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因花落
夏嵬一邊開車一邊給左佑講興恒地産,按理說,今天這個會,他應該帶着項目銷售部經理和策劃部經理去開,但是目前他手裏只有一個左佑,權當是抓去充數。論缺德,他還是差點,可以往善良上靠一靠,現在瓢潑大雨之中能見度不足五米,從另一個區叫兩名經理來開會,他反正做不出來。如果不是距離景區近,他會直接回絕郭峰。興恒在本地甚至是本省都算是地産開發行業的龍頭,富原和興恒剛簽了戰略合作,實在不宜在這個時段出岔子。
“馬上要去的景區,其實是山區,興恒早些年拿到手裏一直囤着地塊兒,濱河區主導旅游服務項目,國家扶持的一線海景城市,所以他們把這塊兒山區打造成了旅游景點,各種時下流行項目幾乎都涵蓋,目前正在主力開發的事養老地産,回中心區你在歷姐那裏,找些資料熟悉熟悉養老地産,目前開發的還是少,但是前景好,老齡化是個大問題。”夏嵬一邊開車一邊講說。
“一會兒,我需要做什麽,夏總?”左佑問。
“跟着,聽着,有需要你……有電腦嗎?”夏嵬說了一半兒,想起來如果真的就這麽開了季度會,他怕左佑根本玩不轉,太嫩,大會議桌上坐着的人,随便哪個吼兩嗓子,會不會給這個應屆生當時就吓傻。
“有,筆記本,在包裏。”左佑扭回身指向自己的背包,就是不知道這個包防不防雨。
“行,帶着,準備着,不知道這幫孫,”夏嵬說一半兒,餘光瞥見左佑抿嘴笑,“平時,在駐場項目工地,建築單位分管道甲方的工程部,一同辦公的還有園林單位,售樓處就在工地第一批建起來的會所裏,當然還有興恒自己的物業,再算上咱們富原一大幫人,全都在一起辦公……注意言語,用詞。”他說完,咳了一聲。
“知道了,夏總。”左佑回答的爽利痛快,看着就像是個乖娃娃一樣,大人囑咐一樣,就照吩咐辦一樣。實則,他自己都害怕自己管不住性子,平時跟周孟總一起待的,張嘴就問候人全家,閉嘴還連損帶欠兒的。
“就一把傘,護好你的電腦,包裏東西多,先拿出來放後座。”夏嵬張口就是指示性的話,純粹習慣使然。
左佑也沒聽出哪裏不對,他總共就背了一個雙肩包,原本就沒把這當常住的地兒,每周回去拿一周的換洗衣服,索性這次帶來的真不多,但是也不想開會時候,從一堆衣服和日用品裏扒拉出來手提電腦。
他把包裏幾個用大小包裝袋子裝好的衣物,和幾樣零零散散的東西一并放在車後座,包裏只留了一個筆記本還有一支筆,他沒帶本子,如果真要用紙,臨時能找到大白紙就最好。
兩人頂着大雨下車,躲在一把大傘下面,從景區停車場往裏走。
雨聲在空山裏聲音好像被無限放大,又好像淹沒在滿山的蒼翠裏,像是低聲的嗡嗡嗡轟鳴音,在城市,哪怕是一個城鎮,都不會有這種雨聲。
左佑驚奇的四下看,腦袋轉成了360°。
夏嵬也好奇他找什麽,跟他一塊兒掃了四周一遍,雨霧白茫茫一片,距離他們最近的山峰都是若隐若現。前後兩山之間,索道橫跨濱河,三線索道像是入了九天的細綢帶,飄飄渺渺,如果不是封閉的纜車還在運行,眼前的一切太像畫。
雲山蒼蒼,蔥茏蒼翠,河水茫茫,霧霭缭繞。
夏嵬問:“找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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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男人躲在一把傘下,傘再大也顯得擠,兩人外側的肩頭都被雨水打濕了。
左佑說:“好像聽見瀑布聲,應該還是那種很寬很高的瀑布。”
夏嵬這是第二次來,上次是資源拓展部的人簽了合同,交接的時候來過一次,人間四月天,對于山區來說卻很冷,他沒細看就撤了。
“诶?要坐纜車?”左佑看見停在高臺上的纜車,跟着夏嵬從臺階走了上去。
工作人員穿着大雨衣出來,也沒問他們要票要錢,直接啓動讓兩人過河。
左佑第一次坐纜車,還是在大雨天,山海市以山和海聞名,這裏的山可不是土包,河也不溫柔,沒什麽細水長流,纜車下面湍急的河水就是幾頭肥牛掉進度也會瞬間沖走淹沒不見。兩座山都很高,他有點興奮,沒想到入職第一天就來旅游,彎腰站在纜車一側,扒着窗戶往外看,夏嵬坐在他對面,也扭頭看窗外。
纜車走了一半,“哐噹”一聲,像是被颠了一下,又像是接觸不良斷電一瞬。
“哎哎哎~~~~”左佑彎腰站着,支撐點都在兩只腳上,纜車晃蕩幾下又猛地停頓,他直接重心向後退了兩步,空間原本挺大,坐四到六個人沒問題,但是他這麽一到退,其實就顯得空間沒多大。
夏嵬:“哎?”
“對不起對不起夏總!”左佑後退直接踩到夏嵬腳上,剛擡腳沒站穩直接噗通坐在了夏嵬腿邊。他有驚無險的長舒一口氣,就怕掉進河裏被沖進海裏去了,可是他坐下的一瞬,感覺到一半的屁股被嗝了一下,随後聽見夏嵬地喊了一聲“手”,然後他被嗝到的一半屁股被夏嵬按在座椅上的手掀了起來。
左佑幾乎是夏嵬扭動手掌抽出來的瞬間,他蹦跳了起來。
“停!”夏嵬甩了甩被坐麻了的手,趕緊制止左佑一驚一乍的行為,纜車輕晃其實挺吓人,總感覺要下墜。
左佑被喊停後,就站在夏嵬身前沒動,跟按了暫停一樣,兩只眼睛向兩邊看了看纜車箱的窗戶,晃動幅度慢慢小了下來,他才沖着夏嵬嘿嘿一笑。
“坐,”夏嵬指了指他對面的位置,這小子殺傷力有點大,還是別做自己旁邊的好,“這個項目咱們接了,只是,進場還有段時間,也許是明年,以後很多機會再過來,”他說着又看了左佑一眼,這會兒老實了,跟個幼兒園小朋友的坐姿一樣,脊背靠在後箱上,兩手放在膝蓋上,車上大咧咧敞開的腿都保持平衡待着,“單程,二十分鐘,還有十分鐘,保持好喽!”
左佑一聽,扭頭笑了,笑完感覺不緊張了,有兩條腿大咧咧的叉開坐着,腰也不直了,肩也垮下來了,分明是驚吓後的疲軟狀态。
景區的辦公樓是一幢二層小樓,外立面上着挺原始,狂野,內裏裝飾和軟裝看上去就是一個正經的辦公室配置。
出來迎他們的像是郭峰的秘書或者助理,打了聲招呼,就直接把兩人帶去了員工休息室。
男助理提了一個袋子給夏嵬,略表歉意的說:“這是我們的工服,這兩身,”他說着對左佑笑了笑,又看向夏嵬,“號碼應該合适,我們更衣室裏有吹風機。”
夏嵬接過袋子,說了聲“謝謝”轉身進了更衣室。
左佑跟進去,才想起來,為什麽沒想到要留一件T恤在包裏。他跟在夏嵬後面,包仍在更衣室沙發上,擡頭夏嵬已經把襯衫脫了,而且明顯着急又煩躁,扣子解開三顆,直接抓着下擺,兩手一揚當套頭衫給脫了。
左佑大概猜出來夏嵬因為什麽,一是時間緊迫,二是夏嵬對這種安排挺反感。
工作中遇見一個完全根據個人意願安排工作的合作夥伴,是件非常蛋疼的事兒。
左佑上身穿的是黑色Polo衫,脫掉,也從袋子裏拿了件白襯衫半袖工服出來,拿出來抖了抖,瞬間就想塞回去,還不如穿自己那件濕噠噠的黑半袖。毫無樣式,剪裁可言,簡直就是工服界的恥辱,而且還大。
“臉和身上倆色,怎麽做到的?”夏嵬扭頭瞥了一眼左佑,正一臉嫌棄的穿大白襯衫,前胸後背很白,半截胳膊和脖子,還有臉卻曬黑了,也不是黑,差不多就是健康的小麥色。夏嵬問完,突然想起,剛才自己手背上被一團軟軟的肉坐了一下的觸感,無着力點的下降坐到他手背上,着實被坐麻了,但是随後慣性向上,軟軟的肉坨坨還挺有彈性。想到這兒他轉身面向衣櫃,拿後背對着左佑。
“容易曬黑,也容易捂白。”左佑對衣服不滿意,口氣也積極不起來,穿好後,果斷把肥大的下擺塞進牛仔褲裏,黑牛仔褲配白襯衫,是多少小清新的必殺絕招,怎麽到他這就穿出這麽個絕望的樣子。
夏嵬穿好轉身,他的上衣正合身,而且他塊兒大,身材挺拔,所以看上去,對顏值分好沒影響,而且衣服幹爽了,人也比剛才心情好了一分。但是轉頭看見左佑的臉,和一身衣服,更高興了。
日子太枯燥無聊,給自己找樂子,夏嵬最會。
他憋着笑說:“诶?跟咱們工服一樣,挺好,倍兒精神。”
左佑一臉日了狗的表情,震驚後茫然,忙然後又是被□□了的表情,搞不清楚的問:“真假?”
夏嵬打開吹風機一邊吹頭發一邊兒欣賞着左佑的表情,認真說:“你別說,你這身衣服給了我靈感,”說完,開始壞笑,“下個季度扣錢估摸不好使,這衣服帶回去,一人給他們照樣子做一套。”
左佑後半句沒聽清,完全是因為夏嵬混不吝的一笑,讓他突然冒出了還挺帥的想法,直接給自己吓的失聰了,甚至有點失明。他低頭慢慢平靜,扯了扯塞進褲腰裏,還像是裁剪了荷葉邊一樣的衣服。
“走麽?你這,頭發不用吹吧?”夏嵬說着已經把吹風機收好了。
左佑沒擡頭,擡兩手在指甲蓋長的頭發茬上扒拉幾下,硬茬頭發彈的水珠亂竄,沒幾下,頭發看上去就幹了。
夏嵬在前,他在後,兩人走出去,沒幾步就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拄着拐杖,一只腿和腳上打着石膏,從電梯裏瘸着走了出來。
夏嵬抑制住語氣裏的幸災樂禍,趕忙問道:“郭總,腿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