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 58
郊區這邊的雪還沒化,又下了一場雪,院子裏的雪人看起來更胖了。
楚钰找傭人幫忙搬着電腦、滑板和顏料去了院裏。
傅正銘在窗邊看了會,見他像只忙碌的小蜜蜂,笑了笑。
楚钰在電腦上已經把圖案先畫了出來,此刻正琢磨着給滑板上色。
剛打開顏料罐,傅正銘過來了:“楚钰……”
楚钰扭開頭。
傅正銘失笑,在一旁坐下,看着他忙碌:“叔叔那時确實只有将近七百分。”
楚钰睨他一眼。
傅正銘補充:“省狀元七百零二分,不能怪我,誰讓他不考高一點呢。”
楚钰:“……”
他大步跨進院子裏,揪過雪人身上的碎雪,團了團,扔了過去。
傅正銘歪頭竟沒躲開,還是被砸了一下臉,雪從他臉上滑下來,讓他像個白胡子老頭。
他也大步跨出亭子,來逮人。
倆人圍着雪人繞圈,互扔雪球,把雪人薅得坑坑窪窪到處都是窟窿,好生可憐。
楚钰笑得眼前都是霧氣,轉的頭暈眼花,最後竟自投羅網,一頭撞進他叔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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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正銘笑着給他拍身上的雪:“開心了?”
楚钰罵他:“無恥,人家省狀元做錯了什麽。”省狀元已經夠努力了。
傅正銘也覺好笑:“其實是那年題比較難,不過就算不難,我應該也會考的不錯,因為考好了有獎金。”
他很懂事,知道自己只是被領養的小孩,知道就算老師把他當自己孩子,年紀大了,也供不過來。他只好自力更生,自己為自己創造條件。
楚钰一想就明白了,擡手也拂開他肩上的雪:“我想好給滑板設計什麽了?”
傅正銘道:“什麽?”
楚钰戳戳那個雪人:“就他,你給我堆的。”
傅正銘沒提醒他,是他和姥爺一起堆的,姥爺幫他收集了雪,撿了兩顆充做眼睛的石頭,還去廚房拿了個胡蘿蔔。勉強算他一個人堆的吧。
楚钰拼出一個幾何雪人,腦袋是一個球,身體是上窄下寬的圓臺,鼻子長長伸出去,是個橙紅色的圓錐,各個部分并沒有連在一起,能看出是個很有個性的雪人。
素來滑板塗鴉都是比較炫酷的圖案,楚钰這個,卻有種冷峻詭異的萌感。板面正反都用深藍色圍出一個上寬下尖的不規則半圓,把雪人圈在了裏面。畫的時候,楚钰看了眼傅正銘,見他沒有什麽反應,撇了撇嘴,在板面背後塗上了自己的名字首字母,CY。還在Y的枝丫上,畫了個往上走的火柴人,畫完了把細刷子遞給傅正銘。
傅正銘:“給我畫?”
楚钰點頭。
傅正銘看了眼那個小人,在他身邊補上了另一個,大一點的,像在帶着後面那個小人一步一步往上爬。
楚钰很滿意:“好了,放着吧。”
把板面留在亭子裏晾幹,楚钰看了眼院子:“等天氣暖和後它就會化了,但是現在它已經被保存在我的滑板上了。”
院子裏的雪人沒化但已經不成樣子了,頂着坑坑窪窪的腦袋無辜地望着他。
、
楚钰作業實在是寫不完了,第二天下午,直接寫睡了過去。
好在姥爺回房間午睡去了,否則要敲楚钰腦袋。
傅正銘回來的時候,就見小黃正蹲在桌上,先是伸出爪子輕拍了下楚钰,而後又低頭,竟像是打算輕薄楚钰被桌子壓得嘟起的唇。
他連忙過去把貓拎開,敲了敲它腦袋:“小□□。”
小黃縮着爪爪,無辜地喵喵叫,好像在反駁,“我才不是”。
小黃一被放下就一溜煙跑了。
傅正銘在楚钰身邊坐下,翻看他的作業。
楚钰在寫作文,字越寫越飄,後面寫到“我媽說”,說字都快辨不出了。
顯然寫到這就實在困得不行了。
楚钰迷迷糊糊察覺身邊有動靜,也沒注意是誰,還以為姥爺來敲他腦袋了,摸到筆托着腮又寫:“感情霧裏看花時最美,不必計較得失,每有一點點收獲,都心喜不已……”
他還沒寫完,聽到有人笑:“這是月華老師書裏的名言?”
楚钰被吓了跳,差點把紙給戳破了,回頭一看:“是你啊。”
他把筆一扔,甩甩手:“傅叔叔,我手都寫酸了,你看這個我手指上的繭,我中指指頭都紅了。”
他撒嬌撒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傅正銘見他手指确實留下紅印,知道他補作業辛苦了,捏着他指尖揉了揉。
楚钰抽氣:“真的好酸。”
傅正銘道:“雖然你很可憐,但叔叔還是想說,閱卷老師可不知道你媽媽是誰。”
傅正銘點了點作文裏的那句“我媽說”。
楚钰崩潰地将頭磕到桌上:“我寫暈了,我不想改了我好累,反正老師也不會認真檢查寒暑假作業的,對不對?”
他以為他賣個可憐撒個嬌傅正銘一定會答應,因為以往這樣都很有用,正要收拾作業,叫他傅叔叔出去散心,卻震驚聽到兩個字“不行”。
楚钰:“???”
傅正銘:“我已經跟姥爺認錯了,不能教你偷懶,以後我監督你。”
楚钰:“……”
他哭喪着臉:“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不該跟姥爺告狀。”
傅正銘一本正經義正言辭:“钰钰沒錯,是叔叔錯了,姥爺說的對。”
“你別說了,是我錯了。”
“我錯了。”
“我、錯、了!”
傅正銘還要開口:“是我……”
話音還沒落,就被撲到了沙發上,楚钰兇神惡煞掐住他脖子:“到底誰錯了,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傅正銘終于繃不住,眼底溢出笑意,說不出的溫柔寵溺。
楚钰心髒砰砰跳,不自在地推他一把放開他:“所以我認錯了,你不許再說了,再說揍你!”
傅正銘忍俊不禁:“好。”
認錯還認得如此兇,大概天底下獨一份了。
楚钰确實是寫得手很疼,傅正銘也知道他寫累了,見時間還早:“去外面散散心?”
楚钰正有此意:“去哪呀?”
“A大淩雲校區就在附近,半個小時能到,帶你去學校逛逛?”
A大作為十大名校之一,風景也馳名中國。
楚钰沒有意見。
傅正銘開車,帶着楚钰先去了學校附近的小吃街。
小吃街長長一條,各國各地的美食都應有盡有。
楚钰還真餓了,這個窗口點一串鱿魚,那個窗口要一碗土豆,買一杯奶茶讓傅正銘端着,想喝了湊過去咬住吸管吸一口。
學校還沒開學,但淩雲校區多研究生,還有留校考研的大三大四學生,因此快到飯點,人還是挺多的。
倆人這一個只管吃,一個幫忙拎東西的組合,吸引了不少目光。
某個賣鴨脖的窗口,兼職的女生對旁邊的男生道:“那是一對吧,也太甜了,年紀小一點的那個是不是A大學生啊,不知道大幾。”
男生擡頭看去,就見年紀小一點的那個正用簽子插了一塊土豆喂進男人嘴裏。
是最後一塊,楚钰喂完想買點別的,回頭就和鴨脖店裏的徐锴面面相觑。
徐锴沒說話,取過夾子和簍子,夾了些鴨脖、鴨翅,又夾了些毛豆,稱了下,拎起來,示意楚钰。
楚钰過去:“你還強買強賣?我可沒說要買。”
徐锴:“請你的,挺辣的,你可以再去買杯奶茶。”
楚钰的奶茶快喝完了。
“不用。”楚钰看了眼傅正銘。
傅正銘已經在拿錢了。
他錢包裏現金不多,但卡多得能打牌了,抽出一張一百遞過去。
徐锴不收,旁邊女生只顧着激動了,偷瞥傅正銘的錢包,也沒收錢。
“收着吧,和楚钰是同學?在兼職嗎?”
“同桌。”徐锴見他堅持,還是把錢接了過來,又給他找零。
傅正銘接了錢:“你作業寫完了嗎?”
徐锴:“?”
傅正銘:“楚钰作業還沒寫完。”
楚钰:“……”
他忙不疊把傅正銘拽走了。
徐锴望着那倆背影,好笑:“當然也沒寫完。”
女生半晌回過神來,激動得掐手心:“我我我,我好像認出他了?”
徐锴莫名其妙:“認出誰了?”
“那是不是川行電子的董事長傅正銘?身價百億啊!我看到他錢包裏的卡了,那麽多銀行卡,還有黑金卡,好有錢!”
徐锴聽到身價吃了一驚,還以為她數錯了零,正想問,卻瞥見路邊出租車下來一個人。
身邊女生還在說:“那個男生是你同學?他和傅董什麽關系啊,不是那什麽吧。”
徐锴有點不耐煩:“他們是親戚。”
女生哦了一聲,很是失望,還想再問點八卦,卻被一聲厲喝打斷。
“徐锴你出來!”
徐锴吐出口氣,不情不願從櫃臺後走出去。
楚钰吃了半只鴨翅,被辣得眼淚都出來了,連忙和傅正銘回頭去買奶茶。
傅正銘讓他別吃了:“吃不了辣又喝奶茶,小心吃壞了肚子。”
楚钰湊過去讓他幫自己擦眼角:“偶爾吃一點沒事的。”
路過鴨脖店的時候,楚钰竟看到了徐老師,他正糾結要不要過去打招呼,就見徐老師大步上前,一把拽過徐锴:“你作業寫完了嗎?”
楚钰震驚,怎麽感覺徐锴和徐老師關系不一般,沒有哪個老師會這麽負責任,放假了還實地跟蹤學生作業的吧,更何況還是前老師了。他忍不住看了眼傅正銘。
傅正銘道:“是你們以前的班主任?”
楚钰點點頭,見那邊已經吵起來了。
“作業一個字都沒動還來兼職?你期末進步了兩名我還以為你真開始努力了,對學習上心了。你就那麽缺錢,就那麽喜歡看那些沒營養的漫畫雜志?你信不信我全給你燒了?”
“你燒呗,又不是沒燒過。”徐锴看起來混不吝,“燒了我再兼職賺錢繼續買呗。”
徐老師被氣得胸口起伏,手舉起又放下。
徐锴抱臂:“你又翻我包了?不然怎麽知道我作業一個字都沒動。”
“馬上就要開學了!”徐老師有些歇斯底裏,“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你是不是不想讀書,你要不想讀了,你現在辍學,我讓你去打工……”
她擡手指了個方向,卻看到了楚钰和傅正銘,愣了下後,面上顯出些尴尬和難堪。
她頹然地撇開頭,抹了下臉:“跟媽媽回去吧。”
徐锴也往旁邊瞥了眼:“你先回吧,這是最後一天兼職了,我晚上會回去補作業的。”
“那麽多你補得過來嗎?你平時都幹什麽了,是不是就躲在房裏玩游戲了?”
“對啊,放假了嘛。”
徐老師:“……”
徐锴見她真快要崩潰了,也不想再刺激她,走到路邊,幫她邀了輛車:“你先回吧,最後兩個小時了,我幹完就回。”
徐老師還想說什麽,徐锴道:“旁邊還有學生家長看着呢。”
徐老師無奈地坐上去:“媽答應你,以後盡量克制不再亂翻你東西,你能不能聽話點,媽不想你以後想起自己的高三只有後悔。媽複讀過,知道複讀有多辛苦有多難,媽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徐锴沉默兩秒:“好。”
他合上了車門,目送車開遠。
等車子走了,他在一旁長椅上坐了下來。
過了會,一袋鴨脖在他眼前晃了晃。
徐锴擡眼。
楚钰站在一旁:“你自己吃了吧,太辣了我吃不了。”
徐锴看了一眼:“你叔呢。”
“他去開車了,姥爺打電話,讓我們回去吃飯。”
楚钰在旁邊坐下來。
徐锴倒也沒客氣,取了一只鴨翅膀:“你不好奇徐老師和我的關系嗎?”
“好奇啊,你願意說嗎?”
“她是我媽。”雖然學校裏母子倆把關系瞞得很緊,但徐锴并不介意說出來,而且他相信他同桌會保密,“我們是單親家庭,我沒有爸爸。”
楚钰忍不住道:“徐老師看起來還挺年輕的。”
徐锴道:“那是因為,她大一就懷了我,未婚先孕。”
徐露高考發揮失常,複讀的時候認識了徐锴父親,倆人那時候互相鼓勵支持,一起考上了師範。大一的時候發現懷了徐锴,徐锴他爸就帶徐露去見了家長,男方讓徐露生,徐锴姥爺讓徐露打掉。最後徐露信了他爸,休學一年把徐锴生下來了。
“他們到我爸大四就分手了,我媽還大三,我爸卻考研去了北方,後來又出國了,前兩年帶了個孩子回來,比我小四歲,還叫我哥哥。”
楚钰心情複雜。
徐锴道:“我媽從頭到尾連個名分都沒有。我小時候總覺得她挺讨厭我的,我也很讨厭她,因為她總是亂翻亂扔我東西。”
“我初中的時候,她發現我包裏有漫畫雜志,問也沒問我就拿去燒了。其實那是我同學藏在我包裏的。”
“我和她合不來,去了姥爺那,但是姥爺沒多久就過世了,我只好又轉學過來。”
徐锴也是憋了很久了,同桌有種奇異的力量,坐在他身邊什麽也不說就讓他很有傾訴的欲望。
楚钰道:“學校裏完全看不出你們是母子關系。”
徐锴道:“她沒結婚就有了個這麽大的孩子,傳出去不好聽啊。”
楚钰:“其實她應該還是挺在乎你的,很少有母親不愛自己孩子的,這跟你爸沒關系。”
徐锴道:“我之前也覺得她不在乎我讨厭我,她讓我別看那些漫畫雜志,還燒掉那些東西,我就和她作對,她燒一本我買一本,沒錢買就去兼職。她氣得掉了兩個晚上眼淚,後來就不管我了。”
楚钰道:“我以前也經常氣我爸媽,還專門去學散打,就為了打架惹事,後來,他們在我高三即将開學的時候車禍去世了。”
徐锴拍了拍楚钰的肩,瞥到一旁傅正銘的車來了好一會了:“謝謝你安慰我。我知道輕重緩急的,以後也不打算再氣她和她作對了。我還要工作,你叔等你好一會了,回去吧。”
倆人站起來,徐锴抱了下楚钰:“同桌你真香。”
楚钰一拳把他揮開:“滾!”
徐锴又嘻嘻哈哈起來。
楚钰安慰完同桌,自己心情反而不太好,回到車上聞到淡淡煙味,道:“給我也抽一根。”
被重重敲了下腦門。
傅正銘開動車子:“聊什麽了,怎麽還抱上了?”
楚钰搖搖頭,又深沉地嘆口氣。
傅正銘失笑,又在他額角被敲過的地方輕輕揉了揉。