。
壞就壞在,這是一個蠻橫不講理,只想占便宜講關系的大裙帶。
左佑剛到房展會外場,時孑城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左佑:“時總。”
時孑城那邊停了兩秒才開口:“你能給我換個稱呼嗎?”
左佑猜想是關系戶的原因,時孑城才會給他打電話,自從上次聚餐後,差不多一周,兩人都沒聯系過。
他沒給時孑城換稱呼,這會兒他就想狠狠堵時孑城一口氣,誰讓開發部的員工到處撒野,“時總,我這兒有點吵,您能聽清嗎時總?”
時孑城在電話那頭笑,笑完問:“你們十一租車做什麽用?”
左佑一聽談工作,立刻換了語氣:“房展會接送客往返售樓處和外展中心。”
時孑城:“這事兒我幫不了你,你換一家吧,租車公司那邊我可以壓一壓,其它……”
左佑打斷他說:“行,這樣就算幫了,謝謝,時總!”估計是強龍壓不住地頭蛇,否則小王莊也不會那麽難擺平。
時孑城:“謝我,要有誠意。”
左佑擡頭看看正在搭建的展臺說:“行,請您和陶哥過來看房展會,等我約了新車,車接車送你倆,這待遇有過嗎?”
時孑城笑着說:“真沒有過,行,就這麽說好了,哪天?”
左佑閉眼回想了一下排班表說:“前三天我都在。”
兩人挂了電話,左佑去跟周孟做交接,待交接好,周孟又要拉着左佑吃晚飯。
周孟就近找了家小炒店,“明天我媳婦休息,十一前五天都是她的班,所以明天我倆要去濱河南區玩一天,嘻嘻!”周孟說完對着左佑笑的一臉讨好。
左佑趕緊單手捂臉說:“孟啊,別笑,沒胃口吃飯了。”
周孟立刻收起笑臉,拿筷子抽了左佑胳膊一下:“操!我媳婦說了這叫憨态可掬。”
左佑非常承認,而且耐心的解釋給他聽:“你媳婦說的對,所以說戀愛的人或多或少都伴随着傻,瞎,聾,嗅覺失靈……”
左佑還沒嘴欠兒完,又被周孟抽了一下,“你這叫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你倒是想瞎想聾想傻,誰給你機會。”
左佑很服氣,就是沒機會,歧視單身狗咋地?
周孟半趴在桌上小聲問:“時孑城找你是不是?”
左佑擡眼皮看他笑,然後點頭。
周孟罵了句:“靠他二大爺的!”
左佑:“我沒松口,他也沒惡意,就這樣吧!”
周孟想說什麽,但是奈何餐館人太多,都是參展項目來搭展的同行,左佑還遇見了幾個相熟的同行,幾個人湊一起吐槽各自項目,聊的不亦樂乎。
吃過飯,周孟直接下班接媳婦去了。
左佑則要盯着搭展,明天中午過後,展場內停止裝修搭建,一切大小型車輛禁止入內,只允許參展項目銷售物料和工作人員進出。
坐在工人用的三角梯子上,左佑從同行手裏要來不少租車公司的電話,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才搞定兩輛車。
房地産行業的金九銀十,也是一線海景城市的旅游旺季,大小車輛租賃起來格外費事。
然後,他又給張未明打了電話,約好明天上班時間租車公司會把車開去外展,如果可以就定下車。
最後給興恒呈批專員趙玲玲打電話,詳細說明了租車事項,讓她打呈批,走約車合同,希望總公司盡快批款。
左佑自覺一切安排都穩妥,可是連着一周加班加點又疲又累的情況下,他根本無法通過一部手機猜到有些人的貓膩。
一百平的展覽面積,三面圍牆,正上方做了尖頂。LED顯示屏安裝完成,工作算是進行了三分之二。
安裝人員按照左佑手裏的圖紙,正在安裝項目規劃圖,鳥瞰圖和首期銷售樓座KT板。
左佑把拎在手裏的工具腰挎包甩到肩上扛着,兩手扶着KT板,幫忙安裝。他又困又累,想盡早完事,好回去洗洗睡。想到之後的幾天只會比今天累,他又冒出來,剛到項目時候總想辭職不幹的念頭。
左佑一走神兒,手裏的KT板歪了,打釘器直接打空,“呀!”
工人從他肩頭的長條腰挎包裏抽出一把尖頭鉗子,把打進膠合板裏的釘子□□,扔到地上,鉗子又還給左佑,跟他說:“小夥子,在堅持一會兒,馬上完事,關鍵你走了,圖紙,我們看不好,噴顆粒漆了,你就可以先撤。”
左佑确實困了,他看了眼手機,已經過了十二點。
他又擡頭看看天,雲遮月,黯淡無光的夜晚。
但是此時,整個會展中心亂哄哄的一片,這一整天從來沒停過。塵土味兒,噴漆味兒,汽車尾氣,混合在一起,左佑感覺自己還沒談戀愛,就離傻近了一步。
“手!”工人驚呼,但是晚了。
左佑沒感覺疼,抽出捏在板子一角的食指看了看,穿破了邊緣,出血了,冰涼的手指尖,讓疼痛感都減少了。
他把手指尖迅速聚集成豆大的血點甩在地上,對工人笑笑說:“沒事師傅,我這剛釘了一根手指,我哥們一上午讓膠合板刺了好幾回,我看您也沒少受傷。”
工人笑呵呵的看不出疲倦:“這是我的營生,指着這個糊口養家,傷不傷的算個啥。”他看了眼左佑的臉說:“跟我家二小子,一般大,剛上班吧?”
左佑跟工人聊着天,濃濃的困意漸漸散去。但是手指尖開始腫脹,發熱,可能是因為手指本來就髒,釘子也不幹淨,應該是發炎了。
正當他坐在三角梯子上,盯着有點紅腫的手指尖看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問:“手怎麽了?”
左佑回頭就看見夏嵬拎着電腦包,站在半個小時前安裝好的LED顯示屏下面,項目簡介和彩圖閃過,在夏嵬身上落下彩色光斑。他又一次感覺這個人是從天而降,身體輪廓邊緣勾勒出柔柔暖光,像一個發光發熱體,引着他不得不注意。
他坐在梯子上沒動,看着夏嵬走近後,把手指遞過去給夏嵬看了一眼又收回說:“打釘器打的。”
夏嵬把他收回一半兒的手拽了回來,翻轉着仔細看了看說:“還要多久收工?”握在他手裏的幾根手指冰涼,海邊的夜晚潮濕陰冷,淩晨的氣溫不足七八度。
左佑盯着夏嵬的臉看了兩秒,感覺更困了,夏嵬說話聲音很低很輕,語氣也不是平時的語氣,暖烘烘的讓他更想睡覺。他看了看工人已經要準備給膠合板噴漆,他說:“他們噴顆粒漆,我就可以走。”
夏嵬點頭,又問他:“這幾天誰跟你換班?”
兩米高的梯子上左佑彎腰坐着,一臉疲累不堪的樣子,像是幾天幾夜沒合過眼。平時幹淨的臉蛋上青胡茬冒了出來,眼角眼尾都帶着困極了的紅。他剛才拉過來手只是掃了一眼,手掌手心都有輕微劃傷。
剛才左佑聽見他的聲音轉回身看他的那一刻,他就心疼了。
但也是頭一次,他感覺左佑是一個男人了,而不是個男孩兒或者小孩兒。
左佑确實累的連客氣都忘了,平時見面還叫聲‘領導’,還用個‘您’,這會兒已經全然不記得了,他說:“周孟我們倆換班,明天中午結束搭展,下午空場。”
夏嵬看着他問:“餓不餓?”
左佑點頭,點完又搖了搖頭。他坐在梯子頂端,夏嵬站在梯子下面,兩人都看着搭展的工人沉默。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左佑問:“怎麽這個時間過來?”
夏嵬挺适應左佑這麽說話,把客套話掐頭去尾,剩下的他聽着很舒服,他仰頭看着冒了青茬的下巴說:“不放心,過來看看。”
左佑低頭對上夏嵬一雙帶着笑的眼睛,又亮又暖,他很想伸手指戳戳那兩個眼球,是不是真的,怎麽那麽好看?
夏嵬先轉開了視線,看着工人帶上厚厚的口罩開始噴漆,他說:“下來吧!帶你去吃點東西。”
左佑伸腳踩着橫撐往下走,可能是太困也可能是夜視受限,他兩腳踩着橫撐虛晃了兩下,剛站穩,夏嵬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仰頭看他,看見他不動了,握着他的手往下拽了拽。
左佑感覺從來沒這麽飄過,本來腳虛晃就不是事兒,結果讓夏嵬這麽一牽手,他徹底晃的快暈乎了。
一只腳快着地的時候,他腰後被夏嵬拎着電腦包的胳膊攬了一下,吓的他頓時抽出手蹦了下去。
夏嵬在他蹦到地上的時候已經轉身往外走了,一切看上去都那麽自然。
難道不自然的只有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