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因寂寞
第二天一大早,左佑一個人坐火車回了山海市,夏嵬前一天發信息告訴他,津市有會議,暫時不去山海市。
他不知道這個暫時是多久。
左佑想了想,他其實很願意夏嵬一直在山海市。
可是,對方明顯不會常駐一個項目,他從張未明口中得知,富原在津市的分部有四十幾個項目,項目銷售部門和策劃部門直屬津市營銷部,所以夏嵬才會那麽忙。
從火車站出來,左佑直接打車去了項目。他昨天和今天的短信到達率抽查都沒看。
張未明在辦公桌上找到這兩天的短信抽查單,遞給左佑,叼着煙沒擡頭,一直在跟後臺萬薇對賬,他說:“銷售主管說到達率低,你看看。”
左佑:“明哥,我先回工行,低于标準我會讓他們重新發送。”他說完,急着推門出了辦公室,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總往張未明手上看。
當着外人,那倆人怎麽就不知道收斂呢?
他進去第一眼就看見,張未明的手一直按在旁邊後臺小妹坐着的椅子上,小拇指上下劃拉着萬薇大腿一側的緊身褲沒停過。操蛋的是,這姑娘毫不尴尬,還擡頭沖他笑的一臉天真爛漫。
銷售主管有兩名,一個是李浣紗,一個是王楠。
自從市內外展中心開放後,兩人分管兩頭,平時輪流換班。
左佑走到銷售前臺,曲指敲了敲臺面,打電話回訪約訪的銷售一面講電話一面擡頭禮貌的對他笑笑,王楠正在統計來電渠道,擡頭看見左佑,擡手示意讓他進來坐。
左佑瞥了一眼王楠旁邊正在撲粉,描眉的劉德婉婷,确實美的別有韻味。在前臺一排銷售中掃一眼,這個姑娘就能脫穎而出。
但是,渾身的目中無人,卻讓左佑對他沒什麽好感。
左佑進項目後培訓過,大概記得銷售人員不可以在接待前臺以及會客區換裝,化妝,進食等。
王楠順着左佑的視線也快速的看了一眼劉德婉婷,看完轉頭對左佑笑的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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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佑問:“物料有需要補的嗎?”
王楠指指戶型單頁說:“A2,A3,這倆戶型單頁剩的不多了,我剛才粗略查了查,還剩1500多張,夠用兩天。”他把來電渠道登記表遞給左佑,示意左佑看廣播和網絡來電。
左佑問:“廣播來電下滑不少,網絡?”他怎麽想不起網絡投了哪家讓來電這麽兇猛。
王楠也是同樣問題:“你們投的哪個網站?”
左佑拿手機把存在手機裏的這一季度的廣告投放計劃找出來翻看,他看完,搞明白後,跟王楠解釋說:“網絡電視,開機30秒,你家有網絡電視嗎?”王楠已婚,而且很年輕,應該用。
王楠點點頭有點小興奮的說:“诶,對,我家電視連WIFI,我倒是沒注意我媳婦天天看哪個網站,不過不關網站的事兒,是電視開機30秒對嗎?”
左佑點頭,有提醒他:“你注意一下,這種網絡來電群體的年齡,是不是偏年輕一類?咱們抽空分析一下,是不是剛需類型?”他說完用手指在自己和王楠之間劃着道道。
王楠手掌拍在左佑肩上,豪爽的說:“放心,包我身上。”
左佑起身又囑咐:“物料見少,趕緊說,有的做起來周期太長。”
王楠應下,開始跟身邊的人布置任務。
左佑往外走,看見沙盤落了不少灰,打電話給沙盤公司,讓對方派人過來做售後清潔。
挂了電話,站在售樓處門前,他開始犯難。
短信有效率低于85%,按照厲陽去陽城之前的囑咐,要重新發送一批。并且是短信公司免費贈送幾十萬條短信,這行為無異于你從別人兜裏掏錢一樣。
哪就那麽容易。
左佑先給短信公司平時對接的一個發送專員打電話,詢問最近短信客戶摘選範圍,又告訴對方自己一會兒過去。
短信公司一年365天都有人上班,否則平時節假日大家都在嗨皮的時候,哪來那麽多的慰問,推銷,廣告等等的短息。
他之前沒進這行,還是有些反感這類擾人的短信,後來接觸了,也慢慢适應,就像他,這不是也正間接的做着擾人的事情。
左佑先去市內外展走了一圈,李浣紗看見她推門進來,就從銷售前臺起身迎了過來。
明媚一笑,左佑想,要是周孟在這兒,看見李浣紗這麽笑又要傻了,他問:“物料有需要制作的嗎?”
李浣紗:“無紡布袋和手提紙袋都不多了。”
左佑大概明白是上周五外展開放,客戶到訪量大,物料消耗太快,“行,回頭統計個剩餘數給我,”他又問:“周孟過來量二樓尺寸了嗎?”
李浣紗帶着他往客戶洽談區走,經過飲品自助機,還接了杯咖啡端着送到他面前。
左佑趕緊接過咖啡說:“謝謝,紗紗姐!”
李浣紗白他一眼,有點不高興的說:“就你最客氣是吧?讨厭!”
左佑笑了笑,端着杯子往二樓走,二樓有一半面積目前空置,要裝成簽約區,如今還沒開始銷售,所以之前并沒有急着裝修。
如今已經過了七月中旬,十月開始認籌,就會用到簽約區,所以周孟最近又開始在設計包裝二樓。
李浣紗跟在他身後,左佑感覺越來越別扭,二樓一半兒未開放,此時剛過九點,客戶少,而且都在樓下,二樓空蕩蕩,就只有他們倆人。
左佑回頭跟李浣紗說:“紗紗姐,我自己看看就行,你該忙你的,我看客戶不少,自然到訪量應該也夠你們忙活了。”他這話意思再明顯不過,不想李浣紗跟着一起轉悠。
戀愛中的人都傻,而且多半還伴随着聾啞。
李浣紗就是這一類,不聽,不走,寸步不離的跟着,低着頭,委委屈屈,仿佛左佑是個始亂終棄的男人。
左佑走完一遍,大概把空置的半個區看了一遍,又把周孟貼在牆上的設計尺寸拿起來細細看了一遍。這個簽約區設計他和周孟沒有意義之後還要給厲陽看,才能走呈批申請包裝制作,他粗略算了算時間,大概九月左佑就能完成。
他低頭看着手裏的設計單子,一轉身差點把跟在身後李浣紗撞倒。
李浣紗也沒想到左佑會突然轉身,急忙後退,結果踩着高跟鞋不太穩,晃蕩着就要摔倒。
左佑面上一驚,伸手抓住李浣紗的胳膊把人給扶穩。
李浣紗吓的小臉都白了,緊忙的說:“對不起對不起,沒看見你回身,對不起,哎呀!”她說着還有點懊惱。
左佑吓完,也平靜下來,他實在不願意看李浣紗這種驚慌失措,還一臉對自己無名懊惱的樣子。
左佑指着遠處靠窗的一組桌椅,對李浣紗說:“紗紗姐,咱們那兒坐一會兒。”
李浣紗懊惱一掃而光,面帶疑惑問:“你想說什麽?”她幾乎不用想都知道,左佑不可能是答應跟她談戀愛,才讓她陪着坐一會兒。她反應過來轉身往樓下走,逃避的神色全寫在臉上,“我下去,接待客戶,我挺忙的,你,你自己坐會兒吧,我不陪。”
左佑心想平時活潑熱情的姑娘也有這一面,他趕緊追上。
他已經做好準備坦白,不能讓一個姑娘這麽不明不白的自己折磨自己。
挺好的姑娘,單戀算怎麽回事?
本該在最好的年紀,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同樣也喜歡自己的,熱熱烈烈的戀一場,何必因為他壞了心情,浪費了最美的年紀。
左佑大步上前抓住李浣紗的胳膊,看李浣紗停下來,他又松開,他站在姑娘面前說:“紗紗姐,就幾分鐘,……謝謝!”
李浣紗跟洩了氣似的,走路看着都沒什麽勁兒,兩人一前一後去了窗邊兒坐下。
李浣紗扭頭看窗外,這裏接近市中心,對面是大型商場,熱鬧的不像話,“說吧!”
左佑深吸一口氣,又給自己鼓了鼓勁兒。兩個手肘搭在膝蓋上,雙手十指交叉,左手的大拇指摩挲着右手拇指的關節,他緊張的心都揪成了一小團,他不知道這事兒他自己主動說出來會不會像被李潇和蘇景洛發現一樣兒糟糕。
他一瞬間又想到周孟,那個二貨挺喜歡李浣紗,沒見他對哪個姑娘這麽上心過。
他第二次深呼吸,李浣紗開始不願意了,“哎呦”一聲,“拒絕我,有這麽難嗎?這麽不樂意,你幹脆答應得了。”說完還不忘了哼左佑一聲。
左佑讓她這玩笑話說的輕松不少,他打算先說出自己的要求:“紗紗姐,我說的話,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幫我保密。”他雙眼有點期盼的盯着對面的李浣紗。
李浣紗臉上的不悅慢慢變成猜疑,她試探着問:“你,你是,不行?”
左佑愣了兩秒,然後偏開頭沖着地面笑,越笑越收不住,心想這個社會怎麽對gay這麽狠?
看李浣紗的表情,明明都能接受男人不行,卻有那麽多人不能接受同性戀。
他收住笑問:“紗紗姐,我還不知道你在哪裏上的大學?”
李浣紗有些納悶他怎麽又換了話題,她說:“山海大學,本地的,你沒去過?國內距海最近的大學,才400米,我們學校很美,改天帶你,帶你和周孟去玩。”
左佑很喜歡李浣紗,作為朋友。因為這姑娘本身就非常招人喜歡,性格好,情商高,左佑感覺已經沒那麽緊張了,他問:“你們學校有同性戀嗎?”
李浣紗并不驚訝,還半仰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好像有,但是……”她說一半兒,突然反應過來,驚訝的張着嘴,瞪着漂亮的大眼睛,最後不能确定,還擡手指了指左佑。
左佑笑笑,點頭。
李浣紗兩手掌交疊,趕緊捂住自己的嘴,随後又一臉狐疑的放下雙手,表情很受傷的說:“左佑,你別為了拒絕我,才把自己說成,說成……反正你別拿這事兒開玩笑。”
左佑莫名很欣慰,他肯定的說:“紗紗姐,我是,沒騙人,周孟也知道。”他說完等對面又開始驚訝的姑娘回神兒。
李浣紗非常糾結以及不解,手攥成拳頭開始啃自己的骨節,啃一會兒掃一眼左佑,啃一會兒掃一眼,好像害怕直視左佑,又禁不住總想看看,她解釋說:“給我點時間消化一下,長這麽大一直聽說,頭回見活的。”
左佑這會兒徹底平靜了,李浣紗沒有咋咋呼呼的反應,他反而踏實了,他笑着問:“驚不驚喜?驚不驚吓?”
李浣紗白了他一眼,說:“我非常不經吓唬,你別玩這個。”
左佑起身,兩手拍了一下緊張過度的大腿,往外走,邊走邊說:“是真的,紗紗姐幫我保密,謝謝!”
李浣紗終于反應過來,拿出手機開始給周孟打電話。
左佑去對面的商場一樓,給自己買了杯奶蓋茶,他現在急需甜的,熱的穩定一下心跳,平衡一下|體溫。
大暑天,他要了杯熱飲,用來暖和冰涼的手指尖。
緊張過後,渾身都無力,好像血液停止循環很久了,腳趾手指都冰涼。
這會兒緩過來,他後悔自己做的太魯莽,如果李浣紗說了出去,他這份工作一定會丢吧?
雖然遠離津市,但是,這是他第一份工作,他總想做好,得到認可。
他喜歡海濱城市,他高中還在家住的時候,他們三個還商量等他爸媽退休,三個人找個海濱小城,買棟近海的房子,養老,養花養鳥養魚……
而且,這邊兒空氣比津市好太多。
夏嵬,歷姐,他都很喜歡。
工作很累,卻很充實,至少,這裏暫時聽不見竊竊嘲笑。
胡思亂想被狂震的電話打斷,是周孟。
左佑:“喂!”
周孟張口就罵:“喂你二大爺,你個傻逼,滾過來,快點!”
左佑沒再開口,趕緊挂了電話,周孟吼的聲音太大,他旁邊的人都開始往他身上看了。
左佑走去工行,到了32層,電梯剛一打開,就看見周孟站在電梯門外。
不等左佑走出去,周孟伸手快速把人拽出來,拉着就往男衛生間走。
左佑任他拽着走,“孟啊,你這急吼吼的,不知道以為咱倆要幹點啥。”
周孟回頭吼他:“閉嘴,傻逼!”
左佑被甩進衛生間,周孟回手把衛生間門鎖上,周日32樓沒幾個人,衛生間也空着,“你不鎖門也沒人進來,大周末誰跟咱們似的不要命的加班。”
周孟又吼他:“閉嘴,看你都是氣。”
左佑想笑,周孟一生氣就詞窮,來來回回說了好幾次‘閉嘴’氣的胸膛一起一伏,也沒第二句更狠的話。
他擡手投降說:“我解釋一下,”說完,等周孟吼他,結果周孟只是氣鼓鼓的瞪着他,于是左佑繼續說:“李浣紗那姑娘有點倔性子,你也不是沒試過,我不痛不癢的拒絕根本沒用,男的沒女朋友,女的沒男朋友,你讓我空口無憑的天天拒絕,這跟欲拒還迎有什麽區別,不實話實說,她太擰了。”
周孟氣性小了,擡腳就踢左佑,左佑撐着洗手臺就往上跳。
他又說:“你媳婦天天沒完沒了,你這還跟我動手,喪盡天良啊!”
周孟踢了幾下都沒踢到,擡手甩在左佑後腦勺上“啪!”脆響兒脆響兒的。
左佑捂着後腦勺蹲地上裝殘疾:“哎呦,喪盡天良,泯滅人性,道德淪喪,人性扭……”
周孟聽他一串亂七八糟的詞用的頭疼,拎着人開門就往走廊甩,“滾出去,煩人玩意兒。”
門在臉前“哐噹”一聲關上,門縫裏帶起的風,吹的左佑眯了眯眼,他擡手拍門喊:“孟哥,把自己關廁所裏幹個啥?”他連着拍了好幾下,裏面傳來周孟罵罵咧咧的恐吓,還有水流聲。左佑知道周孟可能在小解,然後開玩笑說:“哎呀,孟哥,有了媳婦,撒個尿都不跟兄弟同框了,友情呢?四年一起搓澡的感情呢?一條褲衩分着穿的……”
左佑還沒叨叨完,衛生間的門從裏面“唰”的一下又被拽開,周孟沒開門就吼:“友誼的小船早他媽讓你們倆浪打浪的給打翻上百回了,再叨逼,信不信,”周孟罵了幾句,開門想收拾左佑,門大開後,他第一眼看見的不是自己叨逼叨個沒完的兄弟,而是左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靠在牆角,笑的意味不明的時孑城。
他對時孑城也沒什麽好感,但還是叫了聲“時總。”
左佑一聽,猛地轉頭,又差點扭了脖頸,他心理又是一陣緊張。
時孑城什麽時候來的?
聽了多少?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憶了一遍剛才和周孟在廁所裏說的話。
沒有,話說的沒問題。
左佑收起震驚的表情,也叫了聲“時總。”
時孑城站直身體,問:“什麽時候到的?”
左佑和周孟并排堵在衛生間門口,他說:“早上。”
時孑城往前走了一步,還是那副表情,看着左佑問:“介不介意……”
時孑城的話還沒說完,左佑趕緊打斷,他猜時孑城是想說吃飯的事兒。
“介意!”他又解釋說:“馬上要去短信公司一趟。”
時孑城笑笑,仿佛他的話是被打斷而不是被拒絕,他又問:“介不介意我用下衛生間?”
周孟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左佑也一臉懵逼加尴尬,兩人無聲閃開,把衛生間門給讓出來。
時孑城仿佛是在學剛才倆人,進去後,也把門給關上了。
周孟用口型罵了句:“操!”
左佑擡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瑪德,日了狗了!
這樣忙忙碌碌一個多月,支援陽城項目的厲陽都回來了,夏嵬卻沒來。
左佑沒想到夏嵬如此的忙,忙起來四十多個項目,并不是每個都能顧及到。
就像山海市的幸福城項目,一個月都沒能等到大領導翻牌子。
前幾天樣板間裝修,他跟着盯了兩晚,加個晚班他竟然希望夏嵬能像之前那樣出現,然後再帶他吃一頓烤包子。
他猜想,人是不是都會貪婪?
以前沒有就沒有了,也不會肖想。一旦擁有過什麽,就會時常想,長久的得不到,然後演變成貪念。
心中描摹勾畫的久了,竟能把一件平凡的事兒,描畫出美好的一面。
夏嵬不來,左佑能感覺出張未明很自在。
他很多次在項目工地,不論是辦公室或者更衣室,以及什麽不容易被發現的犄角旮旯,都能看見張未明的身影。
只是張未明一個人,并不能讓他太注意,但每次都是兩個人,不外乎一個是劉德婉婷,一個是銷售後臺萬薇。
左佑一直都是避讓的狀态,很多時候即使被他看見,他也沒捕捉到什麽過分的行為。但是不難看得出,這些人也不是平常同事或朋友間該有的相處方式。
周孟說,看見了全當解悶。
兩人也就一直當解悶聊聊,看看。
直到八月下旬,李浣紗帶客戶參觀園林,從工地回來後,哭着一頭紮進女更衣室。
左佑是從樣板間樓道出來,就看見李浣紗紅着眼,低頭小跑過他身邊,他叫了一聲李浣紗的名字,結果這姑娘跑的更快了。
他趕緊給周孟打電話,讓他來工地。
十幾分鐘,周孟匆忙跑進售樓處,一進門,就嚷嚷:“怎麽了?怎麽了?”
四層售樓處,中間完全挑空,周孟底氣十足的喊聲回蕩一遍又一遍,左佑趕緊豎指頭讓他小點聲。
他倆跟着一名女銷售員往女更衣室走,剛開門就聽見一陣雜亂摔東西的聲響。
周孟一着急,扒拉開前面帶路的姑娘就往裏跑。
王楠抱着胳膊靠在一排鐵櫃上,沉着臉皺着眉不說話。
周孟抓着李浣紗的胳膊把人板正低頭看哭花了妝的小臉兒,焦急的問:“怎麽了?誰惹你了?”
李浣紗一邊哭一邊掙紮着甩開周孟的手,“不用你管,都出去,我辭職,不幹了,什麽破地方……”她說不下去,又開始哭,眼淚跟灑水一樣,從眼角到眼尾每一處都往外流。
左佑也驚呆了,從來沒見一個人這麽哭過。
平時,李浣紗都是一副活潑熱情的模樣,此時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辭職都說出口了。
帶路進來的女銷售也勸,拿過李浣紗的包把衣櫃裏掏出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往包裏規整,說:“紗紗姐,你哭夠了,告訴我們怎麽回事,孟哥幫你收拾他。”
小姑娘一句話把李浣紗的怒氣怨氣給點燃了,蹲地上雙手捂着臉嘶喊:“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變态!”
周孟蹲地上高出李浣紗一大截,最後只能直接跪地上,一邊兒哄一邊問。
左佑見狀走到王楠旁邊問:“知道怎麽回事嗎?”
王楠搖搖頭,說了說李浣紗回來前後發生的事:“紗紗帶着劉德婉婷的客戶去園區,十幾分鐘就跑了回來,客戶是另一個銷售給帶回來的,紗紗是自己跑回來的,一進售樓處我發現不對勁兒,就跟進來,她一直哭,邊哭邊收拾東西,說辭職,說殺了誰,哎,我猜是不是遇見流氓了?”
左佑眉心一跳,低頭看地上一蹲一跪的兩個人。
周孟這幅心疼到心碎了的樣兒,他真是沒見過。
感覺要不是這屋裏還有三個人,周孟也能跟着一起哭出來。
王楠和另一名銷售出去接待客戶,李浣紗哭夠了就坐在地上打嗝,周孟拿着濕巾把他哭花的妝一點點都擦幹淨。
原本止住的哭聲,沒停多久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震得左佑心肝脾肺都顫了顫。
周孟也不敢真抱着李浣紗,一手順着姑娘的背,嘴一直緊抿着,李浣紗突然把頭靠在周孟肩上,邊嚎啕大哭邊說:“周,孟,周孟,你幫我,揍他,揍扁他,按在湖裏,讓他去死,他……”
周孟一直應着“好好好,揍他,好,揍扁他,行,扔湖裏,行行行,你說怎麽揍,好好,不哭,起來,嗯嗯,行行……”
左佑接了個厲陽的電話,再回到更衣室,李浣紗已經坐在椅子上,周孟站在一旁,李浣紗的眼淚鼻涕糊的周孟的白T上一片一片的。
左佑走近,擡手胡撸了一下李浣紗的頭,問:“誰呀?”
李浣紗這會兒終于肯說了:“死胖子,建築單位的。”
周孟剛要轉身,左佑就拽住了他,給了他一個“先等等”的眼神。
周孟牙咬的嘎嘣響,使勁攥拳,兩條手臂上都爬上了青筋。
左佑不懷疑,現在把周孟放出去替李浣紗撒氣,周孟能把‘死胖子’打死。
這家夥,現在比李浣紗需要冷靜。
氣性大的都說不出來話,呼哧呼哧氣的像頭鬥牛。
左佑又問:“紗紗姐,這人是頭一回嗎?”
李浣紗從周孟手裏拿過紙巾把臉上的淚胡亂擦了幾把,擡頭看了眼周孟,低頭說:“嗯,我就見過他幾次,都沒說過話。”
左佑把猜想說給她聽:“你帶的是劉德婉婷的客戶,你确定他不是找劉德婉婷,但是恰好你去了?”
周孟和李浣紗一臉驚愕的瞪着左佑,左佑嘆了口氣,又解釋:“我不是誣蔑人家姑娘,這姑娘省不省油,這個售樓處估計沒人不知道,想明白回答我。”
周孟低頭看李浣紗,心疼挂一臉,眼神都顧不上鋒利了。
李浣紗想了一會兒,似是而非的說:“看不出來他想耍誰流氓,但是我看見他,見我有點驚訝,”她說完,又補充:“我不知道,我看的對不對,婉婷不會吧?”
左佑有點惋惜,這姑娘年紀輕輕就瞎了,不過幸好周孟還不算太瞎。
周孟終于能正常思考後,問左佑:“你确定?”
左佑想也不想就說:“試試就行。”
周孟和李浣紗同時開口:“怎麽試?”
左佑笑笑說:“如出一轍。”
李浣紗揪起眉頭,問:“那個死胖子特別流氓,不行,萬一跟婉婷沒關系,這樣吓死她怎麽辦?”
周孟才不管別人家的媳婦,缺德就缺德,他沖左佑無聲點點頭。
左佑收到回複,開始安慰李浣紗,“你別管了紗紗姐,孟哥幫你搞定,保證無辜的人,誰也不傷,而且也不會放過那個死胖子,你剛才不說了嗎,扔湖裏,正好最近注水挺費勁,那種垃圾填湖算了。”
李浣紗總算不哭了,但是要請假,回家。
左佑建議她跟張未明說一聲,看看張未明的态度。
張未明的态度讓一衆銷售員都心寒,只是問了問大致的情況,又問有沒有受傷,随後安慰說公司會跟建築單位溝通。
周孟聽完李浣紗回來說的話,并沒有當着李浣紗的面發作。
等李浣紗回去收拾東西,周孟直接跑到外面踢爆了一個垃圾桶,“這他媽的叫性騷擾,溝通他馬勒戈壁啊!”
左佑拉住他,勸說:“你小點聲,你這麽吵,如果整個工地都知道,那個死胖子一收斂咱們根本無處使力。”
他松手後,怕周孟犯渾,于是假裝厲聲說:“周孟,你這麽管不住自己,那你現在去揍人一頓,我保證明天興恒就換了時風,卻不敢換建築單位。”
這個理,鬼都明白。
建築單位牽扯工程的方方面面,工期,車隊,工人,各種建材,機械等等,多麽龐大又牛逼的存在。
一個小小的廣告公司,今天撤了,明天投标的能排到海濱棧道上。
周孟洩氣的往臺階上一坐,禿廢極了,“你說,我聽你的。”
左佑坐在他旁邊,安慰的拍了拍他弓着的背。
他沒周孟這麽幸運遇見一個如此喜歡的人,發瘋一樣的想保護,這種執迷,這種無悔,他怕他一輩子都遇不到了。
所以羨慕,也替周孟幸運。
幫,這種事兒冒險,卻解恨,痛快。
這一刻,左佑突然想起了夏嵬。
他第一次,莽莽撞撞跑去小王莊找厲陽,他被混混用棍子把肩胛骨砸裂,但是緊跟着夏嵬揍了混混,還用電棍收拾了大彪。
第二次,他因為侯岳的車被堵在小王莊,跟大彪那幫人打起來,還是夏嵬拽着他,因為他的傷護着他。
這一次,他沒那麽幸運,夏嵬不在。
他不知道,如果夏嵬在,還會不會護着他們?
或者,只是像張未明一樣,公事公辦的态度,不冷不熱到讓人心寒。
他怎麽就覺得,夏嵬做不出這種事兒呢?
夏嵬為什麽還不來項目?
夏嵬如果知道他想算計那幫人,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護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